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民警察*

　……

　簡沐姿的快速處理傷情，使得急救車與犯罪嫌疑人的運貨車一前一後出了園區大門。

　倉皇而逃的園區運貨車司機小李，完全沒心思注意後視鏡，自然也就沒有看到，不久前在交叉口與其遇到的分明是急救車。

　開著運貨車的犯罪嫌疑人，甚至沒有心情再等待園區的值班保安將門口的柵欄打開，他直接駕車撞開了柵欄、逃離園區。

　半路殺出了一個擋路急救車的“程咬金”，還撞開了園區的柵欄。

　劉易留了個心眼，他緊盯著車牌號，默記在了心裡。

　“調度中心，我是劉易。剛剛那捅人的犯人好像開車跑了，車牌號是北A8P7F8，你幫忙通知下110。”

　開出物流園區，急救車便與犯罪嫌疑人駕駛的車輛南轅北轍了。

　急救車轉彎之後，劉易看到了對向車道行駛而來的警車。

　“溫老大的車？”

　陳飛坐得靠近駕駛座，耳朵又尖，聽見了劉易的小聲說話。

　他轉身扒著急救車車窗，往窗外看去。

　“……還真是老大的車……這……”

　陳飛訕訕地看了一眼躺在移動擔架床上奄奄一息的傷者。

　下意識拍了拍自己的胸前，

　“老大和路子有槍。沒事的，沒事的。”

　“陳飛。”

　簡沐姿眯著眼睛橫了一眼陳飛，

　“你是在急救車上！做好你的工作！”

　被簡沐姿這麽一訓斥，陳飛當即投入到了急救工作中。

　雖然心裡還是不得平靜。

　他當班的這些年，從來沒有遇過槍傷。

　一來，自然是國內控/槍/嚴格、普通公民持/槍/犯法。

　二來，卻是國內的軍/警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開槍。

　他太清楚這點了……

　這遇上持刀的事件……

　他跟著的上一任急救醫生，曾經搶救過一名受到水果刀襲擊的警察。

　明明腰間有配槍，卻因為身處於鬧事區域、擔心開/槍傷及無辜市民而生生被歹徒割了一刀。

　某一刻，陳飛著實希望他的兩位好友能夠不要在乎那麽多……

　……

　劉易上報了車牌號碼的同時，也上報了嫌疑人的逃跑方向。

　加速追擊的巡邏警車在下一個十字路口見到了絲毫不顧忌紅綠燈的運貨車。

　明明是紅燈，明明人行橫道上有行人，竟然徑直加速衝了過去。

　距離貨車愈來愈近的兩位巡邏民警，眼睜睜地看著兩名行人被貨車撞飛卻無能為力。

　緊接著，橫向正常行駛的轎車撞上了運貨車，運貨車急轉方向導致車輛側翻衝進了路邊人行道。

　巡邏車裡，溫楊順著運貨車行駛軌跡，眼睜睜地看著運貨車再次撞上了路邊人行道上的電動車和自行車車主。

　溫楊狠拍了一下儀表台，

　“張路之！！！”

　警車急停在運貨車後方，擋住了犯罪嫌疑人後方的逃離路線。

　兩名民警立刻跳下了車。

　釀了大錯的運貨車司機小李，此時已經慌不擇路。

　他已然記不得自己撞了幾個人，只知道自己這回肯定得槍斃不可。

　下意識的逃避心理，使得他想要在最後時刻苟延殘喘。

　他隨手抓起了扔在副駕駛座上的刀，踢開車門就往外跳。

　一隻手推開擋路的路人，一隻手拿著刀胡亂地揮舞著。

　溫楊下車的時候，配槍就已經握在了手裡了。

　“警察！再不停下，我就開槍了！”

　兩次鳴/槍/示/警，顯然對於腎上腺素飆高的嫌疑人毫無作用。

　溫楊和張路之追了幾百米遠，直到嫌疑人進入工作/日/四下無人的免費公園。

　嫌疑人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名遛彎的老太太，老太太懷裡還抱著一個年幼的孩子。

　嫌疑人仍是揮舞著手中的長刀，見到老太太，卻是猛衝了過去。

　溫楊唯恐老太太和孩子被嫌疑人挾持，提了□□、穩住身形，對準前方奔跑中的嫌疑人，預判對方下一步的位置。

　小腿，一槍擊中！

　“咚”一聲槍/響，嫌疑人應聲落地。

　張路之猛一個飛撲，狠狠地壓在了嫌疑人的身上，雙手則緊壓住對方的雙手。

　溫楊隨即從腰間拽出手銬，兩人配合著將嫌疑人向後掰手，手銬終於銬上了。

　兩名追逐了半天的警察各自喘著粗氣，各自癱倒在了公園的地磚上。

　開槍時候的鎮定，溫警官此刻哪還有半分？

　雖然歷年射擊比賽，她都是警察隊伍的個中高手，可她方才面對的，到底是一條人命。

　犯罪嫌疑人在未經審判以前，即使明知其犯罪，卻仍然是犯罪嫌疑人而非犯人。

　犯罪嫌疑人應該交給法律來審判，而不是交給她溫楊一槍斃命。

　從警多年，這是溫楊第一次對活人開槍。

　……

　“老大，你真厲害。”

　溫楊看了眼此時完全無法體會自己心情的張路之，對方正羨慕她槍法的時候，她心裡有的，卻是不只一瞬的後怕。

　她忽然想到那些無辜的市民……

　“你在這裡等支援！”

　溫楊迅速起身，抬腿就往十字路口跑去。

　她雖然不是醫生，但是她學過簡單的包扎術和CPR。

　如果能夠救人，為什麽不救？

　車禍現場已經圍了不少路人，溫楊撥開人群大喊。

　“誰是醫生？誰會CPR？都趕緊跟我過來救人！”

　幾名在不遠處圍觀卻踟躕不前的中學生，猛然聽到溫楊的叫喊，立刻騎上自行車開始幫忙。

　一面騎行一面大喊，

　“有沒有醫生？有沒有人會CPR的？”

　“前方發生了車禍，有沒有學醫的？有沒有醫生過來救人？”

　溫楊檢查了三名被鮮血覆蓋得駭人的傷者，她俯身觀察了三人的胸部起伏情況。

　只有一人呼吸尚存。

　“先生！能不能聽見我說話？能不能聽見我說話？”

　溫楊拍著氣息即將殆盡的傷者肩膀。

　對方似乎是傷了腦袋，大半張臉都被鮮血覆蓋著。

　溫楊跪在傷者身側，挺直腰、雙手交握，開始在心裡默數。

　“1、2、3、4、5、6、7、8……”

　30個CPR接人工呼吸兩次，她一點兒都沒有忘記。

　她動作極為熟練，甚至一上手，縱向按壓的深度就恰到好處。

　天知道，這名警察在上過一堂急救課以後，就在網上買了一個智能心肺複蘇模擬人回家。

　溫警官今天一上手就得當的按壓力度，完全是平日練習所得。

　就連許多非急救和急診的醫生做起CPR來，可能都會因為手生而不如這名警察。

　“咳！咳！”

　傷者恢復了自主呼吸，溫楊也聽見了自己此刻最想要聽到的聲音。

　急救車來了！

　……

　從急救車裡下來，陳飛一馬當先跑在了三人的最前頭。

　見到溫老大雙手都是血，他驚得頓了頓腳步。

　再看看周圍……

　四仰八叉，躺了不少“血/人”。

　“臥/草！”

　陳飛在心裡不斷/罵/娘！

　這是哪個不得好死的孫子，乾出來這種事！

　真T/M想死！

　劉易跑出了二三十米，見到愈發慘烈的現場，急忙拽了個圍觀的路人。

　“再打120電話！跟他們說，現場有不少人受傷，讓他們多派幾輛車過來！”

　他現在完全沒有時間回急救車裡親自上報調度中心，救人是第一要務，找個路人打120比他自己往返跑要快得多。

　簡沐姿將挎在腰間的診療箱往地上一擱，就地跪在最近的傷者身側開始檢查。

　輕傷者跳過……

　輕傷者跳過……

　沒有呼吸……

　沒有呼吸……

　“簡沐姿，這裡！過來看這個！”

　聽到熟悉的聲音，見到對方真的是溫楊，簡沐姿下意識起身。

　而起身的動作，緊接著卻是微微一顫。

　她跑到溫楊跟前，仔細審視了一番溫楊內裡襯衫上的血跡，“我來。”

　似是終於松了一口氣。

　“那邊我剛剛都檢查過了……沒呼吸了……”

　溫楊的雙手不自覺地發顫。

　追捕犯罪嫌疑人的過程中，本就耗費了不少體力，再加上一回到這邊就開始搶救傷者，她現在隻覺得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

　簡沐姿低頭注意著傷者CPR之後的反應，沉聲再次確認，“你受傷沒有？”

　“我？”

　“我沒有受傷。”

　簡沐姿不再言語，叫了陳飛過來。

　“開兩隻腎上腺。”

　……

　另一邊，溫警官恢復了起身的力氣就往人群外面跑。

　她依稀記得，剛才運貨車在十字路口還撞了個小孩子。

　她跑向記憶中小孩子落地的位置，真的在路基邊的花壇裡發現了一直沒能被人注意到的孩子。

　五六歲的小男孩，嘴上還知道疼。

　溫楊心裡小松了一口氣。

　“腿疼麽小朋友？”

　“手疼麽小朋友？”

　“這裡呢？這裡疼不疼？”

　小男孩一說腰疼、腿也疼，溫警官就不敢抱這孩子了。

　“別哭啊小朋友，越哭就越會覺得疼了。姐姐小時候生病的時候就不哭，不哭的話，病也會好得快一些。”

　又來了兩輛急救車，溫警官趕緊起身去迎急救醫生。

　“醫生，這裡還有個孩子。”

　……

　3死9傷。

　12名無辜路人的死傷，結束了物流園區運貨車司機小李的報復行徑。

　被捅傷的園區經理，經過搶救，在數天之後出了院。

　三名無辜的路人，永遠失去了生命。

　……

　急救隊在值班室的衛生間裡清洗著身上的血跡，巡邏組也在值班室的衛生間裡清洗著身上的血跡。

　比之張路之給犯罪嫌疑人包扎傷腿時沾上的血，其余四人身上沾染的血液卻不只一種。

　送走了犯人，溫楊就一直在衛生間裡洗手。

　洗到張路之都覺得太久了，忍不住進到衛生間裡叫她。

　“老大，你沒事吧？”

　溫楊仍是盯著洗手台，笑道，

　“我能有什麽事？要我說幾遍，我沒有受傷！”

　“那你……”

　張路之想問，那你怎麽洗手洗了快半小時了？

　溫楊又一次按出了洗手液，絲毫不認為自己已經在衛生間裡待了多久。

　她隻想把自己指甲縫裡每一滴血都洗乾淨。

　每一處，都洗乾淨。

　推門出來，她避開了張路之投來的視線，只是在辦公桌的抽屜裡翻找著什麽……

　直到找出了指甲剪。

　“嘶！”

　隔兩天就修剪一次，哪裡有多出來的指甲？

　溫楊一個狠勁兒，把指尖剪出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

　“怎麽了，老大？”

　張路之當即躥進了衛生間。

　也不清楚溫老大是不是疼厲害了，眼圈都紅了一片。

　想著急救中心就在隔壁，張路之非要拽著溫楊去急救中心給簡醫生瞧一瞧。

　手指肉都剪掉了一片，老大不覺得嚇人，他覺得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