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軍糧案始末與胡源性格的官員,對南安侯府已是充滿議論與懷疑。
縱是穆宣帝如今信任南安侯府,以後呢?
這個時候,穆安之讓胡安黎搬到皇子裡,便是有保護之意。
胡安黎對家族情分不深,但這跟家族身敗名裂是兩回事,胡安黎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南安侯府,起碼,他要等侯府的下一任主人回來。
這是他對家族所剩的為數不多的情義,也是身為家族子弟應盡的責任。
在這風雨飄搖之際,南安侯的次子胡清帶著妻兒子侄回到帝都。
☆、一六五章
胡清戰戰兢兢的一個頭叩在昭德殿冰冷的深色地磚上, 不知是天氣炎熱,還是太過緊張,穆清後背明顯一片洇濕。
穆宣帝看他臉色都不大好, 溫聲道, “朕想著怕還要再有幾天你才能到帝都, 倒是提前到了。起來說話。”
胡清終年在南夷打仗,面色頗有風霜之色,他恭敬的坐了半個屁股在圓凳上,黝黑的臉格外誠懇, “起程後趕上大風雨, 路上耽擱了幾日,不然還能更早些到。”
“這樣大熱的天, 難為你了。”
“臣不過是趕幾日路, 臣進帝都前有族人去接, 聽說了帝都的事, 臣心裡十分惶恐。”胡清眼圈微酸,微微哽咽,“陛下,還是召臣父回朝吧。”
“不至於此。”穆宣帝笑著擺擺手,“倘朕疑你們胡家,當初便不會讓你父親再回南夷。咱們不僅是君臣,亦是骨肉之親。朕絕不會疑你們胡家, 只是不知誰與你家有這樣的深仇大恨, 要這樣陷害你家。”
胡清搖頭, “臣亦百思不得其解。”
君臣二人說了會兒話, 穆宣帝賜飯,問了問南夷軍政, 聽說胡清帶了子侄回帝都,知這是胡家的忠心,恩賞胡清次子到內館讀書。
胡清早知家中出事,南安侯回南夷後打發他回帝都前也多有叮囑。不過,胡清未料到事情釀到如此地步。他回府上以為府中必然人心惶惶,卻不料人事整肅,仆侍有度。胡清不問已心內有數,胡太太服侍他換了家常薄衫,“安黎早便令人打掃屋舍,咱們一回來,樣樣都是齊備的,真是難為這孩子這樣的細致周全。”
家中諸事皆由胡安黎與其母信安郡主而起,當然,這話不公道。憑心而論,皆是大哥糊塗,縱寵愛妾室,焉能縱容到寵妾滅妻的地眯。
胡清說,“把給二叔的禮物先取出來,你與我一道給二叔二嬸請安,也把大侄女接回來。聽說大侄女一直是二嬸照顧著,咱們這回來了,不好再多勞叔嬸。”
“好。”胡太太應下。
胡安黎傍晚落衙回府,胡清先叫了胡安黎在書房說話,問過長兄胡源的情況,胡清說起這次回帝都。胡安黎只是說一句,“祖父的安排,自然是極妥當的。”
胡清說起如今胡家境況,胡安黎如實相告,“不知底裡的中低品官員頗有微辭,不過,二叔帶著兄弟們回帝都,能堵住一部分人的嘴。高官們大部分還是相信胡家的。”
胡清松口氣,欣慰道,“幸而你在帝都,家裡才這樣安穩。”
胡安黎道,“二叔回來,我也就搬三殿下那裡了。”
胡清不解,“這是為何?我知道你在三殿下跟前頗得重用,可咱們有自己家,何需住到三殿下府中去。”
“原是早就同三殿下說好的,我母親到靜心庵後,我就想搬過去了。只是那時家中經了官司,祖父還沒回來,府中人心惶惶,我對家族還沒有厭惡到希望讓胡家一蹶不振的地步。如今二叔回來,我也算盡了自己的心力。我有自己想走的路,以後胡家的事我就不摻和了。”
胡清自幼與南安侯在南夷學習帶兵打仗,胡源一支則在帝都為官,兄弟間的感情不能說多好,但也不差。如今見兄長一系七零八落,未償沒有感慨。
胡清道,“我也不說那些虛情客套的話,你父親的事,我也不勸你。你想去三殿下那裡也無妨,可就像你說的,你對家族說不上喜歡,可也不想看家族敗落,阿黎,咱們是血脈親緣,民間有句話說,是灰就比土熱。讓你寒心的是親人,可有時候親人終是親人。”
胡安黎不置可否,“二叔的話,我記住了。”
“那我就再勸你一句,不要去三皇子府。”
胡安黎沒有立刻反駁,而是冷靜的問,“為什麽?”
“先時你去不去三皇子府都無大礙,可自從得知十裡寨之事,我心中十分擔憂。”胡清輕輕的歎口氣,“有件事,我告訴你,你自己掂掇著要不要告訴三殿下?”
“二叔請說。”胡安黎坐直了身子。
“如今朝中這件事,讓我想到一樁舊案。”胡清的神色沒有先時的擔憂,胡安黎唇角微抿,心生不祥。舊案,什麽舊案?
胡清又歎口氣,“二十年前,柳家舊案。”
胡安黎心中陡然一沉,直覺道,“這怎麽會?柳家灰飛煙滅多少年了,帝都多少年不聞一個柳字,他家斷不可能有這樣的本領栽贓侯府。”
“你誤會了,不是說柳家栽贓侯府。”胡清道,“柳家顯赫多年,當年讓柳家萬劫不複的就是一樁豢養私兵意圖謀反的大案。你們年輕一輩大概不知道,柳家當年豢養的私兵也是在山東,那個地方的名字都與十裡寨相近,叫八裡鋪。”
胡安黎深深的望向胡清的眼睛,“二叔說我們年輕一輩大概不知道,我查過柳家先時案子,但卻未見八裡鋪之事,可見當年這樁案子並沒有公開,那麽,二叔是如何知道的?”
胡清唏噓,“當年是我隨老爺子帶兵到八裡鋪剿的匪。”
胡安黎的瞳仁一瞬間的收縮,有一種針一樣的東西刺向胡清,“胡家與當年柳家之案相關?”
“如今帝都顯族都與柳家當年之案相關。”胡清壓低聲音,“當年剿匪是奉陛下禦命!我與你祖父也只是剿匪後便回了帝都,審訊柳家之案的不是胡家,是三司!”
“為什麽不是陸家?柳家敗落,陸家權掌西北,得益最大。”
胡清道,“睿侯當年在世,老柳國公與他有半師之誼,他們私交甚篤,柳家案,陸家一直避嫌。”
胡安黎眼中閃過一抹譏誚,“柳皇后被廢,陸皇后被立,柳家一敗塗地,陸家顯立帝都,睿侯還與老柳國公有師徒之誼,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即便多年後再回頭看,胡清依舊忍不住心頭生寒,他道,“如果你能看到當年,你不會說這樣的話。睿侯起初並不在西北掌兵,他是在禁衛軍當差,是老柳國公提攜他,指導他,將他派到西北,他才有因功封侯的機會。老柳國公過逝後,睿侯服素三載至哀。柳家案事發,睿侯願意以身家性命擔保柳家忠心。他的侯爵不是初封,他初封是平疆侯,因柳家案時一月十道上疏為柳家求情,觸怒今上被奪爵位。後再因戰功卓著,二封睿侯。”
“你沒有見過他,不知此人當年手段風采。即便我這些年屢番琢磨柳家之事,我也不知當年睿侯到底是故作姿態還是當真有情有義。”胡清閉了閉眼睛,望著胡安黎,“三殿下即便眼下不知此事,馬上也會知道。”
胡安黎道,“與其讓其他人告訴三殿下,不如由我來說。”
胡清神色複雜中透著擔憂,胡安黎身體微向前傾,“二叔可不可以具體與我說一說當年柳家之事。”
胡太太備好家宴催了幾次,胡清胡安黎方從書房出來,胡太太笑,“以後多的是說話的時候,哪裡就吃飯的功夫都沒了。趕緊過來,你們不餓,我們都餓了。”
胡太太跟著丈夫在南夷,較帝都貴女更多了些爽俐。
胡安黎聽說堂弟胡安順要去內館讀書,還指點了這位堂弟幾句。
兄弟間有年紀相仿的,就是瞧著這位堂兄實在斯文,大家也都格外斯文起來。
晚上胡清同妻子說了胡安黎要搬到三殿下那裡的事,胡太太關心的問,“是差使太忙麽?要搬三皇子府去。”
“你幫著收拾收拾,咱家的孩子,別委屈了安黎。”
胡太太說,“我聽說安黎讀書特別好,今年秀才試的案首。你瞧今晚安順看安黎的模樣,是很羨慕安黎的。”
“安順也愛搖頭晃腦的念書,我在這上頭是不成的,讓他多請教安黎吧。”
胡太太跟丈夫商量,“你不是說大嫂去了靜心庵麽,我想著,要不要帶些東西去瞧瞧大嫂。”
“這也好。”
胡安黎的東西早便收拾好的,如今知會了叔嬸,第二天便張羅著搬了過去。胡清同他一道去了三皇子府,給穆安之請安。
穆安之瞧著胡清倒比胡源順眼的多,胡清曬的黝黑面容,虎口磨出的厚繭,身上淡淡的彪悍之氣,都說明這是一員虎將。胡清也沒說旁的,只是道,“安黎得殿下看重,是他的福氣。這孩子,秉性純直,以後就交給殿下調理了。”
非但相貌比胡源順眼,說的話也比胡源這當爹的像樣。
胡清看過胡安黎住的小院,院子不大,奢華也不能與南安侯府相比,屋內家俱只是尋常松木,院中花木亦不甚名貴,胡清常年在軍旅中人,並不在意這個。院中一株梧桐樹枝葉繁茂,冠蓋亭亭,風吹來時,颯颯作響,寧靜清爽。
胡清走後,胡安黎在梧桐樹下的椅子裡坐了片刻,方起身向穆安之的書房走去。
穆安之出生時柳家便已問罪抄斬,他與母親在寺廟長大,感情亦不大深厚。所以,聽胡安黎說了柳家當年之案,穆安之只是道,“若是影射當年柳家案,只是一個十裡寨麽?”
“不只十裡寨。柳家當年是在老國公過逝後,新國公襲爵,這位新國公先是爆出以庶充嫡之事,接著當年新國公為世子時奪他人戰功之事被人揭出,柳家名譽掃地。繼而當朝揭露新國公奪戰功的禦史被當街刺殺,真正讓柳家陷入萬劫之地的是陛下去禦林軍大營時,路上遭遇刺殺。據說當時曾有人用重弩刺駕。”胡安黎將自胡清那裡打聽來的悉數告知穆安之,“便是順著刺王殺駕的線索,一路追查至八裡鋪。”
穆安之頜首,“這跟我也沒什麽關系。”
“殿下做此想,再好不過。”胡安黎道,“眼下不會有人明面提及柳家舊案,但有人與殿下提起,殿下不必做絲毫理會。”
穆安之笑了笑,曲肘捅捅胡安黎,“你這知道南安侯當年抄剿過八裡鋪,還敢搬過來,也不擔心我挾私報復?”
胡安黎一笑反問,“殿下這是想聽屬下阿諛奉迎麽?”
穆安之眸色微深,“其實,不論當年柳家案,還是今次十裡寨的案子,能做到這種地步的人家,屈指可數。幕後之人鬼鬼祟祟故做神秘,殊不知,越是神秘暴露的越多,整個朝廷有能力設計出這種影射當年舊案的人家,其實也就那麽幾家而已。”
東宮。
一聲嬰啼震透東宮的琉璃瓦,太子妃誕下嫡子。
☆、一六六章
東宮誕下皇長孫, 普天同慶。
穆宣帝歡喜的親自奉藍太后到東宮看望長孫,李玉華進宮聽藍太后念叨重孫就念叨了好半日,勾的李玉華心癢癢, “皇孫的洗三禮滿月禮我去歲就備好的, 叫皇祖母饞的, 我都想現在就去瞧瞧。”
藍太后笑,“現在剛出生,等洗三就能見了,很是個俊俏孩子。”
“皇祖母, 是像太子多些還是像太子妃多一些?”
“我瞧著更像太子妃。”藍太后說。
李玉華羨慕的說, “過兩個月,二嫂也快到日子了。我就盼著二嫂也生個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
二皇子妃笑, “承弟妹吉言。”
李玉華跟藍太后說, “祖母, 你說我怎麽還沒動靜, 我跟三哥可好了,我倆每天都在一處,我也特別盼著生小娃娃,天祈寺都去拜了好幾回送子觀音,就一直沒動靜。”
藍太后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直當當說自己盼兒子的,還是自己的孫媳婦,藍太后心下未償不覺著李玉華與穆安之的運道要差一些, 她還是耐心的寬慰李玉華, “這事也急不得, 孩子得看天意。戚國公夫人就是一例, 三十歲前,膝下無一兒半女, 三十歲那年才初有身孕,接下來十年裡給戚國公生了五個兒子,你說這是不是天意?”
“我們老家也有這樣的事。”李玉華來了精神,很快找到自我安慰,最後她道,“我不管做什麽都只有比人強的,我就不信這上頭比兩個嫂子差。”
二皇子妃好笑,“你把心放寬,肯定比我跟大嫂更強。”
“也不用勝過你們,先叫我給三哥也生個大胖小子就行。”李玉華瞧著二皇子妃的肚子,羨慕的說。
二皇子妃坐久腰酸,笑道,“這一準兒是沒問題的。”
皇長孫的洗三禮後,時令入秋。
皇家素來有秋狩的習慣,這一次秋狩,太子留守帝都,二皇子妃產期將近,夫婦二人一向恩愛,二皇子也請旨留在帝都,穆宣帝便允了。
於是,伴駕皇子中以穆安之為長。
李玉華自然與穆安之一道,她跟在藍太后身邊,藍太后還把外孫唐墨召到車裡,摸著他紅撲撲的臉頰問他渴不渴累不累,給唐墨吃點心水果,讓寶貝外孫歇著。
唐墨很乖的吃著東西,說在外跑馬的事,“我爹說我品階不夠,不讓我帶馬車。我想去我娘車裡,給我爹看到,瞪我好半天,瞪的我也沒敢去。”
藍太后笑著同閨女說女婿,“駙馬就這樣不好,太執正了些。小寶本就年紀小,自幼身子骨弱,原就該多歇歇。”
“就是就是。”唐墨在一邊連連點頭,卻是被他娘敲了一記,“看你現在臉圓的,都快出雙下巴了,身子骨弱是哪輩子的事了,你外祖母一說,你還敢告你爹狀了。”唐墨吐吐舌頭,拿個大青棗哢嚓咬了一口。
陸皇后也隨駕在側,自太子妃誕下皇長孫,陸皇后與藍太后關系也日漸緩和,陸皇后笑道,“小寶這也是大小夥子了。我聽陛下說,這孩子當差特別得力。”
鳳陽長公主謙遜道,“大家夥瞧他年紀小,都肯周全他罷了。”
藍太后不愛聽這話,“我聽阿慎就誇小寶誇過好幾回。”
李玉華也說,“小寶弟弟的確差使辦的好。”
唐墨給一群女人誇的不好意思,吃了些水果點心,就跑出去玩兒了。鳳陽長公主無奈,“還跟個孩子似的。”
“原就是個孩子。”藍太后一臉慈愛。
陸皇后看看正和嘉悅公主說話的閨女,不禁想到閨女的親事,今年兩位公主都十六歲了。嘉悅公主略長倆月,議親自然也要先從嘉悅公主始,嘉悅公主有自己的母妃慧妃為其操心,陸皇后操心的是自家閨女――嘉祥公主。
陸皇后私下還與兒子提過此事,太子列出的幾個人選中,唐墨居首位。陸皇后卻是覺著唐墨有些孩子氣,去歲還跟嘉祥公主打過架,一個男孩子,半點兒不知讓著女孩子,把嘉祥公主壓著打了好幾下,當然,嘉祥公主也沒吃虧,撓了唐墨兩爪子。
陸皇后是一片真心為閨女考慮,“這成親過日子的,先得倆人脾性相和,不說旁的,小寶被你姑媽嬌慣著長大,可不像個會體貼人心的。”太子說的極中肯,“小寶瞧著是有些孩子氣,但他當差穩重,通州轉運司那樣的差使也四平八穩的辦下來了,較尋常親貴子弟強的多。何況咱們是姑舅親,父皇也很喜歡小寶。”
陸皇后知兒子說的是實情,帝都親貴子弟雖多,可既顯貴又能乾又入陸皇后眼的,也不過寥寥數人。唐墨除了稚氣尚存,出身實在沒的挑。
尤其現在陛下委重唐家,若是能與唐家做親,想來陛下也是極願意的。
陸皇后那個品評唐墨的眼神悉數落在李玉華眼中,李玉華回頭就跟穆安之說,“我瞧著皇后娘娘相中小寶了。”
穆安之一時沒明白,“相中什麽?”
“你不知道皇后看小寶的眼神就跟丈母娘相女婿是一模一樣的,我看他是相中小寶做女婿了。”
“別胡說。”
“怎麽是胡說,不會走著瞧,你看我說錯沒?”
穆安之緊緊的皺起眉頭,李玉華忙問,“怎麽了,三哥?”
穆安之唇角勾起淡淡弧度,“沒什麽。皇后想同姑媽家結親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是這大約不是皇后的主意。”
“那是誰的主意?父皇?”
“怎麽可能是陛下。”穆安之道,“東宮。”
李玉華想了想,“這也正常。別看嘉祥公主傻乎乎,要不是皇后格外偏疼她也不能養得這麽傻。”
李玉華又有些酸,“皇后娘娘可真是打的如意算盤,小寶稱得上帝都第一乘龍快婿了。”
“酸這個做什麽。”其實穆安之心情也有些沉重,東宮誕下皇長孫,這樣普天同慶的吉兆將他小一年在刑部的辛苦比的微不可計。東宮愈發倍受寵愛,陸家也更受信重。
只是,穆安之若自己都頹了,手下人要如何呢?還有玉華妹妹,要怎麽辦?
穆安之琢磨著將這事私下與胡安黎說了,穆安之隨駕,也帶了自己人一道。胡安黎聞一知十,將這事透給陳簡,胡陳二人是內館同窗。
陳簡眼珠在胡安黎臉上打了個轉,“胡兄如何得知此事?”
“便是你心中所想那般。”胡安黎並不隱瞞,“你與唐公子相近,這事要如何處置,隨你的意。”
陳簡當然不會瞞著唐墨,陳簡這次能隨駕秋狩,就是被唐墨拽著一起來的,這兩人是真正知己好友。陳簡甚至聽唐墨抱怨過嘉祥公主的霸道,陳簡多心疼唐墨啊,也就他能欺負欺負,旁人要欺負唐墨,陳簡都不能答應。
陳簡半點沒替胡安黎瞞著把這事告訴唐墨,唐墨果真嚇的不輕,連忙去找他娘。鳳陽長公主好笑,“別胡說,我怎麽不知道這事。”
“反正我現在還不想成親,娘你可別隨便給我定親事。而且我一點都不喜歡那種霸道不講理的女孩子,我才不要那樣的媳婦。”
鳳陽長公主笑著拉過小兒子問,“那你喜歡什麽樣的?”長子長女的親事都有了著落,鳳陽長公主的確是想給小兒子相看媳婦了。
她們這樣的人家,自不愁娶媳婦,門當戶對之外,兒子喜歡也很重要。
唐墨鼓鼓雙頰,掰著手指數,“要好看,還得聰明,還得賢惠。”
鳳陽長公主忍笑,“我知道了。”
唐墨辭過母親就出去玩兒了,唐柔然在一畔說,“看小寶這樣,成天就是騎馬玩耍,還娶媳婦呢。”
“這也早哪,先得相看,還得看倆人投不投緣,等親事定了,再等上一二年,小寶也就穩重了。”鳳陽長公主心中已有個人選,“戚國公家的長孫女我瞧著挺好,斯文懂事,你們早就相識的。在我跟前她不免拘束,你多去走動一二,替我多瞧瞧。”
“戚妹妹娘你還不知道麽,戚國公夫人最喜歡她,她性子也好。這回隨駕,戚夫人就帶了她一個孫女在身邊,等到獵場我們約好要騎馬打獵。到時我叫上小寶,讓他給我們護衛。”
“這主意好。”
親貴間的親事永遠是影影綽綽曖昧朦朧的,藍太后也與穆宣帝提起兩位公主的終身大事,“雖說是想多留她們在身邊幾年,可眼下也得開始準備選駙馬了。選中了人,再冷眼看一二年,若果真忠心可靠,才可配哀家的孫女。”
穆宣帝很痛快,“如今秋狩在即,帝都有為子弟大多到了,母后看著哪個合眼緣,隻管吩咐兒子。”
“不只是我看著合眼緣,你也得多看看。”
穆宣帝含笑應是。
然後,這一次的秋狩,藍太后穆宣帝有沒有給兩位公主相中駙馬暫且未知,唐墨陳簡算是把帝都大半貴女都得罪完了,貴女們暗暗發誓,就是出家做姑子,也絕不嫁這兩人。
東穆民風開放,貴女中也多有習騎射之人,所以每年秋狩,也會單獨分出一小塊地勢平緩的獵場給貴女們取樂。
嘉祥公主嘉悅公主也在,唐柔然把自己弟弟安排過來做護衛,唐墨覺著自己一個男孩子不大好,就叫著陳簡一道。
結果,整整一個上午,十幾個貴女啥都沒獵到,因為但凡獵物一出現,就被這倆人咻咻咻的張弓引箭都射中了。貴女們都來不及引弓,獵物便沒了。
更讓人火大的是,這倆人還旁若無人的擊掌慶賀,哈哈大笑。種種得瑟模樣,連唐墨他親姐唐柔然回家都磨著牙跟她娘說,“整個上午我都想乾脆一巴掌把小寶抽死算了!”
☆、一六七章
一六六章
鳳陽長公主還得為小兒子說好話, “你弟弟還小哪,孩子脾氣。”
“反正大家可討厭他了,還有陳公子, 他倆真不愧是朋友, 哎, 我看陳公子以後說親也難。”
“這哪裡的話,阿簡也是帝都有名的才俊,小小年紀就是舉人了,小寶說他下科春闈必中無疑。”鳳陽長公主對小兒子交的朋友也是很滿意的。
唐墨跟陳簡光榮的榮獲了親貴子弟中最不受貴女歡迎排行榜中的第一位與第二位, 待下午唐柔然就把他倆趕出貴女們的護衛隊, 讓他們自己打獵,少跟著貴女湊熱鬧了。
嘉祥公主當天就在穆宣帝面前告了唐墨一狀, “沒見過這麽討厭的家夥, 柔然姐姐是讓他來給我們做護衛的, 什麽獵物出來, 他跟那個姓陳的先張弓引箭,刷刷刷就射沒了,還叫別人怎麽射!我們一上午,什麽都沒中,就看這兩個討厭鬼臭顯擺了!”
陸皇后勸閨女,“就是一起玩耍,看你們怎麽還生氣了?”
“母后你不知道那倆討厭鬼多討厭。柔然姐都氣得不輕, 跟我們說以後再不叫他倆來了。”嘉祥公主氣的, “去年我第一天就獵到一頭獐子, 今天忙活一上午, 一隻兔子都沒獵到。”
穆宣帝直笑,私下指點自己外甥, “這跟女孩子在一起,你得讓著她們,她們才高興。”
“幹嘛要讓她們啊,是她們自己弓箭差。”唐墨還問他舅,“是不是嘉祥跟大舅你告狀了?真是個告狀精,每次比不過我就告狀!以前她打我的時候我可一回都沒跟大舅你告過狀!”
穆宣帝笑,“我可不評這個理。”
唐墨央求他舅,“大舅,明天你帶我一起狩獵吧。我跟你一起,我不愛跟女孩子玩兒,嘰嘰喳喳,跟樹上麻雀似的,聒噪的很。”
穆宣帝欣然應允。
鳳陽長公主說笑般同丈夫說起小兒子的事,“還是這麽一團孩子氣。”
唐駙馬道,“這些日子打聽小寶的很有幾家,原想著他年紀還小,現在想著,早些定下也好。”
“都誰跟你打聽小寶了?”
“藍侯好幾回誇小寶能乾,藍公府的大表兄也提了好幾遭,也有人跟我提韋相家的孫女,七七八八的,最近有人說陸公府的小姐。這就不大相宜了。”唐駙馬呷口茶,“小寶這性子,從來都是旁人嬌慣著他的,我是想著尋個門第略低些的,穩重大方的,比小寶大個一兩歲也不妨事。”
“小寶今年都十七了,比他大一兩歲就得十□□,眼下帝都也沒這年紀還沒說親的閨秀。”鳳陽長公主在兒女親事上向來高傲,哪裡肯給心愛的小兒子尋門第略低的姑娘,跟丈夫商量,“我瞧著戚家姑娘不錯,戚世子的長女,比小寶小兩歲,可比小寶懂事。我冷眼瞧了這兩三年,很合我的心。”
“小寶認不認識?”唐駙馬問。
“認識。就是他這大大咧咧的樣,哪裡像是會討姑娘家喜歡的。”鳳陽長公主笑,“戚家姑娘臘月才及笄,再過兩年小寶十九也就懂事了,正好一道過日子。”
唐駙馬倒很滿意這樁親事,“戚國公為人端重,子女教導的也好,五個兒子皆是嫡出,家裡太太平平的,這親事不錯。這次戚國公也隨駕,你要瞧著人家姑娘不錯,我這就帶小寶過去給戚國公請個安,若人家看得中他,親事先定下來。”
“是不是太急了?”
“他這親事不定總有人打聽,有些世交親戚,回絕未免傷顏面。何況這也到了說親的年紀,尋個穩妥姑娘定下來也好。”
鳳陽長公主不信這話,“這些年打聽咱們小寶的人家何嘗少了,你以前可沒這麽急過,到底怎麽了?”
唐駙馬道,“宮中兩位公主也到了議親的年紀,陛下一直挺喜歡小寶,太后也偏愛他,我倒沒往這上頭想過,倒是有同僚玩笑般說起。”
“這可真懸了,這事我都不曉得,安之也說皇后似是相中小寶,還叫人給小寶提了個醒。”鳳陽長公主道。
“三殿下怎麽知道的?”
鳳陽長公主猶豫著,“莫不是母后同他說的,也不能啊,母后肯定是先問我。”
“反正咱家既無此意,還是給小寶把親事定下吧。”
鳳陽長公主問,“陸家還托人提過親事?”“是啊。”太子妃誕下皇長孫,陸公府顯赫更勝往日,唐駙馬對與陸家結親並無興趣。眼下這兩樁親事,不論哪一樁真正提起來都不好拒,倒不若先給小兒子把親事定下。
鳳陽長公主冷哼,“皇長孫一降生,他家倒興頭的跟什麽似的。”
鳳陽長公主極不喜陸家,當初陸皇后時時巴結她,對她閨女誇來讚去,鳳陽長公主也喜歡太子一表人才,藍太后穆宣帝也樂見親上作親,結果,太子早跟陸姑娘有意。
鳳陽長公主又不是閨女尋不到婆家了,太子與陸姑娘的事,旁人不知道,你陸皇后能不曉得?自此,鳳陽長公主算是把陸皇后厭煩透了,如今又想把她閨女嫁給自己兒子,暫不論前事,就是單論嘉祥公主的性情,鳳陽長公主就不能給兒子娶這樣的一個媳婦。
如今,陸家又打起她兒子的主意。
鳳陽長公主心說,真是把客氣當福氣。
第二天,鳳陽長公主私下問李玉華,“有件事我問小寶他也說不清,就問問你了,安之怎麽說皇后似相中小寶,這是哪裡聽來的信兒?”
李玉華很坦然,“是我跟三哥說的。姑媽你昨兒沒瞧見麽,皇后娘娘看小寶弟弟那眼神,活脫脫的丈母娘相女婿。”
“這可不好胡說。”
“我怎麽會胡說。”李玉華挽著鳳陽長公主的手臂,“您想,自打去年小寶跟嘉祥打了一架,皇后娘娘什麽時候主動誇過小寶一句半句,昨兒個破天荒的誇小寶會辦差、穩重。我一聽就覺著有事,剛好瞧見皇后娘娘那神色,我想著,就是現在沒說明,皇后娘娘心裡肯定是認真想過這事的。”
李玉華小聲道,“姑媽你可小心些。嘉祥公主那脾氣,簡直她是公主,以後也只有旁人敬著她讓著她的。可小寶弟弟哪兒是能矮著身子哄女孩子的性情?他倆要是做親,成天得打架。”
鳳陽長公主哭笑不得,“你這也忒心直口快了些。”
“姑媽問我,我就直說。”李玉華坦蕩蕩的,“反正我跟皇后娘娘也不好,三哥還把這事跟小寶弟弟說了,我們這已經得罪了皇后,也不怕再多得罪她些。”
鳳陽長公主道,“這話別再跟旁人說了,畢竟沒個準。說得多了,旁人當了真,倒不好說了。”
“姑媽放心,你何嘗見我傳過什麽話,實在是我瞧見了,姑媽一直待我好,我不能憋著不給你提個醒。”
鳳陽長公主笑,“你一向機伶,母后也喜歡你。你倒是勸勸安之,如今隨駕皇子以他為首,他當多在皇兄跟前服侍。兒子使喚起來定比朝臣合心意。”
說到這事,李玉華就發愁,“我嫁他時也不知這是頭強驢。”
鳳陽長公主被李玉華逗笑,“你這風趣給安之三成就好了。”
鳳陽長公主主動跟李玉華親近,李玉華心裡小小興奮了一回,想著果然如三哥以前說的那般,當初為太子選妃之事,長公主心中定然不喜陸氏。
李玉華回屋就把長公主特別問她的事跟她說的話都告訴了三哥,穆安之松口氣,“姑媽一向平和,可也不是沒脾氣。咱們提醒她,她會知你我的情。”
李玉華道,“我看姑媽說的有理,三哥,眼下東宮二皇子都不在父皇跟前,隨駕皇子,以你為首。往公義上論,你該多去盡些孝心。從私心上說,得讓陛下看到你。這機會挺難得的。”
穆安之眸色微深,“凡上趕著的,不論公義還是私心,哪怕真心也不值一提。”
孝心有什麽用?
難道他夢中那一世不夠孝嗎?
誰看得到?
誰又放在眼中?
至真至純至公至私,對某些人而言,這些都不重要。
因為他們天性就如生活在叢林中的猛獸,要得到他的領地,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擊敗他。
不論從哪種角度,哪種方式,都要擊敗他。
只有那個時候,你的存在才有價值。
於是,即便隨駕,穆安之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