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林微微轉著腳尖,最後肩膀上落了一隻手。
岐林的身子就只是轉了半邊兒,腦袋上就被衣服蓋住,頭頂還是臧南渡的聲音,“穿這件。”
岐林“噗”的一下把腦袋從領口兒套進去,自己頭髮上就亂糟糟的,接著又是被臧南渡用手撫平。
“以後也記著,我嘴裡的過分話,”
“不用都聽。”
臧南渡說完,自己轉了身,往門口兒走,“明天我送你去上課,等會兒下面會有動靜,你在樓上學習,困了就睡覺。”
岐林目送著人離開,側躺在床上,一頁一頁翻的書,他沒下樓,也知道現在樓下應該來了人,而且聽聲音,應該是梁戍星。
兩個人討論的東西,就是之前椿美羚在新的電影選角上做的造型。
無邊之界在以前上映的時候,出來的效果是炸點的,但凡有一點兒預見性視角,都知道這片兒的阻力大,也就沒有多少人想在著上頭做風險。
但前提這是抗不住風險的小公司的想法。
臧南渡有情懷,有資本,所以在市場選擇的種類上就更加寬泛。
現在的梁戍星畢竟是流量明星,他可以名正言順的跟臧南渡談條件。
名義上都是工作。
岐林沒記錯,辰星的老板沈方舟最後在梁戍星這兒點了頭,但關系也不可挽回。
沈方舟的意思是只要梁戍星接了這戲,自己這兒就沒多少他的位置了,當時梁戍星不在意,因為他後頭不缺資源,跳板多,但是現在形勢變了。
至少他比以前少了很多不可替代性,這步走的沒上輩子穩。
所以岐林急需擺脫自己的身份,身為一個馬上要高考的高中生,想要站在臧南渡身邊,他需要身份。
岐林不知道他們兩個在樓下談了多久、談了什麽,那現在只是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一天之後的初試裡。
孫成洲早上沒來,岐林坐著臧南渡的車去的學校,路上兩個人交流很少,心裡揣著份明白。
互不糾纏,互不打擾。
都是現在各自身份的約束下,兩個人應該做的事。
岐林進門的時候看見值日生正在擦玻璃,黑板上的字數又變了。
剩了最後10天。
就在距離高考還有10天的時候,成渝中學有兩個人轉校。
岐林做到座位上的時候,三四個男生就堆在最後邊的犄角旮旯,說的熱鬧。
“我覺得這裡頭鐵定有事兒,不然哪能這麽巧,葛孟平和季韓舒在這個空檔說不考就不考了”
“你以為他們有手有腳有腦子,怎麽會考不了,明擺著的得罪人了唄。”
說話的人咬著筆帽兒,自己掛在凳子上,吊兒郎當,“反正聽說兩個人不老實來著,葛孟平倒無所謂,就是季韓舒那分兒可惜了,她再作,至少國內前兩所大學他都能挑得著,再不濟去外地的學校,現在混得這麽慘”
說話的人小心往兩邊撇了一眼,“那就是得罪到大人物了。”
“明年高考就改革,學的壓根就不是今天這麽回事兒了,他要是想再有今年的成績,你們連想都不用想,”讓他自己做起來,伸了個懶腰,“反正季韓舒四肢健全,明年混個大學考考,葛孟平直接就廢了,估計擱床上躺兩個月要是能起來,”
“那就,醫學奇跡吧。”
“他能得罪誰啊”男生好面兒,尤其是牽扯到葛孟平,就更好奇,“葛孟平他爸在咱這兒地位可以了,你這兩瓣兒一碰一張嘴,說話頂不頂用啊”
現在換講話的人沒耐心了,“你愛信不信吧,你自個兒數,能騎到他爸頭上的,沒幾個。”
“你有這閑工夫操心別人,先自個兒掰著掰著手指頭看看,就自己那破了分哪個大學能要你”
幾個男生說著就開始開玩笑,扯幾個葷段子,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岐林把明天需要的所有材料講稿片段表演大綱以及自己之前的錄音都用電子設備,又重新梳理一遍,做完這些,半邊天就黑了。
成渝中學是省重點高中,每年的藝術特招生都不多,所以學校把教學重點也都沒往藝術上靠,對於明天的北城中戲初試,在意的人並不多。
岐林每天照舊被孫成洲接送上學,只不過今天,岐林到家之後,換了身校服,去了趟商店。
單純只是想買件兒新衣服,明天時間緊,衣服一天就一身汗來不及熨燙,他打算采購一身,穿著直接去。
省事。
坐了一班最近的公交,岐林盤算好時間,站點是一家酒吧,開在市中心但是並不過分奢華,進出的人裡面也少有衣冠不正,如果不是門口的那個牌子,這棟樓乾淨的倒更像用來寫字辦公。
這個地方是周圍最大的公交站,岐林兜兜轉轉一圈,最後還是去了對面坐回去的班車,晚上本來就潮,周圍等車的人得比較遠,但是唯獨岐林旁邊立著結伴而行的三個。
中間那個明顯喝大了,任憑兩邊的人怎麽拽,都還是蹭著站牌後頭的玻璃吱吱往下。
“姓沈的,你他媽別看不起老子,”中間的人罵罵咧咧,兩條被西褲兜著的胖腿開始對著站牌乒乒乓乓,旁邊兩個看著是年輕的後生,一個個脫了西裝外套搭在胳膊上,另一隻手還得兜著這個中年胖子。
“王哥,別氣,沈先生他不是那個意思,實在是因為塞不下人,”後生明顯嘴是安慰,但眼睛裡都是嫌棄,以至於連個出租車都不樂意給他打。
那人酒氣衝天,估計也管不上自己的嘴,多髒多臭的話這會兒跟下水道堵了似的一股一股往外冒,“大爺,沈方舟,你他媽就是個孬種。”
“我呸,敢砍我的戲份,我他媽在圈兒裡混了三十”醉酒的胖子越說越激動,腮幫上的兩股、肉跟著人的腳一顫一顫。
旁邊站的兩個人一開始還勸,現在沒有一個出聲兒。
岐林也覺得奇怪,他在這兒等的是末班公交,等車的多,自己想騰地兒挪腳不大容易,也就忽略旁邊的酒瘋,自己複習,只不過他沒想到,自己也有被禍害的一天。
因為胖子越鬧越大,周圍的人旁邊躲了躲,岐林低頭看手機,速度就慢了這麽一步。
手提的牛皮紙袋裡就多了一攤帶味兒的褐黃色嘔吐物。
這有點難辦。
他現在沒有多余的時間,相當於無緣無故耽擱了時間。
“不好意思啊,”醉酒胖子沒有多少反應,但是攙著他的小哥兒有點不好意思,從兜裡摸出一遝卡,捏了一張遞給岐林,抱歉道,“全當個賠償,隻多不少。”
岐林沒接,相反往後退了一步,搖頭,“沒關系,”但是他手沒能往回收,後腿的那半步,也被攥在他胳膊上的那個人攔住,“這事兒是他不對,東西你可以收著。”
聽見身後聲音的岐林動了動耳朵。
這個聲音他在酒吧聽過,
是沈方舟。
攥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骨節分明,西裝和襯衫的交界處,有塊兒星空黑的手表。
款式不扎眼,跟對面的會所一樣。
但是價值5位數起步,奢侈品前幾排。
重生之前,岐林對沈方舟的印象很深,他跟臧南渡在圈裡的地位比肩,關系前期模糊,後期緊張,最後因為梁戍星轉型的事兒,徹底掰了。
就是因為跟沈方舟周旋,消耗太大,臧南渡為數不多的事業低谷,幾乎都跟是沈方舟有關,而開始的源頭,
就是梁戍星。
“是我招待不周,客戶生氣,禍害的你。”沈方舟低著頭湊近,笑意漸滿,“臧家弟弟。”
“上次就是你哥把你捂的再嚴實,憑半張臉,我也認得出來。”
今天純屬湊巧,因為綜藝臨時退檔換人,跟合作方搞得有點不愉快,雖然是單方面的,也沒打算過多搭理,出門就往馬路對面多看了一眼,就瞧見一寶貝。
他跟臧南渡交情不深,但彼此了解秉性,脾氣算不上互相摸透,但至少相處起來還算愉快,但是能讓臧南渡這麽寶貝的弟弟,他還沒瞧見過。
“您好,”岐林朝他微微鞠了一躬,連說話都是用的敬語,之後就把對方成功逗樂了,“這事我多少有點兒責任,損失多少,我都照樣給你補上。”
“心意領了,是這種小事兒,用不著麻煩您,我自己處理也可以,”岐林朝外探了半個身子,對著已經照了半片兒自己身子的公交車燈,準備上車。
只不過胳膊上那隻手很執拗,“那不成,”沈方舟把人往自己身上帶,“臧南渡的面子我要是不給,這片兒沒法混。”
剛才還攙著人的兩個小哥兒,光看著自家老板辦業務,錯過了自己手裡胖子的公車,等回神的時候,老板帶著人已經去了對面的停車場。
“你剛才聽見沈先說話那了麽”其中一個松了手,“他什麽時候給個臧南渡面子,而且剛才他說那是臧南渡的弟弟,就這麽帶走了”
“不是吧,不可能,”另一個手酸,也把胖子先撂下,跟著分析事情的嚴重性。
在他們看來,臧南渡跟沈方舟就差面上的一把火,兩個人都知道自己的身價,一般只要面子上過得去,很多合作中間的磕碰兩個人都不追究。
但是有個核心問題,沈先生對男人的興趣在圈兒裡都知道。
往常長得好看一點的男孩子,也都是送來的,而且在沈先生身邊出現的頻率不高,周期也不長,頂多兩三個星期之後,基本上就見不到人了,等身邊再晃悠人的時候,臉就換了。
剛剛那款。
有點兒懸,因為他們也是頭一次看見沈先生這麽主動。
而且,主動過了。
“我趕時間,”岐林站在車門口兒,沒往車上坐。
他前頭就是造型誇張的跑車,連噴漆都是豔紅,在沒見到這輛車之前,岐林總以為沈方舟至少算得上是低調內斂。
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兒。
一開始岐林跟他假客氣,至少態度上真誠,現在被沈方舟攔在這兒,很耽誤時間,所以太假的客套,他也就不往面兒上擺了,“沈先生,我現在沒有重新買一套衣服的時間。”
“那這樣兒,這東西先給我,等我處理乾淨找人幫你捎回去,沈方舟鉤著牛皮紙的袋子,往自己副駕駛上放,自己靠著門,沒再說話,只是盯著岐林看,眼神從上到下把人搜刮一遍,最後張口問,
“有沒有興趣做藝人。”
他對一個人的敏感程度遠遠超過普通人,他覺得岐林天生就該走這條路。
“你條件合適,如果放到我這邊兒,能讓你混到的底線,就是梁戍星。”
梁戍星在他手裡是拿得出去的頂流預定,把他說成底線,沈方舟在撐闊,而且岐林記得上輩子沈方舟在同一梁戍星接了無邊之界之後,火速簽了同款藝人,想對梁戍星取而代之的意圖實在是太過明顯。
岐林站在原地,開口,“我要的遠比這個要多。”
沈方舟笑出聲兒,看著小孩兒張這麽大口氣,就伸手在自己兜裡掏了名片出來,“隨時歡迎。”
沈方舟嘴裡趕著話兒,突然朝岐林身後回頭看,笑道,“我就說y市根本不大,到哪而且總能遇見臧爺。”
他話音剛落,岐林隻覺得背後帶起一陣風,等他半側著身子回頭,沈方舟就摟著自己胳膊往對面迎,身邊的沈方舟嘴裡還對著來人客套著,“巧了,我正趕上遇見你家這個”
臧南渡人來的快,等岐林身子完全轉過去,就聽見從頭頂上截斷沈方舟的那句話,
先是一句同樣客套的,“沈先生。”
之後是,
“手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