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穆安之不能退,他手下諸將都不能退,一退便坐實藩王罪證,以後是殺是剮是凌遲都要隨人家心意了!
陳總督放緩聲音,懇切勸道,“殿下的忠心、孝心,陛下都知道,也都明白。倘不是殿下察覺陛下有難,及時來援,帝都撥亂反正怕沒這樣容易。穆祈之更是為殿下神威所攝,匆忙逃躥。殿下的才乾,殿下的功勞,舉朝皆知。如今陛下龍子中,舍殿下其誰呢?殿下何必急於一時,不妨遵君父之命,以待水到渠成之時。”
這話雖略有恭維之意,未償不是陳總督的真心話,太子已經不在,二皇子逃回帝可見其軟弱無能,接著就是穆安之了。穆安之精明強乾,手下一幫子能臣乾將,眼瞅便是龍騰九天之勢,讓陳總督看來,如今最配得上東宮之位便是這位三殿下穆安之。
但,穆安之勢力太盛,忌憚他的人也多,所以,是不能放穆安之去帝都的。
但是,哪怕陳總督舌上生花,也難以撼動穆安之分毫,穆安之直接道,“咱們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裴如玉心下暗道不好,及時上前搶了話頭,質問道,“陳總督,穆祈之既然是逃往海外,必是走津海港入海路,我問一句,陳大人,津海可是直隸范疇,您身為直隸總督,難不成坐視穆祈之出逃!”
“此事早有公斷,裴大人若有疑議,可問三司。”
“那正好,我便隨殿下去帝都問一問三司!”
陳總督一噎,無奈道,“裴大人,你可必強辭奪理,你是三元出身的俊才,當知藩王無詔直入帝都是什麽樣的罪名?”
“剛陳大人不還說我家殿下慧眼金睛及時看破朝中危局,發兵營救,使朝廷能更早撥亂反正,功在當代,功在千秋麽。怎麽這一轉眼,又說到罪名上了?”裴如玉聲音轉沉,“我手裡有陸家罪證,陸家混淆血統,暗謀帝室,鐵證如山。我們殿下本就是陛下原配嫡子,今日又有功於朝廷,都走到直隸了,倒不配去帝都給君父請安了?我問陳大人一句,若我們殿下不配,誰配?”
“至於殿下所率兵馬,陳大人放心,陸侯忠心,世人所知。殿下的孝心,更是名聞遐爾。陳大人,穆祈之先前同掌龍虎營與禁衛軍,帝都旋轉乾坤,撥雲見天,穆祈之都能全身而退,他不是什麽倉惶逃躥,他早想好的退路!陳大人!既是退路,就會帶足人手!帝都龍虎營還剩多少人馬?若我所料不錯,帝都兵馬已被大幅削弱,陛下必然要近調兵力補充帝都兵源,河南兵先前出過事,何況,河南是擋北疆軍的前鋒,那麽,帝都調的便是直隸軍。陳大人,你如今邯鄲城,可你麾下還有多少兵?”
裴如玉每問一句,陳總督臉色便難看一分。裴如玉眼含鋒芒,望向陳總督,說,“陳同知,你們叔侄幾年未見,先請陳總督暫且歇一歇吧。”
陳簡上來扶著叔叔到旁的帳中休息,裴如玉警告穆安之,“你把亮話給我憋心裡,一個字都不許說!”
穆安之壓低聲音,“都打到這兒了,咱們難道還能回去!”
“回是不回去的,可也得把孝字落咱自己頭上,你要說出搶皇位的事,即便皇位到後,以後史書也得罵你。”
“那也是以後的事,一閉眼也看不到,我不在意的。”
“你不在意我在意,我要輔佐的是一代明君。”
難為他老友突然這樣強勢,穆安之笑笑,“好好,聽你的。”
“憋著啊!我去把其他人叫來,你就說一定要回去看陛下無事才能安心!”
“知道了。”
接下來就是裝模作樣的演繹,穆安之一臉扭曲的生硬表示,帝都屢出變故,不親自給君父請安,他委實放心不下。
穆安之身邊文武皆是隨他一路打到直隸府的,眼瞅咱們就是從龍之功了,如何能回去。於是,紛紛道,殿下孝心感天動地,臣等誓死相隨!
陳總督想憑直隸便攔住穆安之,絕無可能。
穆安之到了這一步,他便是想回北疆,手下的人都不能乾,這身龍袍,穆安之縱是不想披,手下都會給他披在身上。
何況,穆安之就是奔著帝位來的!
穆安之跟穆宣帝沒什麽情分好講,僅有的一些父子孺慕之情也早心寒透了,穆安之當然需要孝子的名聲,但那不過是為了登基方便。
陳簡掰著手跟他大伯算,論兵力,直隸兵遠遜北疆軍。論人望,如今朝中誰還能與三殿下相及。還有,西南戰火未歇,朝中一直派不出得力將領,若朝廷與北疆軍膠著,更影響西南戰事。陳簡建議他大伯,“大伯你勸不退三殿下,你也做了這個主,不妨上書朝廷,請陛下決斷。陛下難道不想見我家殿下,我家殿下這樣的忠貞孝順之人,哪個做父親的不視以為寶呢?大伯,給陛下寫折子吧。”
陳總督自然是忠於穆宣帝的,少時陪讀的情分不是做假,不然穆宣帝不會把陳總督放到直隸,更沒有追究穆祈之自津海港逃走之事,君臣之間情誼深厚,陳總督怎能寫這樣的折子遞往帝都?
陳總督低聲急道,“三殿下何必要急,他有這樣的功勳能力,那還不,不早是他的!”
陳簡心說,我們從冰天雪地的北疆打到這裡,我們怎麽還能再回去?他一向腦筋靈活,道,“這樣吧,殿下既已到直隸,很該上折給君父請安。這總行吧?”
陳總督還真不能說不行。
陳簡這法子其實相當好,彼此都留了余地。這樣陳總督也方便附折,一並遞往帝都,將直隸的事稟明陛下知曉。
一封聖諭便可退北疆之兵,如今看來,是絕無可能了。
☆、完結章下
完結章下
一騎絕塵的信使到達帝都後沒有片刻停留, 不大功夫便被宣至內閣,他氣喘急促,一路快馬奔波, 未有片刻停留, 此時滿面疲憊、嘴唇乾裂, 卻是先自懷中取出密匣,雙手奉上。
“平疆王有密折上呈,陳大人命屬下連夜快馬送來帝都,遞呈陛下。”
密折被奉至裴相跟前, 內閣大員紛紛過去圍了上去, 獨卓禦史倒了盞茶遞給信使。信使雙手接過,一口氣灌下, 乾渴發燒的咽喉得到溫茶滋潤, 頓時舒緩很多, 信使不禁舔了舔嘴角殘留的茶水, 顯然一盞茶只是解渴。卓禦史乾脆把茶壺遞給他,說,“讓你在這裡喝你怕不自在,辛苦了,出去喝吧。”
信使謝過,接了茶壺退下。
這密匣並未在內閣打開,自然要上呈陛下。
裴相叫了杜尚書同往。
禦書房外的梧桐綠蔭如蓋, 給這炎炎夏日灑下一片清涼, 穆宣帝重掌君權後依舊在這裡處理國事。
直隸密折奉上, 穆宣帝並沒有立刻看, 反是饒有興致的問,“你們說老□□沒退兵?”
見帝王語氣輕松, 裴相面色也舒緩許多,他對那位曾下朝後啐他一臉的皇子親王委實拿捏不準,“老臣猜,一半一半。”
杜尚書一慣嚴肅,言簡意賅,“未退。”
杜尚書的主張也是讓三殿下穆安之直接來帝都,這不是政治手腕能解決的事,穆安之現在實力,已沒有任何政治手腕能阻攔他。
穆宣帝示意桌間密匣,“杜卿打開吧。”
果然,穆安之的奏章雖寫的客氣,卻沒有一句退兵的話,他密折上說了,非眼見陛下安康,不能安心。
陳總督的奏章也清楚說明三殿下的強勢,堅決不肯退兵,必需要進入帝都。而且,還詳細的介紹了三殿下手裡的新式武器,一種非常厲害的火炮,據說一炮轟出去,威力震天,與史書中記載的曾迫得當年為藩王的仁宗皇帝狂逃八百裡的□□非常相似。
陳總督在奏章中雲,凡人見之,皆肝膽俱喪,倘能用於西南戰事,相信戰局能很快扭轉,收復失落國土。
難怪三殿下這麽快入關,想來必是白大人新製武器。
三殿下以北疆軍之強悍,攜此利器,難怪能一路順暢,直達帝都。
的確,這樣的利器,必能扭轉西南戰局。
而這樣的利器,只在三殿下手中。
裴相與杜尚書都等著穆宣帝的吩咐,穆宣帝道,“著老三來帝都吧。裴相準備一下冊封東宮的禮儀,對了,先把冊封聖旨寫了,一並送往直隸,也安一安老三的心。”
裴杜二人都松了口氣。
穆宣帝望向窗外耀眼陽光,打發二人下去。
國將立儲的喜訊很快傳遍朝上朝下,穆宣帝親自到慈恩宮將此事告知母親,穆宣帝道,“想來母后也不會反對,我便未與母后商議,先讓內閣去辦了。”
藍太后拍拍兒子的手,“不論誰做太子,都是我的孫子。如果是安之,自然更好。我一向看安之是這塊材料。”
“母后怎麽看出來的?朕先時沒看出來。”
穆宣帝始終不大喜穆安之,這管是之前還是現在,他慢慢呷口茶,漫不經心的說了句。
藍太后道,“安之最像你啊。”
穆宣帝好懸沒讓茶水嗆死。如果穆安之聽到藍太后這話,估計也要惡心的吃不下飯去。
朝廷的旨意很快就到,被派往宣旨的是卓禦史。
內閣裡比卓禦史有資歷的大人很多,但想到三殿下急著來帝都的心情,卓禦史以內閣最年輕的閣臣取勝,他身子骨好,快馬過去,省得三殿下等急,也能安一安三殿下的心。
其實,這就是內閣諸人想多了,三殿下沒什麽不安心的。
信使帶密折自直隸出發時,三殿下還是在邯鄲。聖旨送達時,三殿下的王駕已到保州,再走兩天就是帝都郊外了。
卓禦史念過冊封聖旨後,穆安之身邊立刻滿是恭喜之聲,尤其是穆安之身邊的文臣武將,更是喜不自禁,如華長史這上年紀的,眼中竟還有淚光閃爍。陳簡這樣喜怒不形如色的,面兒上也顯出喜意。穆安之只是矜持的翹了翹唇角,握了握手中文飾錦繡的聖旨,覺著刺繡有些硌手,“謝陛下器重。”問卓禦史,“陛下龍體可安?皇祖母可好?帝都可還安穩?”
他這樣喜怒不形於色,倒真令卓禦史另眼相待,想著三殿下就藩時間不長,倒真歷練出來了。其實這就是卓禦史想多了,穆安之都帶兵到帝都郊外了,他又不是衝著儲君之位來的,他是衝著帝位來的。
就是當了皇帝,他也沒什麽大歡喜。他現在兵馬在手,與皇帝不過差個名頭兒罷了。真打起來,帝都那些兵馬不見得是他對手。
他不過是不想硬來,方給朝廷留些面子。
卓禦史自然稱好,又說了些陛下與太后娘娘都很記掛殿下的話,便向穆安之請示何時移駕回帝都。
穆安之將聖旨轉手交給小易收著,“時刻準備著哪,這就走吧。”
卓禦史在路上又打聽了穆安之所率大兵要如何安排,穆安之道,“五千親衛隨我進城,剩下的暫住城外。城外有地方吧?”
“有。先前龍虎營的駐地撥給北疆軍,殿下看如何?”
“龍虎營一個都不剩了?”雖料到龍虎營可能被穆祈之帶走,也沒想到這般徹底。
卓禦史道,“龍虎營被秦家經營多年,原就有二心,附逆而走,也是人之常情。”
穆安之瞥卓禦史,“我看你這太子師還跟以前般滋潤。”
“雖未行冊封禮,旨意已下,殿下便是太子,殿下難道要讓我做太子師?”
“你臉皮可真厚。”
“您客氣。”在任何人面前,卓禦史都有一種言笑自如的本事。
“先時穆祈之逼宮,你們這些朝中忠臣,可有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穆安之繼續問。
“慚愧。”卓禦史說著慚愧的話,臉上並不見愧色。他的瞳底映著遠方藍天,“多虧殿下發兵入關,朝中才能借此機會誅逆臣。”
穆安之問,“穆祈之怎麽跑的?龍虎營禁衛軍都在他手裡,九門兵馬我記得是永安侯掌管,就這樣放他跑了?”
卓禦史道,“九門兵馬一旦追出帝都,帝都再無拱衛之兵。就那麽走了。不過,太,不,穆祈之什麽都沒帶,金銀珠寶什麽的暫且不提,糧食藥材也未見有大波動,這就很奇怪。”
“那就是早有準備。”穆安之腦袋上支著個大鬥笠,夏天騎馬實在太熱,他們這已避開中午的日頭,仍是熱的很。
“必在宮變之前。”
“這不奇怪。他與陸國公雖既有甥舅之親又有翁嶽之喜,不過,他一直不大喜歡陸家。陸國公最大的寄望就在他身上,若親緣控制不了他,必然會告訴他血統的事。他不會坐以待斃,狡兔三窟,給自己留條後路倒合他的性格。”穆安之問,“陸家呢?”
“陸家已在刑部審訊。”
“沒審死吧?”
“怎麽能?”
“那就好。”穆安之神色慵懶,目光銳利,“要是誰把陸家審死了,就是跟我做對,就是阻止我重查柳家之案。”
來者不善。
卓禦史早有這種準備,但是,他未料到穆安之的手段這樣果決速度。他不由自主的望了穆安之一眼,穆安之笑笑,“卓大人肯定明白我的心意,是不是?當年卓大人為嚴家翻案,我深受震憾,原想著大部分到閣臣這樣的官位,權衡利弊者多,有情有義的就少了。卓大人不一樣,卓大人心裡是有一把火的,只是這點火光沒用在朝廷上。”
“這也難怪。當年我與穆祈之爭儲位,與其說爭儲位,不如說是爭一口氣。滿朝文武也只有如玉肯說一句公道話,說我不是嫡出,穆祈之是嫡出麽,不一樣是陸氏未冊後位時所出,真難為你們為著捧他臭腳便都昧著良心說他是嫡出之子。”穆安之道,“後來如玉遭遠謫,我就想,養出這樣一個朝堂的君王,真是可笑。當日人人逢迎,果然後來穆祈之逼宮時也無人肯盡忠直言,你們皆先保自身,想留待有用之身再圖以後,如今他重掌朝堂,不覺缺了點什麽嗎?”
卓禦史一眨不眨的看著穆安之鬥笠下的臉龐,穆安之眼神明亮,渾身上下都是年輕人的朝氣,如同春天剛破土而出的那抹新綠,帶著無限的生命力。縱卓禦史一向跟穆安之不大和睦,此時也不禁生出一些親近之意。
穆安之不屑,“你們這樣的權衡,你們這樣的老成,你們這樣的算無遺策,安於富貴,得享太平,真沒勁!”
第二日傍晚,穆安之所率大軍便到城外,卓禦史問穆安之要不要等明天上午進城,這樣還能安排個氣派的迎接儀式。穆安之將手一擺,“迎接個毛啊,都山河破碎了,陸侯在外安置兵馬,江帶親衛軍去王府,小寶你先回家見一見姑媽姑丈,近衛們隨我進宮去見陛下。”
帝都其實還是老樣子,夕陽的火光燃燒著天邊層雲,給整個帝都城蒙上一層瑰麗的色彩。只是接連宮變,空氣氛圍緊張,巡邏的士兵多了很多,即便繁華也不似以往了。
到禁宮時,夕陽已完全隱沒,西天隻余幾縷桔色流雲,勾勒出穆安之鋒芒畢露的輪廓。穆安之沒在禦書房外等太久,基本上一到,內侍便請他進去了。他行禮也看不出不恭敬,然,穆宣帝心裡明白,物是人非。
穆祈之逼宮,還有些昔日情分可講。對穆安之,情分也無處可提。
兩人說了幾句“路上可好”“陛下龍體安康”的廢話,便陷入了一片尷尬的安靜中。穆安之沒有任何再挑起話題的意思,穆宣帝兩度宮變時的疲倦姍姍來遲又轟轟烈烈,整個人都被帝位權勢壓的喘不過氣,他揉了揉眉心,有些心灰意冷,“擇個吉日,你便登基吧。”
穆安之一句客氣話沒有,他平靜的說,“既陛下力有不逮,臣願意接掌江山。”
穆宣帝眼中不乏震驚,但他剛剛的話,也並非全無真心。他苦笑一聲,“你還是老樣子。朕如今,讓你看笑話了吧?”
“原本不覺可笑,陛下一說,臣方覺可笑。陛下允以後位,賜以東宮,我以為柳氏是陛下終生至愛,陛下的權位,不早就準備給東宮繼承的嗎?穆祈之不過是提前了些,陛下若珍愛他,何不助他接掌朝政?”穆安之淡淡道,“鎮南國血統怎麽了?他難道不是陛下親子?只因他身體的另一半是藩國血統,就不配為儲君了?他若對朝廷有二心,早當與陸國公勾結,事實他並未這樣做。陛下愛他,真正傳位給他又如何?陛下愛他,愛陸氏,但更愛帝位,所以,他成了謀逆的逆臣逆子。陛下為君不能掌控朝廷,錯用奸佞細作,至使西南有失;為夫,色衰而愛弛;為父,也不過爾爾。觀陛下一生,的確可笑。”
穆宣帝當即氣白了臉,“若不是你在北疆散播流言,怎至於此!”“我散不散播,你心愛的皇后太子都是這樣的血統,難不成掩耳盜鈴就能平安了?是陛下自己為君不謹,錯用陸國公,與我何乾?”穆安之糾正,“我散播可不是流言,而是實話。我不似陛下,可我現在也是做父親的人,自從做了父親,我一直以為,以您對穆祈之的寵愛,即便有這流言,大概也不會成功。真沒想到,你們的父子之情薄脆至此。我對穆祈之厭惡極了,可我真是同情他,你以為你受了背叛,但,是你先背叛你們的父慈子孝。陛下,你有多麽的在意血統,自己都沒有察覺嗎?”
“當年立儲,你一定要讓禮部論斷穆祈之是嫡子,你一定要以嫡長子之由冊他為儲。為什麽?他人雖可惡,但他本就是長子,他的才學並不輸於我,你以為是陸家在爭那個嫡字。不,一直是你在爭。你在為他爭,也許你自己都沒意識到,你對嫡出對血統有多麽的看重。”穆安之道,“流言傳到帝都,你安撫過他嗎?你對他明確過,他是你唯一的繼承人嗎?是你自己嫌惡忌諱他的另一半血統,你讓他不安,他才會逼宮。他比我要了解你百倍,他怎麽會坐以待斃,讓旁人來因為血統審判他。別說他了,要我我也反哪。世間怎麽會有你這樣的父親,你不寵幸,難道陸氏自己會懷孕?哪一位皇子母族能貴的過皇室,皇子之貴,貴在皇家血統而不是母族血統!是你自己寵愛陸氏,是你立她為後,是你冊穆祈之為儲,你做足幾十年的聖君賢父,就因他們有鎮南國血統,他們就不配得到這一切?”
“真是狹隘可笑!天子富有四海,鎮南國是東穆藩邦,你立儲是立才立德,他只要是你的種,只要他才德無失,怎麽就不配儲君之位了?叛國的不是穆祈之,是陸國公!穆祈之沒有與陸國公合謀,但是你的惺惺作態讓他們走上同一條路。是你造成今日局面,你心胸不廣,忘恩忘義,寵幸非人,果有此報!”
穆宣帝被羞辱的坐不住,起身怒視穆安之,“就算我扶祈之上位,你會不反?”
“會反。但他不會跑路,他若為君,寧可戰死,不會苟生。”
“年輕時平叛北疆的功勳讓你沾沾自喜這些年,今天,您該下來了。”
穆安之當然不喜穆祈之,他依舊厭惡此人,登基為帝後,穆安之直接把穆祈之一乾人自皇族除名。當然,登基不意味著太平,先讓陸侯率兵趕回援北疆,穆安之剛一起,北疆便烽煙再起,杜長史帶著林家兄弟獨撐大局,聽聞穆安之冊儲後便來了十八封急報,叫苦連天,說快頂不住了。
穆安之看他還有送急報的空,估計還能頂得住。再有西南戰事派了胡安黎過去,還有柳家翻案、陸家受審之事,內閣裴相請辭,兵部尚書空缺、戶部傅尚書年邁致仕,穆安之很不客氣的換上了自己的人。
新君雷厲風行,底下臣子自也有新氣象,主要是,看誰不行,新君直接換人。新君一大批從龍之功的功臣等著上位哪。
而且,這位是有名的脾氣不好,要命的是在北疆掌過軍政,在刑部審過大案,明察秋毫,絕難糊弄。
在這樣的新君手下當差,難怪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賣十二分力氣了。
不知是不是新君果然是天選之子的緣故,剛登基未久,西南便傳來馮凝斬殺鎮南國主的消息。盡管鎮南王太子陣前登基,但,這樣的消息依舊振奮人心。
太多的千頭萬緒的事情要做,冬天第一場雪灑落,鳳儀宮梧桐樹的葉子早已落盡,穆安之披一襲厚氅遙望西北方,玉華妹妹與孩子們也快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