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烤串,蔣落騎了十五分鍾就到了家。
一進家門,他爸衝著他衝了過來。蔣落太熟悉這個片段了,很自覺地舉起了手中的烤串,省的扎傷了他倆,然後站在原地,任由他爸一個熊抱將自己抱住了。
雖然他換了姓名住到了姨奶奶家裡,可他爸其實來看他的次數也不少。
一個月一次,雷打不動。
若是遇上他生日了,姨奶奶生日了,或者乾脆他爸有空了,還會多來一趟。
用他爸的話說,就是出來的時候繞一繞,能見我兒子,什麽麻煩我也願意。
可那是繞一繞嗎?每次都要假裝出差,先去外地,然後繞道這裡,用他媽的話說,弄得跟地下工作者似的。
蔣落知道,這都是父母愛他的心。
所以,縱然已經十八歲了,其實挺不習慣像小時候一樣,被爸爸抱在懷裡的,可他也沒拒絕。反正這裡別墅,這裡監控都是自家的,沒人看得到。
井國偉抱了一會兒,又像往常一樣拍了拍他後背,摸了摸他腦袋,習慣性的開始說他,“又瘦了,你就不能多吃點嘛?這麽大男孩子了,天天吃飯跟吃貓食一樣。我在你這個歲數,一頓能吃三碗飯。”
邊說井國偉就一手接過了烤串和書包,一手拉著他往裡走。
蔣落也不客氣,吐槽道,“那是你太能吃了,瞧瞧這肚子。”說著還上手拍了兩下,砰砰的,還挺有彈性,蔣落預估了一下,“腰圍有一米了吧。”
井國偉嘿嘿一笑,挺得意的,“昨天去老吳家做西服,剛量的,99。游泳半個月,瘦了兩公分,你看我是不是苗條點了。”
說著還扭了扭。
有點辣眼睛,不過蔣落習慣了,還挺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好像有點。”然後問,“不過爸,你腿有99厘米長嗎?”
井國偉的巴掌就落了下來,蔣落早有預料,呲溜一下,哈哈哈地先進屋了。後面傳來他爸的怒吼,“臭小子,有這麽損你爹的嗎?”
蔣落一邊換鞋一邊安撫,“這不開玩笑嗎?我要是嫌你胖,哪裡會給你買烤串,我媽可是不讓你吃的。”說著湊到他身邊問他,“我孝順吧?”
這麽活蹦亂跳的兒子在面前,井國偉已經覺得上天待他不薄了,怎麽可能不滿意,連忙說,“孝順孝順,我可想這味了,你媽總是嫌棄不乾淨不健康不讓吃,憋死了。”
“我媽總不能管到你腿吧,你就是怕老婆,賊怕的那種。”蔣落先給他爸一根,自己拿了根烤翅,一邊慢慢吃一邊揭穿真相,順口問,“我媽呢,怎麽沒來?”
井國偉又拿了一根,“在飛機上呢。去國外血拚了,說是缺包缺鞋缺衣服缺首飾。你有什麽缺的,發信息給她,讓她捎回來。”
這是他媽蘇安荔的風格,就是買買買,蔣落都習慣了也就不說什麽。
父子倆吃完了烤串,蔣落本來想去收拾的,被井國偉搶了,“活不用你乾,你學習去就行了。”一邊收拾垃圾桶一邊問他,“你姨奶奶哪天回來?”
姨奶奶蔣小雪去同學聚會了,這兩天都不在。
蔣落就說,“明天。爸你見見嗎?”
井國偉歎口氣,“我倒是想多待,可明天有個拍賣會得過去,有幅畫不錯,你媽說想送給你姥爺當八十歲生日禮物,讓我給她買回來。下次吧。早上你自己吃飯,我就不等你了。”
蔣落沒想到這麽緊張,難免有點失落,“這麽急啊。”
井國偉就停下手裡的活,呼嚕了他腦袋一下,“過兩天,十一爸媽不就又過來了嗎?哦對了,”怕他不開心,井國偉開始轉移話題,“你媽給你帶了一堆東西,有衣服有手表,你看看去,有沒有喜歡的?”
蔣落覺得不太可能,主要是他現在的身份,是姨奶奶的遠方親戚,家裡條件中等,他媽買的奢侈品,他都用不上,只能看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爸,那人還沒眉目嗎?會不會是咱們想多了,就是個意外?”
這說的是一年前的綁架案。
其實一年前蔣落就要升入高三了,結果暑假的時候被人綁架了,對方獅子大開口,跟他爸要三千萬的贖金,而且還想滅口,他爸是想盡了辦法配合公安將他救了出來。
他被救的時候,已經昏迷了,在醫院裡躺了半個月才醒過來。然後才知道,原以為綁匪就是求財,結果卻問出了幕後有人指點,只是是誰,連綁匪都不知道。
唯一聯系的電話號碼,是個沒有身份認證的空卡。
他爸頓時警醒起來,為了他的安全,名義上送他出了國,其實給他辦了休學,將他改了姓名,送到了姨奶奶家重讀了高二。
井國偉沒想到蔣落說起了這事兒,臉上頓時出現了挺複雜的表情,“還是小心為要,兒子,你就是為了爸媽,再忍忍。”
蔣落就有點後悔自己又提這事兒了,“我知道的,我就是問問,沒什麽。其實在清溪比在家裡強,那頭誘惑太多,一會兒生日一會趴體的,壓根靜不下心來學習。爸,我跟你說,原先我說考清大是五成把握,來這裡後,九成九,你等著好消息吧。”
這可是太好的消息了,井國偉樂的哈哈笑,伸手揉了揉他腦袋,“那爸爸就等著了。哎呦,我們老井家要出狀元了。”
蔣落看他爸高興了,終於放下了心,陪著說了兩句,就進了自己屋。果不其然,他屋子裡已經堆滿了東西,他媽好像把整個商場都給他搬過來了。
蔣落隨手翻了翻,他媽這次改進不少呢。
原先送的都是奢侈品牌的東西,他抱怨過一次,這東西他拿出來太引人注目,這次就換了。都是同學們知道的牌子,不算很顯眼。
衣服鞋子都有,還有樂高和遊戲機,簡直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然後翻到最後,是一個不大的小盒子,蔣落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張卡片和一個信函。
他先看的信,是媽媽寫的,“兒子,我得跟你道個歉,上次買東西我粗心了【我真不是故意的,雖然知道你被照顧的很好,可一想到你不在我身邊,我就有點忍不住】。你爸爸已經批評過我了,我會改的。下面也是一份禮物,你看看喜歡嗎?【你知道你媽買起東西來收不了手的,讓我不給你花錢怎麽可能?】”
這簡直太是他媽的風格了,蔣落都能想到他媽一邊認錯一邊吐槽的樣兒,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了。
那個信封挺薄的,蔣落第一反應就是不會給錢了吧。
等著打開了看到內容,他就愣了。
那是一張邀請卡,上面寫著,“蔣落小友,我是朱建華,聽聞你有許多問題想要問我,我有一讀書會,每月一次,如有空,可來做客。”
朱建華是誰?
是建築學的大拿,蔣落的偶像。
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師從朱建華,他媽居然替他要到了朱建華的邀請函?
蔣落興奮的在床上滾了好幾次這才停下來,然後就想給他媽打電話,撥出去才想起來他媽飛機上呢,又停了,拿著邀請函看了半天,發了條微信給他媽:“媽媽我愛死你了!”然後就興衝衝的去看書做題去了。
原本蔣落還心裡想著綁架犯呢,可現在就覺得,自己瞎想什麽呀。他爸那麽忙,天天想辦法來看他,他媽一輩子不操心,卻為了他想辦法拿到了偶像的邀請函。
雖然那些人猙獰的面孔他一直都忘不了,可幹嘛要困在裡面啊,那個坎坷遠不如日後的生活重要,不如父母的放心重要,不如他的清大重要。
所以,去他的綁架吧。
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井國偉一邊收拾廚房,一邊偷偷看蔣落,就瞧見了兒子滾來滾去的樣子,也看見了兒子努力學習的樣子,忍不住就笑了,順手給清溪的老朋友回信息,“真是謝謝你了,順便再幫我查查是誰在查蔣小雪。”
卻沒注意到,等著作業做完了,蔣落偷偷拿出了畫筆和畫布,想著男神的樣子,把人畫出來了。
男神的側面特別的好看,朦朧的夜色下讓蔣落有點恍惚。
至於駱生白這頭,蔣落走了沒多久,這場酒就散了。
成年人的世界成年人的規則,趙虎包下了幫忙找人的事兒,駱生白也沒讓他吃虧,將一份保安合同給了他。
趙虎興奮的不得了,非要送他來酒店,駱生白推脫半天,才罷休。
這麽一折騰,到酒店就已經十一點了。
駱生白有點累,洗了澡沒睡,開了電視想事情。都是關於他媽的事情。其實他根本沒見過他媽,他從小到大記憶裡只有爸爸和保姆,小時候也問過,他爸說他媽去世了,甚至還帶他去看過墓碑,他一直當真了。
直到……今年。
他爸已經八十五歲了,前幾年就得了老年癡呆,記性越來越不好,到了今年,除了認識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什麽了。
但年初開始,他卻突然問駱生白你媽還好嗎?
駱生白開始沒當回事,隻當是父親老糊塗了,可他接二連三的問,還說一些譬如“你要找到你媽啊,有媽的孩子有人疼”“我走了,你有媽疼著,我也走的放心”的話,駱生白也不得不懷疑這事兒是不是真的了。
沒有人不好奇自己的來處。
他開始問詢身邊所有的人。
只是一直沒有得到什麽確切消息——他爸是獨子,六十歲才生了他這一個兒子,那會兒他爺爺奶奶都去世了,他沒有任何親戚可以打聽。
至於查查他爸的曖昧對象,那就更難了。他爸就是個花花公子,和原配離婚後,就流連花叢樂不思蜀了,這些年,跟他有過緋聞的女人,沒有上百也有幾十,那麽多女人中找出他媽,實在是有點艱難。
還是前一陣子,他找到了個二十年前在他家工作的阿姨,問了問,對方也說沒見過他媽,但是有個人肯定知道,那就是蔣醫生。當年,她是駱家的住家醫生,他媽生產,作為醫生應該幫忙檢查的。
駱生白這才換了方向,開始查找這位蔣醫生。
保姆說蔣醫生是一位長得特別秀雅的老太太,說得一口道地的清溪話。因此,他才將苗頭轉向了清溪縣。
只是沒想到,這麽不順利。他揉了揉因為喝酒有點發蒙的太陽穴,只希望趙虎這邊能順利點。當然,夜深人靜,苦茶一杯,他想的更多的還是那個問題——如果他媽在,為什麽不要他了?
拿錢代孕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駱生白想知道。
這麽躺了一會兒,助理宋元明就打了電話過來,“老板,剛剛紅姐的助理跟我聯系,說明天紅姐要來市裡,參加一場拍賣,結果資質出了點問題,問您有沒有空陪她?”
紅姐全名尚紅,乃是娛樂圈裡當仁不讓的一姐,紅了足足二十余年,已經五十出頭了。各種獎項拿到手軟,是他們公司合作了二十年的廣告代言人。
按理說她有錢又有名,是各大拍賣行的貴賓,沒有資質這種事情,簡直匪夷所思。
駱生白皺著眉頭問,“什麽拍賣?”
宋元明就說,“是喬家的,他家最近資金流不好,終於決定要拍賣家裡的那堆收藏品了。不過應該是怕丟臉,邀請的嘉賓挺少的,只有十二位。我查了查,您有收到邀請函。”
怪不得紅姐沒資質。
這種拍賣不是有錢就行的,還要有社會地位,紅姐影視公司開得不錯,可比起駱家這樣的人家,還是少了點積澱,這種事,人家不會想到她。
若是別人,駱生白是不願意往回跑一趟的——他想在清溪等等趙虎的消息。可紅姐就不一樣了,他看了一眼手表就說,“我過去,把行程表發給我。”
宋元明應了一聲好,不一時,駱生白就收到了微信。他看了看,上面寫的是早上七點二十到清市。
從這裡過去足足要用兩個小時,而且他還得換身西裝,想到這裡,駱生白乾脆洗了澡,退了房,叫了代駕直接回了清市。
代駕是個小哥,挺好奇的說,“這麽晚還往回趕啊,睡一覺多好?”
駱生白說了句有點事就沒再說話。
二十一歲接手父親打下的商業帝國,他若不是拚命三郎,事事都做的無可挑剔,如何能收服那幫子元老功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