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栩川本來就是來為電影宣傳， 順便在電影圈露個臉罷了。《冰上的榮光》這電影宣傳重點也不是他， 有影帝影后坐鎮呢。

　可是首先， 他跟黎惠走這一趟紅毯，話題度就一下子上去了。一般紅毯後的相關報道， 頭條都是女明星的爭奇鬥豔， 但這次當紅小鮮肉與影后的搭配，吸睛又養眼，黎惠的單人照下一張緊跟的就是柏栩川和她相攜而行的大圖， 視頻點擊量也超高。

　賀衍之、柏栩川、黎惠、導演的四人合照更是放閃到極點。非秦從那三人面前走過去的時候特別想偷偷開溜，但記者哪能放過他， 集體喊著把導演喊回來了。

　“非導非導！站過來一點！”

　可憐天天拍別人的非秦導演，一旦輪到自己被拍就渾身僵硬。他捋著長得更長了的胡須， 特別想把自己隱藏起來，可是他寬闊的身軀即便是賀衍之也沒法把他完整的擋在後面。

　柏栩川笑著把導演請到中間去，四人在紅毯上合了影， 記者狂轟濫炸拍了一通，終於心滿意足放他們離開。

　人走遠了還在討論賀柏二人戴的手表。

　“柏栩川竟然戴了一塊波希，他以前都是帝藍，這是有新代言要談？”

　“波希是L家旗下， 他家從來不找代言人。”

　“就是自己喜歡吧，也許也有合作， 沒有代言， 有個品牌好友什麽的也好聽啊……帝藍跟波希差著層呢！”

　“那代言也比批發的好友好聽吧……”

　“不說這個， 賀老師居然戴的君安。”

　“少見， 嘖，不過款式的確好看，這個價位能入手的人要多一點，可能要火……”

　柏栩川也下意識望了眼那支自己送的表，它格外得主人寵幸——賀衍之幾乎一直戴著它，不管什麽場合都不變。

　當初就應該買個更好的……

　等進了內場，賀衍之的座位在第一排正中，跟導演挨著。

　柏栩川在第三排，左右分別是尹悅和安之若。

　這座位也不知道是誰安排的，柏栩川心想。他插在這兩個好閨蜜之間，前後左右全是女性，多麽像是婦女之友……

　卻沒注意尹悅一見他，眼睛登時亮了起來，嘴上沒說話，身體卻很誠實，沒一會就拿出了美顏手機。

　“可以合個影嗎？”她主動問柏栩川。

　“誒？”柏栩川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立刻友好地主動地拿過了手機，“我來拍吧！”

　哪能讓女士更靠近鏡頭呢！

　尹悅想了一下，也欣然讓他去做攝影師了。換了其他男藝人她是絕對不會同意的，畢竟會自拍的直男太稀缺了，她還是比較相信自己。

　不過換個角度想，她也不會去跟其他人要求合影就是了。

　尹悅和柏栩川保持著一個拳頭的距離，對著鏡頭甜甜一笑，還比了個V。

　柏栩川看見她笑，差點沒從椅子上掉下去。

　這可是尹悅啊！傳說中的冰山女王。會要求合影已經夠稀奇的了，誰見過她笑啊！

　尹悅優雅地收好自己的手機，旁邊安之若也用她沙啞性感的聲音說：“哎，拍照怎麽不帶我。”

　於是柏栩川又接過安之若的手機，這次三個人一起對著鏡頭，哢嚓。

　賀衍之第一次回頭，便看到俊秀的青年手持一隻粉紅色帶閃鑽的手機——顯然不是他自己的，在場內曖昧的燈光下與一個女明星合影。

　他方才這麽卡了一下，就有一位坐在身後的x集團老總飛快伸出了手，一臉感動和受寵若驚：

　“賀總，好久不見，緣分啊！”

　賀衍之……賀衍之他臉盲啊，根本不記得這誰，不過這不耽誤他一臉鎮定地伸出手跟人握一握：

　“好久不見……”眼睛朝他靠背上露出一角的名牌望了眼，“趙總。”

　賀衍之第二次回頭，又看見柏栩川手持一隻掛著絨毛兔兔的手機，同時跟兩位女星合影，三人臉上都帶著愉快的笑容。

　賀衍之又卡了一下。

　因為這次是朝右轉的，右側的張總又飛快伸出了手，聰明地進行自我介紹：“賀總您還記得我嗎，我是xx公司的張xx啊！”

　賀衍之隻得又跟他寒暄了幾句，不動聲色抽回手，這次轉回去之後終於開始正襟危坐，不再頻頻回頭了。

　嗯，他保持了五分鍾。

　賀衍之再回頭的時候，只見左邊不認識的女星正在把什麽東西放到柏栩川掌心，指尖一定是碰到了。

　然後青年笑了笑，把那顆——應該是糖果瀟灑丟進了嘴裡，含了顆糖的年輕人可能是被甜到了，一下子眉宇都舒展開。

　“好吃。”柏栩川誇道，“這是什麽糖，能給我看看麽？”

　尹悅見他喜歡，索性把整盒都塞他手上。

　“給你吧，你自己留著吃。”她用一種姨母的慈愛眼神看著他。

　柏栩川正翻看著包裝，對尹悅看他的這種熟悉的目光渾然不覺，聞言忙推辭：“不用不用。”

　尹悅卻拿起小包包，向他展示包裡一打的糖果。

　柏栩川：……

　他怎麽感覺尹悅像是有備而來，專程來投喂什麽人似的。

　然後他就看到了頻頻回頭的賀衍之。

　話說今天衍之一直在扭脖子，是不是昨天落枕了啊，晚上回去要記得給他揉一揉。

　而且他眼神好複雜啊。

　俗話說，見者有份，而且衍之也喜歡吃甜的。

　柏栩川想起被他嫌棄酸的糖醋排骨。

　柏栩川想了想，小聲問尹悅：“我給衍哥分點行麽？”

　尹悅看起來有點驚訝，不過很快就收斂了表情，微微點頭。

　當然可以。

　趙總還在苦苦思索如何借這個賀總坐在前面的機會增進一下了解，為以後可能的合作打下堅實的基礎，突然肩膀就被後面人拍了一拍。

　正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趙總自然是被嚇了一跳，轉過頭卻看到是位漂亮得出奇的青年，眼神誠懇地看著他：“麻煩您幫我把這個給賀老師可以嗎？”

　趙總：“當——當然可以！”

　臥槽，一直只顧著尋思賀總，竟然沒注意到柏栩川就坐在自己後面。

　這可是他老婆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弄張合照的男明星啊。

　“賀總。”趙總把糖果盒塞他手裡，指了指後面的柏栩川，然後又回頭找柏栩川要合影去了。

　賀衍之捏著手裡的糖果盒，眼裡隱著笑意一閃而過，又聽見趙總對柏栩川說：“能跟我合個影嗎？”我老婆稀罕你！

　柏栩川雖不認得這位趙總，但能坐到這個位置的人總不好拂人家面子，於是還是很快答應了。

　只是，趙總作為一個鋼鐵直男，他別說是自拍技巧了，根本連拍照可以自拍都不知道。

　因此，他的第一反應是，找一個人幫他們倆拍。

　而這個人……

　趙總自然一瞥，鎖定了自己正前方的賀衍之。

　“賀總！能麻煩您幫我和小柏拍張合照嗎？”正是套近乎的好機會啊，趙總心想。

　來往來往，不就是從互相麻煩開始的嘛！

　趙總很樂觀一個人了。

　就是，賀總的眼神好像有哪裡不對的樣子。

　……

　賀衍之面無表情幫兩人拍完了合照，趙總接過來一看，……

　老婆坑我.jpg

　他為什麽要想不開？難道會有奇跡出現嗎？

　這張合影完全是公開處刑啊！

　趙總一咬牙，立刻把照片徹底刪除。

　他到底還是個聰明人。和討老婆高興比起來，還是讓老婆繼續愛他比較重要。

　周城電影節隻評選影片獎項，不評個人獎。作為國內口碑很好的、偏向觀眾和市場的一個電影節，周城電影節參選的電影很多，過程也就比較冗長。

　到最後，已經有一些人要麽因為有事提前離開，要麽去透氣暫時走開，滿滿當當的坐席變得有些空落落的了。

　直到最後揭曉今年的最佳影片獎，前排又重新被填滿。

　前排有的人走掉了，柏栩川出去一趟回來，被非秦喊過來一塊坐著：“等會結束之後大家一塊吃個飯。”

　柏栩川笑著答應，接著非秦就一直跟他說話，把旁邊賀衍之都晾下了。

　這場面叫很多人都看在眼裡。

　娛樂圈最重什麽？勢！最重的就是這個上升的“勢”，一旦主流決定了就是你，那真是青雲直上，想低調都低調不了。

　柏栩川也察覺到注視他的目光變多了，保持著臉上的笑容不經意看回去，有些人正跟他目光撞見，就點點頭友好打個招呼。

　連圈裡有名的那位最看不上流量明星，曾經痛罵過一位同行的真·大佬，現年五十五歲的石東都特地看了他一眼。

　柏栩川看看左邊的非秦、黎惠和右邊的賀衍之，瞬間有種強烈的狐假虎威的感覺……

　過去也曾在其他場合碰面過，他一直覺得自己不是那個圈子裡的人，後來自己也覺得不想在影視圈混，索性就什麽給錢多演什麽。

　——不是他不想努力，而是那個圈子裡，有比偶像這個新形成的生態圈更多、更難的潛規則。

　早期，粉絲經濟剛出現時，還有很多人信奉流量可以換到資源。但越到後面越證明，代言、時尚資源都可以輕松拿到，但唯獨影視例外。

　那道高高的圍牆，沒人帶著，誰也進不去。

　柏栩川專注望著大屏幕上顯示的一個個電影節選片段，整個大廳燈都關了，只有屏幕的光時明時暗，各色光在他臉上交匯，有種迷幻的感覺。

　第一排最左側的記者，拿著相機一直跟拍賀衍之，注意到他手上小小的糖果盒。

　其實那盒子並不小，是他手掌太大了，所以顯得小。

　男人一直心不在焉地撐著頭，兩腿交疊著，一手在指尖撥弄著那個糖果盒，轉來轉去。

　記者收回視線時，屏幕已經開始放最佳影片的幾部候選片段，燈光驀地暗下來，前排眾人的臉都被映在一片光裡。

　大家都在專注地看著屏幕，記者也望了一眼，視線又移回來自己的本職工作，再看賀衍之時，卻發現他是唯一一個沒有看屏幕的人。

　影帝先生在黑暗的掩護下微微側過頭，垂眼掃著光影在另一個人臉上匯聚和改變。

　他的表情也看不分明，指尖一直旋轉的糖果盒卻終於安靜地停了下來，也許有別的什麽取代了它的作用。

　直到最後一個影視片段放出來，所有人先是一臉不明所以，彼此對視一眼，然後明白過來什麽，紛紛坐直了身子。

　“導演！”柏栩川第一個反應過來，驚訝地轉過頭，看著黑暗中也掩不住一臉得色的非秦，“您把片子剪出來啦？”

　這下連賀衍之都愣了下，他看看屏幕，又看看非秦，表情相當難以言喻：“……您可以的啊。”

　殺青起就每天在群裡匯報剪片現狀，匯報到一月八號那天突然中斷，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哪裡遇到問題自閉閉關了，還在沒有非導的群裡互相交流回頭哪裡可能需要補拍哪些帶回家的道具不要丟，哪知道一轉頭——他把所有人都瞞住，悄悄把片子剪完了？

　都能拿出來參加評選了啊？！

　非秦揮揮手：“看片子，看片子。”

　臉上那笑卻是掩不住。

　看了非秦表情，柏栩川心裡有了些底。導演既然敢這麽早就拿出來參評，說明就算是第一版初剪，都相當符合他預期。有非秦這種重度完美主義者背書，可以想見成片的質量至少不會出大問題。

　這可是他的電影處子秀，還是衍之擔主的電影，柏栩川無論如何都希望電影有個好口碑。

　也能聽見後面竊竊私語，彼此交談的聲音。

　——幾乎沒人會想到《冰上的榮光》能趕上參評這一屆周城電影節。

　更沒人想到，非秦對於自己極為重視的這部電影，會首先在一個雖然業內口碑好，但影響力畢竟有限的電影節上公開放出片段。很多人都認為，想看到這部電影的畫面，要等到五月的戛納了。

　對於單純期待電影的影迷來說，這簡直是天降大喜事；其他陪跑圍觀的電影節參與者，多半也坐直了想看一看傳說中賀衍之的新電影會是什麽樣。

　只是——

　其他幾個對這次最後、也是最重要的獎項抱有期待的導演，便有些不爽了。

　憑空多了一個有力的競爭對手。

　“難說，這麽點時間非秦能剪成什麽樣？”

　“八成是粗趕出來的，評委又不是瞎子……”

　話雖然沒說出來，眼神裡卻透得明明白白的，那幾位導演，並不看好成品。

　柏栩川仰望屏幕，大屏幕上首先映出的就是他的臉，驟然看到畫面，他不禁下意識屏住呼吸。

　這是他嗎？

　非秦剪的幾個片段裡都有他的身影。中學時期的畫面在快速剪影中一筆帶過，接著是冰上競技的畫面，沉星完成高難度動作後得到最高分滿堂彩，瞬間鏡頭切到被終身禁賽，只能坐在觀眾席上的沈河。

　沉星被眾人簇擁著，沈河一言不發，沉默。

　眼神寂寥底下有著隱藏的瘋狂，疲憊和晦暗此刻掩蓋了過於出挑的五官，他的情緒使人懸著心。

　幾位導演愣了愣。這演員是……柏栩川？

　畫面再轉，快速轉切後，是沈河與沉星之前爆發劇烈衝突的場景。爭吵後，沉星騎著自行車載著沈河，單車後座的少年仰著臉，眯著眼睛看著天空和天空下緣沉星被風吹起來有些長了的發梢。

　那畫面其實是極美的，卻無端有種深刻的悲傷。

　畫面最後定格在灰藍色無垠的天空，一個魚形風箏飛過，斷了線向地面垂落。

　那之後，屏幕暗下去，廳內燈光重新亮起，主持人帶著笑容請出了上一屆最佳電影獲獎的導演林偉峰，來宣布本屆最重要獎項的獲獎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