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前一個禮拜，2班已經有同學蠢蠢欲動。

　起先是有同學向班長吳磊提議，再拜托吳磊將部分同學的想法傳達給班主任劉老師。難得辭舊迎新時刻，劉老師沒有反對、同意了那些同學裝扮教室的提議。

　於是聖誕節前3天，2班教室裡的節日氣氛已經變得相當濃鬱。

　每扇玻璃窗上都貼著白胡須的聖誕老人的全身照。

　頭戴紅帽，背上扛著喜慶的禮物袋，各種可親慈祥的笑容緊貼著被白雪映得更加光亮的透明窗戶。

　教室前後的黑板前，經過幾位男同學的努力，掛上了七彩的拉花。

　偶爾穿插兩張Q版麋鹿樣式的彩色卡紙，給向來單調的牆壁和黑板增添了一抹亮色。

　教室前方黑板的右下角，平日寫有課程的區域由學習委員簡聽負責。

　近兩日，這方小小的天地也踩著熱鬧的節日氣息，增添了幾個卡通圖樣。

　江晨最近因此增加了一件日常。

　每天上課不經意地就會瞟去看黑板的右下角，看著便覺得欣喜。

　她還偷偷拍了照片，每天都拍上一張。

　生怕自己無意中會按到刪除鍵，江晨還特地在家中的電腦裡備份收藏了。

　跟過往的江晨有過深交的人都知道，江晨是個極為注重形式的人。

　這麽說並非貶義，而是直抒胸臆。

　江晨很會記他人的生日，她自己解釋是因為對數字敏感，其實不然。

　她的數學成績一般，也沒有傲人的心算能力，最不喜歡數獨之類的遊戲。

　江晨並非對數字敏感而會記他人的生日，對待在意之人相關事情上，江晨就是用心而已。

　而且江晨對節日很是看重，她喜歡準備禮物並且享受他人收到禮物的喜悅。即使是與不能早戀的學生不搭邊的情人節，她都能為朋友準備巧克力。美其名曰“單身禮物”，祝福朋友“單身快樂”。

　有江晨這種朋友是很幸福的，至少每個節日與生日都能被人牽掛和祝福，每個被她記掛在心裡的人都有如此感受。

　因而聖誕節，這個節日對江晨來說是個大節日。

　辭舊迎新，賦予了雙層的深厚意義。

　通常，江晨會把平安夜、聖誕節和元旦新年三節連在一塊兒重視。

　禮物也因為三個節日的加持變得貴重。

　貴重有的時候是情誼深重，有時則是字面意思，特別有分量。

　……

　……

　平安夜前的周末，江晨央江母帶著她去了文創產品的批發市場。

　江晨過年收到的壓歲錢很少被啟用，去批發市場並非因為更加低廉的價格，主要是因為學校附近的店鋪，聖誕新年賀卡都難合她的心意、大同小異地無趣，她要去市場的源頭尋寶。

　那天逛了一上午，終於在市場的一條小街裡找到了心怡的店鋪。

　店裡賀卡樣式繁多，又有精美的又有可愛的。

　江晨心裡是有計量的，不同的朋友，送出的賀卡也要不同，最好是符合他們個人特色的。

　譬如，她就為陳燦量身挑選了一打開便會蹦出來的綠怪、一張極為搞怪的嚇人賀卡。

　帶著滿意的收獲，江晨跟著媽媽回了家。

　晚飯後，她開始了寫賀卡的工作。

　慎重地選用了鋼筆，吸好墨水，一字一字，一張一張，帶著自己滿滿的真情實意。

　……

　……

　23號是江媽媽的生日，前一天放學之余，江晨去了市內廣受好評的蛋糕屋預訂蛋糕。

　蛋糕屋新鮮上線的聖誕系列，兩款極其精致的薑餅屋被擺放在透明櫥窗中展示。

　也許是燈光照耀得太過美好，江晨站在收銀台附近挪不走眼也挪不開步子。

　這個太可愛了吧，我要買給簡聽，江晨這麽想。

　“您好？”

　江晨出聲詢問蛋糕屋的工作人員。

　“請問這個聖誕系列的薑餅屋該如何購買？我需要一個。”

　“顧客您好，是這樣的，我們店裡的生蛋系列需要提前預訂，顧客統一在平安夜當天憑訂單來取。”

　“那我預訂一個。”

　“好的，您這邊來。”

　工作人員指引江晨到收銀台前。

　“請問您喜歡哪一款薑餅屋？”

　“有一隻麋鹿的，我要買那款。”

　因為江晨想到了簡聽的眼睛。

　……

　……

　許是因為學校附近的文具店門前都擺滿了賀卡攤位，平安夜當天的早上，不只江晨，2班的許多同學一到教室就開始了互贈賀卡的活動。

　江晨從手提袋中抽出早就包裝得精美無比的賀卡。

　每一張信封的封口處都蓋著一小團火紅印泥色，是她的繁體字印章，這是她落款的小習慣，印章是江母送給她的10歲生日禮物。

　簡聽非常驚喜於能夠收到這樣的賀卡，信封的塑料封膜尚未開啟就能看得出主人的用心。

　她喜歡信封封口處的紅色，對於從小練習書法的簡聽來說，這枚印章令她熟悉而又感覺親近。

　“這枚印章很漂亮。”

　簡聽不由讚歎道。

　江晨聳了兩下肩膀，有些不好意思道。

　“這是，我媽送給我的10歲生日禮物，我覺得很好看就一直在用。”

　“哇塞，江，送個賀卡還在包裝上落款，你好酷！”

　煞風景的時候總少不了陳燦同學。

　江晨回頭翻了個白眼給陳燦，她從來沒有指望陳燦能明白自己堅持的小小情調。

　……

　……

　“啊啊啊啊啊！”

　一連串高音嘶吼衝出了2班的教室，甚至驚動了走廊上聊天的同學。

　“江晨！你想幹嘛！你這什麽賀卡啊！想嚇死老娘啊！”

　江晨第一次沒有計較15歲的陳燦自稱“老娘”。

　她正樂不可支地趴在課桌上悶笑，笑了一半仿佛覺得還不解氣，大笑出了聲音。

　周圍的同學紛紛望向陳燦手中的賀卡，瞬間便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還在彈跳的綠色怪物，還有從賀卡夾層裡傳出的陰森邪魅的笑聲，無不彰顯著這張賀卡的搞怪程度。

　坐在前排的錢思遠不由得跟著江晨幸災樂禍。

　“活該啊活該。某些人是該在今天受受教育。”

　“你說誰活該呢錢思遠？我看你在大過節的時候也欠扁了是吧？”

　陳燦狠踢了下錢思遠的椅子。

　“各位兄弟姐妹，千萬不要對號入座。”

　錢思遠轉過身目光轉了180度，和每個人對視一番，最後才停留在陳燦身上。

　“不過，剛才那句呢，誰出聲我就說誰。”

　經過陳燦之前的敲打錘煉，現在的錢思遠明顯有了條件反射。陳燦剛要出手，他就輕松閃過了。

　“來來，大家看看江晨送小爺我的賀卡。看看，看看，小爺這張賀卡多麽有藝術氣息。嘖嘖，水墨彩畫的籃球，多符合小爺的形象。放蕩不羈又內涵深厚。不像某些人，衝出一個怪物對著她say hello。你可見某人的怪物形象深入人心。”

　“錢思遠，我今天不殺了你，我就不姓陳。”

　陳燦追著錢思遠跑出了教室，江晨倒樂得自在。感恩錢思遠轉移走了炮火，不然陳燦豈不是要來找她這個送賀卡的人算帳。

　世界如此美好，我們不能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哇，好漂亮啊！”

　湯敏毫不吝嗇地誇讚了簡聽手中剛剛展開的賀卡。

　12副彩墨星光畫圍繞著中間的祝福欄，祝福區的正上方，有一張星光圖尺寸較其他張稍大一些。屬於4月的星光美景，也是簡聽出生的4月。

　讀到畫片右下角的印刷小字，簡聽發現了這張賀卡背後隱含的深意，她輕撫了下那個小角落的“4月星光”、四個字。

　……

　……

　聽到湯敏對賀卡的誇獎，江晨頗有些得意，她下意識看向簡聽那邊便和簡聽投來的目光對上。

　“sorry，我沒有準備賀卡。”

　簡聽歉意地解釋。

　“之前沒有送賀卡的習慣，所以就沒有準備。”

　“沒關系，我送賀卡不是因為想要收到回復的賀卡，我，只是單純地喜歡送。”

　江晨擺擺手灑脫地回復。

　……

　……

　江晨的周圍，同學們似乎都在討論江晨送出的賀卡。

　它們有別於學校門口常見的那些款式，非常具有個人特色、贏得了大家的一致喜愛。

　每個人在受重視之余，也希望自己是特別被在乎的。

　……

　……

　午餐後，江晨未做停歇就出了門。

　目的地並非學校，她帶著訂單去蛋糕房取薑餅屋。

　彩色糖漿與餅乾的完美搭配，組成了一個溫馨的小屋。

　木屋的門前，木柵欄圍成了小院。探頭探腦的小機靈麋鹿愜意地停駐在花園裡。

　聖誕老人穿著節日的工作服站在門前遙望著天空。屋頂的一角，還有冒著白煙的煙囪。

　動態的圖案被甜點師傅的一雙巧手定格成靜態的薑餅屋，即使甜品本身沒有生命也能讓人感覺到活力。

　滿意的時候，江晨從不曾吝嗇自己的笑容。拎著打著蝴蝶結的禮品繩，江晨跨上自行車回學校。

　更令江晨滿意的是，陳燦還沒有到學校。

　二三組的後方除了簡聽在，大家的位置上都還是空空的。

　江晨從後門溜進了教室，悄無聲息。

　雖然江晨自覺並未發出聲響，但是簡聽似乎有感應一樣。

　簡聽回頭探尋的時候，江晨正走到她的座位旁。

　“給，送你。”

　此刻也想不出什麽套路的話，簡明扼要即可。

　簡聽聞言不由自主地看向江晨遞過來的禮物，原本閃耀著光亮的眼睛更加閃亮了幾分。

　江晨覺得這不是她的錯覺或是誇張，這是明眼人就能看出來的事情。

　總之，江晨心裡已經為自己鼓起了小巴掌。

　歡呼雀躍，還有鞭炮和煙火。

　因為，簡聽喜歡。

　只要簡聽喜歡就好。

　啊哈，她就知道，那麽可愛的薑餅屋，只要是個可愛的人就會喜歡。

　……

　……

　“這是薑餅屋麽？好可愛！”

　“嗯。陽光屋新出的聖誕系列甜品。我今天中午剛好路過，覺得可愛就買了一款……剛好你在……剛好送你……”

　“謝謝你江晨，非常可愛，我很喜歡。”

　非常和很喜歡，可見真的是很誠心的喜歡啊。

　如果我也非常可愛，如果也很喜歡我就好了。

　不知為何，江晨的腦子裡就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她絲毫沒意識到，在過去的一段不短不長的日子裡，她一直在認真地喜歡一個人，一直迫切地想要贏得一個人的喜歡。

　“不客氣。”

　她回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