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等人*

　……

　換回私服，簡沐姿從辦公室的櫃子裡取出了兩件禮物，生日禮物。

　她當然給溫楊準備了真正的生日禮物，只不過沒能在第一時間送出手。

　她拎著兩隻紙袋離開了急救中心，在食堂附近等著溫楊下班。

　一小時前，她給溫楊發了短信。

　她約了對方的下班時間，隻一會兒，能讓她把生日禮物親手交給溫楊就好。

　而收到簡沐姿短信的溫警官，只花了一秒鍾就想到了對方的來意。

　在特別日子尤其敏感的被約，壽星當然可以期待一下一會兒的生日禮物。

　溫楊在極為糾結的情緒中交織到了下班時間。

　一方面，她很是期望確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簡沐姿約她就是為了送生日禮物。

　另一方面，她又莫名的有些不自信，在對待自己所期盼的事情上，她習慣做最壞的打算。

　她甚至給簡沐姿想好了許多理由，在沒有收到這封短信之前還有之後。

　……

　遠遠的，溫楊就注意到了等在食堂附近的簡沐姿。

　那一個人，手裡提著東西，靜靜的站在那裡，獨成一道風景。

　在清楚地見到對方手裡有東西以後，溫楊不經意地揚起了唇角。

　可緊接著，她又收走了笑容。

　萬一那只是簡沐姿自己的東西呢？

　不到親耳、親眼被證實，溫楊顯得完全不似其他時候自信。

　她可以在面對匪徒的時候淡定開槍、冷靜對抗，卻無法對自己在他人心裡的重量完全自信。

　很少有人給過她這樣自信的機會。

　溫楊扯出了一個禮貌的笑容，故作淡定。

　尚未走到簡沐姿身邊，對方就有感應似的轉了身。

　“我下班啦。”

　溫楊在心裡啐了自己一下。

　這什麽開場白？

　真尷尬……

　“咳咳~~”

　小聲咳嗽了兩聲以掩飾自己內心的慌張，“怎麽了，簡沐沐？怎麽突然約我？”

　“生日禮物。”

　簡沐姿根本不拐彎抹角，直接將手裡的紙袋遞給了溫楊，“生日快樂，溫楊。”

　簡沐姿說得很鄭重，也很認真，溫楊就是聽得出來。

　因為聽得出來，所以紅暈慢慢爬上了溫楊的臉頰。

　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溫度正在上升，於是急忙轉走了視線，“幹嘛這麽客氣……”

　這話也不像她溫楊能說出口的話，她立即往回找補，“既然你誠心誠意地送了，那我不接也說不過去對不對？”

　也不給對方回答的機會，

　“謝謝你啦，簡沐沐～我接受你的祝福和禮物~”

　說得好像人家死乞白賴地求她收禮物一樣。

　……

　簡沐姿勾了勾唇，輕笑出聲，

　“要不要拆禮物？”

　她指著其中一隻紙袋示意溫楊先拆，

　“這件可以現在就拆。”

　溫楊隨之一愣……

　其實，她還挺不好意當著人家的面拆禮物的。

　即便那禮物是送給她的。

　她就是覺得，這種宛如公開“處刑”的場面不適合她溫楊。

　她得表現出什麽樣子才好呢？

　總得表現出驚喜和開心吧……

　可愈是面對親近的人、熟悉的人、在乎的人，溫楊就愈是難以展現出最直觀的情緒。

　她原想拒絕，可是簡沐姿難得提一回要求，她若是不做，心裡還挺過意不去的。

　“好啊~”

　還不能說“好吧”。

　“好吧”，顯得她不情不願似的。

　非得是“好啊~”，這樣才能讓對方感覺到她沒有任何勉強。

　溫楊將簡沐姿沒有明示的那隻紙袋又還給了對方。

　她探著腦袋，看向了簡沐姿示意過的那隻紙袋裡……

　禮品紙袋即是包裝，因而禮物的實際內容就這麽直白的呈現在了溫楊的眼皮底下。

　簡沐姿一直注意著溫楊眼睛裡的變化。

　她當然沒能錯過溫楊倏然微眯了一下的眼睛。

　那並不是驚喜的正面情緒……

　……

　溫楊抬眸看向簡沐姿的時候，笑得很燦爛。

　“單反相機啊，這麽大方？”

　簡沐姿看向溫楊，並沒有接話。

　她看得出來，溫楊的笑容不似真正開心時候的笑容直達眼底。

　這一回，她終於可以確定。

　與攝影有關的事情，是溫楊的禁忌。

　當初溫楊狀似吹牛提及過的攝影大獎，此刻看來，極有可能是真話。

　至於那個出現在網絡搜索欄裡，獲過攝影大獎的水木大學傳媒學院的溫楊，應該就是眼前的這個溫楊。

　“看看另一件。”

　不知為何，簡沐姿只是急於想讓溫楊轉換掉此刻的心情。

　去掉那不達心的笑容。

　她用一件禮物，試探了困擾著自己了一段時間的疑惑。

　卻在真相揭曉的當口，退了回去。

　她退縮了，她原本可能趁此機會揭開真相的一角，但是臨到了了，一股莫名的酸楚湧入了她的內心。

　不得不承認，她看不了這個樣子的溫楊。

　傲嬌的、口是心非的、胡攪蠻纏的、說著怪話的……

　這些樣子的溫楊，她都可以淡然面對。

　唯獨故作開心的溫楊，她不喜歡看到，一點都不喜歡。

　……

　溫楊沒有問簡沐姿為何會選擇送她相機，只是乖乖地聽對方的話、看向另一件禮物。

　“蘋果手機？？？”

　“嗯~不是說羨慕麽？”

　簡沐姿的手機，一向是被家裡的那位姐姐給承包了。

　自從智能手機開始流行，知周每年都會在蘋果新手機發布的時候給簡沐姿預定最新款。

　溫楊曾經說過的那句“羨慕”，其實也就是類似於自我調侃的一說。

　年前有一回，大夥在食堂裡吃飯的時候，無意中比較起了手機。

　溫楊的iPhone5s從13年用到了17年，確實有夠久的。

　可是除了電池不經用以外，手機表面甚至連一絲劃痕都沒有。

　用久了的東西就莫名有了感情。

　溫楊每次也都是到了很久以後、經人提醒，才忽然意識到眼前的東西該換了。

　張路之和陳飛當時聯手打趣了一番溫楊，工資比他們高的溫老大，怎麽能如此掉在時代的車軲轆後面？

　溫楊當時笑著看了一眼簡沐姿擱在桌上的手機，完全的調侃，並無旁的心思，“我可沒有簡醫生這麽有錢……嚶嚶嚶，人家羨慕，但是人家窮啊~”

　誇張的戲精上身，不過是她臨時來的靈感。

　不曾想，這句類玩笑的話被簡沐姿給記在了心裡。

　尤其是她講的那句“羨慕”。

　……

　溫楊從紙袋裡拿出了手機盒。

　看了眼簡沐姿，又看回了手機盒。

　看了眼手機盒，又看回簡沐姿。

　如此往複了幾個回合，直到終於憋不住……

　“簡沐沐……你……你讓我說你什麽好？”

　心裡有一點兒暖，或許不止一點兒的暖。

　尤其是聯想到當初那段狀似“羨慕”的對話，她不是真的“羨慕”啊……

　簡沐姿這個傻瓜~

　溫楊咽下了湧上喉嚨的情緒，堪堪抑製住了眼眶裡的晶瑩。

　她握上了簡沐姿的腕處，

　“走，跟我去換手機！既然我有了新手機……現在！立馬！就得換上！”

　……

　回到家以後，溫楊特地發了一條微博：各位朋友，請看看我微博的小尾巴！

　無比嘚瑟於自己有了新手機的溫某人，這還不算完。

　還非得把微博截屏，將截圖發到朋友圈和群裡嘚瑟一輪。

　張路之登時甩出了無數個律動的白眼表情包。

　如此幼稚著炫耀的人，哪裡像是他的老大？

　陳飛卻是抓住了重點，

　“老大，這是你今天收到的生日禮物吧？”

　“嗯呐~”

　哈哈大笑的表情包，甭提有多開心了。

　一聽說是生日禮物，張路之當即轉換了話題方向、羨慕起了溫楊。

　“為什麽我沒有能送我這種生日禮物的人？是我人品不夠好？還是我不夠帥？”

　陳飛回復，

　“你人品不夠好。”

　溫楊又接，

　“也不夠帥。”

　……

　微信大群裡都有喬慕君，自然有簡沐姿。

　溫楊必須得承認，她這種嘚瑟某一方面也是想讓簡沐姿看到。

　她想讓對方知道，自己收到這份禮物是真的很開心。

　睡覺之前，溫楊給所有生日禮物都拍了認證照片。

　所謂的認證照片，溫楊一直認為這是禮貌也是必須。

　無論是在公開空間發這些禮物照片，還是將照片私發給送禮的當事人，這都是應該的反饋。

　就像她自己送禮物給人的時候，也會想要知道對方在收到禮物以後的反應。

　驚喜嗎？開心嗎？喜歡嗎？

　在為人處世上，她亦常有同理心。

　……

　簡沐姿白天送的三明治和湯圓，也被拍照發到了朋友圈裡。

　壽星感謝了每一位送了生日禮物的朋友，最後……

　最後，謝謝某人做的三明治和湯圓！

　很讚～

　……

　今晚的臥室裡依舊透亮，能開的燈都被溫楊給打開了。

　收到禮物的喜悅、生日當天的喜悅，並沒能衝散她刻意想要遺忘的事情。

　白天，那名無辜逝去的嬰兒，10個月大的嬰兒……

　回到家、在積極讓自己忙碌了許久之後，溫楊閉上眼睛，還是能想到那個嬰兒的臉、還有冰冷的身體。

　當了好些年警察，面對了無數的時刻，她仍是做不到看淡。

　看淡生、老、病、死，對她來講，太難了。

　她的善良和敏感，也讓她囿於警情之中，難以做到抽離和遺忘。

　有時候，學會遺忘並非是漠視。

　做警察這一行，學不會選擇性的遺忘，只不過是讓心負重前行。

　……

　臨近清晨5點，剛剛入睡了半小時的溫楊被急促的來電鈴聲吵醒。

　打來電話的是商鋪的租客。

　“喂？”

　“喂，房東嗎？”

　溫楊晃了晃自己混沌的腦袋，總算在停頓了數秒之後恢復了些清明，“嗯，對。”

　“房東，我跟你說，店裡門口這邊的路忽然被打圍了！我早上過來開店，店門口全都被砌牆圍起來了！我進的貨都運不進來，敲了一塊牆才運進來的！”

　“……那邊不是還沒有下拆遷決定麽？沒有下拆遷決定就圍路？拆遷辦知法犯法的麽？”

　“我看他們就是想逼我們這些商戶做不成生意，然後我們被逼著搬走了他們好拆唄！房東，您今天要是有時間，麻煩您來一趟店裡這邊吧……”

　溫楊按了按兩側的太陽穴，

　“好，我知道了。我今天有空就過去了解一下情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