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讓你一個人悲傷*
……
臨近9月,盛夏的暑氣卻完全未消。
室外氣溫36度,搶救室角落裡的人卻全身冰冷。
簡沐姿以擁緊的力度給溫楊傳遞著熱量……
過了一會兒,又覺對方的手溫太低了……仿佛冰進了她心裡。
她改用雙手握緊對方垂在身側的手,時不時搓動著、溫暖著。
溫楊連手心都是涼的,簡沐姿隻覺自己的心也跟著碎了一地。
……
“溫楊……”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呼喊眼前的人……
卻仍是換不回對方的一丁點兒回應。
無數個過去裡,只要是這個名字的出現就伴隨著安心,而在此刻,這個名字代表著的卻是簡沐姿的全部心酸與心碎。
她的心煎熬著。
對方一遍一遍的不作答,她的心就一遍一遍的被凌遲。
……
“你們幹嘛!不準給他蓋白布!不準!”
被劉易拉到一旁的陳飛,哪裡肯為李延清的犧牲嗚咽。
不服氣的男孩,頭一次不相信命運。
他覺得,只要自己不輕彈的眼淚能夠不從眼眶裡溜出來,該活著的人就仍然會是鮮活的、就仍然能夠從那張床上爬起來。
看到李延清床側的值班醫生開始動手蓋上白單,陳飛登時一個用力、掙脫了劉易。
他一把推開了床邊的護士和醫生,
“走開!不準你們給他蓋!”
陳飛憤怒聲背後的潛台詞,終於使得蜷在簡沐姿懷抱裡的人動了動指尖。
方才還充耳不聞的人,突然抬起了頭。
而進入簡沐姿眼睛裡的,只有布了滿臉的淚痕,還有通紅的眼眶。
溫楊著急起身,簡沐姿下意識跟在旁邊護著。
還好有她護著,否則如此迅速起身的人,要是因為眼前的這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那麽這一倒可能就會暈厥過去。
“沒事吧?”
簡沐姿抱住了亂了身形的溫楊,對方剛才忽然眼前一黑使得她差一點兒心神俱滅。
此刻的簡沐姿,心神全都拴在了溫楊身上。
“沒事。”
溫楊下意識甩了甩腦袋,隨後衝著簡沐姿笑了。
“……坐久了……腿麻了……”
這樣的話,一點兒都不好笑。
這樣的場景,一點兒都不好笑。
這樣的溫楊,一點兒都不好笑。
旁人看到的笑容,簡沐姿只看到了心傷。
她抬手摸了摸溫楊的腦袋,
“溫楊。”
還是將那句“你不要逞強”咽進了心裡……
還是將那句“你不要太難過”咽進了心裡……
無數的話湊了唇邊,最終都化成了那一句百轉千回的“溫楊”。
……
溫楊想伸手摸一摸簡沐姿的腦袋,手伸到眼前才突然意識到上面沾滿了血跡。
乾印在手面的血跡,再一次打濕了她的眼睛。
她抿緊了唇,目光欲碎……
可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
她定睛看向簡沐姿身著的純白製服襯衫……似乎因為自己剛才的眼前一黑使得白色襯衫上沾了一點點紅。
“對不起啊,簡沐沐。”
簡沐姿搖了搖頭。
沒有什麽對不起的,她都沒關系。
兩米外的小護士,從溫楊走向這個角落的時候就跟了過來。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這名女警察,只有她看到了這個女警察的悲傷。
她不好上前打擾,卻又不想放任這名警察一個人在這裡。
直到眼前的這名急救醫生出現,她總算稍稍放了心。
剛才溫楊起身那一刻的短時暈眩,小護士也注意到了。
猶豫著半晌,小護士走上前,關心道,“簡醫生,要不要帶這位警官去休息?”
簡沐姿尚未回答,卻是溫楊想到了什麽。
她倏的握緊了簡沐姿的手,牽著她去了李延清的床邊。
溫楊站在床尾……
呼吸……
深呼吸……
又呼吸……
咽下了情緒,卻忍不下鼻酸。
她哽咽著請求,
“李師傅的傷……口……還沒有……縫線……他想你……給他縫好看些……你……你給他……”
簡沐姿側身抱住了已然泣不成聲的女警官,輕拍著對方的背,“好了……溫楊……我知道……我知道了……”
……
她帶著她回到了剛才不為人所察的牆邊。
小護士眼尖,立刻給簡沐姿搬來了一把椅子。
簡沐姿點了點頭,
“謝謝你。”
她把溫楊安排在了椅子上……
撥開了對方散在額前的亂發……
“你在這裡等我好麽?我去給……我答應你……”
……
簡沐姿小心翼翼地揭開了附著在李延清腹處的紗布,轉身接過了小護士遞來的針線。
從醫數載,她給許多生者開過胸腔,也給許多生者關過胸腔。
而她的縫線技術,第一次用在一名亡者身上。
她心裡的悲痛,除了源自於溫楊,自然還源自於眼前這名熟悉的警察。
她記得他的信任,也記得他與自己愛人同樣的堅守與勇敢、同樣的信仰與擔當。
她的眼淚願意留給這樣的人民警察。
……
簡沐姿上手縫線的這一刻,陳飛癱坐在了地上。
簡沐姿的縫線已然給了陳飛一個切切實實的真實,叫他看清了現實。
那一瞬間,拚命想要抑製的眼淚、洶湧的情緒,席卷而來。
他終於不願再做一個有淚不輕彈的男人,任由淚水沾滿了面龐。
陳飛坐在地上無聲哭泣,劉易則是站在一旁、倚著床側無聲落淚。
淚水來的時候,就跟關不上的水龍頭似的,安靜的流淌。
搶救室靜謐異常。
除了眼淚的聲音就是呼吸的聲音,除了呼吸的聲音,似乎還可以聽到縫線的聲音。
急診大樓的搶救室容不得外人進入。
即便家屬想要進入,也只有短時間內可以被允許。
然而因為李延清躺在了那張床上,搶救室容下了這四個人。
容下了這四個人的眼淚……
容下了醫護人員的惋惜與共情……
……
簡沐姿終究沒能親手給李延清蓋上白單。
她縫好了傷口,也縫好了被水果刀刺破的警察製服。
她做到的比承諾的多。
她也不知道,這樣的多此一舉,會不會讓李延清開心一些。
……
太平間的工作人員帶走了李延清,簡沐姿則帶走了溫楊。
她,不能留她一個人在這裡悲傷。
走出了急診大樓,兩人撞上了聞訊趕來的鄭局長和巡邏支隊長。
兩位領導與攬著溫楊的簡沐姿打了個照面,肅穆而悲痛的兩張臉,張合著想要對眼神空洞的溫楊說上一些勸慰之言。
可同樣的話,在十幾年前,溫楊就聽夠了。
兩個年過半百的男人,頓著腳步猶豫了數秒,終究在簡沐姿的點頭下離去。
……
當班未結束,急救隊卻全員不在急救車或者值班室裡。
簡沐姿帶著溫楊回到自己宿舍,對方乖乖的倚在進門的鞋櫃邊。
李延清被推出搶救室以後,溫楊就再也沒有開口說話,面上也毫無表情。
簡沐姿拎了隻高腳凳到衛生間的洗手台邊,又回來牽著溫楊到衛生間裡。
她帶著溫楊坐在高腳凳上,接著打開了洗手台上的水龍頭。
清澈的自來水急速下流,她握著她的雙手來到流水下方。
她輕輕揉/搓著手心裡的雙手,直到每一隻指甲縫隙都不再有紅色。
她隨手拿下了掛鉤上屬於自己的乾毛巾,細致地給溫楊擦著手。
製服口袋裡的手機拚命震動。
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劉易,這會兒尚在當班時間的簡沐姿不得不接了電話。
……
“簡醫生,有緊急任務,青年路發生嚴重火災,有人員受傷。你現在在哪?”
劉易開口的話裡,還帶著痛哭過後未能釋然的余音。
“……我在宿舍……你把車開過來吧……”
“好。我們馬上過來。”
……
牽著溫楊回到沙發,簡沐姿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鞋櫃邊。
溫楊上次留下的專屬拖鞋,她怎麽可能舍得收走?
那雙擺在自己拖鞋邊的粉色拖鞋,簡沐姿就那樣一直擱著、不曾換過位置。
她拎著那雙專屬拖鞋放到溫楊腳邊,然後快速回到臥室裡抱出了自己的空調被,轉身又去床頭櫃上拿了一樣東西。
客廳裡的空調溫度已經被調到適宜的26度,簡沐姿將溫楊團成了一團、抱了抱。
“我很想幫你換鞋,但是我覺得你會不好意思。”
“溫楊……你……”
她收回一隻手到了口袋裡,拿出了剛才從床頭櫃上取來的東西。
隨後,她順著空調被的縫隙探了進去,握緊了溫楊交疊著的雙手。
“這是我宿舍的門鑰匙……”
聽到了這一句,半晌無反應的溫楊才有所疑惑似的、抬眸看向了簡沐姿。
簡沐姿倏然淺笑,伸手撫上溫楊的雙頰。
額間抵著額間,聲音裡透著全心的柔軟,她悄悄閉上了眼睛。
“不是要成為我心的家人?”
她將鑰匙放在她的手心,合上了雙手,握緊。
“這是給你的。隻給你的。”
她抬手再次摸了摸溫楊的臉頰,重新蓋好了空調被,再次隔著被子抱了抱溫楊。
“你在這裡等我……我不想放你一個人在這裡……”
……
急救車的喇叭聲漸起,簡沐姿隻得轉身離開。
離開之前,她深深看了一眼沙發上的人。
她希望這個人聽懂了自己的話,願意給她一個機會守在她身邊。
……
簡沐姿離開以後,也不知道時鍾走了多久。
溫楊拎著那隻鑰匙扣,將其移出了空調被。
室內的燈光照射在那隻鑰匙扣上……
……
隻給你的鑰匙。
鑰匙扣上掛了一隻Q版的小綿羊。
罩著綿羊頭飾的小可人兒,實際上與鑰匙扣現在的主人那般相像。
……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網站審核速度又變慢了,
所以之後如果再更新出現漏字、錯字、需要小修的情況,我暫時就不再做修改了。
然後……
致著急在一起的讀者:
你們是否對目前更新過百章的數量、長度有所誤解呢~我之前已經說過請大家相信我。
文裡的時間現在是2017年8月底,兩位女主2016年10月底再遇。
單身至31歲的羊羊、單身至33歲的簡沐沐,那麽你們認為他們是為何一直保持單身至今的呢?
如果為什麽堅持單身不被打破、心理潛在的問題不被解決,那他們談何在一起呢?
這不是我的第一篇作品,細水長流及偏現實生活是這個系列的主題。
文案裡已經說明過這是慢熱、長篇文,雖然我心裡一點兒也不覺得它慢熱。
我想講的是生活,不是太虛構的東西。
更新至今132章,無論哪個階段、哪一章,我的確都可以讓他們在一起,但是然後呢?
然後只要你們細想,
還是會覺得有問題沒有解決,
這樣的在一起並不能使人安心不是麽?
最後結束的時候,
我希望我的“孩子們”只要放在那裡,就可以讓我的讀者小可愛們想象得出、他們一生到老的美好日子,這是我的追求。
換言之:
文,終有完結時。
然而可以在我的小可愛們心裡、腦海裡給出足夠美好的想象空間、讓人與人間不再有問題存在,是需要做鋪墊,是需要掃清障礙的,
亦是我希望自己能夠做到的。
怎樣讓一篇文永遠不結束?
我覺得這便是一種不結束的表現方式,這也可以成為我送給我的讀者們最好的禮物。
這是我最後一次說明“在一起”這件事~再著急,我就放胖胖和baby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