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情*
……
被簡沐姿稱為“笨蛋”的人,顯然對自己的傷情還一無所覺。
溫楊有些疑惑又有些意外。
手指不是扭傷……那還能是什麽?
被簡沐姿改為握著自己的右手走向醫院,溫警官心裡想的卻是一會兒還要當班。
不僅她一會兒要當晚班,簡沐姿一會兒應當也是晚班才對!
“簡沐沐,我們明天白天再來看也是一樣的……一會兒你和我都還要當班……”
簡沐姿忽然頓住了腳步,猛的轉身目視著溫楊。
她們緊握的手忽然微顫了起來,溫楊能夠清晰感覺到的還有……
還有掩藏在簡沐姿微動眸光裡的晶瑩。
簡沐姿撇開了臉不再去看溫楊。
她從製服口袋裡取出手機,
“明姐晚上可以跟我換班嗎?”
“好……我知道了……還有……接下來幾天可以換成白班麽?”
“好,謝謝你……真的謝謝……”
溫楊不敢吭聲了。
從她剛才對上簡沐姿的眼睛以後就不敢再言語了。
並非沒有膽量說話,而是不想再讓自己影響到簡沐姿的情緒。
簡沐姿……
看起來很不好受……
……
直到拍片結果出來,溫楊才清楚為何簡沐姿會如此重視自己小指的受傷。
“……原來……不是扭傷啊……”
溫警官左手小指近端粉碎性骨折,需要立即進行開刀手術。
坐在診室裡,溫楊猶豫如何跟溫國棟說這事的時候,簡沐姿已經走出了診室。
簡沐姿在給夏良打電話。
她第一次請求夏良,是因為辜負了對方的期許、選擇繼續留在急救中心一年。
她第二次請求夏良,是因為她居然需要動用夏良的院長關系、來為溫楊找到一名最好的骨外科手術醫生。
能夠給溫楊最好的,她當然願意張這個口。
她想給她所有最好的。
順以撫平自己的擔心,讓緊張變得少一些。
……
這兩天,溫國棟在近郊幫忙朋友進行餐廳開業前的準備。
當他趕到醫院的時候,溫楊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
等在手術室門口的,還有同樣心焦的簡沐姿。
見到溫國棟來了,簡沐姿強壓下心裡的緊張、無限的緊張,故作鎮定的、甚至讓自己的唇角浮現了淺淡的弧度。
“叔叔,您放心……只是一個小手術……”
“不會有事的”這句話,到底還是被簡沐姿咽了回去。
她沒有開口講出這句話。
這種時候,她居然忽然想到了陳飛時常掛在嘴邊的“一語成讖”。
她下意識逃避了這種可能性。
不信鬼怪的醫生,卻總是在面對溫楊的事情上相信神學而又無比虔誠。
“好~好~好~”
溫國棟聞言一屁股坐在了手術室門口的座椅上。
半晌無他言,只會看著簡沐姿講這麽一句話。
身為父親的緊張,全都體現在了半晌不變的僵硬臉色上。
這位父親至今還沒能回過神來。
即便溫楊已經親自在電話裡說清楚了,只是手指近端骨折,只是手指骨折……
然而這在一位父親聽來,就是晴天霹靂,就是心疼無比。
簡沐姿起身去了最近的護士站,麻煩護士幫忙倒了一杯溫水。
她將水杯遞到溫國棟的手裡。
在對方緊張的時候,她只能呈現出更加淡然的狀態。
她是一名醫生,卻又不像一名醫生。
曾經為眾位同行和病人家屬所稱道的淡定非凡、冷靜超群,也不過是因為沒有遇上在意的人……也不過是沒有遇到溫楊。
溫楊進入手術室以前,是她在最後一刻抓住了推進手術室的移動擔架床。
是她眷戀又不舍的放心不下擔架床上的溫楊,閃爍著眸光。
那一句安慰溫楊的話,
“你乖一些,我在外面等你。”
哪裡是安慰的話,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打氣。
眼睜睜看著手術門合上的那一刻,簡沐姿甚至想要跟著進去。
她在那一刻生出了另一種念頭……
是不是還可以求一次夏良,讓她這個“外人”陪著進手術室、即便不是病人家屬。
……
給巡邏支隊長的請假電話是簡沐姿打的。
手術前,在溫楊猶豫著要不要將實情道出的時候,簡沐姿已經拿走了溫楊的手機。
溫楊心裡在計較過去多天以來因為自己而出的麻煩,然而那些在簡沐姿看來並非麻煩、在巡邏支隊長看來也並非麻煩。
因公受傷的警察,光榮。
更何況,前一次局裡給溫楊放的那七天假,可是榮譽假。
李延清是犧牲了,可如果當時沒有溫楊在場,還會有更多無辜者流血受傷的可能性。
支隊長直接批準了簡沐姿所提的請假,並且當場予以承諾,可以等到溫楊完全康復後再歸隊。
掛上電話,支隊長緊急電話了昨晚與溫楊一同當班的張路之。
了解了情況之後,他更加確定,溫楊的受傷與晚班的逮捕嫌犯有關。
他立即將此事報告給了鄭局長。
兩位局領導的意見驚人一致。
給溫楊放假、準溫楊的假,等到完全康復再歸隊。
他們可以等,警局可以等好警察。
……
手術進行了兩個半小時,在左手小指指骨處打入鋼釘以後,溫楊從手術室裡推了出來。
她是太累了……
麻藥推入身體沒過多久就昏睡了過去。
“手術很順利。”
骨外科主任先行跟夏院長匯報了手術結果,隨後看了一眼夏良身後的“病人家屬”。
能夠驚動夏院長和院長夫人同時出動的病人,或者說病人家屬……
當真是來頭不小。
夏良和林月青對骨外科主任表示感謝的同時,溫國棟和簡沐姿則是跟隨著手術室推出的移動床而動。
簡沐姿伸手撫了撫移動床上絲毫不覺的溫楊。
撫過了落在了對方眼簾上的劉海,撫過了落在耳上的痣痕。
曾經被許多人懷疑打了耳洞的溫警官,實際上只是一顆黑痣碰巧長在了耳垂的中心。
這顆類似耳洞一般的痣痕,而今如鐫刻在心口的朱砂痣一般,落在了床邊人的心上。
……
或許是麻醉藥的效果太好,過去數天依靠安眠藥才能安眠的病人這一覺睡得極沉。
在簡沐姿的再三保證下,簡沐姿終於送走了為其擔心、為溫楊擔心的夏良和林月青。
夏知周的電話緊接著就打了過來。
遠在京都采風的夏知周,在接到林月青消息的當下就買了最近的航班回北城。
因在飛機上,夏知周錯過了林月青撥過來的告知手術順利的電話。
自然,比之聽林月青或者夏良轉述,夏知周更想聽簡沐姿親口說。
他們一家人如此對溫楊上心,未必是別的原因,未必全因溫楊是名好警察、是個好孩子。
最重要的原因,當然是因為簡沐姿在意溫楊。
“知周?”
“手術順利嗎?”
簡沐姿停頓了片刻,卻是沒想到林月青還將此事告知了在國外的夏知周。
“嗯,順利。”
“我剛剛下了飛機,時間太晚了,今天就不過去看溫警官了。”
簡沐姿這邊又是停頓了片刻,卻是沒想到夏知周因為一通電話就回了北城。
“……知周……”
“好啦,小沐,先晚安啦。”
夏知周……倒不是不想聽簡沐姿說一些感謝的話。
一開始,簡沐姿剛到夏家的時候,她聽的就挺多的。
後來……
大概是從她去了美國以後吧,簡沐姿就很少再對她說感謝的話。
有些時候,夏知周覺得這就是簡沐姿心裡的認可與改變。
認可了自己是她的妹妹,所以不願再過分客氣。
雖然也會有想要聽簡沐姿喚自己“姐姐”的時候,但是她同樣喜歡著簡沐姿喚她“知周”。
妹妹的“知周”,很溫柔的“知周”。
坐上了家裡的車,夏知周後知後覺到了一件事。
溫楊在妹妹心裡,看來……
已經不是上一次見面時的重要性了。
能夠讓妹妹出動院長關系的人,至今為止只有這麽一個。
或許未來,永遠也只會是這麽一個。
……
溫楊順利出手術室以後,溫國棟心裡的後怕仍是無處安放。
他一定要在今晚守夜。
簡沐姿十分能理解溫國棟的後怕,畢竟她自己也未能在溫楊的手術順利以後平靜下來。
看著天色已是深黑,簡沐姿跟溫國棟解釋自己不必回家休息的話也有了人情味兒。
尤其是她搜刮了慣常聽到溫楊講過的那些左右逢源的話,講出了一句讓溫國棟暫且相信了的理由。
他們是很好的朋友。
溫國棟知曉簡沐姿是女兒很好的朋友。
好到女兒曾經帶著對方回過家,好到對方也曾經帶著女兒回到家裡。
在病人家屬的陪床上,簡沐姿撒了個小慌、讓給了溫國棟。
她讓溫國棟相信了受到一醫院院長重視的簡醫生,她讓他滿以為簡醫生會因為院長的關系再拿到一張家屬陪床。
擔心受怕了許久的溫國棟,沾了床,側對著女兒的病床方向逐漸進入了睡眠。
簡沐姿卻挪了沙發邊的椅子到了病床邊,離溫楊更近一些。
她擱了手裡不知何時從護士站借來的雜志。
打發時間的東西,全然只是拿來做樣子的。
她起身站到溫楊受傷的左手床側,目光不移地注視著那隻被固定住且包了紗布的左手……
伸手撫了扶,無比輕緩而溫柔。
她回到正在注入點滴藥物的右手邊,調慢了點滴的速度。
更慢一些。
因為溫楊的年紀尚輕,點滴的速度在進入病房後被調成了中速,這一會兒又被簡醫生給調成了慢速。
這樣的速度,隻可能發生在老年人的點滴管裡。
她握住了溫楊耷拉在床側的右手小指,這才敢讓自己跟著溫楊擔驚受怕了一整天的眼淚落下。
……
你這個笨蛋!
笨得可以……
卻是我最放不下的牽掛……
最為之跳動的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