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雀寧準時敲開了邵辰風的家門。
畫家微笑著迎他進門雀寧些微氣喘,像是小跑著過來累的臉頰都泛著紅他換上拖鞋這時候邵辰風已經從冰箱中拿出了一聽可樂。
“謝謝學長。”雀寧接過冰鎮可樂他坐到沙發上,手指不動聲色地摸過整個易拉罐著重關注瓶底和罐口,來回摸了兩遍都沒能發現哪裡有額外開出來的小孔。
之後雀寧又仔細摩挲易拉罐罐口和罐體之間的連接處他有查過可口可樂易拉罐的製作流程罐體和封口之間用雙層卷封如果邵辰風是將罐口整個啟開放藥進去再封上,必定會留下痕跡。
然而沒有,這就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易拉罐。
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雀寧滿心疑惑邵辰風在側邊的單人沙發坐下等他歇過來。擔心一直攥著易拉罐會被懷疑一無所獲的雀寧只能將拉環拉開,小金屬片被內壓進瓶內,有一點液體灑了出來,被稍稍高出來一圈的罐身攔住。
在邵辰風的注視下,他將可樂舉到嘴邊傾斜易拉罐讓液體碰到嘴唇喉結隨著吞咽上下滾動。只有雀寧自己知道他的唇至始至終都是緊閉著,沒有喝進去丁點兒。
還沒發現問題不代表沒有問題,這可樂他是絕對不敢再喝的。
邵辰風被他的假動作騙了過去,雀寧“喝”了兩口站起身,他端著可樂環視敞亮的客廳,感慨道“一想到這是最後一次來學長家裡了,還真有點舍不得呢。”
“以後如果願意,歡迎你隨時再來。”邵辰風失笑,雀寧戀戀不舍的樣子讓他愉悅極了,他乖巧的小學弟真是一如既往的柔軟。
雀寧借著這股“舍不得”在客廳中慢慢走著,似乎在留戀著想要記住房間中的每一處陳設。邵辰風注視著他的身影,那種隱秘的情感再度滋生,毒蛇一樣纏繞著他,少年不舍的模樣讓名叫虛榮的情緒無限制地膨脹,以至於胸腔中的那顆心臟都要不住顫抖,只能深呼吸去緩解難耐的戰栗。
而雀寧怎麽可能是在留戀,來過這麽多次,邵辰風的客廳他很熟悉了,進門起的第一時刻他不動聲色地觀察主要留心畫具的位置,有了大概的計劃。
窗台上停了一隻麻雀,正在低頭梳理翅膀上的羽毛,雀寧想要去到窗前,中間從支起的畫板旁邊經過。也許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隻毛茸茸圓滾滾的小鳥身上了,一不留神踢到了腳下用來清洗畫筆的水桶。
咣當一聲水桶被踢翻,盛著的半桶水潑在瓷磚地面上。雀寧被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想要側身躲開,卻不曾想端著可樂的胳膊又碰到了木架上的畫布,那張120高的畫布分量本就不是很重,一下子被碰掉,直接栽進了剛剛潑開的水裡。
窗外的麻雀似乎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擾,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雀寧驚慌失措地蹲下身趕忙將畫布拎起來,但已經遲了,亞麻製作的油畫布上沾的全是水,眼看今天就不能用了。
邵辰風在雀寧踢翻水桶的那刻便站起身,之後畫布掉入水中,雀寧慌忙蹲下拾撿,他剛剛重新站起來,手就被邵辰風按住了。
畫家一手按著他的手,另一隻手扶著畫布側邊,溫聲道“沒事,給我吧。”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邵辰風的掌心乾燥而溫暖,跟蔚鴻之的沒太大不同,卻讓雀寧覺得有些惡心,但他偽裝的滴水不漏,趕忙懊惱地解釋,“剛才窗邊有一隻鳥,我光顧著看它了沒注意到腳下,還把學長的畫布弄濕了。”
“沒關系,再換一個就是了。”邵辰風將濕掉的畫布隨手往架子上一放,比起畫布,他更關心的是雀寧,“有沒有磕到自己?”
“我沒事。”雀寧朝他笑了笑,眉眼彎彎,“學長去換一張畫布吧,我去把地上的水擦擦,別耽誤太長時間了,一會兒還要畫畫呢。”
“好,拖布在衛生間。”邵辰風沒有拒絕雀寧的主動請纓,他雙手拿著還在滴水的大幅畫布,去畫室做更換。而在他身影消失在客廳中的下一秒,雀寧端著可樂快步走到衛生間,將一口沒動過的可樂倒了一半在洗手池中。
淺棕色的液體流入下水口,雀寧打開水龍頭讓水將可樂倒入的全部痕跡衝去。
雀寧之前去衛生間的時候有注意過畫室的門是鎖著的,由此推測一定有另一個通道,從另一個通道到畫室再換嶄新的畫布會多費一些時間,這也為他處理可樂爭取了時間。
拿著剩下的半罐可樂,雀寧拎著拖把到客廳,先將易拉罐放在茶幾上,造成自己先放了可樂再去拿拖布的假象,作這一切的時候他緊張得心臟在胸口瘋狂跳動,像是下一秒就會蹦出。
雀寧深呼吸,走到水跡旁拖地,這個時候邵辰風通過主臥從畫室出來,他拿著嶄新的畫布,將其放在畫架上,就要從雀寧手中接過拖把“我來吧。”
雀寧沒拒絕,他松了手站到一邊,看邵辰風拖地,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
——邵辰風沒發現。
計劃的第一步順利完成,那罐可樂被偽裝成了已經被他喝掉一半的樣子。
這對於毫無察覺的邵辰風來說只是個小插曲,什麽也不影響,擦乾地後他重新接了半桶水,準備完畢,就要開始今天的任務。
“最後一次來我這裡了,今天就畫了一個輕松些的姿勢吧。”
“好。”雀寧答應,在邵辰風的幫助下擺好動作,仍然是個臥姿,只不過這次畫的是背面,他側躺在沙發上背對著畫板和邵辰風,能看到的只有沙發靠背的一片布料,視野受限極大。
這種情況下,作為模特的人會更容易閉上眼睛消磨時間,就算睡著也很難懷疑到藥物的頭上。雀寧怎能想不到這一層,他面朝著沙發,聽到身後邵辰風坐到畫板後發出的聲響,心中冷笑一聲。
但這樣也有個好處,帶會兒他假裝睡著的時候偽裝起來會輕松很多,起碼面部表情不用控制得那麽嚴格。
作畫已經開始了,每次邵辰風都會和雀寧先聊上一會兒,兩人說著無關緊要的話題,雀寧按照自己從前的經歷,在十五分鍾左右的時候話音漸漸小了下去。又過了一會兒,邵辰風再次開口,只不過這次,是在輕輕叫他的名字。
“雀寧?”
這聲呼喚的音量恰到好處,更像是在確定對方有沒有睡著,雀寧閉著嘴沒回答,他盡量將呼吸放平緩,好讓背部隨著呼吸的起伏綿長而穩定,製造出自己已經沉沉睡去的假象。
沒有得到回答,邵辰風便不再說話。
這是雀寧最後一次來他家裡當做模特了,從今以後,他的繆斯就要同他告別,不再來為他為之傾心的藝術注入靈魂。
每每想到這裡邵辰風便胸口發堵,呼吸都有些不暢,他是……他是多麽想要讓雀寧留下啊。
他操縱著手中的畫筆,在潔白的畫布上勾勒出少年的輪廓,細白的頸連接的肩頭圓潤,後背上因為側躺而微微凹處一個弧度的脊窩,收束的腰間和豐滿的臀腿,再是修長的小腿和**的足。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客廳中安靜得只有畫筆擦過畫布的沙沙聲響,和邵辰風清晰筆刷時筆和水桶碰撞出的輕聲。
而雀寧一直醒著,他怕中途會因為太過緊張醞釀過多尿意,來之前特地沒喝水,現在已經渴了,但渴著總比想上廁所強。
這樣乾躺著實在太過無聊,他怕自己會睡著,就睜著眼睛,漫無邊際地想著別的事情。
雀寧想了最後的答辯,想了最近在招聘網站上看到的幾個挺合適自己的工作,想了昨天晚上給雀羽輔導的數學作業,又想了後天該帶媽媽去做透析了。
最後他的思緒不知不覺間飄到了昨天,穿著蔚鴻之送的衣服,雀寧進家都輕手輕腳的生怕被家裡人看見,再問起什麽時候買的這一身,還好雀羽在房間裡學習而媽媽去了單位工作不在家。
他換下這身價格不菲的范思哲,將褲子疊好,t恤用衣架撐著掛在衣櫃的最深處,這是蔚鴻之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他可要好好保存著才行。
等下次再被叫去的時候穿著吧。
而隨之想到的還有最後和蔚鴻之分別時的那一番話,雀寧已經竭盡全力的想要讓蔚鴻之認識到自己真的很需要他去接,也強調了電話的重要性。他無法告訴蔚鴻之自己經歷了什麽,又發現了什麽,但就算如此,他仍然將最重要的一環寄托在了蔚鴻之的身上,希望他能夠幫助自己,完成這個滿是風險的計劃。
而約定好的五點半則是雀寧謹慎得出的,他特地計算過時間,最開始來邵辰風家裡的十多次雀寧一直都是清醒的,根據那些經驗,邵辰風一幅畫的主體部分大概需要三個多小時完成,加上剛才耽誤的十多分鍾,也就是在五點一刻差不多會完成這次作畫。
而後他留出了十五分鍾的時間,去探究在作畫完成後,邵辰風到底會對還在沉睡的他做些什麽事情。
應該……可以成功的吧?
隨著時間的流逝,日光逐漸傾斜,為天邊染上暮色,牆上的鍾表指針一圈圈無聲地旋轉,於此同時,蔚鴻之驅車進入小區,按照雀寧昨天發來的地址,到了邵辰風家樓下。
雀寧給他發的地址相當詳細,連門牌號都有,如果真有什麽不對勁,也方便蔚鴻之直接闖入邵辰風家門。車載顯示屏上屬於分鍾的數字跳動一下,時間來到1659。
蔚鴻之靠在駕駛座的椅背上,昨晚副駕駛上雀寧看向他時的乞求眼神和顯而易見的緊張還歷歷在目,他記得雀寧反覆強調的每一句話,五點半,只是這個時間,真的來得及嗎?
蔚鴻之擔心如果遲了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又害怕如果電話早了,會直接毀掉雀寧精心籌謀的計劃,而這,是他的最後一次機會。
從雀寧的那幾句話中,蔚鴻之大概能明白他想做什麽,無外乎在邵辰風面前假裝昏睡,去看畫家到底有何行動。而他的這通電話則是終止一切的口令,雀寧強調他一定會接,說明鈴聲會將他“喚醒”,就能在不當場戳破、甚至說不被邵辰風察覺的情況下,完成這場對真相的探求。
縱然擔心這個時間會不夠準確,蔚鴻之仍然選擇相信雀寧,雀寧給予了他最重要的信任,他就不能讓雀寧失望。
車載顯示屏上數字再一次躍動,五點到了。
而在樓上,邵辰風家中,雀寧已經躺得渾身都有些僵硬了。
他不知道具體的時間,只能從屋子裡光線的強弱和方向來判斷,夏天天黑的本來就晚,加上就要到白天最長的夏至日,直到現在客廳裡還挺亮堂的。
這時候他聽到了邵辰風起身的響動,立刻警覺起來,但對方只是去上了趟衛生間,趁著這會兒功夫,雀寧飛快地撐身看了眼牆上的掛鍾,五點十五分。
就要到時間了。
他立刻躺回去保持原姿勢,連稍微放松一下僵硬的肌肉都不敢,雀寧沒有看手上的腕表,因為顯示屏只有在一分鍾內沒有操作的情況下才會重新熄滅,如果邵辰風注意到,勢必會引起懷疑。
抽水馬桶的聲音響起,很快邵辰風回來,但這一次,他沒有再坐到畫板跟前,而是走到作畫前移到一邊的茶幾旁,將雀寧剛來時開的那一聽可樂拿起。
對方就在身邊,雀寧大氣都不敢出,他聽到邵辰風又走到冰箱旁,卻沒有打開冰箱,而是從旁邊的紙箱中拿出什麽東西,幾秒鍾後響起易拉罐被打開的聲音,隨後他再度去了衛生間,回來的時候,將易拉罐放在了茶幾上。
雀寧霎時間明白了為什麽邵辰風之前會敢讓他將沒有喝完的可樂帶回去,他帶走的,根本不是最開始喝下去的那一罐!
為了讓雀寧不生出懷疑,邵辰風甚至特地還準備了常溫的可樂放在紙箱中,不然如果用冰箱中的那些,還沒有冷卻到室溫的罐身會讓雀寧抓住線索。
霎時間雀寧的心沉了下去,邵辰風的心機實在太過深沉,事到如今,他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可樂絕對被加了料,只是自己還沒有找到下藥的方法罷了。
而那聽特殊準備的可樂被邵辰風放進了廚房,雀寧一般不會到這個房間去。又到畫室拿了布出來,那背對著他側躺的**少年被遮蓋,邵辰風終於可以好好地去看雀寧了。
雀寧安靜地躺在沙發上,正沉沉睡著,脊背和腰間的凹窩隨著呼吸緩緩起伏,傍晚的陽光灑在少年露出的手臂和脖頸上,如同鍍上一層聖光,叫人本能的被吸引想要觸碰。
邵辰風走到沙發前,單膝跪下,自下而上地凝視著雙眸緊閉的雀寧,雀寧側臉線條柔和卻又不會顯得平坦,微翹的睫毛,恰到好處的鼻梁和兩瓣薄唇,勾勒出安靜柔美的輪廓。
邵辰風不由得屏住呼吸,伸出手,去觸碰那柔軟的淺色唇瓣。
當男人手指碰到嘴唇的那刻,雀寧的呼吸幾乎都要停滯,但他知道如此近的距離如果呼吸亂了必然會被察覺,他努力保持著平緩綿長的吐息,感受到那按在他唇上的手指在輕輕摩挲後突然用力,幾乎要順著他的唇縫伸進嘴裡去。
雀寧幾欲作嘔,終於玩夠了他的嘴唇,那手指又繼續向下,順著他的下巴移動到脖頸,掠過頸側的大動脈,覆上他肩頭,雀寧之前從未從和誰的接觸中感受過**的存在,但現在,他體會到了,邵辰風簡直是在用**的手法去撫摸他!
寬厚的手掌帶著薄繭,撫摸過他短袖下露出的手臂,帶來毛骨悚然的觸感,雀寧的心在胸腔中咚咚狂跳,他簡直都要擔心邵辰風會不會聽到他的心跳聲。
雀寧的手搭在腰間,於是邵辰風順著那線條,撫上了雀寧腰側,棉質布料下透出的些微肉感極為迷人,以至於讓邵辰風忍不住捏了兩下。
雀寧:!!!!
那裡可以說是他最敏感的地方,雀寧差一點就沒有繃住,還好在最後時刻,他成功控制住了自己,現在他已經有了所有答案,邵辰風他……竟然對自己有著這樣邪惡的心思!
邵辰風可不知道他掌心下的少年一直清醒著,並且記錄著他的罪行,他摸上雀寧運動褲包裹著的臀腿,又反覆徘徊去找那當初極度將他吸引的腰窩。
每一秒對雀寧來說都是極致的折磨,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兩分鍾,也許十分鍾,又或許半個小時,邵辰風終於拿開了他那罪惡的手。
……結束了嗎?
就當雀寧以為一切就要結束,期待著蔚鴻之的電話可以將他叫醒時,邵辰風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稍一用力,沉睡中的少年就緩緩被翻了過來,變成了仰躺著。
那無知無覺地純淨神情簡直讓邵辰風就要發狂,那是他就算拚盡全力也無法描繪的美,而現在,他就要染指他最聖潔的繆斯。
邵辰風俯下身,就要去親吻雀寧那剛剛因為他手指摩挲而微張的唇。
當男人呼吸逐漸逼近的那刻,雀寧幾乎就要瘋了,他放在身側的手收緊成拳,做好了在邵辰風吻上來的前一刻直接招呼上去的準備。五點半也許很快就要到了,他可能只要稍稍忍耐一下就能獲得計劃的成功,但,他忍不了。
天知道這些日子裡邵辰風佔了他多少便宜!!!
就在這一刻,雀寧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緊接著鈴聲響徹整個客廳。
是宏哥!雀寧霎時松了口氣,那緊握的拳驟然松開。
邵辰風被嚇了一跳,立刻直起身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雀寧的手機響個不停,就在雀寧想要假裝被吵醒的時候,邵辰風一個大步過去,直接將電話給掛斷了。
客廳中重新安靜下來。
雀寧:…………………………
雀寧原本就要睜開的雙眼隻得再度閉起,落在邵辰風眼中便是他睫毛輕輕顫了下,似乎差點被驚醒。
邵辰風松了口氣,他看了眼通話界面上的備注“宏哥”,完全沒在意,重新回到沙發前單膝跪下,想要完成剛才未完成的事。
但下一秒,鈴聲再一次不依不饒地響起。
伴隨而來的還有咚咚的敲門聲,急促到像是在催命,完全沒有要停歇的意圖,讓人懷疑如果一直敲下去門板都會被敲破。
是誰?!
這個念頭同時出現在雀寧心中,他第一反應是電話掛斷後蔚鴻之上來找他了,卻又覺得從被掛斷到敲門的間隔如此之短,除非蔚鴻之一直就在門口等著,否則不可能這麽快就跑到家門來。
而邵辰風驚疑不定,奈何敲門聲愈演愈烈,雖說他這次給雀寧下的藥分量很足不會輕易蘇醒,但在如此巨大的響動面前,也只能在按掉鈴聲的同時起身過去開門。
門開了。
面色陰沉的青年站在門口,緊緊握著手機,在那還亮著的屏幕上,顯示著通話被拒絕。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從門口透進來的光線,逆著光,如同從天而降的救世主,將要終結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