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聚焦台上, 所有人屏息以待。
頒獎嘉賓慢慢走到話筒前, 這位國內著名導演今年已過古稀, 頭髮銀白,面孔清臒, 說話中氣倒是非常足。
“第十六屆周城電影節, 獲得最佳影片的是,”林偉峰打開信封,看著觀眾席頓了一下, 目光掃過看似平靜實則緊張的非秦。
老人笑了笑,吐字清晰準確:“《冰上的榮光》。”
在主持人帶笑的聲音中, 非秦在掌聲中走上去,從頒獎人手裡接過那個水晶杯, 連臉上的皺紋都被高興燙平了。
“導演一定很開心。”柏栩川由衷道。
他其實還是有點不真實的感覺,腦子裡空茫茫的。剛剛他還在想,哎我演電影了, 真的演電影了哎。不是那種公司自製的圈錢電影,我演的……用後面大聲議論的那兩位影評人的話講,那不是電影,是藝術哎。
再轉眼, 這部處子秀的電影就拿獎了。
他們甚至才殺青了不到兩個月——非秦難道是在拍戲的時候就開始剪片子了嗎?
導演也太努力了點吧!
“嗯。”賀衍之淡淡看著台上的非秦,“我也很高興。”
柏栩川聽非秦一頓侃侃而談, 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導演這詞也太順了, 像是事先準備好了獲獎感言……”
說著和賀衍之對視一眼, 兩人都意識到, 這正像是非秦乾得出來的事。
“那他剛剛說結束之後吃飯,豈不是連慶功宴都預定上了?”
此時,非秦剛結束他長而精彩的發言,帶著獎杯滿面春風的回來了。
“導演,瞞我們瞞得夠好的啊。”
聽黎惠這麽打趣,非秦摸了摸腦門:“我這是,試一試。周城電影節風水好啊,凡是在這拿最佳影片的,票房都是年度前三……”
眾人聞言不禁恍然大悟。
周城電影節最佳影片這個獎項,確實連文藝片都被奶活過,非秦為了這個彩頭,愣是一個人苦苦幹了三倍速的活,辛苦是真辛苦。
“怪不得導演都瘦了。”賀衍之歎道,“今晚您多吃點補回來。”
非秦是個接地氣的,選擇的慶功方式竟是晚上集體去吃小龍蝦。一群滿身高定的大明星,各自換回日常裝束,集體坐車去某提前預定好的餐館吃小龍蝦,集體到達時發現這裡極為熱鬧。
空曠的屋頂上,非秦被輪番灌酒,幾輪下來已經醉醺醺的,還再三叮囑:“小柏不能喝酒,我記著。不能給他喝酒啊。誰也別灌他酒!”
柏栩川哭笑不得,又感動又想笑,再三道:“我不喝酒,導演您也少喝點……”卻勸不住。
最後沒人勸酒了,聚在一起三三兩兩聊天,非秦一個人搬張凳子坐旁邊看著他們,嘴裡咿咿呀呀地唱著京劇。
獎杯被擱在桌上,非秦兩手抄在後腦杓後面,眯著眼睛,非常愜意的模樣。
柏栩川對賀衍之道:“導演得過很多獎,但他還是會為了一個獎興奮成這樣。”
他想到當初那些人評價非秦的話,說他連著撲了幾部,這部戲是他壓了寶要翻身的。
壓力是真的很大吧。
“當然。”賀衍之道,“我也很高興。”
他說話的時候,唇角微微上揚,厚實的外套敞著,羊絨圍巾隨意搭在脖子上,整個人顯得十分溫暖。
柏栩川看一眼,沒忍住伸手理了理他翻過來的領子。
曹媛就在旁邊,本來歡快地刷著朋友圈,一抬眼差點沒叫出來。
她趕忙端起面前的橙汁,也不顧涼,一滿杯灌了下去。
稍微定下心神再看,那兩人相當正常地剝著花生米聊著天,沒有任何異常。
其實仔細想想,幫忙弄一弄領口這種動作其實是很正常的,只是當時的氛圍太怪異,才讓她格外受震動。
所以……
為什麽氛圍這麽怪呢?
一群人直到深夜才回去,賀衍之喝了酒,叫了司機過來。
“走吧。”他叫住正準備給司機打電話的柏栩川,“先送你回去。”
青年猶豫了一下,指了指對面。
賀衍之撩了撩眼皮,隔著條寬闊大馬路,對面紅綠燈樁子後面有個身影一閃,一看就是跟拍的狗仔。
實際上他們整個聚餐的過程都有人拍。賀衍之確信那個狗仔能看到自己,直接衝他勾了勾手。
狗仔:??
他叫我過去??
他有點膽怯,賀影帝該不會打人吧。
半晌,紅燈轉綠,狗仔硬著頭皮扛著器材過了馬路。
“好玩嗎?”賀衍之叼著根沒點著的煙,他個子高,低頭看人的樣子威壓感很重,透著股痞氣。
狗仔一秒想到了影帝當年剛出道沒多久演的一部著名警匪片。
他演匪。
狗仔努力定了下心神,尷尬道:“養家糊口……那啥,賀老師,您體諒下……”
試著打感情牌了,柏栩川暗想。
賀衍之笑了聲:“我也有家要養,也請你體諒下。”
這話聽著彬彬有禮,語氣可不怎麽客氣。
狗仔抖了一下,飛速把錄像給刪了。
在場的當然不止一個狗仔,但其他狗仔看到這一幕,也紛紛心虛地關了器材,見好就收吧。
確實再跟,難道跟到賀衍之他家去?
柏栩川全程努力保持面無表情,力證“與我無關,只是路過”。
“走吧。”賀衍之取下作為道具的煙,隨手丟進垃圾桶,幫他拉開車門。
柏栩川雖然全程沒喝酒,但上車之後,車上空調開得暖意熏熏,小空間裡,兩人放在一邊的外套上殘存的酒味揮發開來,也十足的醉人。還有旁邊這位喝了酒的先生,偶爾偏頭看他一眼,又微微彎了彎唇笑——柏栩川覺得自己似乎真的也暈暈乎乎的了。
朝前看了眼司機,似乎十分盡忠職守,目不斜視。但只要他在這裡,總歸還是不自在的,柏栩川索性抬手摸索,拉上了前後座之間的格擋。
賀衍之驚奇地瞅他。
柏栩川也瞅他:“怎麽?”
“……”賀衍之想找個詞形容,卻只能看著他無奈地笑,低聲道,“這會又不怕有人看出來了?”
柏栩川理所當然道:“自己人,不怕。”
話音未落,司機先生抬手打開了音響,重金屬搖滾樂響了起來,立時什麽聲音也聽不清了。
賀衍之笑出聲來。
“對,自己人,不怕。”
柏栩川過去親了下他下巴,仰著臉吻他唇,兩人貼得很緊,一時間太急切連牙齒都磕在了一起。
親了會,柏栩川突然呆掉了。
“衍之。”
“嗯?”
賀衍之蹭著他頸側,琢磨著能在哪裡下口咬一下不容易留下痕跡,卻聽見青年突然不安的聲音。
“那個……不大對啊。”
柏栩川慢慢從他身上把自己撕開一點,按著男人肩膀,神情極為嚴肅地說:
“你喝酒了……”
“嗯。”賀衍之奇怪地看著他,不明所以地答了聲。
“所以,你嘴裡有酒。”
“……”賀衍之已經明白問題出在哪了,頓時他也呆掉了。
“而我剛剛親了你。”柏栩川繼續他的推論,完整得出了結論,“所以,我現在是喝酒了……對吧?”
“……”賀衍之,“……”
“我喝酒了。”柏栩川沮喪道。
賀衍之溫言相勸:“沒事,一點點,我們崽崽不會醉的。”
柏栩川呆住,半晌搖了搖頭:“你居然叫我崽崽。”
“嗯。”賀衍之認真哄小朋友,“我在心裡一直叫你崽崽。”
柏栩川看著他,不大相信的樣子:“真的啊?”
“嗯。”賀衍之摸摸他頭,忍不住把人往懷裡抱,聲音低沉,“你乖一點,我就送你回家。不乖的話,就把你帶回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