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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時候那些愛情》作品相關 (10)
聞言已有些懵了,近乎呆愣地反問了回去。

 “合適的人選?也是呢,陛下一直不令公主出嫁,的確是待價而沽,在尋一個頂頂合適的人選。”說到這兒,她目光微微垂斂,眼底一派嘲弄的冷意——畢竟他隻這麽一個女兒,作為自己縱橫捭闔的籌碼,自然得萬般權衡著婚嫁。

 “那,皇后呢?”阿秋惴惴不安地看著她,道“皇后只有咱們公主和太子這一雙兒女,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公主去跳火坑罷?”

 “皇后她……眼下只怕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呢。”阿霜默默歎了口氣,語聲愈發凝重“戚夫人這些日子一直在陛下面前哭鬧,怕是想要為三皇子爭儲,太子的位子都岌岌可危,皇后這會兒,怎麽還顧得上咱們公主?”

 ——陛下對戚夫人那般盛寵,也極為偏愛她所出的三皇子如意,而太子卻一向不怎麽得聖眷。若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皇后再為了公主的婚事逆了陛下的意……那太子的儲位,斷然是不保了。

 在皇后心裡,公主不是不重要,只是……沒有太子和皇位那麽重要罷了。

 “那,咱們公主這樣心善的好人,就真要給送進趙王宮那樣的虎狼窩?”阿秋也想明白了這些,頓時急得眼圈都有些發紅——她雖迷糊,卻分得清好歹,公主殿下,實在是這世上待她最最好的善人了。

 “又有什麽辦法呢?眼前……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阿霜沉沉歎著氣,發覺車廂裡有些悶熱,又盡職地執起那皎皎如月的團扇,為簾後午憩的公主打起扇來。

 而那廂,一簾之隔的臥榻上……身為公主之尊的少女,清醒地睜著一雙秀氣的明眸,眼裡沒有丁點兒暗昧的睡意。

 ——這些事情,連她身邊的婢子都看得明白啊。

 這一年,正是漢五年(公元前202年)。

 為期四年的楚漢之爭剛剛落幕,霸王自刎,劉邦建漢。曾經中樞天下的秦都鹹陽已然廢置,新朝國都定在了渭水之南的長安。

 幾城可作龍興地,幾城王氣黯然收。

 未久,甫立國的大漢皇帝劉邦,就將自己的長女,也是唯一的女兒——魯元公主劉樂,嫁予了趙王張敖為妻。

 兵甲護行,千裡送嫁,歷時一月有余,終於抵達趙國都城,襄國。

 浩浩蕩蕩的兩千多人的送嫁隊伍,綿延數裡,最前方是數十輛朱漆彤彩的鼓車、歌車組成的儀仗,儀仗之後是公主所乘的那輛髹漆彩繪、穹頂雙轅的轀輬車,再之後是整整八百鐵騎,兵甲精良,一色整肅利落的玄黑勁裝。

 而襄國城外三十裡,年輕的趙王,一早便率了國中諸臣,依尊卑次序而立,整肅衣冠,恭候公主車架。

 車隊在距迎親的趙王一裡遠處,緩緩駐下了步子,儀仗和兵騎齊齊下馬。

 “呼,終於是到了……”看到馬車停了下來,知道趕了整整一個多月的路之後,總算到了趙國都城,跽坐在車廂內的小宮婢不由得長長舒了口氣。

 “謹言慎行。”阿霜目光微帶訓誡,有些嚴厲地掃了她一眼。

 “唔。”阿秋連忙低頭,乖乖斂衽坐好。

 “霜序,蘭秋,先下車罷。”公主的聲音溫和平靜,一如往昔。

 “諾。”兩名宮婢恭謹應道,而後斂衽起身,規行矩步地緩步向前,掀起車帷,踩著轅下的踏石下了馬車。

 然後,她們就看著一道清疏明朗的身影,正健步向這邊走來——方及弱冠的少年模樣,眉目清秀,姿容明逸,一襲月白直裾佩著水玉組綬,衣袂拂風,翩然若舉。

 莫說蘭秋,便是霜序都看得一時呆住——誰也沒同她提到,趙王張敖竟是這般出眾的品貌!

 直到那玉冠白衣的少年王侯,步履沉定而輕健地向這邊走了過來,霜序才收回心緒,急急拽了拽蘭秋衣袖,將她拉回了神,才不至於失禮。

 “拜見趙王!”待他走到十步之距,送嫁的屬官率著兩千余人整齊劃一地稽首下拜,聲音清揚而震,響遏行雲。

 “免禮罷。這月余以來星夜兼程,車馬辛勞,諸位想必也困頓得很了。襄國城中已備了趙地的佳肴醇酒,隻待為諸位一洗風塵。”

 張敖儀態從容朗然,笑容溫斂,清和朗潤的語聲令人如沐春風。

 眾人齊聲謝恩,這才肅然又恭敬地攬衣起身。

 “臣敖,恭迎公主車駕。”而後,一襲白袍的少年王侯,便直身立在了車前,執禮而拜,語聲清和,神態恭謹已極。

 然後,便聽到車中似乎有衣裾摩挲的細小響動,不久,便見一個容色娟娟的韶華少女,素手掀開了帷簾。

 作者有話要說:

 秦漢風俗小卡片》

 【魯元公主】劉邦與呂雉的長女,按他們成婚的時間以及許多史實推算,嫁給張敖時,應該是15-18歲左右。她的名字史書無載,柏楊先生所著的《中國帝王皇后親王公主世系錄》中,寫她的名字為“劉樂”,但並無文史資料佐證。這裡,就用這個名字了。

 其實,古代的皇帝們是不大可能喊自己的女兒們叫魯元、長樂、平陽的,公主們都會有自己的大名小名乳名之類的。在這個系列的故事裡,若有史書實載的名字,自然就按史書來了。若是史書闕載,那樣的話就按現在認知度比較高的名字(比如野史所載的,網絡流傳的之類,當然,未免誤解,一定會標出來。)。如果故事裡人物名字沒有出現注釋,那就是史書所載的確切姓名了(比如這個故事裡的張敖、張壽、張侈、張良、張不疑、張辟疆等。)

 【傳舍】類似於後世的驛館,設廄,養馬,一船由塢院,房屋、馬廄、附屬建築構成。相傳十裡一座,按官員級別供食。

 【轀輬車】:當時最為高級的馬車,車有窗戶,閉之則溫,開之則涼”故稱“轀輬車”。而且人可以臥於其中。】

 ☆、張敖與魯元公主(二)

 他靜立車畔,極為守禮地只在她露出面容時看了一眼,既而便姿態坦然地伸了手臂過去,欲扶她下車。

 劉樂自寬大的袖裾間探出手來,隔衣落在了他臂肱上,同時,雙眸的余光悄然端量起自己的夫婿來--

 眼前的趙王,雖然已是二十一歲的年紀,但清眉秀目,風姿明逸,膚色又是天生的皙白溫潤,無端端便透出幾分少年似的青稚氣息。白玉為冠,身著一襲月白廣袖直裾袍,更襯得一身風骨貴介,清質出塵。

 她神思不由有一瞬的恍惚——四年了,這人樣貌幾乎丁點兒也未變,仿佛仍是那年滎陽城外野林間,孤身縞素,日暮吹笛的清冷少年。

 ※※※※※※※※※※※※

 漢二年四月,滎陽城外,孤山。

 山腰處,一面三丈余高的陡峭岩壁上,一個灰撲撲的小點兒正緩緩地向下移動著,漸漸近了,方才看清那是一個瘦削單薄的稚齡少女,年約十一二歲,一身男兒常穿的利落裋褐,背上挎了隻細蔑編成的小竹簍,裡面滿滿一簍的甘松、川芎、柴胡等各色藥草。

 她腳下一步步試探著踩在石壁的凹凸處,略嫌瘦弱的雙手牢牢攀著幾根粗壯的藤蘿,一點點費勁地向下移著身子,手背上根根細弱的青色脈絡清晰可辨。

 --得再快些!劉樂心底裡不停地催促著自己,阿盈腳踝上的傷已開始化膿了,何況昨夜裡還起了高燒……半刻也耽誤不得。

 漢軍剛剛經歷了和西楚霸王項羽的一場聲勢浩大的激戰,落敗而回,傷亡慘重,連她的父王劉邦都險些陷於敵手……現下,營中一片愁雲慘淡,多名肱骨重臣都在此役中負傷,軍中的十余名醫工統統聚在了那邊,藥草之類的醫用物什也早已告罄了。

 何況,阿盈的腳傷……又會有幾個人在乎呢?漢軍之中,幾乎盡人皆知,漢王盛寵戚夫人所誕的三子如意,而嫡出的王太子劉盈,卻一向是被冷落慣了的。

 甚至,兩日之前,在被楚軍千裡追擊,同乘一車逃亡的途中,他們的親生父親竟那般決絕地三番兩次將她和阿盈推下了馬車,隻為嫌他們累贅,……想到這兒,十二歲的孩子不由得一陣齒冷,心頭仿佛是針砭似的細銳刺疼。

 阿盈的腿腳,就是那個時候被摔傷的,可四歲的孩子卻嚇得連聲氣兒也不敢出,後來還是被她無意間碰到腳踝,疼得忍不住才溢出滿眼的淚來。

 禍不單行!——據今早前方傳來的消息,漢王后,他們的阿母呂氏,在與眾人會合的途中,不幸遭遇了楚軍,如今已落到了敵方手中……漢王的妻子,在楚軍營中會受到怎樣的對待?十二歲的稚女拚命搖了搖頭,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不行!不能怕,不能慌!阿盈還躺在營中的病榻上燒得厲害,等著她帶了藥回去。

 身子纖弱的單薄少女,狠狠咬了咬牙,哪怕指掌之間被蘿蔓間的荊刺扎得滲出了血,也一聲不吭,堅忍地繼續一步步踩著石凹,攀著藤蘿向下移動。

 驀地,一縷笛音乍然響起在空曠幽寂的深山間,清寒的調子隱隱含了悲慨蒼涼,一聲聲撥高,震得林間百鳥驚飛--

 “撲棱棱--”冷不防一隻黃羽白腹的倉庚鳥自她腳邊飛了起來,帶得那幾根藤蔓一陣急顫。

 “啊--”一驚之下,少女猝不及防地松了手,隨即腳下一個趔趄,就這樣整個人自那面陡峭如斧劈的石壁上摔了下來……

 千鈞一發之際,那一抹素白衣衫就這麽出現在她驚慌欲絕的視眼裡,那少年身姿輕盈,籍著岩壁縱步躍起,然後,她就落入了一個氣息清冷的生硬懷抱裡。

 不過一丈來高,幾息之間便被半擁著落了地,劉樂從驚愣中回過神來時,那少年早已利落地放開了她,神色孤冷地徑自立在一旁,未有言語。

 他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一身的縞素的白,手持著一支六孔竹笛,緞帶束發,眉目秀逸,隻神情之間一派拒人千裡的冷然淡漠。

 她目光移向少年身前不遠處,才發現崖邊正北方向,燃著三柱高香,奠了一字排開的數盂清酒,而他方才橫笛所奏的那支曲子,似乎是《詩》中的《豳風·東山》。

 --這人,是在焚香祭奠。

 “多謝。”她想了想,還是朝他施了一禮,低聲道。

 若無這少年出手,只怕她今日便命喪於此了--盡管,她方才之所以會受了驚自岩壁上摔下來,這人也難辭其咎。

 那少年清秀明逸的眉目間,一派靜水無波的淡漠,並不理會眼前道謝的少女。隻略略打量,見她並未傷到,便兀自轉開了目光,似乎只是為自己無意之間造成的一個意外收拾了殘局,然後,余事如何,與己無關。

 少年回身,向北而立,又將那支潤青色的竹笛橫於唇邊,六指按孔,於是,一縷清寒悲曠的笛聲便重又在山野空林間振響了起來--

 仍是方才那支《東山》--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

 我來自東,零雨其蒙。

 我東曰歸,我心西悲……”

 劉樂方才自岩壁上摔下來時,雖給那周身縞素的白衣少年接住,分毫也未傷到,但小竹簍卻是整個兒倒了出來,各色的柴胡,木香、白芷、甘松、川芎散落一地。

 她小心地俯身將一棵藥草拾了起來,費了半刻工夫,終於重新裝滿了整隻竹簍,該下山回去了。

 那少年的笛曲已奏至最末一闕--

 “倉庚於飛,熠燿其羽;

 之子於歸,皇駁其馬。

 親結其縭,九十其儀……”

 已經走過了最險的這一面峭壁,下面便是野林蓊鬱的曲折山路,對於自小在鄉間的長大的劉樂而言,實在是如履平地。

 她眼底露出了些許輕松,然後便幾步走到了下山的那條蜿蜒小徑前,剛剛要邁開步子。不經意間,少女抬首看了看天邊黑壓壓暗沉下來的鉛色雲翳……看樣子,快要下雨了呀。

 今日早起時,天色便是一副陰雲欲雨的悶沉模樣,是以她日中時分出門時,便備了雨具。

 而此時,少女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那少年——除卻面前那三柱香、幾盂酒還有一隻酒鑒,連同他手中那支竹笛外,渾身別無余物……而且,看他的樣子,似乎也沒有半點趕在雨前下山的打算。

 她撥開藥草,自竹簍最底處取出了一件收攏整齊的蓑衣,想了想,卻輕輕咬唇把它放在腳邊的地上。碧草如茵的山疇間,竹黃色的蓑衣極為顯眼,他應該看得到的罷。

 劉樂心裡這麽暗暗想到,至於她自己——只要腳程快些,大約、大約也能來得及在雨前回到營中的。

 她放下蓑衣後回頭看了他最後一眼,便快步匆匆離開了。

 --那是劉樂和張敖的初見,這一年,他十七歲,她十二歲。

 那個時候,誰也不會想到,短短三天之後,他們便會重逢。而整整四年之後,她,會作為大漢公主……嫁他為妻。

 ※※※※※※※※※※※※

 “拜見大王,拜見公主!”劉樂扶著漢王張敖的手臂,緩緩步下了馬車之後,便見眼前衣冠整肅,依尊卑而立的趙國諸臣齊聲尊呼,攬衣下拜,向他們二人行稽首大禮。

 而他與她,比肩而立,儷影成雙。

 從今而後,這,就是她的丈夫了,不知怎的,十六歲的少女心底裡竟微微有幾分不真實似的恍然。

 作者有話要說: 【秦漢風俗小卡片】

 【《詩經·豳風·東山》】這是一首寫實主義的戰爭詩,以周公東征為歷史背景,以一位普通戰士的視角,敘述東征後歸家前的複雜真致的內心感受,來發出對戰爭的思考和對平民的同情。

 ☆、張敖與魯元公主(三)

 伴著軋軋的車輪聲,公主與趙王共乘的車駕一路駛進了王宮。公主的陪嫁扈從與一路送嫁的儀仗和甲兵便駐於宮外。

 “阿霜,這趙王宮可真是漂亮,你瞧這樓閣宮室,庭院花木布置得多精巧,連橋欄上的雕畫兒都比長安那邊細致上許多呢。”長長的曲廊上,正捧著杯盞茶具向公主寢宮走的蘭秋,幾乎是目不暇接地看向兩邊移步換景的花塢石軒,方池虹橋,不絕口地朝霜序稱讚道。

 “如今趙國下轄著邯鄲、巨鹿、常山三郡,邯鄲郡的首府邯鄲城,便是昔年戰國七雄之一的趙國之京都,被譽為天下名都,而趙王宮也以精巧秀致著稱於世。”霜序聞言,不由得接了話道。

 “如今,趙都的國都雖棄了邯鄲建改建在襄國,但這王宮裡的布置格局,都是依製減了規格仿著昔日邯鄲那邊的趙王宮建的,若不精致雅麗,那些匠人們該羞死了。”

 大漢立國未久,長安城的皇城宮室尚在修建之中,遠沒有眼下看到的趙王宮這般雅麗精致的氣象。是以,連一向性子穩斂的霜序都不由得微微晃了眼,難得語氣裡帶了幾分玩笑。

 “這樣雅致舒適的王宮,趙王又是那般的品貌,以後的日子,或許也沒有那麽糟罷……”話至此處,蘭秋不由腦袋一熱,小聲道。

 她這一句,卻讓一旁的霜序微微松懈了些的神經立時又緊繃了起來,她並未接口,卻是話鋒一轉,問道:“對了,關於趙王宮中的人口,你探聽得如何?”

 “你說這個呀,剛剛在那邊的芍藥圃裡遇到兩位藝花的姐姐,趙王宮裡的事情,倒是件件問了個清楚呢。”說到自己得意的事兒上,蘭秋小臉上的笑容亮了亮。

 這十一歲的小丫頭從來性子直白坦率,一慣地自來熟,但也就是這副胸無城府的模樣令旁人難起防備之心,所以探聽消息這樣的事兒,安排給她實是再合適不過了。

 況且,經過霜序一年多的不懈教導,現如今這小丫頭套話兒的本事幾乎爐火純青。

 “芍藥圃的那兩位姐姐說,這王宮裡,除卻已逝的老趙王,趙王的親母也是早已過身了許多年的。所以啊,咱們公主過門之後,上頭全然沒有長輩壓著。”小丫頭想到這兒,實在是有些替自家公主慶幸的,只是後頭又接著道“趙王膝下是兩位小公子,分別取名是壽和侈……啊,對了,宮中還有一位趙美人!”

 “趙王的妃嬪?”霜序眸光一緊,微微凝了眉巒。

 “嗯,”蘭秋點頭,也有些擔心道“似乎是很早便在趙王身邊侍奉的婢子,大王的結發妻子殞命之後才封的美人,這一年多來,一直是她在照料兩位小公子。”

 “若是這樣,倒還好。”霜序聽罷,卻是一副松了口氣了模樣“出身卑微,又是在主母過世之後才得的名分,想來是為了方便看顧小公子,未必同趙王有多深的情份。”

 “就是啊,而且聽那兩位姐姐說,這位趙美人早年身世似乎頗為坎坷,吃了不少苦頭,所以到現在都是荏弱怯懦的性子,也從來十二分的安份守己。”蘭秋又附和著說了自己探聽來的消息。

 霜序的眉頭,又微微舒開了些。

 “那,阿霜,這趙王宮既是如此,興許不會出什麽大事兒,我們公主的日子大約也能太平罷?”似乎方才的這些話,讓蘭秋安心了許多,她不由得試探著問道。

 霜序聞言,沉默了一瞬,片刻後微微抬了頭“如今說這話,還太早了些。”

 她的光越過宮牆眺向西邊長安的方向,語聲輕得幾不可聞:“況且,這天底下最會讓公主不太平的人,大約並不在這趙王宮裡呵。”

 ※※※※※※※※※※※※

 趙王張敖與魯元公主的正式婚儀,定在了五日之後。

 這一天,整個趙王宮前所未有地喜慶繁鬧,自平旦時分起,便人聲鼎沸,鍾鼓不絕。

 而新娘所居的寢室,從四更天便忙碌了起來。十余名宮婢侍候著魯元公主盥洗沐浴,細細地膏了發,熏過香,然後一點點搽脂粉、描眉黛、點砂痣、塗口脂……一直到平明時分,方才罷了妝。

 最後,換上一襲玄色的純衣纁袡,再將她一挽烏緞似的長發綰作了二尺來高的峨峨凌雲髻,用了玉纚、骨笄、銀次束起簪定。

 終於稍稍松了口氣,滿室的宮婢都悄然端量起那靜靜跽坐於鏡前,高髻嚴妝、清尊華貴的少女來——

 正是十六歲的韶齡,她五官婉然,眉目娟娟,這一襲厚重的玄色衣裳並未掩了容貌的麗質,反而襯出幾分秀斂端莊的潛靜氣度來。

 婚禮是在傍晚黃昏時舉行,由讚者、司儀、執事等數人主持,整個婚禮儀式繁複細瑣,井然有序而又安寧肅穆。

 婚禮者,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後世。成婚,本就是最最莊重不過的事情。

 先是對席、接著同牢合巹,然後餕余設袵,禮畢。

 一路由侍婢相扶,同新郎一道回了寢宮。走進內室,在那張錦繡衾的黑漆朱繪大床上相對跽坐下來後,劉樂才悄然移發眼,細看向自己的夫婿。

 年輕的趙王是一襲與新婦相稱的玄端禮服,緇衪纁裳,白皙溫潤的膚色被這緇黑的衣裳襯著,好似墊著黑綢的雪玉一般,更晶瑩剔白了一些。

 兩人先後由侍婢仆從褪了外面的禮服,隻著白絹的單衣……然後,所有的下人,便紛紛退了下去。

 錦繡為衾的髹漆木床上,二人安靜地相對而坐,沒有言語。

 劉樂中規中矩地置在膝頭的雙手,不自禁地絞緊了幾分,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手心裡沁出的汗意,卻仍是忍不住再次抬眼看向了他。

 ——這,便是她的丈夫,今後會攜手共度春秋,相扶相守的那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秦漢風俗小卡片】

 【周製婚禮】這種婚禮形式一直由周朝延續到唐代,嫁衣並不是紅色,而是黑色為主,朱色為輔的。

 ☆、張敖與魯元公主(四)

 次日,清晨,王宮正殿。

 趙王與新婚妻子在一張髹漆食案邊,分了東西相對而坐,飲饌菜肴擺齊後不久,宮中的兩位小公子便由仆婢們帶了過來。

 先頭是一個剛剛滿了三歲的小稚童,一身粉青色的雪緣直裾袍,白白嫩嫩的糯軟一團。只見他小大人一般循規蹈矩地攬著身上幾乎曳地的袍裾,費勁兒地邁步跨過了門檻,而後笨拙又努力地擺置好了自己粗短的腿腳,像模像樣地四體伏地正跪在了堂下,鄭重其事地叩了三個頭。

 “拜見阿父、阿母。”嗓音是幼童獨有的稚氣,還微微帶了含糊的嬌軟。然後,便用一雙靈澈無垢的大眼睛,試探著看向了她,點漆般黑潤的瞳仁裡帶著小心翼翼的好奇。

 這副情景,早在知曉自己要嫁予趙王張敖時,劉樂便在心裡漫無邊際地臆想過了無數遍,但此時,那小小的稚童叩完了頭,抬眼好奇地看過來的一刹……心底裡竟莫名泛上一層柔軟的情緒。

 “這是阿壽,”清和溫潤的聲音自旁邊的坐席上傳來,張敖目光正落在堂下那個中規中矩的小人兒身上,然後目光略轉向一旁“年紀小些的是阿侈。”

 說著,身邊的仆婦便將一個更小也更白嫩的小娃娃抱了過來,這個似乎隻一歲多些,咬著自己胖嫩的拇指,一雙黑潤的眸子瞧著她,滴溜溜地轉。

 “叫阿母,”趙王在一旁似乎微微帶了誘哄,對稚兒道。

 “阿……抹,”小稚兒似乎剛剛開口說話不久,語聲含混得厲害,隻眼神無辜地瞅著她,然後咧嘴就咯咯笑了起來。

 劉樂不由也笑了起來——她一慣是喜歡極了小孩子的,就連戚夫人所生的如意,幼時在營中哭鬧,也常常是她抱了過來撫慰哄勸。以至於自家阿母與戚夫人彼此互嫉成仇,勢同水火,但如意卻極為親近她這個長姊。

 小孩子,大約是這世上最為惹人愛憐的存在罷,因為還不諳世音,所以在他們心裡沒有對錯之分,沒有善惡之別,沒有利益權衡,隻分自己喜歡與不喜歡,這樣的乾淨純粹……讓人不由得去親近。

 一雙新婚夫婦並兩個稚童一齊用了朝食,用飯期間,偶爾不是阿侈賭氣不肯吃豆糜,撒嬌要父親抱,便是阿壽不慎弄掉了手裡的飯匕,湯汁濺到了袍子上。然後,身旁仆婦急急連番勸哄,一團忙亂……而年輕的趙王神色溫靜和暖,甚至阿侈鬧得厲害時,竟會真的接過稚兒抱在懷中哄一會兒……

 一旁,劉樂靜靜看著,思緒微微開始有些恍然——

 她自己長到一十六歲,家中從未有過像這般其樂融融的景象。

 劉樂出生時,父親劉季還是楚地沛縣一個小小的泗水亭長,鎮日裡不事生產,好酒及色……做小吏的那幾錢俸祿,從來也不夠他在外面的花銷。

 家中的日常用度,就只靠阿母日裡夜裡辛勞耕織支應著,日子過得十分艱難,還時常被人堵上門來討阿父的酒資。

 說起來,阿母原是沛縣的大戶呂家之女,就因為外祖父呂公頭一回見自家阿父,就篤信此人面相奇異,日後必定有不凡的造化。於是,便將女兒嫁予了他。

 那時,父親年過三旬,在外面已有了一個私生之子,而阿母呂氏容色秀美,正是十五六歲的好年華……成婚之後,家中境況窘迫,丈夫又是這般行徑,阿母她大約也是極為心寒且生了怨懟的罷。

 自劉樂記事起,便從沒見過她的父母二人和顏悅色地說過話,總是吵嚷詈罵多一些。以致於,後來阿父一直不喜歡她,也不喜歡弟弟阿盈,即便對外面私生的長子劉肥也沒有待他們姐弟來得冷淡。

 後來,到了她八歲上,父親劉季因押解囚犯途中有人亡逸,這是死罪,所以他索性率了十來個囚犯逃命進了芒碭山。縣中的官吏抓不到人,便堵上家門帶走了阿母……她從來沒有敢問過,阿母那些在獄中經歷了些什麽,隻記得那天阿母為縣吏任敖所救之後,歸家時可怕極了的臉色。

 一年之後,她的阿父真正揭杆反秦,殺沛令,起兵於沛,做了沛公……然後,投奔了項羽,率兵攻打各路秦兵;攻破了鹹陽,鴻門宴九死一生後封了漢王,開始率兵攻打項羽;終於西楚霸王自刎烏江,他掌握傳國璽,主宰天下,國號大漢,定都長安。

 而自他起兵這七年以來,阿母曾受過牢獄之災,曾落入敵手,在楚營中做了整整兩年的人質,而她和阿盈兩個,曾經被他在逃亡的路上丟下馬車,險險喪命……其中多少艱險,多少辛酸,多少血淚。

 而他們的阿父,身邊已有了容貌絕美,擅歌擅舞的戚夫人,甚至,如今一心想著立戚夫人所生如意為儲——阿父呵,他竟不曾顧慮過,若日後如意承皇位,戚夫人做了太后,是否會給她們母子三人留一條活路?

 顧慮?呵,想到這兒,劉樂幾乎是自嘲地笑了笑,若當真顧慮她,豈會將自己這個女兒千裡遠嫁,做了製衡諸侯的籌碼?

 長到十六歲,劉樂從來就沒有過幾天安然的日子,她的家,幾乎不曾予過她半分溫暖。

 此刻,趙王宮中,她靜靜看著眼前慈父稚子一團合樂的情形,竟微微發了怔……

 如今,她算是有一個新家了罷。性情溫和的丈夫,兩個可人的孩兒——若能就此安寧度日,以盡余生,實是該感激上蒼的。

 十六歲的劉樂,因為以前的十多年間經歷了太過困苦艱辛,所以,對生活的所求從來不多,而心底裡的願望也小得近乎卑微。

 直到多年之後,她成為大漢炙手可熱、尊貴無儔的長公主,這一點也從未改變。

 ※※※※※※※※※※※※

 “大公子,您慢些。”一襲玉色曲裾袍的白胖稚童,步腳靈活,蹦蹦跳跳地在前小跑,引得後面照料的保母滿頭大汗追著。

 眼前是一處湖石堆砌成的假山,嶙峋參差,孔洞頗多,不過一個晃眼,那機靈的小團子卻已是不見了人影兒。

 正值清晨,公主用過了朝食,便閑步出了屋子,到這兒已經數月辰光,卻還是看不夠這王宮中的池林景致——亭台軒閣精致錯落,鑿方池浸月,列曲檻栽花,荷塘裡還引來活水養了幾百尾銀鱗白鰭的魴魚……

 一片廣闊的水塘邊便是湖石砌成的一座蔭了藤蘿的假山,劉樂正走到假山旁的一棵山茶樹下,有些欣喜地看到枝頭已綻了頭一枝山茶花,瑩白似雪的瓣兒緩緩舒開,還沾著幾滴晶瑩的晨露,清早的熹光一映,珠璣一般光華璀璨。

 而那廂,三歲的張壽,剛剛擺脫了自己的乳母,身手靈活地攀到了假山頂上,腳下試探著踩穩後,便伸出肉乎乎的胖嫩小手,試探著去夠新開的那枝山茶花兒。眼見著已經將將觸到花枝,只差一點兒了,於是不由得再往前傾了傾身子,但卻冷不防腳下一個打滑,就這麽猝然向下摔了去--

 “啊——”

 作者有話要說: 【秦漢風俗小卡片】

 【跽坐】秦漢時期,凡是說“坐”,一般就是席地跪坐,也有跪坐在矮榻上的。(像我們今天這樣“垂足而坐”,是在唐朝才普及開來的)。而跽坐(正坐)是當時最為普遍的坐姿,上圖~

 這一章其實主要是劉邦的發跡史,

 簡直滿滿的槽點啊~

 ☆、張敖與魯元公主(五)

 正賞花的劉樂看到那抹熟悉的玉色時,幾乎是不不假思索地向前疾奔一步,身子迅然斜傾伸了雙臂--

 被巨大的挫力撞得向後倒地時,她隻記得雙臂環抱,緊緊護住了懷中的稚童,以至於自己肩背和後頸皆磕在了假山畔零落的碎石上,血跡透過衣裳洇暈了開來……

 翌日,趙王宮,正寢。

 “公主此番恩德,張敖銘感五內。”年輕的趙王靜靜跽坐在她病榻畔,語聲清晰,一張清秀明逸的面容上,神色頭一回這般鄭重而懇切。

 自昨日起,宮中的十余名醫匠便被悉數召來,扶了脈,診過患處後,道只是些皮外傷,敷藥調養上幾日便無礙了。但自昨日以來,宮中各色補養之物已源源不斷地送到了公主的居所,趙王也是時刻便守在這病榻前,幾乎寸步不離。

 “阿壽既喚我一聲‘阿母’,我總得對得起這稱呼才是。”十六歲的少女,背靠著繡絹軟枕倚在床頭,目光溫靜而柔和。

 聞言,張敖怔了怔,神色微滯,一時間竟是默然無言。

 半晌之後,他才清聲開了口,一雙眸子定定看著她道:“先前,是張敖小人之心了,懇請公主原宥。”

 從成婚起,她以公主之尊入主趙王宮,便理當掌管內務,教養兒女。但,他雖未明言,實際上卻只是不再令趙姬照料兩個孩子,轉而交予了保母手中,從飲食起居到禮儀教導,皆沒有給她分毫插手的余地。

 劉樂靜靜看著眼前這人……他處處提防於她,她心下自然是明白的。

 她清楚……這人只是表面溫文,骨子裡仍是當年那個性情淡漠的清冷少年。

 這四年間,他歷經了至親逝世、繼掌王權……太多的事情,是以漸漸礪平了昔日鋒銳的棱角,成為了如今這般一幅溫文雅靜模樣,但心底裡那份淡漠清冷,卻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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