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燃微微偏過頭， 耳廓有些發紅。

　他低聲說：“好。”

　去荒星訓練的望城大學的學生歸來，也就意味著， 在一個星期之後， 他們就要再次踏上征程，前去服兵役了。

　各個星系的應屆生，基本都要服兵役， 人數眾多，他們將分布在各個邊緣星球上， 抵禦蟲族， 自然距離蟲族很近，距離各個星系很遠。

　他們即將分別。

　而且一分別， 就是足足四年的時間。

　厲燃之前一直沒提過這個話題。

　楚塵也沒說。

　不過最近，兩人確實比之前膩歪。

　楚塵看厲燃通紅的耳朵一眼， 眼睛彎起：“等會兒文向陽和王宇要來我們家吃飯。”

　厲燃：“嗯。”

　楚塵看他淡定的模樣，笑眯眯地調侃道：“你可別像是上次一樣，答應的好好的， 結果臨到頭了， 給我整出一個厲焚來。”

　厲燃：“……”

　厲燃有些窘迫，覺得自己逃避的行為，全被楚塵看了個透徹。

　人無完人， 厲燃也從未認為自己是完美的。他總是無法面對這些， 習慣性將所有他不想面對的，交給其他的人格來做。

　不過這一次……

　厲燃低聲說：“不會。”

　厲燃答應說不會，就真的不會。

　待文向陽和王宇到來後， 厲燃操控著輪椅，神色淡然地與兩人打招呼。

　經過這次訓練，文向陽和王宇都曬黑了一圈。

　身上都有些脫皮了。

　王宇見厲燃態度不錯，坐在沙發處詢問厲燃有關於服兵役的事，文向陽則跑到廚房門口，猛吸了一口廚房裡食物的香氣，感情充沛地喊：“塵兒！”

　楚塵噗嗤一聲笑出來：“叫那麽大聲幹什麽？我又不是聽不到。兩個月不見，甚是想念？”

　“可不是麽。”

　文向陽笑嘻嘻道，“對了，我一進門就感覺，厲燃好像和上次不一樣了。”

　上一次的見面雖然是兩個多月前，但文向陽記憶猶新。

　當時，他和王宇都感覺厲燃很不好說話，總是臭著一張臉。這次雖然看著依然冷淡，但最起碼會主動打招呼，說話也沒那麽刺。

　楚塵笑笑，隨口胡謅：“上次臨近精神暴亂日期。”

　文向陽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文向陽憋了一頓子的話要跟楚塵說，站在門口嘰嘰喳喳說他在荒星上的見聞，最後拍著自己的胸脯，立下豪言壯志：“根據我這一次的經驗看，服兵役是真的比較危險，幸好來自同一個星系的新兵，大都不會被打散，我們應該還會一起訓練和做任務。我和王宇經驗豐富，到時候一起罩你！”

　楚塵笑眯眯道：“好。”

　晚飯做好。

　小機器人將所有的菜肴端出去，楚塵叫了正在聊天的王宇和厲燃。

　兩人也不知道說了什麽，王宇臉上帶著絲意猶未盡。

　眾人落座。

　文向陽當即驚訝道：“哇，好多菜！”

　為了慶祝，楚塵這一頓餐非常豐盛，足足做了八菜兩湯一甜品，文向陽和王宇早在荒星上就餓瘋了，也不跟厲燃和楚塵客氣，當即一陣風掃殘雲。

　幸好量也多，管夠。

　“嗚嗚嗚，還是塵塵做的飯最好吃。”文向陽含糊不清地說。

　王宇讚同點頭。

　兩人來這一趟，當然不止是為了吃。

　等七分飽後，眾人放慢吃飯的速度，王宇和文向陽開始說起之前荒星上的訓練。

　“我這裡有我們在荒星的完整視頻，你可以看一看，據說是模仿了服兵役的場景，大差不離，對你應該會有幫助。”

　“謝了。”

　“我們兄弟之間，客氣什麽。”

　臨近十點左右，兩人才離開。

　楚塵收獲兩個長視頻，癱在沙發上快進著看完了。

　厲燃則安靜待在一邊。

　他這次沒去星網上工作，而是盯著楚塵看。

　楚塵眨眨眼。

　每次被厲燃的視線注視，楚塵都有一種被溫柔的水裹住的感覺，沒有任何危機感或不適。

　他將手環鎖定，起身往厲燃那邊挪了挪，托著下巴，面上帶著笑，也看厲燃。

　兩人對視。

　厲燃本來是先看楚塵的人，此時卻率先挪開目光，他喉結微微動了動，問：“看完視頻了？”

　“嗯。”楚塵應一聲。

　他不禁感歎，厲燃的臉是真的好看。他來到這個小說世界，四季如春的望城裡，已經半年多了，每天都和厲燃相處的情況下，再看厲燃的臉，依然覺得看不膩。

　他忍不住上手捏了下厲燃的臉：“怎麽最近愁眉苦臉的。你是不是對我要服兵役的事，有什麽想法？”

　厲燃嘴唇動了動。

　他沒說話，而是靜靜看著楚塵。

　楚塵首次提到服兵役，正要跟厲燃提出自己的想法，突然面前的厲燃蹙起眉頭，他抓著輪椅的手猛地用力，可以清楚看到上面繃起的青筋。

　風聲在耳邊匯聚。

　——厲燃精神暴亂了。

　這是他自從醫院回來，第一次暴亂。

　也是對所有吃下緩解藥劑的病人來說，最最關鍵的一次。傳言中，只要這次暴亂挺過去，那就是真的沒事，如果挺不過去……

　楚塵的心一下子提起來。

　他腦子裡嗡了一下，再次響起那天在醫院外頭聽到的哭聲。

　楚塵臉色有些蒼白。

　他將腦海中的畫面趕出去，無比慶幸，此時他就在厲燃身邊。

　厲燃顯然正在承受巨大的痛楚，楚塵的手一伸過去，厲燃立刻緊緊抓住，兩人十指相扣，楚塵的手被他抓痛，但也能明白，現在厲燃有多難受。

　風暴在周圍快速集結。

　不一會兒，周遭的一切就看不太清了，只有位於風暴中心的楚塵和厲燃這塊地方，是安全的。

　厲燃閉著眼睛，牙關緊咬。

　他非常想破壞什麽。

　想摔碎目所能及的東西，想在身上割出一道道痕跡，放出鮮豔的紅色鮮血，以此證明自己還活著，但他剛有所動作，就記起曾經楚塵說過的話。

　——不要傷害你自己。

　因為楚塵會心疼。

　厲燃微微偏了下頭，手指都已經快要麻木，但這次和以往不同。

　——以往他手中握著的是輪椅的扶手，這一次卻是楚塵的手。

　意識到這一點，厲燃抓著楚塵的手，下意識松開些許。

　他怕弄疼楚塵。

　楚塵：“好點了？”

　厲燃沒吭聲。

　楚塵知道，這時候，只有厲燃一個人能挺過去，他在旁邊，只能做到一個陪伴作用，便乾脆算起厲燃暴亂的日期來。

　這一次暴亂，時間線拉得非常長。

　再加上之前檢測出，他做的食物內，含有緩解精神暴亂的能力，自此，楚塵就一頓都沒落下過厲燃的飯。

　一直沒發病，導致楚塵還以為，厲燃或許就這麽好了。

　但哪有這麽容易呢？

　當初他和厲燃在一起，基本也都是自己做飯，厲燃沒少吃他做的食物，最多也不過是間隔時間拉長。不過，這一次的時間已經足足有兩個月，以後繼續投喂，一定會更好！

　楚塵有信心。

　但首先要考慮的，還是他服兵役期間，怎麽讓厲燃吃上熱乎的飯菜。

　楚塵將頭靠在厲燃的膝蓋上，察覺到厲燃的微微顫抖，以及手上的冰涼，楚塵乾脆起身，把人抱到沙發上，抱著厲燃。

　兩人的體溫交織。

　楚塵將炙熱的唇貼在厲燃的脖頸上。

　兩人依偎在一起。

　若不是周圍的風暴如此恐怖，帶著雷霆萬鈞，要將一切都撕碎的架勢，倒還真有點歲月靜好的感覺。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終於，周圍的風暴漸漸熄滅。

　楚塵打開手環掃了眼，已經是凌晨三點。

　他看著額頭上冒出許多冷汗的厲燃，湊過去親了下：“過去了。燃燃。”

　“嗯。”厲燃有些疲憊地答應一聲。

　楚塵陪著厲燃休息一會兒。

　等後者恢復一些力氣，兩人才一起上了樓，厲燃操控著輪椅，前往浴室，楚塵看著他的背影，心道，厲燃一直坐輪椅，也可能與精神暴亂的痛苦有關。

　——被精神暴亂抽幹了渾身力氣的厲燃，根本無法正常行走。

　厲燃也有自尊心。

　不想在旁人面前表現的那麽脆弱。

　楚塵打了個呵欠。

　兩人依次洗漱過後，躺在床上。

　楚塵將自己塞進厲燃的懷裡，仰著頭看厲燃，小聲說：“燃燃，之前跟我說好的親親呢？”

　厲燃垂眸看著楚塵。

　他湊過來，與楚塵接吻。

　這個吻很溫柔。

　帶著一點繾綣的意味。

　楚塵的手臂從厲燃的肩膀繞過去，虛虛摟著厲燃。

　兩人唇舌纏在一處，直到楚塵困到不行，連接吻都有些反應遲鈍，傻乎乎地張著嘴，舌頭卻一動不動，看著呆呆的，厲燃才低笑一聲，將溫熱的手覆在楚塵的眼睛上，說：“睡吧。”

　“嗯。”

　楚塵蹭了蹭厲燃，閉眼便睡過去。

　第二天。

　臨近中午。

　太陽正好，光線照進屋內，周圍都亮堂堂的。暖陽曬在床上擁抱在一起的兩名男子身上。

　楚塵昨夜睡得晚，感知到眼皮上的光，將頭往被子裡埋，在厲燃身上蹭，無所不用其極，找各種東西擋光線，就是不願意睜開眼睛。

　等懶覺睡得舒坦了，他才緩緩撕開自己的眼皮，立刻與一個銅鈴一樣瞪大了的眼睛對上。

　楚塵嚇了一跳。

　雙方實在挨得太近。

　楚塵下意識後仰了下，長長的睫毛微微發顫，憋了半晌，看著面前那雙略帶戾氣的眼眸，審視的目光，以及對方莫名其妙，紅透了的耳朵：“……燃燃？”

　厲焚瞪楚塵。

　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嗯。”

　楚塵這人可真是……

　大早上的，正那——那什麽，就在他身上來回倒騰，一會兒用頭拱來拱去，一會兒手腳並用扒著他，活像個八爪魚。

　不知道他是血氣方剛的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