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眼書店的生意真的太他媽冷清了, 一天天能把人閑出鳥來。
閑著當然是件愜意無比的事兒, 但是不來錢就不太美妙了。蕭澤在研究院工作了這麽多年,存款不少, 家底兒也不薄, 本來是不大在意錢財的, 但是他大男子主義。
蕭澤這種大男子主義不礙別人的事兒,主要是對自己要求高, 他覺得自己幹什麽都得成功, 不然面子過不去,好勝心更過不去。
就算開門做生意, 不求客人絡繹不絕, 起碼也別門可羅雀吧。
林予早就發現了, 但是怕挨揍就一直沒說。他蹲在書架前擦最底下那層,叨咕道:“哥,你也不要不服氣,有付出才有回報, 你每天都光顧著自己看書學習, 客人來了愛搭不理, 所以今天這個局面能怪誰呢。”
蕭澤低頭盯著書頁:“怪你唄,看的風水一點都不靈。”
“我太冤枉了吧!”林予氣得用力擦了擦,擦完跑去洗手。他像陣疾風,在屋裡躥來躥去,最後躥到蕭澤的跟前:“哥,你不會真覺得怪我吧?”
蕭澤總算抬頭, 故意說:“不怪你怪誰,還把鬼招來,多晦氣。”
林予往沙發扶手上一坐,輕輕靠著蕭澤的肩膀:“鬼那是自己來的,哪是我招的。再說了,要不是我提議吧台換個位置,沒準兒生意還不如現在呢。”
他說完就盯著店裡的布局觀察,想好好地規矩一下。不待他想明白,門口響起道刹車聲,透過玻璃窗一瞧,居然停下一輛粉紅色的跑車。
“我的媽,太騷了。”林予剛說完,見車門旋開,蕭堯下了車。
他不是很激動,大概是因為和蕭堯並沒什麽交情。推推蕭澤的肩膀,通知道:“哥,妖嬈哥來了。”
蕭堯勾著車鑰匙從門口進來,半長的頭髮扎了個辮子,耳釘是兩顆純度極高的鑽石,襯衫有些松垮,但休閑西褲比較修身。重點是沒有化妝,比之前那晚清純了三百來倍。
“妖嬈哥好。”林予移不開眼,打招呼都軟綿綿的,他被蕭堯迷住了,感覺蕭堯身上有吸鐵石。
“你好啊,有飯麽,剛睡醒還餓呢。”蕭堯在吧台邊站定,從碟子裡剝了顆薄荷糖。他沒看林予,徑直看向蕭澤,不滿道:“看書那位,來人了也不搭理一下?”
蕭澤翻頁:“樓上冰箱有蛋撻。”
蕭堯嘴角含笑,眉目含情,悠悠然轉身上樓,屁股扭出了一溜浪花。林予雙眼直瞪瞪的,他再低頭去看蕭澤,想知道蕭澤是不是也看呆了,結果發現蕭澤始終沒有抬頭。
不能吧,蕭澤真喜歡男的嗎?
這麽看來,筆直筆直的嘛。
“哥,你和妖嬈哥是兄弟嗎?”他忽然想起蕭堯的本名,和蕭澤很像。
蕭澤回答:“不是。”
“那你們怎麽認識的?同學嗎?”林予不恥下問。
蕭澤簡短有力:“不是。”
林予閉嘴不問了,費勁。
幾句話的工夫蕭堯拿著盒蛋撻下了樓,走到蕭澤另一邊的扶手坐下,也挨著蕭澤的肩膀。林予扭頭看著對方,感覺怪怪的。
“涼的比剛出爐的還好吃。”蕭堯的手腕上帶著六條粉水晶,伸手把蛋撻遞到蕭澤嘴邊,“你來一口?”
蕭澤躲開:“不餓。”
林予瞅著那顆蛋撻被咂吧乾淨,感覺蕭堯吃東西真細致。其實他吃東西就挺仔細了,向來不緊不慢,今天他輸了。
他覺得妖嬈哥不愧是妖嬈哥,走路像白蛇青蛇,吃東西像宮廷貴婦。
但是有一點不好,勾搭蕭澤的時候像城管巡街,簡直明目張膽。
林予噘著點嘴,他巨討厭城管!
一盒蛋撻被吃光了,蕭堯覺得無聊,伸手抽走了蕭澤的書,“《企業經營的黃金法則》,大哥,你這也算企業啊?”
他把書一扔,往蕭澤的肩膀上一趴:“妖嬈酒吧那麽紅火,你怎麽不直接向我取經啊?”
蕭澤本來被左右夾擊就覺得難受,乾脆從沙發上起來:“這麽大地方不坐,都湊我旁邊擠著,什麽毛病。”而後才回答,“還有臉提,你那兒生意紅火是因為有個鞠躬盡瘁的江橋。”
林予見縫插針:“哥,咱們這兒有個死而後已的我!”
“不用你死,給陶淵明把屎鏟了。”
“噢。”林予擼袖子就去找貓了。蕭堯直接從扶手上一倒,側著身跌到了沙發上,宛如沙發對他來了個公主抱。他咂咂嘴:“這小孩兒還挺機靈。”
蕭澤沒接話,回頭見林予蹲在角落伺候肥貓,低頭俯首間露出一截脖頸。
“哥,老白總抓我。”林予收拾完跑回來告狀,還展示手臂上的血痕。他從前隻喂過流浪狗,摸摸抱抱習慣了,現在對付貓還是那一套,但是總被爪子傷害。
蕭澤極快地吹了他一口:“誰讓你手欠。”
“我喜歡它才抱它啊。”林予還以為蕭澤會哄他兩句。結果蕭澤抬手指指玻璃外面:“你要是喜歡哪個人就去抱人家,看看挨不挨罵。”
林予看過去:“妖嬈哥!有人坐你的車!”
一對情侶估計是看見這夢幻粉紅色的超跑有些沉迷,於是停下來拍照,甚至還輪流坐上了車頭擺造型。蕭堯登時從沙發上蹦下,跺著腳就出去了,出去的時候那倆人正一起坐在車頭上自拍。
“嘿!乾嗎呢呀!”蕭堯嗓音渾厚,但是嗲得渾然天成,“是你們的車嗎?!誰讓你們坐上去的?!給我下來!”
經過的路人駐足觀看,那對情侶一時間尷尬無比。但是能做出爬別人車上自拍這種事,必然也不是平凡角色,男的還嘴道:“至於嗎你,不就是一輛破車嗎?”
屋裡的蕭澤和林予正在隔窗觀戰,林予急道:“哥,你不去幫幫妖嬈哥啊!我覺得他戰鬥力夠嗆!”
蕭澤點了根煙:“你去吧,我給你們倆加油。”
“……”林予撓撓頭,有點糾結,但眼看蕭堯氣得臉都紅了,於是直奔出街,決定做一回親友團。
“你說誰是破車?破車你還拍,拍你媽啊拍!”蕭堯雖然風格比較迥異,但好歹個頭有一米八,所以吼起來氣勢還是有的,“我這車你們知道多少錢嗎?!你倆一個代孕一個坐台接客,全年無休也就買倆輪胎!”
在場的人全愣了,那一對奇葩愣著,圍觀群眾也愣著。林予一頭霧水,“代孕”應該是指女的,那“坐台接客”只能是指男的了。
他第一次遇見罵老爺們兒坐台接客的,真是不一般。
這點工夫對方已經回過神,幾乎是立刻就火了,男的摟著女的:“我看你是接出經驗了吧!看你這德行,死娘娘腔!屁股都接爛了吧!”
林予深吸口氣,他長這麽大還沒聽見過這麽不堪入耳的話,上前一步擋住蕭堯,回罵道:“去你大爺的!上別人車還有理了,馬上道歉!”
蕭堯沒想到這小弟會衝出來幫忙,一把挽住林予的手臂,大聲附和:“對!道歉!”
那對奇葩看看林予,再看看蕭堯,又看看倆人挽著的手臂。
“操,這是你接客的同事還是你的小姘頭啊?”對方在口舌上已經贏了,“一個清純一個妖,你們兄弟倆誰是頭牌啊?”
林予氣得亂蹦,蹦了兩下定睛看著對方。他深吸一口氣,甚至圍著對方繞了個太極八卦陣。圍觀的一個大爺驚呼:“林老師要顯神威了!”
范兒已經起來,林予和奇葩死死對視:“你這傻逼快照照鏡子,天中、天庭、司空、中正連成一線,隱隱發青!鼻側兩翼廷尉鼓起,蘭台翕動,祿倉食倉各據嘴角,緩速抽搐!雙腮繃緊,地閣晦暗,哎呀我的天啦!”
對方摸不著頭腦:“你瞎他媽說什麽呢?!”
“我說你要有——血光之災!”林予後退一步,回頭看見了門口的蕭澤,“哥!”
蕭澤懶懶地立在門口,左手拿著根棒球棍,右手夾著的那根煙燃到了半截。太陽明晃晃的,他皺眉眯著點眼睛,似乎在說擾民真煩。徐徐走來,邊走邊呼出一口白色的煙霧。
林予和蕭堯都愣了,看愣了。
蕭堯說:“華北平原陳浩南。”
林予問:“誰是陳浩南?”
蕭堯答:“山雞的大哥,小結巴的老公。”
林予心頭髮熱:“是、是這種結、結巴嗎?”
蕭澤已經走近,抬手把那倆落了下風的人護在身後,周邊都是圍觀的路人,他的確覺得煩。本來生意就不怎麽樣,還擋著玻璃。
抬起右手又吸了一口煙,蕭澤看著對方建議:“廢什麽話呢,道個歉滾蛋就完了。”
蕭堯又附和:“道個歉滾蛋!”
林予不甘落後:“就完了!”
這場雞毛蒜皮已經在罵戰中發酵,那一男一女面對蕭澤有點怵,但是光天化日還當著這麽多人,很快又恢復了不要臉的膽色:“誰給誰道歉啊,先罵人的可是你們!”
蕭澤說:“對不起,別罵了。”
“哥!”林予又驚訝又不服氣,回頭問蕭堯,“陳浩南這麽慫的嗎?”
剛問完就聽見一聲慘叫,嚇得他又立刻轉回去。那男的捂著臉彎腰叫喚,女的在一旁哭天搶地,漸漸的,血從那男的手指縫裡漏出來,滴滴答答掉了一地。
蕭澤垂著眼睛,把棒球棍在地面上劃拉,好像要蹭掉什麽髒東西似的。煙燃到了底,他撣撣煙灰,走近把煙頭摁到了對方棒球帽的帽簷上。
“擦擦鼻血,趕緊補牙去吧。”他把煙摁滅了,然後把煙頭塞進了對方的衣兜裡。
女的還在哭嚎,想罵不敢罵,扯著男人的衣服要馬上閃人。男的太沒面兒了,捂著嘴,血順著脖子往下流:“……前面就是市局!你他媽再動我一下試試!”
蕭澤誠懇地說:“沒問題啊,我打殘你就去自首。”
棒球棍還沒抬到半空,那倆人攙扶著衝出了人群,跑到街邊打上車就跑了。路人們感歎了幾句紛紛散去,原地只剩下他們三個。
蕭堯已經沒了罵人時的氣勢,上前兩步挽住蕭澤的胳膊:“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受欺負,我剛才好害怕,要是沒有你,我該怎麽辦啊。”
蕭澤掙開往回走:“你他媽也是,開個粉色的破車,下回開個貼水鑽的,估計連狗都得竄上去佔個地盤。”
林予落在後面,感覺那倆同姓人把他給忘了。他走到門口沒進去,蹲在墊子上倒騰貓罐頭,然後撫摸加菲的毛。
他躥出來幫忙,妖嬈哥也不感謝他,不過他不在意。
蕭澤出來幫忙,只是為了幫妖嬈哥嗎?他挺在意的。
如果單是他遇上今天的事兒,蕭澤會這樣幫他嗎?
他沒信心。就像不知道蕭澤樂不樂意讓他擁有備用鑰匙一樣,他沒信心。
“加菲,你看我矯不矯情?”林予摸著加菲的腦袋,加菲沒回答他。但是頭頂傳來一句,“還行,青春期了吧。”
林予回頭,看蕭澤靠著門框,他高興道:“哥,你出來前我就看出那人要有血光之災,沒想到你就是那個災!”
屁股挨了一腳,蕭澤說他:“不會說話就沉默,你乾脆說我是天煞孤星得了。”
林予這回沉默了,他還真覺得蕭澤是天煞孤星來著,估計說出來也得被杵碎滿嘴牙。冷場幾秒,他怕蕭澤又回去,沒話找話:“哥,你不是左撇子呀,怎麽用左手拿棒球棍?”
蕭澤說:“右手怕出手太重,真得自首了。”
“哈哈!”林予仰著臉笑,“那人罵妖嬈哥是娘娘腔,還罵我們倆誰是頭牌,剛才氣死我了!”
蕭澤也笑了一點:“所以出來揍他了。”
林予抿抿嘴,猶豫著,緊張著:“你全是為妖嬈哥出氣麽,有沒有一點點是為我啊。”
“為你?”蕭澤的表情好像有點納悶兒,說完靠著門框樂了。林予鬧了個臉紅,也在這句簡短的反問中知道了答案。
他有些失落,不對,是非常失落,失落到無法用玩笑岔開話題。又有些尷尬,沒有台階可下,腦子裡只剩下蕭澤漫不經心的笑容。
林予低下頭撇撇嘴,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時蕭澤幽幽開口:“一點點太少了,起碼也得一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