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於喜歡*

　……

　傍晚發生的劫持事件，凌晨時分陸然才從網上看到新聞。

　應酬了一天，看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她整個人都是懵的。

　受到極度驚嚇的人，在看到“北城市第一醫院醫生”這樣的字眼以後就出了門。

　離家離得太過匆忙，以至於趕到簡沐姿宿舍以後被好友一臉揶揄地瞧著……

　陸然這才順著簡沐姿的視線往自己身上看去。

　離家的時候，陸然隨手抓起沙發上的一件風衣就出了門，風衣裡面罩著的還是一件睡裙……

　簡沐姿好笑地看著陸然，

　“這麽晚了，陸總是要來我這裡展示新款睡衣？”

　陸然被簡沐姿說得無言以對。

　在這位老友面前，她似乎也沒有再可以丟的臉面。

　“我……”

　陸然頓了頓，

　“她呢？還好吧？”

　簡沐姿還當陸然出了什麽事……否則怎會如此迫切地上門來找她。

　“她是誰？”

　簡沐姿是明知故問，問完就囑咐陸然，“你等等。”

　簡沐姿讓陸然在門口等著，而堂堂陸總居然真的乖巧的等在了簡沐姿的宿舍門口。

　只不過乖巧的，是等著這個動作。

　不乖巧的是，心裡早就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不過某一刻，陸然又想到，如此鎮定如常的簡沐姿……那麽那個人應當是無事的。

　否則以簡沐姿和那個人的交情，現在應該不會待在宿舍裡的。

　“沐姿？”

　陸然在門口喚了一聲，

　“別逗我了。我是老人家了，心臟經不起驚嚇。”

　客廳裡的簡沐姿聞聲笑了笑，帶著手機回到了門邊，仍是淡淡的神色。

　“我今天休息，剛剛才睡醒。怎麽，你……”

　簡沐姿話還未說全，陸然稍稍放下的心就重新提了起來。

　“你不知道醫院的事？明粒呢？”

　簡沐姿頓了頓，剛準備搖頭，對方卻是轉身就要走。

　簡沐姿立刻攔下了陸然。

　她向前帶了陸然一步，兩人正好停在明粒的宿舍門口。

　簡沐姿淺笑了一聲，拿起手機對著電話那頭道，“都聽見了？開門吧。”

　陸然狐疑地轉過頭，之後便看到簡沐姿身側的宿舍門從裡頭打開了……

　……

　門裡的人，眼中含淚帶著笑意。

　門外的人，哪還有什麽處變不驚？

　“跟蹤狂做了幾個月了。陸然，你是時候面對了。”

　簡沐姿獨自回了宿舍，將兩位十幾年未曾如此相對的人留在了自己身後。

　……

　執手相看淚眼……

　如今在急救中心宿舍走廊上上演的，沒有執手，卻有淚眼。

　莫名的，無限的委屈湧入了陸然的心間。

　她看了眼隔壁已然關緊的宿舍門，又看回明粒。

　數個來回以後，終於壓下心裡的緊張、無措、驚喜、繾綣、心酸……

　“……沐姿剛剛是在跟你通電話？”

　明粒仍是溫柔的笑，輕輕點頭。

　陸然的委屈則是加深了一分……

　“你早就知道我……”

　我在跟蹤你？

　這話，她終究是不好問出口。

　問出口了，就好像她真的在計較，也坐實了她做了跟蹤這件事、無從辯駁。

　明粒的左手仍是搭在門把手上，而右手則是搭在身後、攢著衣料。

　似乎是輕歎了一口氣，深呼吸了一次。

　“我知道你跟車跟了很久……去年年底就知道……很不巧，我們急救車的駕駛員，以前在部隊裡當過偵察兵。你跟車的第一天，就被他發現了。”

　明粒繼續淺笑道，

　“雖然之後你換過一次車，但是……我還是知道……”

　陸然目光裡的驚訝愈來愈顯，臉色亦是漸紅。

　好在夜裡的走廊燈光昏黃，還能讓她得以保留自己僅剩的那點兒自尊心。

　她想走，卻被明粒捉住了手腕。

　於是她登時僵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明粒也未料到自己忽然的下意識動作。

　只不過，距離最近的幸福太過久遠，當有機會再次觸及的時候，她隻想牢牢抓住、再也不放開。

　她注視著不敢再對上自己目光的陸然。

　能夠顯現出來的，盡是柔和與繾綣。

　這感覺好像回到了許多年前，她們還在大學的時候。

　陸然會抓緊她的手，不允許鬧了脾氣的她離開。

　陸然會溫柔地哄她，然後那麽一丁點兒不知從何而來的小脾氣就會驟然消失於無形。

　十幾年後的今天，角色好像對調了一番。

　陸然變成了當年的她，而現在的她握住了陸然的手腕。

　明粒眸裡的濕潤更甚，唯恐下一刻落淚之時。

　她緊盯著自己與陸然親近的腕處，久久不移。

　慢慢將手挪至對方手背，終於牽住了對方的手。

　是這個樣子才對。

　這才是一如當年的角色對換。

　……

　被明粒牽上手的時候，陸然身心一顫、呼吸暫停。

　目光仍是偏執地放在門框上，然而心裡卻在與激動又洶湧的情緒焦灼著。

　十幾年都是這麽過來了……她不想再見面的時候輸掉。

　輸掉自己維持了十幾年……十幾年才練就的淡然。

　可想象中無數次再見時的場景，終究抵不過真實的這一次。

　再次感受到明粒的溫度、手心的炙熱，就好像回到了當年盛夏的綠蔭樹下……

　就是這樣燙得心都快破洞的溫度，讓陸然再一次確定了……

　在她的心裡，那些有關對方的記憶從未走遠。

　……

　“新春晚會的門票，一張VIP、一張倒數第二排，是我拿給沐姿的。”

　明粒摩挲了一下陸然的虎口處，

　“我知道你會來，而且我看到了你。”

　另一隻手不自覺撫了撫自己眼角的紋路，隨後又將指尖落在了陸然震驚的雙目周圍。

　她終究是撫上了陸然的眼周，這是她曾經慣常的親昵。

　“你好像變了，又好像沒有變。”

　“陸然，別再躲我了。”

　……

　最終，明粒仍是沒能將陸然帶回自己的宿舍。

　十多年後的再會，他們有的，是陸然的倉皇而逃。

　明粒站在走廊上久久沉默，勾著唇反覆回憶著某人逃跑時的畫面。

　隨後，她敲開了簡沐姿的門，

　“沐姿，剛才，謝謝。”

　簡沐姿看了眼明粒身後已經無人的走廊，像是早就預料到一般，“走了？”

　明粒笑了笑，

　“跑了。”

　簡沐姿點了點頭，

　“嗯，要是能跟你敘舊就不像她了。”

　簡沐姿認真看向明粒，

　“還喜歡？”

　明粒暢快地笑了起來，

　“沐姿，我後來發現……我不是在等一個從未出現過的人，我是在等那個忘不掉的人。”

　……

　當天晚上，倉皇而逃的陸然收到了簡沐姿發來的語音。

　在明粒以為簡沐姿查看短信的當口，簡沐姿將錄下的這段相當於再次告白的話發給了陸然。

　陸然坐在車裡，半晌沒有啟動車輛。

　回家的路上，所有等紅綠燈的時間，她都在反覆聽這段語音。

　一夜未眠。

　她總算確定了一件事……一件十幾年在英國從未期待過的事情。

　不得不承認，她的愛人也道出了她的心聲。

　她同樣有一個忘不掉的人。

　而且事實上，她也一直在等這個忘不掉的人。

　在期盼著對方能將她遺忘的同時，又想祈求命運、祈求上蒼的可憐……原諒她違心的心口不一。

　自成為愛人的那天起……

　無論親密與分離，留下的，只有牽掛、想念、還有無限的愛戀。

　她是她永遠的牽絆，在每一個黃昏黎明，每一個倍感孤獨的時分。

　回憶讓她溫暖，也讓她的生命更加深刻。

　……

　雖然是孤單的來到這個世界上，也終將孤單的逝去……

　但是終究有那麽一刻，我們需要對他人的愛，了以慰藉活著的意義、感受著生命的熱忱。

　……

　白班結束，換上夜跑服的溫楊趕到了急救中心宿舍樓下。

　昨夜的醫鬧事件，一天過去以後溫楊仍是心有余悸。

　令她心有余悸的，倒不是仍然停留在自己手臂上的傷處，而是昨夜挾持醫生這件事本身。

　她一想到簡沐姿也是醫生就後怕連連。

　現在的急救醫生也經常出入醫院、遇到難搞的病人及家屬，而簡沐姿的本職又是心外科醫生。

　想到當時被劫持的劉副主任……

　1米75的個子，人也不算瘦小，可還是能被人掐住脖子、用水果刀抵著身體。

　昨夜回去以後，溫楊心裡就只剩下後怕了。

　……

　等在樓下的溫警官被簡沐姿拉上了樓，進了簡沐姿的宿舍。

　一個白天過去，溫警官手上的紗布該換了。

　溫楊安靜地看著簡沐姿的動作……這一時的靜謐也令她想了許多。

　她猶豫再三，終於開了口，

　“簡沐沐……不然我教你一點兒防身術吧？”

　公安局的擒拿術比賽，溫警官是能用機智與巧勁扳倒一眾男警官的優勝者。

　這麽些年處理警務，溫楊在實踐中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心得體會。

　近身搏鬥，幾乎是沒有招數能夠一招製敵的，但是用一個巧招避開被劫持、被威脅的境遇，溫楊自覺可以教幾招給簡沐姿。

　簡沐姿聞言有些意外。

　確實是沒想到，沉默了半晌的溫楊是在猶豫這個。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昨夜被溫楊調笑的那句話。

　如今，她似乎也有機會回嘴了，

　“怎麽？擔心我？”

　乍一聽到這句話，溫楊就覺得有些耳熟。

　這不是昨天她受傷以後，在簡沐姿跟前嘚瑟的話麽？

　天道好輪回，如今人家還了回來。

　溫楊訕訕一笑，面上有些尷尬，

　“咳咳……你……哎呀，好啦，我擔心你。你學不學嘛？”

　破罐子破摔的溫警官，也總是能得到期待中的回應。

　這樣可愛的溫警官，任誰能拒絕她的變相撒嬌呢？

　簡沐姿勾了勾唇，

　“周末吧？”

　“好。到時候去我們局裡的訓練房……算了，還是去外面吧！我找到地方以後通知你。”

　一想到單位的訓練房裡，十有八九都是大汗淋漓、汗意涔涔的漢子們……

　溫楊忽然就不想讓簡沐姿去了。

　她得帶著簡沐姿去一個少有雄性荷爾蒙干擾的地方。

　乾淨一些，簡單一些。

　省得局裡的那些單身狗們跟餓狼捕食似的在身邊亂竄。

　溫楊滿腦子這種想法的時候，也全然忘記了……

　比起看起來就不好惹的簡醫生，她這位出了名的笑眼女警明顯更能讓旁人生出親近的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