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日常（一）

楚塵盤腿坐在陽台的長椅上， 靠著身後的玻璃窗。熱烈的陽光找過來，跳到楚塵翹起的發絲上， 將其染成金色。

有人在除草， 鼻翼間滿是青草的清香。楚塵微微仰著頭，盯著不遠處爬藤花的影子發呆。風吹過， 那影子便飄搖晃去， 不太牢固的樣子。

門鈴突然響起。

楚塵回神， 從長椅上起身， 赤足走到門口， 拉開門。

配送專用機器人張開大口，將一束鮮花吐出來。

楚塵接過︰“謝了。”

那機器人眼楮閃過紅光， 緩慢寫道︰「不客氣。」

楚塵回房。

他將手中的鮮花解開，去掉多余的枝葉， 又修剪了下， 才慢條斯理地插`進花瓶中， 往前微微一推，對著面前的空氣說︰“星際沒你喜歡的品種，只能找看起來差不多的買了。”

“……你肯定想不到， 這種花在這裡是用來吃的。”

楚塵的手指輕輕碾過花瓣， 想象不到吃這玩意兒的口感，最後只能評價道， “這裡的人真獵奇， 很多能吃的不吃， 不能吃的反倒是食材。”

“我在這裡過得不錯， 雖然是本書，總有些BUG和不合理的地方，但只要接受了這些設定，就還挺舒服的。”

楚塵很隨意，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現在我有了家人，朋友，和自己的事業，周圍新鮮事很多，比在以前那小地方有趣多了。”

“你在那邊過得也挺好吧？”

楚塵輕聲問。

今天是他媽媽的忌日。

那個得了精神病，經常自殘，最後自殺解脫掉的。

現實中的媽媽。

之前楚塵一直沒安頓下來，在忌日這天，總有這樣那樣的事情絆腳，楚塵媽媽又不是那種很注重日子的人，他便沒這麼隆重，只是和媽媽隔空說說話罷了。

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時間，就特意買了束花。

準備兩個人好好聊聊。

他慢條斯理地將來到星際之後的事情基本都說了。有些內容是兩年前的，楚塵都忘記細節了，就坐在位置上慢慢想。

等說完，已經是三杯水下肚，太陽都從東邊挪到了西邊。

楚塵餓了。

他哼著歌開始做飯。

吃飽喝足，楚塵盯著買回來的花看了看，將花擺到顯眼的位置，打算過兩天做成乾花，才轉身回了臥室——今天餐廳不營業，楚塵有足夠多的時間休息。

或許是因為精神上有些疲憊，楚塵靠在床頭，沒一會兒就睡過去。

楚塵是被吻醒的。

靠過來的男人眼尾呈暗紅色，結實的雙臂撐在楚塵身體兩邊，一下下親吻著身下人的唇，動作輕柔又繾綣。

厲欲見楚塵睜開眼，迷迷糊糊看過來，像是隻剛睜眼的小獸，不由低笑一聲，又湊過去親吻楚塵的眼眸。

他低聲問︰“樓下的花是你買的嗎？”

“唔。”

楚塵含糊地點點頭，“紀念媽媽。”

厲欲動作一頓。

他低低答應一聲，將楚塵摟緊。

楚塵眨眨眼，漸漸清醒過來，呼嚕厲欲的腦袋︰“你怎麼出來了？要做嗎？”

自從厲燃的精神越來越好後，三個人格之間，逐漸可以直接交流，這也算是他們和平共處的訊號，不過相應的，地位最低的厲欲出現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少——時間總是被厲燃和厲焚擠壓，隻偶爾憋不住了，厲欲的精神猛地強大起來，才能壓過其他兩人。

這種時刻，厲欲都會本能地找楚塵做那事兒。

楚塵都快習慣了。

然而這一次，厲欲卻搖搖頭，隻說︰“陪陪你。”

他翻了個身，躺在楚塵身旁，楚塵便順勢靠過去，壓在厲欲身上，他闔上眼，能聽見厲欲的心跳——撲通、撲通，一聲接著一聲，沉穩而又有力。

兩個人的體溫漸漸貼合。

楚塵突然問︰“你會消失嗎？”

“嗯？”

“我當初一直猜測……”

楚塵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不過他還未開口，厲欲便接著楚塵的話，說，“我大概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

楚塵仰頭看厲欲。

厲欲說︰“我不會離開的。我確實是他欲`望的產物，但是又和一般的人格不一樣。其他的多重人格，也有不同的姓名，年齡，愛好，思想，但他們覺得他們不是一個相同的人，且大多數都沒有共同記憶，但我們不是。”

“厲燃小時候，分出厲焚這個人格，就能和厲焚交流，後來精神暴`亂，這種交流才被迫中斷，不過現在，因為精神愈發好了，我們又可以在腦海中建立短暫的交流平台。”

“我們從來都沒有否認自己就是厲燃。”

他說，“我的名字是你起的，厲焚的名字是他自己起的，都只是為了區分開來，並不是生而帶來的，因為我們不是別人，而是厲燃的一部分。或者說，只有我們三個都在的時候，厲燃才算是真正的一個完整的人。”

楚塵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解釋。

他消化了一下︰“我沒有說你們不是一個人，我只是疑惑很多……比如我以為，你是他的一個執念，那麼當他自己完成那項執念的時候，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開始是。”

厲欲說，“開始確實是這樣。如果我在被創造出來的第一時間，這項執念就結束了，那或許我會消失，但是……”

他看向楚塵。

楚塵︰“？”

厲欲低聲說︰“但是，你賦予了我姓名。”

“是你。”

“你讓我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完整的人。現在的我，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喜怒哀樂，但這些，都是從有了名字後，漸漸得到的。”

楚塵不由怎舌。

他之前就知道，厲欲被創造出來的原因，估計是因為厲燃太過害羞，不好意思跟他做那事兒，厲焚那時候又是個小學雞，一副我壓根兒不喜歡你，你趕緊離我遠點的模樣。

但他從不知道，名字的力量這麼大。

這樣是好是壞？

楚塵想不明白。

他並不後悔創造厲欲，但這具身體畢竟是厲燃的……

算了。

反正來都來了，又不能重新塞回去。

況且厲燃之前也沒表現對厲欲太多的排斥。頂多以後楚塵再多注意一點兒，萬一又出來個什麼人格，他假裝不知道好了……

楚塵正想著，身旁的人突然一頓。

再抬頭，原本那個滿是欲望的眼神，已經變成了清冷的模樣。

兩人對視，都是一愣。

厲燃扶著楚塵起身，隨意問︰“之前幹什麼呢？”

這個問題沒什麼不好回答的。

楚塵直接說︰“我正和厲欲聊人格融合的事。”

厲燃垂下眼眸︰“怎麼想到融合。”

“隨便聊天的時候說到的。”

楚塵將厲欲當時說的話說了，又問，“你覺得呢？”

厲燃說︰“我當然和他想法一樣。我認為不需要融合。”

有很多事情，厲燃不想去做，都可以證明正大的逃避，推給其他人格。每次厲焚和厲欲，都會把那些事情做的很好。

為什麼要融合？

楚塵聞言，戲癮上來，當即長籲短嘆起來。

厲燃︰“？”

楚塵捧著臉︰“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每次我提到你不想回答的問題，或者做你不想做的事，你就會順勢將身體給焚焚或者欲欲，你肯定覺得三個人格剛剛好，各司其職，又怎麼會想到要融合呢？可是……真的是各司其職嗎？”

厲燃聽到楚塵的話，微微一愣，卻沒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對。

更不清楚楚塵說這段話的點在哪裡。

目前來看，他們確實各司其職。

——他負責當厲家小兒子，厲焚負責當星盜，厲欲負責當楚教官。

安排的明明白白。

厲燃心中漫不經心想著，“嗯”了聲，問︰“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楚塵哀怨道︰“這問題可大了去了。”

厲燃長長的睫毛微微眨了眨。

楚塵道︰“厲欲是你專門創造來跟我做的人格，按理說，這件事就算是他的事情，就應該他跟我做，對不對？”

厲燃遲疑道︰“對。”

楚塵蹬腿︰“那為什麼哥哥也非要纏著我！？”

厲燃一時啞口無言，只能說︰“……我幫你說說他。”

“那你呢？”

楚塵扁扁嘴，“連哥哥都想和我親熱，你卻沒這個心思。你說，你到底是不行，還是在外面有別的狗了？”

厲燃︰“……沒。”

一遇到這個問題，厲燃又有些想逃避了。他想離開“床”這個道具，卻被楚塵壓著，無法動彈，只能眼珠微微轉移，偏向一旁，不與楚塵對視。

但內心中，厲燃突然想起當初楚塵對他說過的話來。

他說他很好。

是值得被愛的。

還有每天一顆的小星星。

每看到上面的一句話，厲燃心中就更踏實一些。

安全感的累積，並不是一瞬間的事，而是各種各樣的小事，漸漸疊加起來的。

可是……

他真的可以嗎？

楚塵現在，應該還不是特別了解他吧？如果真的了解了全部……那他是不是就不會喜歡了？因為他真的是一個很無趣的人。

而楚塵喜歡有趣。

“哇，你現在還不敢看我！你擺明了就是在撒謊！”

楚塵哭唧唧道，“天哪！我真是個苦命的人兒啊，結婚兩年，老公一下都不肯踫我，我孤苦伶仃，寂寞難耐，隻好去找隔壁老王——”

楚塵的聲音將厲燃的思緒拉回現實。

前者還在往厲燃的懷裡拱，假哭的能力一流。

肌膚相觸。

厲燃的眼眸中深了些許。

隔壁哪有什麼老王。

厲燃的手微微攥緊，指甲掐進肉裡，輕微的痛楚讓他更為清醒，厲燃心中突然生出一絲渴望與膽量，使得心跳漸漸加速，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要不要試試？

像是賭徒一樣，賭一把。

把自己整個人都賭進去……

他像是著了魔一樣，想伸手將楚塵拉進懷中，卻突然聽到面前的楚塵長長嘆了口氣，搖頭說︰“唉……算了，有點累了，不玩了。剛睡醒就有點餓，還是先去做飯吃吧。”

——楚塵其實並不著急那事兒，剛剛不過是逗厲燃而已。

“……好。”

厲燃聽見自己答應下來。

但心中還有另外一個聲音，一直在說話——

不停地說——

另一頭，楚塵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剛準備起身，卻突然被厲燃壓住。

楚塵︰“？”

他還沒反應過來。

厲燃卻已經下定決心，他垂眸，輕聲說︰“你在小星星上寫過一句話。”

楚塵一臉迷茫︰“什麼？”

小星星上的話多了去了。

厲燃問的哪一句？

厲燃湊近些許，在楚塵的耳邊說︰“當你終於鼓起勇氣去做一件事的時候，一定要堅持下去，不能因為外力半途而廢。”

楚塵一愣，不知道這話和現在的場景有什麼關聯。

厲燃的呼吸噴灑在楚塵身上，緩緩地說︰“等會兒再去做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