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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的報恩》第100章
袁香兒坐在石桌上,撥動手中的水靈珠,

 “要不要看看?”她對身邊的虺螣說,“不知道妙道那麽想要水靈珠到底是為了什麽?”

 虺螣:“萬一他正在洗澡怎麽辦?”

 袁香兒臉都綠了。

 孟章從後面伸過手來一把接走靈珠,注入靈氣。深藍色的靈珠從內而外透出亮光,光暈所在之處,現出了另一顆靈珠附近的景象。

 那是一間封閉的密室,妙道正伸出蒼白的手指,緩緩解下外袍。

 他露出衣袍之外的肌膚年輕白皙而富有光澤,完全看不見歲月的痕跡。但隨著衣袍的脫落,那蒼白的脊背上,卻出現了成片腐壞的斑紋。

 那些斑紋腐朽,潰爛,甚至流出溶液,宛如腐敗已久的死物。

 “動手。”妙道伸手握住桌沿。

 他的身後只有皓翰一人。皓翰出手揮刀,乾淨利落地從妙道的後背剮下那些腐肉。

 妙道撐著桌沿,骨瘦如柴的肩膀顫抖著,一把摘下蒙在面上的青緞。青緞之下的雙目空洞,流出了黑色的溶液,拖在蒼白的臉頰上,像是數道詭異的黑色眼淚。

 “看來這副身體快到極限了。”聲音暗啞低沉,妙道轉過臉對著皓翰,“你不用高興,我就是要死了,也不會讓你們好過。”

 皓翰沒有說話,他取出一瓶靈藥,覆蓋在妙道的傷口,默默為他包扎。又為他拿過衣物。

 妙道接過衣物披在身上,緩緩吐氣,恢復了平靜,“人類的身軀,不論怎麽用靈藥保養,終究不能久持。幸好,終於得到了水靈珠。”

 他低頭把玩手中的珠子,嘴角慢慢出現了詭異的笑容。

 在袁香兒等人的視線中,就看見放大了的畫面裡,妙道那雙流著黑水的空洞雙目,死死對著他們,露出扭曲的笑來。

 皓翰“主人,即便有了水靈珠,也還需收集不少天材地寶。你應該留在京都,不妄動靈力,方有助於維持肉身。”

 “有了這個,就可以去找他。”妙道仿佛沒有聽見一般,抖著手自顧自地說著話,“找到他,煉製長生不死之藥。我就可以擺脫這副惡臭的身體,可以去報仇雪恨,然後永生永世地活著。再也不會這樣痛苦。”

 妙道平日裡倨傲而冷漠,很有一種仙風道骨的模樣。這個時候出現在球體裡的畫面卻是一個滿面黑色淚痕,笑容詭異,身軀顫抖的男人。

 袁香兒收起靈珠,在心裡歎了口氣:這個人外表很強大,其實內心卻弱小而不自知。

 南河請教孟章:“這個世上有長生不死之藥嗎?”

 孟章搖搖頭:“天地法則,萬物生生不息,除非違背天道,羽化蹬仙,否則如何能有逆天改命之藥。不過……”

 她似乎想起一事。

 南河急道:“不過什麽?”

 “我確實好像聽誰說過,天地間有一物,謂之仙藥,變化愈妙,服之能煉人身體,令人不老不死。這個人是誰呢?”她歪著腦袋思索,一拍手,“對了,好像就是阿搖。是阿香的師父余搖說的。”

 胡青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天都已經蒙蒙亮了。

 廚房裡冒出炊煙,南河坐在屋頂上萃取星力,袁香兒正在石桌邊做早課。

 本來還在睡懶覺的虺螣和孟章,不知道從哪兒聽見動靜,呼啦啦地全冒了出來圍著胡青,

 袁香兒:“怎麽樣,成功了嗎?”

 虺螣:“看你這個樣子,就是得手了吧。”

 孟章:“他同意了嗎?最後總不會是你強迫他的吧?”

 “我怎麽可能勉強他。自然是要他同意的。昨天晚上,我不管不顧地把想要說的都說了,其實心裡慌得很。”胡青面色緋紅,雙手捂住發燙的臉,“啊,渡朔大人點頭的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和這幾位廝混得久了,袁香兒對她們有些了解。這些女妖精們羞澀起來確實是嬌羞動人,但其實一點都不會影響她們滿嘴跑馬車。一邊面飛紅霞,一邊什麽都敢說,遠比來至現代社會的袁香兒還開放。

 對她們而言,快樂的事就應該和好友分享,令自己快樂的經驗也值得相互學習,從不會像人類女性那樣因為討論讓自己幸福的秘密而產生莫名的負罪感。

 虺螣的尾巴盤在簷欄的柱子上,探下腦袋來說話:“渡朔大人那樣的美人一定很美味吧?”

 孟章:“他和懷亭是一個類型的呢,總是端方又矜貴,讓人忍不住就想要看到他失去理智的時候是什麽模樣。”

 袁香兒:“渡朔幽居山林,阿青遊戲人間,我猜還是阿青欺負你家大人多一點。”

 “你說得沒錯,想不到渡朔大人那樣的單純,”胡青面帶春色,眸光瀲灩,“我一整個晚上都不想錯過他任何樣子,在他發出聲音之前,已經對他做了好多過分的事。啊,我真是太壞了。”

 “這算什麽,只要你們彼此投契,能讓他和你都在其中得到快樂,就不叫壞。”孟章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前輩發表言論,“只要兩情相悅,就是好事。”

 虺螣在柱子上轉了個圈:“聽說食朧一族,歡好之後雌性甚至會把伴侶吞噬下腹,但食朧的雄性依舊心甘情願地追求那一夕之歡。食色是天道賦予生靈的本能,會刻意去抑製這個的大概也只有阿香的人族了。”

 胡青轉頭看袁香兒:“是呀,人族這方面最奇怪了。特別是她們的女性,竟然會覺得讓自己快樂一種過錯,她們總是犧牲自己的享受,只為了雄性的快樂而付出。”

 “啊,放棄快樂,那還有什麽意義?”孟章不太理解,“難道只為了痛苦地生出龍蛋來嗎?”

 虺螣想起了自己在人間的經歷:“是的,他們很奇怪,雖然暗地裡歡喜,公開卻要唾棄這種行為。尤其是女性,一旦表露出自己的喜好,還會被冠於各種不好的詞匯加以羞辱。”

 袁香兒連連擺手,“雖然很多人類是這樣,可我不這樣,你們看我每天都努力把小南(tiaojiao)成我喜歡的可愛模樣。”

 虺螣拿手掐她,“都知道啦,天天染著南河的氣味到處跑,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你的人。”

 “人族真的是很矛盾的生物,”胡青笑嘻嘻地壓低聲音,“他們一邊拚命壓抑自己的本能,但卻又倒騰出許多有趣的小玩具和圖冊。我在教坊的時候,悄悄收集了好多繪製精美的圖冊,你們想看嗎?”

 孟章:“看。”

 虺螣:“想看。”

 袁香兒:“我有個朋友……”

 大家都伸手掐她。

 一片嘻嘻哈哈地打鬧中,袁香兒看向端正坐在遠處屋頂上的南河。那人雖然背對著這邊,坐得端端正正的,但那銀色的長發上早冒出了耳朵,耳朵尖尖還泛著紅色,想來是什麽都聽見了。

 小南也還很羞澀呢,我必須和他一起研究一下阿青的小冊子。

 袁香兒想到南河面紅耳赤,手足無措翻看那些不可言訴的畫卷時的模樣,不由心又放飛了。

 吃早食的時候,渡朔才徐徐歸來。

 頂著大家揶揄的目光,不染凡塵的他也難得地局促了一下,但他還是伸出手,將胡青拉在身邊,算是公開承認了二人之間的關系。

 袁香兒領著渡朔和胡青走進天狼山,走了很長一段路,來到一棵巍峨的大樹下,那樹木高聳入雲,華蓋如亭,樹腰間有一個隱蔽的洞穴,她和南河曾經在這裡躲避過妖魔的追殺。

 “你們覺得這裡怎麽樣?”袁香兒轉過身問自己的兩位朋友,“這裡靈氣充沛,離我家也算比較近。我在樹洞裡放了不少食物和生活用品,還有一些靈石。以後你們還可以像虺螣和阿厭那樣,慢慢蓋一棟自己喜歡的屋子……”

 胡青打斷了她的話:“阿香,你這是何意?”

 袁香兒看著他們:“渡朔,曾經人類對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我為他們的行為感到羞愧。希望你能把人間不好的回憶都忘了,從此就和阿青自由自在地生活在這裡吧。如果偶爾有空,記得來人間找我們玩。”

 她心中默默念法決,想將自己和渡朔的使徒契約解除。試了三四次,都不曾成功。

 “怎麽回事?妙道還能在這種事上做手腳嗎?”袁香兒低頭查看自己的手訣。

 “阿香,你還不知道吧?”渡朔看著她,“人妖間結契,需彼此心中都能夠同意。是以,大多數時侯,都是人類對妖魔施以百般折磨威逼,迫使其低頭成為使徒。反之其實也是如此,想要解開契約,若有一方不願,這個契約也就解不開。”

 袁香兒不太明白。

 “我不討厭人類,也喜歡留在人間,家裡那棵梧桐便很好,我想和阿青一起住在上面。”渡朔認真而誠懇地說,“我和南河烏圓他們一樣,心甘情願做你的使徒。”

 袁香兒:“可是……”

 胡青伸過手來拉住她的手:“阿香,我也想和你簽訂契約。逍遙自在的日子確實很好,但其實也很寂寞呢。人間那樣熱鬧,有許多好吃的。最主要是有你,還有這些朋友,我也想和大家住在一起。”

 她搖了搖袁香兒的手,“天天彈你喜歡的歌曲給你聽,幫著師娘做好吃的給你,讓我住下來吧,行不行?”

 袁香兒眼眶有些發熱,她覺得自己的心房好像被什麽東西填滿了。

 這一路走來,長輩的慈愛,伴侶的柔情,朋友的摯誠使一種名為幸福的東西填滿了她的心房,甚至多到從心底滿溢出來。這本是世間至珍至貴的東西,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樣幸運,能夠得到這樣的多,多得讓她得有余力,捧起這種溫暖的珍貴之物,再將之轉贈給身邊更多的人。

 ……

 孟章悄悄跟去時家兄弟居住的院子,在兩兄弟的挽留下,終於別別扭扭地同意留下來住上幾天。被時家兄弟好吃好喝照顧著,學著做起了不稱職的母親。

 韓佑之鎖上祖宅,和虺螣一起回到了山裡。但虺螣總還隔三差五帶著他到人世間遊玩,時時也到袁香兒家中拜訪。

 院子裡的梧桐樹上歇息著一隻漂亮的蓑羽鶴,胡青時時坐在樹下彈著悠揚動聽的琵琶。

 雲娘晾曬衣物的時候,小山貓,小狐狸,小錦雞在她腳邊熱熱鬧鬧跑來跑去。

 兩隻小樹靈在院子裡扎穩了根,總喜歡坐在院牆上看著街道之外的行人。

 南河雖然已經渡過離骸期,依舊勤練不休。他對渡朔口中提到的長生不死藥十分介意,找袁香兒要來水靈珠的雌珠,時時拿出來看一看,

 這樣的日子過得快樂又悠閑。

 這一日,袁香兒趴在院中的石桌上睡覺,一位須發皆白,面色紅潤的老者,穿著一身華美的綢緞衣物,緩緩走到她的身邊。

 “醒醒,袁小先生,醒醒。”他笑眯眯地喊。

 袁香兒揉了揉眼睛坐起了身,“您是?”

 這位老者看起來十分眼熟,她卻一時想不來。

 “你或許忘了,在你年幼的時候,我們曾在你的家鄉見過一面。”老人對她說。

 袁香兒頓時想了起來,在她還只有六七歲的時候,某一天和家裡的姐姐弟弟們走在田埂上,是有見到過這樣一位老者。那時候她還沒有拜師,身邊的人除了自己沒有人能看見這位老者,將她嚇唬了好大一跳。那之後沒多久,師父就到了村子裡,把她收為徒弟,帶回了闕丘鎮。

 “原來是您啊。”

 “老夫乃是兩河鎮的河伯,你家鄉門前那條溪流和兩河鎮的河水水脈相通。”老者撚著胡須笑盈盈地說起往事,“當年受自然先生之托,前去你的家鄉尋找他的小徒弟。他說他佔了一卦,是一位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我順著水路到那裡,一看見你,就知道是你沒錯了。”

 “是嗎?原來是師父請您去找得我。那還真要謝謝您了。”袁香兒遇到師父的故人,高興起來。

 難怪那時在這位老者出現後不久,師父就很快找到家裡來了,她這才明白。

 “先生這些年沒在家,老夫也就一直沒來攪擾。想不到時光如梭,你已經從一個小姑娘變得這般大了。如今這個院子,還是和先生當年在的時候一樣熱鬧啊。看來小先生很好地繼承了自然先生的衣缽。”

 袁香兒不好意思:“哪裡,我之所學不過師父的皮毛而已。”

 那位河伯卻整了整衣袖,恭恭敬敬給袁香兒行了一個禮,“如今兩河鎮上,有一妖物橫行,禍害百姓。老朽無力驅趕,特請袁先生出手相助。”

 袁香兒正要說話,那位老者卻消失不見了。

 她一下睜開了眼睛。

 正午的庭院裡,蟬鳴聲聲,院門好好地關著,烏圓和錦羽在腳下疊在一起打呼嚕。

 除此之外,身邊空無一人。

 原來只是一個夢而已嗎?

 作者有話要說:《抱樸子,內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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