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笨蛋*
……
事情發生時候的記憶已經顯得模糊,但是在急救車上事情,在李延清生命的最後時刻……溫楊這兩天都在努力回想,不肯放過一絲一毫。
鞠躬以後,溫楊立正站好,對著李延清的遺像以及遺體再次敬禮。
她走到了李延清的妻子身邊,巨細靡遺地將當天急救車上發生的、能夠記起來的細節全部講給了對方。
尤其是,李延清在急救車上最後的話。
最後的時刻,最後的牽掛,以及最後的求生與不甘願。
想要活下去、並不甘心逝去的警察,最終還是犧牲了。
溫楊一直記得,李延清最後在搶救室裡的那一幕。
對方在看著她,死死的看著她。
“溫楊……死了也沒辦法啊……”
死了也沒辦法。
犧牲了只能接受,成為烈士了也只能接受。
接受,才是命運的無奈之舉。
……
9月份,公安局又來了一批新人。
轉眼又過去一年,去年的新人張路之轉眼之間成了新人眼裡的老人和上級。
原本加入一個新人,巡邏組的排班上會更加寬裕,然而因為李延清的離世,巡邏組的人數並沒有變化。
巡邏支隊的支隊長這兩天正在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從底下派出所裡調來一名有經驗的警察。
張路之在他眼裡都還算新人,溫楊休假回來帶倆新兵蛋子可不行。
……
葬禮以後,公安局又給溫楊放了一禮拜的帶薪假。
雖然溫楊本人絲毫沒有放假的意願,但是單位既已給她安排了,為了顯得自己並無大礙的她只能接受了這個安排。
後來據溫國棟所說,溫楊在得知被放假的當天就買了一張飛往東南亞某海島的機票,回家收拾完行李就離開了北城。
溫楊沒有讓其他人同行,或者說陪伴。
她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將要去哪座海島散心。
……
溫老大這幾天不在家,悲痛之余,張路之隻想負起帶好新人的重任。
老大不在,他更要替老大多分擔一些。
張警官很是像樣的領著新人巡邏。
看上去,顯得穩重了不少。
急救隊也投入到了搶救病患的日常中。
簡沐姿沒有請假去探尋溫楊到底在哪一座海島上。
她願意等,等到溫楊敞開心扉訴說的那一天。
如果等不到那一天,只是證明了溫楊仍是願意一個人扛著……
那麽她也願意成全溫楊,成全這樣一個執拗的愛人。
……
海島生活一點一線,溫楊又重複起了在郊區私人民宿裡的狀態。
只是待在海邊酒店裡,哪兒都沒去。
客房服務會定時將餐食送上門。
而一天之中最多的時間,溫楊就是望著不遠處的大海,一直就這麽看著水天交接的那一線。
其余的時間,則交給了飽腹與難安的睡眠。
即便是難安的睡眠,她還是會裝作如常地回復簡沐姿、回應對方發來的“早安”和“晚安”。
她清楚,這樣的回應不是告知對方、自己的安眠,而是告知對方、自己的平安。
……
北城市的夏天並沒能讓溫警官曬黑,反而在海島的7天卻讓溫警官曬黑了一些。
第八天的早上,溫楊準時出現在了食堂餐廳裡。
“島上沒有什麽伴手禮,我在海邊撿了幾隻貝殼回來給你們作紀念……”
沒什麽伴手禮可買的海島,只是因為溫警官根本沒有逛過。
撿回國的幾隻貝殼,實際上是她最後離開前,在酒店的石板路上順手拿的。
圍坐的四位男士,慌張地接下了溫楊帶回來的禮物,包括今天第一次見到溫楊的巡邏組新人余讓。
“溫老大您好,我是剛剛加入巡邏組的新人余讓,警員編號……”
溫楊擺了擺手,
“坐下吧,見到我不用太拘謹。”
她從口袋裡拿出一隻貝殼遞給簡沐姿,“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謝謝你……”
遞給簡沐姿的這隻貝殼,跟其他人的一樣又不一樣。
一樣的,是時間倉促之下的順手一撿。
不一樣的,是貝殼表面刻了“簡沐沐”三字。
昨晚回到北城以後,溫楊在文具店買來了小刻刀。
最近這段時間,她即便睡著以後也會忽然因為噩夢驚醒。
左右晚上是睡不好覺的,不如讓這隻貝殼多一些改變再拿給簡沐姿。
簡沐姿撫上貝殼表面的紋路,溫和的眼睛淺淺一彎,“要吃甜粥嗎?”
溫警官亮了亮眼睛,像是從前那般期待,“要的~”
……
要說哪裡不一樣了?
似乎也沒有哪裡不一樣。
要說與以前並無二致?
又似乎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就連張路之都會在工作之余想起李延清,又何況溫楊。
可自從溫楊回來以後,狀態與從前並無二致。
就這麽過了數天,張路之忽然意識到,還是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溫楊出警的時候話變得很少,近些天主導報警現場的都是他張路之。
而一樣的地方是,溫楊還是站在他身前,似乎是更前面了、似乎總將他與旁人隔出了一道空間。
後知後覺的張路之,聯系起了李延清的去世。
雖然不曾從支隊長或者局長那裡聽說過李延清去世時的具體情況,但是因為溫楊這些變化,張路之似乎已經可以想像出當時的情況。
老大這是在內疚李師傅的犧牲?
一想到這點,張路之就覺著著急。
今晚當班結束以後,他勢必得找簡醫生說說這事。
簡醫生一定可以的。
而且簡醫生還是女孩子。
而且,簡醫生這些天都在私下裡跟他打聽老大當班時的狀態。
簡醫生那麽關心老大,一定可以的。
……
北城市世界經濟論壇的舉辦日臨近,市局加強了夜間路面設卡盤查。
巡邏組今天被派往了南灣路,設卡盤查來往通行的車輛。
大半夜過去,情況都很正常。
直到凌晨4點多,天色漸亮。
前方一輛白色小轎車被交警揮舞著指揮棒攔下,溫楊正在警車裡補填著今日的出警記錄,張路之卻在這個時候走出了副駕、幫忙交警同事問詢轎車司機。
溫楊蹙起了眉,按滅了手機隨即跟了過去。
看到一名身材高大的男警察走了過來,被攔停轎車的司機忽然有些心慌、眉宇不自覺地顫動了起來。
幾個小時前,白色轎車車主與朋友夜宵。
吃夜宵喝了點兒酒,這會兒見到警察近身,車主登時開門、棄車而逃。
“站住!”
這聲是張路之的。
“張路之!”
溫楊吼了出來。
溫楊與另兩名同事立刻跟上追捕嫌疑人的張路之。
四名警察都尚未近身過逃跑司機,自然無法知曉對方僅僅是因酒駕逃逸。
溫楊奔跑的同時,下意識摸向了腰間的配槍。
這一回,她絕對不能再猶豫了。
然而在前頭追捕嫌犯的張路之腎上腺素飆高,激動異常。
他現在見著任何犯罪嫌疑人都拿出了仇敵的架勢。
莫名報仇的心理使得張路之猛的一躍,撲向了逃跑中的犯罪嫌疑人。
張路之一把抱住了嫌疑人,緊隨而至的溫楊也加入了戰鬥。
三人抱作一團,滾落在地。
此時此刻,掙扎中的嫌疑人左手被張路之抓緊、反扣著,然而另一隻手卻忽然伸向了自己的胸口位置。
混亂之中,溫楊眸子裡閃過冷光……她唯恐嫌疑人胸前藏有凶器,立即伸手前去控制……
不曾想,慌不擇路的嫌疑人猛的一個翻身,整個身體全都壓在了溫楊的左手上,一陣鑽心的疼痛從手指處傳來……
……
溫楊一聲未吭,堅持到給嫌疑人銬上了手銬。
終於戴上手銬以後,她撿起張路之的警帽一股狠勁兒拍在張路之的腦袋上。
“……你能不能……能不能……有點兒眼力勁!”
張路之被訓得無話可說,隻得作揖賠不是。
這一回,溫老大的激動異常卻是讓“缺少眼力勁“的他確認了一件事。
溫老大不對勁,很不對勁。
而且沿路回到警車裡,溫老大的身體都在輕微顫抖。
……
溫楊的確在後怕,後怕犧牲重演,後怕到無暇顧及自己左手的小指已經青紫。
她和張路之押著醉駕車主去做抽血檢查。
趁著嫌疑人抽血的工夫,溫楊去買了一瓶淤傷藥、噴了噴鑽心疼痛的手指。
沒再當班多久就到了交接班時間。
副駕駛座上的溫楊猶豫了半晌,還是拒絕現在這個時間點去食堂。
現在去食堂,簡沐姿一定會發現她的傷。
像鴕鳥一樣鑽進沙地裡的溫警官,決心能躲一時是一時。
意外的,她沒有出現在食堂。
然而溫楊沒有在食堂裡早餐卻給了張路之與簡沐姿講話的機會。
張路之將這些天以來自己的觀察所得、還有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通通告訴了簡沐姿。
簡沐姿落了筷子,瞬間沒有了再吃下去的胃口。
今天的早班過後是晚班……她當即起身走去了急救中心宿舍,開了車出來。
她得親自去,親自把鑽進沙地裡想要逃過一劫的溫警官給抓出來。
……
溫警官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竟然曉得此時自己的老巢不安全。
簡沐姿在溫家等了一上午,居然沒有等到人。
值班了一晚,疲憊已顯。
在溫國棟的再三勸說下,簡沐姿走進了溫楊的房間,在那張熟悉之人的床上彌補著已經能量殆盡的自己。
同一時間,溫警官又去酒//店//開了一間房。
這一回,不是鍾點房。
累極的她需要一整個白天補眠。
……
補眠中的人,再次醒來卻是被鑽心的疼痛給帶醒的。
眼看著已經淤黑了的左手小指,溫楊頗為無奈。
好疼的扭傷……
煩……
心煩的溫警官,上班之前被等在警局值班室的簡醫生抓個正著。
簡沐姿二話沒說,直接上手抓起了溫楊的左手腕處。
“嘶……”
這一聲,揣著萬分心疼的聲音……
“你這個笨蛋!這根本不是扭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