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後第一天上課，高一年級的多數學生都來不及收心。

　早自習不似往日平靜，窸窸窣窣的聊天聲不絕於耳。班裡不少同學都在回味並且分享自己剛剛過去的假期。

　本周因為國慶節的放假安排，周日需要補班補課。

　今天的早自習不知道屬於語文老師還是英語老師的，2班兩位科任老師都沒有出現。

　吳磊和簡聽原本應該在早自習時間把控班上的早讀紀律，但或許是因為他們自己也染上了節後綜合征便任由教室裡的同學們小聲討論著。

　難得的休假，簡聽和湯敏安於躲在家中耍懶，期間隻抽出了一天外出參加初中同學聚會。

　錢思遠和陳燦的假期更要貫徹平日的活潑性子，全家出門旅行。

　陳燦家去了青海，錢思遠家去了廣州。

　吳磊和林雪不想再去城市體驗人擠人、改去了郊外老家。

　吳磊去了在縣級市的奶奶家，林雪則跟著父母回到了郊區的外婆家。

　江晨？

　江晨不是假期第一天就跟魚塘來了次親密接觸麽？

　……

　……

　“誒，江晨，我們都交代了國慶節的行程，你怎麽沒交代，速速報來。”

　錢思遠回頭敲了敲江晨的桌面示意她不能逃避話題。

　“噗，錢思遠，你是老年癡呆了還是眼睛瞎了。你沒看江的□□心情麽？”

　陳燦滿是笑意地吐槽道。

　“什麽？啊，我沒看。我難道錯過了什麽好戲？”

　“不不不，那不是一出好戲，是一出大戲！”

　“怎麽怎麽了？快說快說。”

　錢思遠此刻也不在乎陳燦抨擊他跟個女生似的八卦了，語文書撐在桌面作偽裝，大半個身子都因為好奇轉了過來。

　“我們江，嘿嘿……國慶假期去了她舅舅家的魚塘。”

　“哇哦，釣魚好啊，江晨釣上來沒？魚塘應該能釣不少吧？”

　“那當然，我們江是誰啊，不僅釣上了大魚，還把自己掉了進去。噗哈哈哈哈哈哈……”

　“什麽意思什麽意思？”

　以江晨為圓心、到簡聽的距離為半徑畫圈。

　江晨周圍的人都笑作一團。

　真不怪他們沒忍住，只是被魚拉進湖裡這件事實在是少見又好笑。

　……

　……

　“啊，江晨你掉魚塘裡了？！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釣魚還能掉魚塘裡，你也太逗了。哈哈哈哈哈……”

　錢思遠終於明白過來陳燦剛才的調侃，遭到了眾人的鄙視，大家鄙視完又大方地讓他加入了笑局。

　此時的江晨深刻地認識到，自己這笑點是過不去了。

　“我跟外婆說的時候，她都笑了。”

　林雪居然也不厚道了一回，加入了陳燦的調侃大軍。

　“林二二，帶著全家老少嘲笑你老大，太不合適了你！”

　“老大”江晨前幾天給“小弟”林雪賜了外號“二二”，有時會帶姓地稱呼她“林二二”。

　“不行，江，如此精彩的故事，如此特別的經驗，我必須要采訪一下你本人。請您詳盡不帶一絲猶豫地談談您掉進湖裡以後的事情，人民群眾表示特別想知道。”

　“哪裡有群眾，你不要一言蔽之好麽？”

　江晨話音剛落，四周的人紛紛舉起了手。

　“這呢這呢。”

　“人民群眾在這。”

　“我們都是人民群眾啊。”

　看來群眾們確實跟陳燦一樣八卦，他們確實想知道更多細節僅供嘲笑。

　在眾人殷切的注視下，江晨不得已說了一些掉湖以後的細節，比如：泥濘的湖底、斷了一半的魚竿、最後也不知道是何品種的魚、岸邊大笑的老爸、忍俊不禁的弟弟們、沾了泥水有些難看的牛仔褲以及穿了一次就光榮犧牲的新球鞋……

　於是高一2班第二、三組最後的區域瞬時間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整個後半段早自習的中心人物都是江晨。掉進魚塘的江晨。

　江晨明顯聽出了簡聽也在人民群眾中，雖然簡聽不曾加入調侃大軍，但是她並不吝嗇自己的淺笑聲、鼓勵了不少調侃人士。

　你們這些人，以後最好都不要被我抓到把柄！

　江晨憤恨地在心裡記下此“仇”。

　……

　……

　午餐過後，江晨沒有在家裡午睡出門去了學校。

　早在運動會的時候，江晨就想過或許是時候了，只不過今天早上才終於下定了決心。

　江晨到班的時候，簡聽已經在了。

　她從後門進去，正在寫語文作業的簡聽注意到腳步聲下意識回頭望去，四目相對間，兩人彼此點頭打了招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晨總覺得簡聽剛才的嘴角露著淺淺的笑意。

　可能腦海裡希望看到的畫面就會不自覺地進行補充，江晨記得之前從報紙上看過類似的新聞，比方說：人在照鏡子的時候會美化自己的長相，至少30%。

　江晨這回難得只是感慨沒有自嘲。她回到座位，拉開雙肩背包、拿出今天要送給簡聽的筆記本。

　她忍不住去想，會不會簡聽的余光也在注意自己這邊。

　江晨從課桌裡抽出夾在其中的便利貼，先用左手寫了一遍再用右手，4個字：我是江晨。

　心裡莫名緊張，江晨不自覺緊了緊便利貼。

　貼在筆記本外的包裝紙上，還是左上角的老位置。

　接著她又用手撫了撫其實可以忽略不計的皺痕。

　江晨沒有站起身，她默默坐著、轉向簡聽，直到簡聽發現。

　她伸出右手，將手中的筆記本遞給簡聽。

　原本疑惑的簡聽在看到筆記本的一刹那，似是震驚、似是意料之外又似是情理之中。

　在收到二十多冊筆記本後，簡聽在此刻終於確定了送禮物的人。

　她說：

　“謝謝你。”

　兩人間再次回歸寂靜，無聲。

　兩個人都在各自想些什麽……

　江晨心裡想的是：

　她是不是很意外是我？還是她猜到是我？她希望是我嗎？

　她會覺得我話很多麽？畢竟我之前在便利貼上寫了那麽多有的沒的。好傻啊，我沒事為什麽要寫那些話？

　她為什麽不說話？她是不是不喜歡那些東西？

　早知道我應該買好看一點兒的筆記本，

　我就說我應該再去文具批發市場轉轉吧。

　哎，好尷尬啊。萬一她希望是別人送的呢？

　結果是我，會不會很令人沮喪？

　哎，好尷尬啊。

　我要不要說些什麽，解釋一下？可又有什麽好解釋的呢？

　對不起打擾了，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

　這也太傻了吧。

　而簡聽正在想：

　真的是江晨啊！我之前就猜過可能是她。

　對呀，一定是我們班的。

　有時候早上我來學校的時候筆記本就在那兒了，除了開門的吳磊根本沒有人來得更早。有時候晚回家也沒有看到有人在我的位置放東西。

　她一定是換著時間送的，有的時候早上有的時候晚上。

　小聰明，害我總是沒碰到她。

　我要不要再說點兒什麽？

　雖然我不需要那麽多筆記本，但他們也挺不錯的不是麽？

　原來是江晨送的啊……

　“你記不記得之前班裡有人分享初中同學錄？”

　江晨還是忍不住開了話題。

　“嗯，記得。”

　“我無意中看到了你初中班同學的同學錄，當然，不是湯敏的，她好像也沒帶過同學錄來學校。”

　江晨磕磕巴巴地解釋，反倒給人欲蓋彌彰的奇怪感覺。

　簡聽溫和地注視著江晨，似是在鼓勵江晨說下去。

　“就是其他班上也有我的好朋友，你可能知道。總之我去找我朋友的時候，她在看他們班上同學的同學錄。我……無聊，我無聊就拿過來也看了兩眼，剛好看到了你寫的那頁。你喜歡筆記本不是麽？”

　簡聽溫柔地點點頭，

　“是的，我喜歡。”

　“我只是想認識你……和你做朋友……”

　陳述句說得唯唯諾諾，差一點就變成了疑問語句。

　簡聽淡淡微笑的唇角又加深了些上揚的弧度，她回答道，

　“恩，我知道。”

　不知為何，江晨聽到“我知道”三個字莫名有些感動，好像此刻的“我知道”比“我願意和你做朋友”更讓她覺得幸福。

　她喜歡“我知道”。

　就好像之前所有的努力靠近都有了回應。

　……

　……

　簡聽覺得此刻的自己是能夠感受得到江晨的情緒波動。

　其實她的心裡也莫名激動，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親身體驗過類似的交友方式。

　最初，她真的誤以為是無聊的追求者。

　就像以前那樣，做朋友只是套路的第一步，再多幾回、接觸一段時間就會表明交往的欲望。

　簡聽很不喜歡這些。

　從初中起，她的身邊就有情竇初開的同學。他們會對她示好、引起她的注意。

　雖然一直知道就算自己戀愛也不會影響學業，但她仍是抗拒。

　她想了很多，他們的確太年輕了，並非適合戀愛、能夠承擔愛情的年紀。

　她不是沒有過希冀。

　簡聽一直向往如父母一般的愛情。初戀即是一生相伴的人，多麽美好。

　彼時收到江晨送出的匿名筆記本……簡聽只要想到筆記本背後掩藏著某個男生的欲望，她就覺得興致缺缺。

　但是她還是存了一絲希望，只是不願錯過。

　之後的時間裡，這個“追求者”似乎真的如她期望的那般，只是想跟她做朋友。

　不談“喜歡”和“追求”，只是送筆記本。雖然便利貼上會寫些東西，卻是送禮物人的心情和令簡聽開懷的笑話、還有不少次是冷笑話。

　“我第一次見你不是在班上。”

　江晨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出了口。

　“嗯？”

　江晨抿了抿唇，放棄掙扎，

　“開學第三天中午，你才來上課。”

　“嗯”

　簡聽的微笑一直都在。

　“我媽那天中午有事沒有在家做飯，她讓我在學校食堂吃午飯，陳燦也在。我們吃完飯以後，陳燦就帶著我去了她初中同學的寢室參觀，因為我之前沒見過學校的寢室。”

　江晨說得非常細致，鋪墊也很長。

　簡聽沒顯出半點兒不耐煩，雖然沒有出聲但偶爾輕點著頭表示自己在聽。

　“然後我們就去了寢室……我們正聊天的時候，劉老師帶著你過來了。她……讓你進來拿我們班的語文作業本。然後……然後……我就看見了你。”

　江晨看簡聽沒做聲，繼續一鼓作氣道。

　“我一見到你就想和你做朋友。”

　說完怕簡聽覺得奇怪，還徒勞解釋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其實江晨心裡最是清楚不過原因。

　簡聽走進寢室的那個瞬間，江晨的心都被照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