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
……
“剛剛出警,有個6歲的小女孩,媽媽生病開刀住院,幾天沒看見媽媽特別想媽媽,所以支開了過來照顧她的爺爺、偷偷去醫院……”
溫楊又夾了一隻湯圓,幾經咀嚼、直到口腔裡再無芝麻的甜香。
“……我小時候也找過一回我媽……”
簡沐姿去拿三明治的動作頓了頓……
這,似乎是溫楊第一次提到媽媽。
“我那時候比剛才的那個小姑娘大多了。她6歲,我那時候都10歲了。”
“10歲,也不算很大。”
溫楊轉頭對著簡沐姿一笑,
“10歲不小了,那時候我都小學畢業了。”
見到簡沐姿眼裡的疑惑,溫楊有些小得意,“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你是不是想問,我怎麽才10歲就小學畢業了呢?不好意思,溫警官小的時候太聰明了!我5歲上的一年級,中間還跳了一級,所以一般小孩子在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溫聰明已經小學畢業了!”
簡沐姿睨著自詡為溫聰明的人,顯然沒有要接話的意思。
這話如果接了,溫聰明肯定得沒完沒了的嘚瑟了。
沒能聽到簡沐姿有要誇獎自己的意思,溫楊主動碰了碰簡沐姿的手肘,“簡沐沐,你幾歲小學畢業的啊?”
11周歲、12虛歲,正常畢業的簡沐姿小朋友並不想搭理溫聰明小朋友。
簡沐姿的不答話,反倒讓溫楊跟拿到新鮮胡蘿卜的小兔子一般,“哈哈哈,總算有一件事情贏過你了!”
“我比較想聽小蝌蚪找媽媽的故事。”
簡沐姿雖是淡淡的語氣,可話裡的意思……
“誰是小蝌蚪了?”
溫楊撇了撇嘴,
“……我媽在寧市上班!她上班……忙得狠!周末也不休息,節假日也難看到她。就算是春節這種時候,她也沒在家過過一次年。”
“我小學畢業那天,應該說是前一個月,她就答應我了,要回北城跟我一起慶祝,還會給我做我最喜歡吃的魚香肉絲。結果畢業那天,我又沒等到她。我就想著既然她工作這麽忙,那我就過去找她唄。”
2017年,北城市與寧市之間只需要乘坐40分鍾的高鐵。
可溫楊10歲的時候……
96年的北城市距離寧市……
“那時候可沒高鐵,連綠皮火車都很少。我本來也沒想瞎折騰的,不過就是那天她又沒來,我太激動了……激動得有些上頭,我就背著書包、給自行車加足了氣……”
“騎車過去?”
“嗯~”
溫楊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她那時候確實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100多公裡的路程,騎車,還是10歲的小孩子,簡沐姿簡直不知該作何表情。
她冷下了眉眼,
“想不到,溫警官當警察的體能竟然從10歲就開始培養了。”
簡沐姿一旦稱呼溫楊為“溫警官”,就是她小脾氣來的時候。
抓住重點的溫警官立刻換上了討好的笑容,“我沒騎多遠!還沒騎出郊區就被我爸給抓回來了!”
她小嘴一撇,故作慘兮兮地看向簡沐姿,這才讓簡沐姿的目光恢復了些溫度。
“我當時悄悄留了一張紙條放在家裡的餐桌上,結果沒想到,我爸那天執行完任務早下班,一回來就看到了我離家出走的信。那時候,距離我出門才不過一個小時,然後我就被開車趕過來的他給抓住了。”
小學畢業1米56的女孩子騎車上路,忙活了一個多小時也不過四個輪子20來分鍾的車程。
“……後來,在寧市的我媽聽說了消息就趕回了家……一回來就抱著我哭……”
溫楊笑了笑,強壓下了眸子裡的晶瑩,同時也咽下了未說完的話。
即便事情過去了二十多年,她仍是記得那天媽媽抱著自己哭得淒慘。
她說,她對不起她。
見到氣氛被自己弄壞了,溫楊輕笑著出聲,抬手指向便利店的方向,“他們仨怎麽還在裡面?劉易和陳飛也受到打擊住裡面了麽?”
簡沐姿深深地看了溫楊一眼,
“大概是吧。”
直到碗裡的最後一隻湯圓被胃脹的人吞進腹中,溫楊深以為自己吃了一頓午晚餐。
劉易和陳飛終於拖著哭喪著臉的張路之出來了。
溫楊回身去收簡沐姿擱在後備車廂上的保溫袋。
“簡沐姿。”
她認真地叫了對方的名字,
“這幾個月,我其實一直都想問你……當初我在英國的時候,不是給你留過電話麽?你後來……怎麽沒聯系我?”
簡沐姿唇角微動,卻還是回到了閉合的狀態。
她仍是那個淡然的簡沐姿,就像當初溫楊在英國倫敦時見到的她一樣。
“你把號碼寫在紙上。後來那張紙不見了。”
“哦~原來如此~”
溫楊給了對方一個台階下,笑容裡有了一些勉強。
她在意了幾個月的計較,終於在生日這天鼓足了勇氣。
而得到的答案,卻是此前預料過的、難堪的那個。
“我就說嘛,我的魅力怎麽會讓你忘了我!原來是不小心丟了我的聯絡方式……”
她面上露出開懷的樣子,
“現在我的聯絡方式都存進你手機裡了,應該不會再弄丟了吧?再丟了,我可就跟你絕交哦!”
她故作孩子氣的結束語,填滿了自己內心的失望。
她還是顧及了她,仍是不想將氣氛弄僵。
簡沐姿笑了笑,
“不會。”
“不會丟還是不會絕交?”
這回,簡沐姿沒有再答溫楊。
……
2014年下半年,北城市一名經濟罪案重犯外逃至歐洲。
案件牽扯出了本市政府官員的權錢交易,國家反貪局與北城市公安局經偵支隊聯合辦案。
溫楊化身一名留學英國倫敦的富二代,接觸到了重案嫌疑人同在倫敦的兒子。
本想使用美人計釣魚的聯合辦案組確實沒有料到,嫌疑人之子居然對美/色無感。
後經溫楊進一步試探得知,原來對方並非對美/色無感,而是對女/性/美/色無感。
釣魚的關鍵時刻,臨時再換臥底已是來不及,更何況溫楊已經得到了嫌犯之子的初步信任。
在英國臥底的第二個月,嫌犯之子帶著溫楊去了倫敦當地一家非常出名的g/a/y吧獵/豔。
三杯醇酒下肚,為了驗證溫楊的玩心、最後一次驗證溫楊的身份,剛剛被釣上鉤的“魚兒”(嫌疑人之子)脫了一會兒鉤。
“既然你也愛玩,今天這一攤我請客!你在這裡找一個女人,我在這找一個男人!比一比,看誰的馬/子先上鉤?”
溫楊粲然一笑,看起來像是真的聽到了什麽好玩的遊戲。
“好啊,輸了的不能反悔。”
而那個在茫茫人海之中一眼進入溫楊視野裡的女人,正是被陸然拖到酒吧裡的簡沐姿。
……
迷離的燈光炫影之中,站在酒吧的邊緣地帶掃視了一圈現場。
溫楊的視線,停在了一道背影上。
那個人……
同樣是在酒吧的邊緣地帶,在一間半敞開的包廂中背對著溫楊。
對方似乎正與身旁的同伴說著些什麽……
溫楊下意識抬腳走了過去。
她一隻手裡握著手機,同時間在心底希望,希望這名黑色長發的女人是一名華人。
如果是華人,那麽接下來她想要做的事情,也許會好辦許多。
“你好。”
她用中文開了口,然後清楚地看到了原本冷聲飆著英文的女人身形一頓。
對方回了頭……
這是溫楊見到簡沐姿的第一面。
她當即就笑顏燦爛了起來。
……
“給你看一張照片,然後你來決定是否願意幫我一個忙?”
溫楊給簡沐姿看的,便是自己手機密碼相冊裡的警官證。
正反面都展示了一遍,緊接著就被刪除了。
於是簡沐姿便清楚了。
出聲跟她打招呼的來人,是國內公安局經偵支隊的警察,而且同樣來自北城市。
或許是十幾年未見到的北城市三個字,讓一貫冷然的簡沐姿動了可憐中國警察辦案的惻隱之心。
在溫楊三言兩語說明了自己的處境以後,簡沐姿揚起了唇角、眸光頃刻間染上了她從陸然眼睛裡見過無數次的豔/魅。
“去哪家酒店?”
微怔之後,溫楊笑著牽上了她的手。
……
兩個孤獨症患者,相遇。
第一刻,拋開了慣常的機警與盤旋在內心深處的不安。
第一刻,對另一個人生出了莫名的信任。
他們本是最信自己的人。
在那一刻,卻願意讓將自己的全部信任攤開來、給到對方。
……
回到巡邏警車裡,溫楊已經自我安慰好了方才小小受傷的心靈。
隻肯承認,剛才是小小的心傷,不值一提。
當初那件經濟案結案、離開英國前的最後一天,她曾經托聯合辦案組組長帶給了簡沐姿自己的聯絡方式。
她是真的以為對方回國後會聯系她。
不曾想,那張寫有她手機號碼的紙條已經遺失在了歲月中。
不曾想,簡沐姿回國以後,也沒有聯系過她。
時間轉眼過了兩年,他們又在同一座城市,也還是成為了朋友。
這麽一想,溫楊又覺得自己沒有傷心的必要。
左右,當年的簡沐姿,也只是花了一天時間配合中國警察辦案的華人。
一天時間的相遇,一夜酒店房間裡的聊天,一場共進的早餐與一場共進的午餐。
若非任務所需、若非迎合自己的臥底身份,或許他們倆只是在人海中的一個對視後便各自天涯兩端。
溫楊想到去年再相遇的那一次,簡沐姿明顯是認出了她。
這樣不是很好麽?
至少,簡沐姿仍是記得她的。
……
急救隊今天比巡邏組早一步下班。
回到辦公室,簡沐姿沒有像往常一樣、第一時間換回私服。
她走到辦公桌邊,打開了鎖在櫃子裡的錢包。
回國以後,除了拿身份證與銀行卡,已經少有機會與錢包接觸。
她撥開了身份證,從身份證後面取出了一張折疊過的便簽紙。
唯一的折痕,是當事人當初折疊而成的。
兩年多的時間,折痕變得愈發明顯,而當初純白的便簽紙條,如今也略顯米色。
紙張之上,留下了一串黑色墨筆寫下的數字。
當初的墨黑,已經變成了淺黑,而11個數字卻依舊清晰可見。
紙張的背面,還有另一人的字跡。
是後來添上去的字:
溫楊
……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純潔”的初遇~終於揭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