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按下的快門聲配合著人群的尖叫， 一下將氣氛炒熱。正在各個網站蹲點看直播的線上觀眾也都打起了精神， 一個勁催促導播把鏡頭切過去。

　而等在路邊負責手機直播的人員幸運地攔住了柏栩川， 讓他對觀眾說幾句。

　柏栩川欣然對著話筒打了個招呼：“大家好我是柏栩川。”

　接下來他說什麽大家基本聽不見。

　因為鏡頭太近了，毫無瑕疵的五官被放大， 即便是手機鏡頭有些難免的變形， 也難掩他卓越的風采。

　“西裝川簡直太帥了！”

　“啊啊啊啊舔舔舔舔——”

　“嗚嗚嗚，哥哥這不是人間的美景，是你將我帶去仙境！”

　“姆媽捂胸口倒地， 要崽崽麽麽噠才能起來~”

　柏栩川如果在線瀏覽粉絲彈幕的話，一定會驚歎於他們龐大的詞匯量和豐富的表達形式。

　年輕人在鏡頭前隨意說笑了幾句， 卻沒有注意到，關注著他的不只是那些記者和粉絲， 還有諸位圈內名流，大佬，上位者。

　“那是誰？”

　“有點眼熟。”

　“第一次拍電影， 現在名氣大著呢，也有人捧……”

　電影節紅毯前名流雲集，抵達的車輛越來越多，到場的大牌數不勝數。

　柏栩川應付了幾個堵上來的直播平台， 正隨著引導人員尋找自己的劇組，冷不防一條胳膊挽了上來。

　他轉頭去看， 不禁嚇了一跳。

　居然是黎惠。

　久違的黎影后風姿綽約， 一席紅裙恨天高， 黑色大波浪雪膚紅唇， 越發顯得花容月貌。她笑嘻嘻地挽著柏栩川的胳膊：“小柏，紅毯我們兩個先走。”

　影后的吸睛能力不是蓋的，她來這麽一出，人群本來已經稍微從柏栩川身上轉開的注意力，又迅速轉了回去。

　柏栩川先是驚訝，很快反應過來，會意地微笑：“真的嗎？我求之不得呢，可是姐姐不跟衍哥一起走嗎？”

　一般都是男女主一起走才對吧！女主跟男二一起走，總感覺哪裡不對的樣子。

　黎惠衝他甜甜一笑，兩人攜手轉向鏡頭，瞬間謀殺一片相機。

　如此俊男靚女，自然是人群喜聞樂見的。尖叫聲滿坑滿谷，有小粉絲呆呆看著喃喃：“姐弟也好有cp感呢……”

　柏栩川正從她面前路過，不知道怎麽就從無數嘈雜中聽見了這一聲，敏感地看過去。

　接收到視線的小粉絲臉一下子全紅了。

　柏栩川心下不由沉思，某人會不會因此而吃醋。畢竟他如果跟黎惠走紅毯，起豈不是就相當於他——搶了某人的女一，而黎惠——同時又搶了某人的男朋友。

　他這麽一想，面上不由有些憂心忡忡，眼睛也開始到處亂飄，不自覺在人群中尋找那個某人。

　其他觀眾不會隻盯著他看，但粉絲有高光聚焦技能，自然而然發現了他在走神。

　“川川找什麽呢？”

　“唔……”

　黎惠，以女人的超強直覺，很快意識到同伴的心不在焉，趁著轉角的時候鏡頭被遮擋，悄悄跟他說了一句。

　“別找了，你衍哥在後面呢——喏，就是他讓我跟你走的。”

　柏栩川啞然，他知道衍之跟黎惠關系不錯，卻也不清楚黎惠對自己跟衍之的關系了解多少，面上染上十分不好意思：“是這樣……姐姐，你小心點台階。”

　說著特別紳士地先牽著她上台階，自己再上去，還注意幫她牽了牽裙擺。

　這動作自然又收獲了一票觀眾的芳心。

　這回答並沒有喚回身邊小年輕的心神，他知道自己不能回頭看衍之走到哪了，那樣太直白了。可他還是有點愣愣的，心神不屬的樣子。

　黎惠瞟了他一眼，內心暗笑。

　八成還在想某人為什麽要讓自己跟他走紅毯。衍之究竟是上哪裡，撿來了這麽個寶貝！

　兩人在看板上簽完名，攜手走到拍照區，快門聲不絕於耳，柏栩川想走開些讓黎惠多拍些單人紅毯美照——女星的紅毯與男星到底是不一樣的，她們的裙子，她們的妝容，極易上頭版頭條，是曝光的重要來源。

　自己去順道露臉蹭這個熱度，沒必要，也不大好。

　但黎惠偏偏拉著他拍了好一會，才放開。

　兩人分開站在讚助商背景板的兩頭，暖暖的冬日陽光下，不同的記者簇擁著他們，是各自兩幅風景畫。

　柏栩川並不想停留太久，但攝影師怎麽肯放過他——

　“川川再來一次！”

　“川川看這邊！”

　“看這邊！”

　“看這邊……”

　種種聲浪席卷而來，他站姿已經微微有些發僵，忽而感到人群一陣喧嘩，仿佛真正的焦點人物終於來到現場。

　他終於忍不住看過去，果然在紅毯轉角處，看到了伴隨導演走過來的賀衍之。

　也多虧他視力好，老遠都看得很清楚。衍之今天穿著深灰色四件套，馬甲扣緊，勒出上身分明的輪廓，能隔著幾層布料想象得到底下蘊藏著怎樣完美的身材……

　柏栩川匆匆移開眼，有點欲蓋彌彰地看向反方向，卻只看到黎惠揶揄地衝他笑。

　他臉不由自主地更熱了。

　其實怪不得他，因為賀衍之今天難得孔雀開屏尖叫得暈過去的人也不在少數，何況其他人畢竟只能想想，而柏栩川他……見過。

　不過還沒摸過。

　柏栩川此時不禁神思恍惚，不知道該看哪一台相機。

　但結果呢，好看的人哪怕走神都走得特別有范兒，攝影師們又嘶嘶吸氣抓緊時機拍下了大量珍惜套圖。

　賀衍之在簽名板前立定，捏著那支金色簽字筆卻半天沒有落下，站在簽名板前面看了半天。

　禮儀小姐趕緊又遞了一支筆過去，但他沒接，擺手示意筆沒有問題。

　觀眾追逐著他背影，也隨之進入了思考。

　他看了老半天了。

　似乎是想尋找一塊最佳的簽名位置。

　可是呢，畢竟是最後一個踏上紅毯的，想找一個乾乾淨淨沒人寫過的位置，那的確是有點難度。

　不過，想想看以前，賀衍之似乎從來沒有過這種煩惱。畢竟他夠高，一抬胳膊，就可以把名字寫在沒人使用過的高度。

　那現在這種煩惱的出現，自然不是因為他變矮了，而是因為……他就是不想在高的地方簽名。

　那麽他到底想簽在哪呢？

　賀衍之尋找了至少有十幾秒，才找到那個夾在犄角旮旯裡的小小簽名。

　柏栩川這崽特別不佔地方，在黎惠大手一揮簽上一個龍飛鳳舞的大名的同時，他把名字三筆兩筆寫在了旁邊極不顯眼的位置，大概是黎惠名字大小的六分之一。

　因為賀衍之在這裡停留了十幾秒沒動，嘈雜的人群都慢慢沉靜下來了，大家都一頭霧水地看著這位從來不出么蛾子，年紀輕輕的影壇大前輩，不知道他到底準備幹什麽。

　主辦方更是各種惴惴不安，禮儀小姐在旁邊也是各種亞歷山大，主持人一邊等待一邊頻頻擦汗。

　基本上，所有人都在等待他——搞事情。

　賀衍之看了看位置，不緊不慢抬手，在某人旁邊，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在他下筆的那一刻，禮儀小姐終於松了口氣，她上前半步，隨時準備接過賀衍之簽完字的筆，但這次賀先生仍然不準備還給她。

　他捏著筆，端詳著兩個名字沉吟半晌，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賀先生？前面拍照區同劇組的人似乎在等您一起拍照……”禮儀小姐小聲提醒。

　賀衍之客氣地點點頭，好的。

　然後他瀟灑抬筆。

　在自己名字左邊。

　畫了。

　一顆。

　小心心。

　退半步，欣賞一番，完美。

　他終於舍得把筆還給禮儀小姐，自己大步朝拍照區走去。

　賀衍之走得瀟灑，隻留下一票觀眾和記者努力縮放著畫面，力圖看清楚他猶豫這麽久簽的是什麽字。

　彈幕也在聲嘶力竭地叫囂，讓導播切鏡頭。

　導播手一抖，立功了。

　技能強大的吃瓜路人們立刻截屏，放大，加高清處理，調對比度，降噪點……經過這樣的努力最後呈現出來的結果，即便再怎麽不可置信，也一定是真相。

　最後，粉絲們對著那個“柏栩川-小心心-賀衍之”的簽名，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畢竟，經回放，那個心，是賀衍之自己，親手畫的。

　流量粉心想，影帝您竟然？

　帝粉心想，衍衍你怎麽可以？

　cp粉心想，……

　cp粉什麽也不想，也不敢想了。

　這cp，都不敢往下嗑。生怕再嗑兩口，就把正主嗑出櫃了。

　柏栩川表面鎮定內心惴惴地等了半天，終於等到賀衍之大踏步走了過來，邊走邊跟距離更遠的黎惠抬手打招呼，黎惠只是笑。

　在這種萬眾矚目的場合，柏栩川一向是很自如的，只要把紅毯當成演出的舞台，他就能找到自信。但是賀衍之這樣一上來就是一個擁抱，實在把他鎮住了——

　大哥，你以前沒這個習慣的大哥！我倆緋聞還掛在各大網站上，您真的沒點自覺的嗎……

　柏栩川心懸起來，用盡了自己所有的演技，僵硬地拍了拍他的背。

　賀衍之沉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怎麽了，你有點緊張。”

　柏栩川輕咳一聲，努力用眼神傳達出自己的意思：全是你的鍋。

　賀衍之頭頂看不見的天線毫無障礙地接收了這條信息，既然柏栩川說是他的鍋，他也就自覺地把這口鍋背好了。

　無數鏡頭前兩人仍在竊竊私語，此時路人在解碼那張簽名截圖，純粉忙著舔屏拍美圖，而cp粉在……沉默。

　他們本來是想從冗長的電影節流程中摳糖的。然而他們現在發現，自己需要做的，是從一堆糖裡摳掉少許不是糖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