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喜歡的人*

　……

　馬拉松賽事後勤保障培訓尚未開始，溫警官上課的精神就難以維系了。

　昨夜明明是緊閉著雙眼，努力讓自己進入睡眠狀態。

　房間溫度適宜，棉被厚度適宜，而唯一上下不能的，只有她的思緒和心情。

　31歲，終於迎來了自己第一個喜歡的對象……

　溫楊已經完全沒有心情去在意對方並非他人預想中的性別。

　她身邊就有著是同/性伴侶的好友。

　她今年也終究是31歲，而非18歲。

　31歲的她，已經有著成熟的三觀和正向的感情認知。

　在此之前，她就是真心實意地尊重每一種愛情。

　51%：49%的心意，去期盼如果有可能的伴侶性別。

　而男性比女性多出來的那1%，的確是因為社會環境因素所造成的偏差。

　她完全不懼怕自己沒有力量去無視世界的不公平……只是深以為，如果喜歡上了一位同/性，那麽要考慮和背負的責任就不在少數。

　終究還是那句話……

　她今年31歲了，不是18歲。

　18歲的孩子或許可以只顧慮自己，但是31歲的她不能了。

　她擁有著自己非常在意的家人。

　如果因為自己的選擇而影響到了她所在意的人……她心裡過意不去。

　更重要的是，如果遇到的伴侶是一位同/性，她所深愛的這個國家沒有辦法給予她的愛情一個公開的身份。

　而她公安警察的身份，也不能讓她任性地去國外或者與他國國籍的人結成伴侶。

　溫楊知道自己喜歡上一個人了……

　然而第一刻的心情，卻並非預想中的雀躍或是歡喜。

　……

　無眠到清晨，身體只剩下了疲憊。

　另一張床位上的輕動，其實早在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

　溫楊顫動著沉重的眼簾，將醒未醒。

　先於身體醒來的是思緒，而第一刻衝進腦海的，便是睡前最後的念頭：她喜歡上了簡沐姿，在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時候。

　當你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會忽然發現……過去以來的所有其實是可以尋出一些蛛絲馬跡的。

　然後，你就會循環往複地嘲笑自己，可真是遲鈍得驚人。

　……

　簡沐姿輕身起床去了衛生間。

　溫楊睜開眼睛的時候，只看到了一個側影。

　聽到衛生間裡若有似無的流水聲，溫楊掙扎著起了身。

　後背倚在牆頭，雙腿盤在床面，眼神空洞而迷茫。

　她腦子裡的東西太多，又近乎一晚上沒能休息，太陽穴處免不得隱隱作痛。

　一隻手下意識揉起了太陽穴，另一隻手則按在眼睛上。

　總覺得自己的兩隻眼睛是浮腫、難看的。

　她繼續在床側坐了好一會兒，試圖從腦海裡排出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接下來，她仍然得對面簡沐姿。

　若是一個不小心……在她還沒有決定的時候就泄露了心思，溫楊深覺自己非得掘地三尺將自己埋了才能過得去。

　……

　私底下，簡沐姿少有盤扎頭髮的時候。

　在衛生間裡洗漱完畢，簡沐姿一邊走出衛生間一邊撥下了圈住發尾的頭繩。

　她側著身、正面轉向了電視牆，於是後半程撥弄頭繩的動作都被莫名吸引而來的溫楊收入了眼底。

　坐在床上的人，登時僵住了整個上半身……

　而盤算了好幾遍的開場白，也被通通咽進了喉嚨裡。

　……

　順勢收了頭繩在手腕，簡沐姿回身以後便與清醒著怔在床側的人對上。

　四目相對，這回，是簡沐姿先給了溫楊微笑。

　“醒了？”

　一早的時候，溫楊就知道……簡沐姿的聲音，可以很溫柔、很動人。

　溫楊硬著嗓子，哽了一下，

　“嗯，早……簡，沐沐。”

　簡沐姿聞聲笑意加深。

　起床以後就見到磕巴的溫楊，著實令得她心覺可愛。

　或許是昨晚睡覺一直是闔眼的狀態，溫楊這一回的失眠沒有像過去那麽上臉。

　黑眼圈沒有，眼袋也淺，而輕微腫脹的眼睛完全可以讓清早可能出現的浮腫背鍋。

　女孩子嘛，到了一定的年紀，早上的時候就會有點兒腫。

　簡沐姿沒有注意到溫楊的異常，而這種溫楊一個人的糾結一直持續到了培訓課上。

　……

　以前在經偵支隊，溫楊幾乎不會參與這種賽事後勤保障工作。

　而簡沐姿之前根本就不在國內，去年回國調來急救中心的時候，北城市一年一度的馬拉松比賽早就結束了。

　同樣是第一次參與這類賽事的後勤保障工作，培訓自然得認真聽講。

　進入教室之前，溫楊猶豫了許久……

　到底一會兒要不要跟簡沐姿分開坐？

　她現下已經如此糾結，若是還得跟簡沐姿同坐……

　溫警官心裡七上八下的，糾結了好一路，卻還是在最後打消了自己已經想了很多遍的理由。

　她的確可以扯出一個理由，跟同事一起同坐。而且只要她提，她非常確信簡沐姿不會說什麽。

　可簡沐姿不會說歸不會說，溫楊卻無法想得不多。

　她在簡沐姿身上不經意的用心早就讓她感知到了……簡沐姿不說不代表不上心。

　她今天若是扯了個理由去跟旁的人坐，對方一定會察覺到什麽。

　絕大部分概率不會覺出她溫楊的喜歡，反倒可能會誤以為她不太想與自己親近。

　只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性……

　在最後選擇的那一刻，溫楊下意識就跟上了簡沐姿、果斷坐在了簡沐姿身側。

　溫楊在心裡深深歎了口氣，下頜不自主地抵在了桌面。

　還好簡沐姿選的座位不前不後……

　幾百人參加的培訓，她在中間的頹喪也能顯得不那麽突兀。

　然而身邊還有簡沐姿……她並不能維持這樣頹廢太久。

　溫楊換了額頭抵在桌子邊緣，掏出了口袋裡的手機。

　故作刷手機之前，還不忘跟簡沐姿“吐槽”了一句，“我最討厭聽這種培訓課了。”

　盡量與往常無異的音調，到底也沒能讓簡沐姿覺出某人掩在桌面下的苦楚。

　……

　點開了微博，刷完了這幾天新微博、又開始刷熱門搜索，刷完了熱門搜索、又開始刷熱門話題。

　總之，溫楊拿著手機把能刷的東西都給刷了一遍。

　她努力讓自己看進手機屏幕上呈現的內容。

　只不過，字是字、連接在一起，她認識，但是看的內容，略過了她的眼睛卻沒有進到心裡。

　雖然看起來是在刷微博，可腦子裡卻仍然是身邊的那個人。

　仿佛過了有一個世紀那般漫長……溫楊終於等到了救命稻草——培訓課的講師。

　她終於可以直起身，拿出筆和本子，佯裝出一個好學生的樣子。

　一整節課，溫楊記了小半本筆記。

　她也不曉得自己都記了些什麽。

　只是跟著培訓講師……講師在白板上寫了什麽的東西，她就跟著記了些什麽東西。

　筆記做到中途，另一邊同樣來參加培訓的男同事就顯得極為不好意思了。

　身邊的溫楊一直在奮筆疾書，他在旁邊一字未動，聽課的差距是不是有點兒太大了？

　而另一邊的簡沐姿……

　若是一開始還沒有發現溫楊的異常，那麽在見到溫楊奮筆疾書了好一段時間之後，她可以肯定，今天的溫楊有些奇怪。

　她雖然沒有跟溫楊一同上過課、有過共同上課的經歷，可也知道溫楊與她一樣，一向是個講究效率的人。

　講究效率的人，自然講究精簡。

　一個精簡的人，聽課的時候卻沒有任何挑選地記錄筆記……

　這，太反常了。

　猶豫之後，簡沐姿拿筆尖敲了敲溫楊的桌面。

　奮筆疾書的人忽然一頓，隨即揚了個笑容給簡沐姿。

　“怎麽了？”

　“有事啊，簡沐沐？”

　簡沐姿輕蹙著眉，

　“你今天……溫楊，你怎麽了？”

　“我？”

　溫楊側著身子指了指自己，隨即做出了一個搞怪的鬼臉，“啊~你說我記筆記啊？我就是太煩上這種培訓課了，講一堆有的沒的東西。後面有攝像頭……”

　溫楊抓住腦海裡一閃而過的借口，指了指教室後頭的攝像頭位置，“不能刷手機又不能聊天，隻好記筆記，全當練字了。”

　這個回答，聽起來毫無破綻，而且很是溫楊的性格。

　可就是聽起來太完整了，反而讓簡沐姿上了心。

　溫楊解釋得越像那麽回事，她反而越覺得溫楊心裡藏了事。

　……

　整個午飯，為了顯示出自己仍然在線，溫楊盡可能地找了一堆有的沒有的話題跟簡沐姿聊天。

　這一期間，她幾乎耗費了自己的全部心力、盡可能地抑製住自己想要逃開的視線。

　直面自己剛剛驚覺喜歡的人，她下意識就想要逃避對方的視線。

　可逃避視線意味著會被聰明的簡沐姿發現……

　溫楊只能一手拽著自己的褲邊，狀似如常地對上簡沐姿的眼睛。

　某一個時，她心裡還是有過感慨的。

　感慨自己喜歡的對象是簡沐姿……

　感慨這個對象……沒得挑。

　不是她溫楊無從挑選，而是，她挑不出簡沐姿的不好。

　哪怕是過去撇著唇吐槽過的冷冰，實際上，她的心裡也從未如此覺得過。

　……

　這就是我喜歡的人啊~

　所有的好都在她的身上，而我什麽都沒有。

　……

　下午課之前的時間，溫楊都是趴在床上度過的。

　若是不假裝午睡，她也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不被簡沐姿發現。

　這種時候有午睡環節可以逃避，即使是平時沒有午睡習慣的人也選擇了當睡即睡。

　或許因為昨夜休息不足、上午又聽了許久的“念經”，沾上枕頭的人很快進入了午睡狀態。

　招待所的房間相當靜謐，只有溫楊睡覺時淺淺的呼吸。

　而清醒著的人是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聲的。

　簡沐姿離了床邊，輕著腳步走到溫楊床邊。

　她抿著唇，最終還是有了動作。

　她將趴在床面深睡不覺的人扶回了正面朝上。

　耗費著心力做完這一切，眸光微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