元白慢慢整個人縮到了溫泉水裡,只露出一個肩膀, 頭髮發梢也濕漉漉的, 望著半透明的拱形穹頂發著呆。
這屋頂……怎麽好像是可以打開的?
他瞟了眼窗邊仿佛面壁思過的alpha, 對方的背影嚴肅而緘默,仿佛一尊大理石雕像般冷硬。
“陸曜。”元白隨口玩笑道,“你在參禪麽?”
就在他以為對方不打算回答他了的時候,他聽到alpha低低應了聲:
“嗯。”
“……參什麽禪?”
陸曜緩緩地吸了一口氣, 俯身從書包裡掏出一本五三。
“數學。”他漠然道。
“……”
元白見陸曜參禪參得聚精會神,心無旁騖, 慢慢也就對他剛才的面壁失去了興趣。
小小的打了一個哈欠,剛想揉揉眼睛, 就聽alpha道:“別在池子裡睡。”
?這是背後長眼睛麽。
“你不是在參禪麽……”還很專心的樣子。
陸曜冷漠地寫上最後一道題的答案:“參完了。”
“唔?”元白就不困了,來了興致, “那你快過來,真的很舒服的。”
陸曜頓了頓,收起筆和書,低頭目不斜視地走到池邊, 漠然地脫了衣服, 漠然地踏進了水池。
然後他閉上眼睛, 閉目養神。
全程,沒有正眼瞧對面的少年一下。
……
元白這下越發懷疑陸曜可能不需要用眼睛看東西。
你看他不是一直看著地面從牆邊走過來,什麽東西都沒撞到嗎?
這酒店雖然空間大,但東西也不少啊。
陸曜一踏進來便有些後悔。
酒店房間裡的溫泉池只有那麽大,畢竟就是為最多兩個人準備的, 更像是一個大一些的浴池。
一個人泡顯得空蕩蕩,但兩個人……又有些擠了。
大理石摞起來的池沿因為暖水蒸騰而微溫,腳下的石子也是恰到好處的溫度,池邊還有按鈴可以隨時叫客房服務。
alpha一個人便佔去了相當一部分空間,兩人相對而坐,少年的腳尖自然而然便碰到了他的足背。
元白心裡沒有任何綺念,便絲毫不覺有他。相反,他雖然身體因著陸曜下了池子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水下的小腿卻肆意動了動,繃直足弓又放松。
他一松,陸曜身體卻不可遏製地繃緊,他手掌按在大理石台堅硬的邊緣,因太過用力,連水都隨著他的意念微微晃動。
“泡久了有點熱。”元白迷迷糊糊道。
“嗯。”陸曜低低沉聲應了一句,道,“泡久了就起來吧。”
“可是很舒服……”元白心不在焉地左右看看,探手拿了菜單過來,興致勃勃道,“我想點一杯冰,你要不要?”
冰。
在等待冰飲送來的時間裡,元白百無聊賴地在地上鋪的小石子之間畫圈,腳尖點啊點,忽而突發奇想:“也許我們可以用這些石頭下一盤五子棋。”
“……”
陸曜瞥他一眼,默默地劃拉出了一塊乾淨的區域。
元白安靜盯著陸曜隨意地用石子畫棋盤,終於忍不住問:“你今天晚上幹嘛一直低著頭,脖子不酸嗎?”
陸曜冷漠道:“還好。”
陸曜用大一點的石頭,元白用小一點的石頭,用腳趾輕輕挪動“棋子”,擺在那個簡易的“棋盤”上。
元白揀起一顆小圓石子,挪動間卻碰歪了原先放好的幾顆。陸曜看見便將它們複原,動作間卻不自覺碰到少年溫軟的足弓。
陸曜眼神微黯,緩緩收回來,卻聽見對方喉嚨裡發出細細的一聲。
很細微短促的聲音。
元白快速將腿並攏,腳趾在地上點了點,掌心的異樣好像錯覺一樣的快速消失了。
真奇怪,他掃了眼那一堆堆的石子。
他明明不怕癢的啊。
元白收回心神,重新再下棋時,陸曜的反應變得很慢很慢。
他幾乎要一兩分鍾才落一顆子,但又並不像是在認真思考怎麽擺放棋子的位置,放得極其隨意松散。
元白獲得了溫泉池五子棋第一局的勝利,但卻也覺得有哪裡很別扭,只是又說不上來。
他看著陸曜漫不經心重新把石子恢復原狀,視線不經意就從腳掌落到了那雙結實修長的雙腿,又落到充滿力量感的腰腹。
陸曜一直刻意少鍛煉,以保持輪廓型的腹肌,盡一個愛豆的本分。只是最近這半年他可能有些失格了——那完整的八塊腹肌漂亮而緊實,下方隱現的人魚線使人充滿遐想,這情景如果媽粉看到了,一定會哭出一缸眼淚。
元白作為親媽粉代表,本能的反應應該是立即規勸陸曜多睡覺少運動,回到原來那種美少年式的身材才對。
可是很奇怪,他現在仔細看了幾眼,竟然並不覺得這樣的身形會讓他產生心理障礙了。
也……也挺好看呀。
這風景,不是挺好的嘛!
元白就認真地、羨慕地多看了幾眼。
門鈴聲響了,同時電話也響起來。
“您如果不方便起身,且不介意的話,可以直接送到您手邊。”
元白點點頭:“好呀,就送進……”
話沒說完,就看見對面的alpha已經站了起來,穿上了浴袍。
“……就不用送進來了。”元白默默道。
陸曜起身去開了門,把冰飲推到元白手邊,簡潔道:“只能喝一點。”
他自己沒有再下水,而是進了浴室,又衝了一遍澡。
元白咬著吸管,眼睛瞥著玻璃杯中的冰塊在吸管的攪動下旋轉,起伏,又緩緩沉底。
眼皮抬了抬,看向浴室亮起的燈。
“奇怪。”元白忍不住道,“他剛剛不是洗過澡了嗎?”
元白放下杯子,擦乾水珠,又拉開窗簾看了一眼窗外。
天幕是沉沉的深藍,能看見很高的月亮。
夜風吹在剛剛泡了溫泉起來的臉上涼絲絲的。可是今夜應該不會下雪了。
第二天元白和陸曜父母一起吃了很好吃的早餐,便去登旁邊的歐臨山。
這座小山峰並不多麽出名,但風景很好,且據說山上的寺廟很靈,一直香火不斷。
陸曜母親很信,定要上去,然而她常年養尊處優,又是位omega女性,體力天生不足,很快就走不動了。
陸父便背著她繼續向上攀登。
成年alpha背一位身材纖弱的女性,是毫不費力的,陸父的動作依然如一開始一般輕松。
這是半山腰了,元白額上沁出汗來,他脫掉了紅色的厚羽絨服,隻穿著白色的高領毛衣,可是很快毛衣也穿不住了。
“好熱……”元白小聲道,一手捏著登山拐,另一手扯開衣領試圖往裡面灌風。
但半山腰密林叢叢,並沒有風吹來。
“歇一會吧。”陸曜停下來。
“叔叔都沒有歇。”元白卻看著上面說,“叔叔背著阿姨都很輕松,我們兩個小的如果停下來,會不會顯得有點不大行。”
alpha是不可以說不行的。
陸曜瞅他一眼,狀似不經意地提議:“要不我背你。”
元白:“?我又不是走不動了。”他只是有點熱!
他似乎受了這個提議的刺激,抓緊登山拐,挎著脫下來的羽絨服就開始蹭蹭蹭地爬。
然而羽絨服有點拖他後腿,本來就熱,還要拎著,又不好拿。
陸曜一路就跟在他後面,最後無奈歎氣:“你給我。”
元白還想掙扎,但……
他好像真的有點腿軟了。
這座不是很有名的山,居然這麽高,這麽險的麽。
陸曜把他的羽絨服塞進登山包裡,也沒再聽他辯解,長腿一跨上了幾級台階,轉頭朝他伸出手。
“你跟著我。”他說。
整座山也沒有幾個遊人,掩映的叢林中,孤獨的石階上,他朝那個精疲力盡卻不想認輸的少年攤開掌心。
元白看看他,垂眼,手剛剛抬起來就被牢牢攥住。
陸曜拖著他,似乎剛剛還沉重的身體一下子就變得輕飄飄起來,一點都不用使力。
“陸曜。”元白輕輕道,“我是不是挺沒用的,明明是alpha,連座山都爬不上去。”
“你只是分化前身體消耗大,別多想。”陸曜安慰道。
一直到山頂。
陸父陪著陸母進寺廟進香,元白和陸曜站在欄杆前,向下望著滄海雲天。
高山之巔,天地之間,人顯得很渺小。
“元白。”
“嗯?”
“你現在在山頂上呢。”
元白側過臉,手掌按在欄杆的石柱子上,笑了一下。
“是你拉我上來的。”
陸曜看他一眼,繼續道:“你運動會上拿了兩個冠軍,每個項目都拿到了名次。”
“都是考爆發力的。”元白踢了踢晃悠悠的鐵鏈,被陸曜條件反射的一把抓住。
“很危險。”
元白收回腿站定,眼睛望著底下的山林和遠處城市,把話說完:“……我其實有預感。”
陸曜:“?”
元白認真道:“就算我分化了,可能還是會是一個很菜的alpha。”
這半年來他明顯感覺到,自己雖然在生長在產生各種各樣的變化,大多數變化也確實是好的方面,但糟糕的也不少。
只有爆發力得到提升,身體體質似乎增強了,不容易感冒發燒肚子疼;但體力很不行,體育委員讓他跑五千米他很乾脆的拒絕了,因為知道自己不行。
陸曜想了想道:“如果你擔心的只是體能問題,等分化之後好好訓練,肯定會好。”
“但最重要的是。”他說,“沒有人規定是alpha就一定要是什麽樣。你只要做你自己就行,元白——”
陸曜仍舊拉著握著他的手腕,仿佛生怕他從欄杆邊緣掉下去似的,一字字說:“你是什麽樣,alpha就是什麽樣。”
【《白》還要在第二的位置掛幾天啊?竟然還牢牢站著榜單不下去,連副主打歌都被壓了!】
【我也覺得奇怪,是粉絲刷榜嗎?但如果是刷的,為什麽陸曜反而在下面……】
【別搞笑了,音源靠粉絲刷是刷不上去的,路人盤太大了……只有一個解釋,這首歌爆了,ok】
【爆的也太離奇了】
【爆本來就是個玄學】
【可惜跨年的時候肯定不會唱這首,我真的好想看舞台,大概要等到演唱會了】
【演唱會演唱會演唱會,從出道念到現在。什麽時候才有演唱會啊,殤了】
【慈航girl都知道,有專輯就說明有演唱會,專輯就是為了演唱會預備的好嘛!不開演唱會,圖圖這個奸商靠什麽賺錢哦?】
【真的嗎!我是新粉嗚嗚嗚,從現在開始攢錢買票還來得及嗎?出道第一場演唱會會不會根本搶不到票啊???免鑒定前圈搞的是外國人,對內娛不怎麽了解,求解答!】
【先買會員再抽票,不過抽不抽得到就全靠人品了。從慈航家前輩爬過來的,我家四人小糊團的票還10:1比例抽呢,going的出道演唱會我看…………是要奔著一百比一去了吧?】
【所以說……根本不是錢的問題】
【是人品問題……???】
【…………】
【行,好的,為了能現場看我哥哥唱小黃歌,周末老娘就去爬歐臨山!】
……
【草,姐妹,我今天去歐臨古寺,好像看到我cp了…………】
【????????】
【說詳細點!!!】
【當然我也不確定就是,但是,真的看身材好像啊啊啊啊啊!沒有近距離看到,但是真的超像!!】
【等一下,現在是周末而且是聖誕節的對吧?感情好的小朋友會一起出去玩也很合理的對吧?】
【………………我不想嗑假糖,有無小道比較準的姐妹能八一八哥哥們周末行蹤?】
【反正沒在學校,周五下午就齊齊失蹤了吧?】
【姐妹有圖嗎?】
【當然沒拍,私人行程肯定不拍呀,我又不是私生!】
【啊啊啊啊不管,我曜白不足,姐妹說詳細點!就算不是本人,我也能當代餐嗑了嗚嗚嗚】
【說詳細點就是……當時我先是在外面看了一眼,他倆正在欄杆邊上看風景呢,還手拉手的。因為身材太像我cp就多看了幾眼,當時其實是沒有聯想到一起的,】
【然後我不是在廟裡求簽嗎,小師父正給我解簽,我就看到一對好帥好美的夫婦兩個走進來……然後他們嘴裡說到“曜曜”“白白”什麽的,我發誓我沒有聽劈叉!】
【然後重點是那個美女長得跟曜哥好像……】
【這一套聽下來,感覺最大的錘是“曜曜”“白白”的稱呼】
【姐妹,陸曜媽媽在曜哥剛進公司的時候露過臉的好像,我給你找找視頻你認一下】
……
【………………】
【是嗎姐妹??】
【是!!!!!!】
【臥槽,所以我看見的是曜哥的父母?太年輕太帥太貌美了吧?這一家子的基因可真讓人羨慕……】
【不是,重點難道不是白白跟著曜哥和曜哥父母一塊旅行嗎??關系未免也太過於親密了吧!!就這還有人說他倆是營業!】
【不過這是私人行程,姐妹們千萬不要說出去,在群裡悄悄地嗑就好了】
【不會說的,只是小道又沒錘,人家聽了只會覺得cp粉腦殘】
【一想到美味的糖,不能與大家分享,我的心理就充滿了憂傷】
【沒事,等過幾天曝光多了,正主親身上陣給我們發糖…………】
【啊啊啊,我可太期待演唱會了】
【等一下,你求的簽怎麽樣?】
【大吉,上上簽,沒問題的,我一定能抽到內場前排神席位!!!】
【羨慕……】
“綜藝的播放時間調整了。”
“打歌你們現在沒有時間排,我們安排到寒假和演唱會同時進行……”
“現在最重要的工作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曝光……”
“跨年晚會。”
周末從鄰市回來,元白和陸曜又去公司排練了一天舞台,晚上開了緊急會議,下周五六人將集體請假,周四晚便飛往琴島。
今年收視率最高的那個電視台的跨年演唱會,將在那裡舉行。
元白回到學校,周一一天都沒有什麽精神,一下課就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同桌和其他人都很默契的不打擾他,只有後面的岑秦——
“元白。”
“喂。”
岑秦見元白一直不抬頭,拿腳尖輕輕踢他凳子,倒是不敢踢重了。
“元白,你看看你抽屜裡面……”
他雖然不想讓弟弟和元白接近,但是弟弟的一番心意,卻也不想要對方辜負。
好歹看看禮物呀!
元白被他踢了好幾下,終於勉力撐起來,打著哈欠問幹嘛?
“看看你抽屜裡……”
元白於是莫名其妙的坐直了,掀開他今天一直沒有來得及打開看的抽屜。
“哐!”
“砰砰——”
一堆火紅的蘋果落了滿地。
那些蘋果看上去十分誘人,畢竟蘋果放一放也不會壞,於是整個座位周圍都散發著蘋果的清香。
“……?”
元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下睡意是全沒了。
岑秦也呆了,他站起來看了一眼,蘋果咕嚕咕嚕滾得到處都是。
周圍的同學給撿起來,遞還給元白。
“這個是沙沙給你的。”
“這個粉帶子是小金的……”
“這個是我的!”
一時間四處嘰嘰喳喳。
岑秦:……
他只看見岑惜把禮物和蘋果放進元白抽屜裡,沒有看見還有這麽多人也在這麽乾。
元白愣了愣,隨即笑了。
“我才看到。”
他把那些蘋果和禮物重新放回抽屜裡,吸了一口氣,呼吸間都是蘋果香味。
“謝謝你們。”他對著一抽屜的禮物說。
岑溪的卡片是在放學後才被發現的。
陸曜來找元白,他們晚上還要去公司,一進門就看到元白正在整理禮物。
“你來了。”元白有些手忙腳亂,忙道,“你幫我一下,我要把這些東西裝起來。”
都是蘋果,還有一些小零食。禮物他拆開看過了,也沒有特別貴重的,應該不用經過公司檢查,都可以收。
學校裡,不像外面人成分複雜,小孩子的心思相對簡單,也沒有渠道弄那些害人的東西。
何況教室裡還有監控呢。
元白展開一個帆布袋,陸曜幫他把禮物和蘋果分開裝,兩邊都沉甸甸的。
“等一下打車去公司吧。”元白道,“——這些東西自行車掛不過來。”
“可以讓公司派車接。”陸曜道。
“公司的車……”在學校停,會被圍觀的吧。
“那就打車。”
抽屜漸漸空了,陸曜說著,伸手在角落拿起最後一個蘋果,拿起來時指尖卻被什麽劃了一下。
是一張白色的卡片。
他拿起來一看,先是因為那句話而沉了沉,隨即又看著字跡發起呆來。
卡片上已經沒有了那個omega的氣息,因此alpha的神情沒有那麽難看,但那句話,他無法忽略。
“哥哥是不是快要分化了?”
“期待alpha版本的哥哥。”
“——岑惜”
這是一個omega,一個顯而易見對元白抱有好感,期待他早點分化的omega。
……
陸曜捏著卡片的手指稍稍用力,幾乎要將它碾斷。
“你在看什麽?”
元白把口袋扎緊,抬眼掃了掃陸曜手上的卡片,茫然地伸手:“給我的嗎?”
陸曜松開手,讓元白將那張紙拿走,眼睛望著元白低下頭時露出的後頸。
為什麽……
為什麽沒有,為什麽不是?
……
元白拿著那張卡片,一眼看到的是署名和字跡。
“……咦。”
他下意識擰了擰眉,喃喃道:“為什麽岑惜的字……這麽的像你?”
陸曜垂眸看了眼,半晌不置可否:“他模仿的是你。”
“不對!”元白果斷道,“看這個‘的’,我不是這樣寫的,這裡一勾朝左邊而不是朝上提,完全是你的寫法。”
陸曜道:“只是巧合。”
“這麽多像的地方,不是巧合,他是照著你的字練的。”
教室外夕陽西斜,暖黃光暈照耀著教室,課桌椅被映照得輝煌一片,帆布袋裡的蘋果一顆顆乖乖擠在一起,也落在夕陽的余暉裡。
眼裡映著晚霞的少年捏著紙片沉思片刻,忽然靈光乍現,一個念頭極其自然地生成:
“陸曜,岑惜他是不是喜歡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 陸曜:?????????
元白:是omega就肯定會喜歡陸曜,我覺得這個推理很靠譜。
某織:寶貝請記住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