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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窮》第23章
倆人在柴房裡獨自待了十來分鍾,敬業的敏紅來嚇了童淮好幾回, 童淮基本縮在薛庭懷裡, 面子不存在了,也就不在乎了, 乾脆就理直氣壯地扒著薛庭不放。

 不知道過了多久, 俞問才挑著個紅燈籠過來, 打開了柴房。

 他們解決了個團隊任務, 其他人被困在了廂房裡, 俞問拿到柴房鑰匙,將童淮和薛庭放了出來。

 仨人暫時脫離團隊, 去做另一個任務,去敏紅以前的房間,尋找她最喜歡的東西,放到靈堂裡,以交換廂房的鑰匙。

 雖說直接導致敏紅慘死的不是宋英, 但作為拋妻棄子的渣男, 回去的路上,童淮也被敏紅關照了一路。

 敏紅的房間也是烏漆嘛黑, 三人一進門,屋裡的紅燈籠自動亮起, 給了一點微光。

 非但沒幫助,反而更瘮人了。

 俞問左看看右看看, 闔上門, 賊頭賊腦地秀出手腕上的Watch, 調出手電筒:“就這點難度也想難倒我?”

 童淮驚了:“不是不允許帶照明設備嗎?”

 “我偷偷帶進來的,他們絕對發現不了。”

 幾乎就在俞問話音剛落的瞬間,屋外的門被敲了敲,響起工作人員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這位同學,禁止攜帶照明設備,請把設備交給我們暫時保管。”

 俞問:“……”

 俞問垂死掙扎:“是它自個兒亮起來的。”

 工作人員:“這位同學,請遵守規則。”

 打臉來得如此迅速,俞問悻悻地碰碰鼻子,摘下來遞出去。

 屋裡又陰森下來,他攤了攤手:“沒辦法,在黑暗裡慢慢摸索吧,祈禱別在黑暗裡摸到你媳婦兒冰冰涼的小手吧。”

 童淮:“……”

 叼你大爺,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之前得到提示線索,敏紅跟你情投意合,願意嫁給你,是因為你們有共同的興趣,你的興趣是啥?”俞問在桌上摸摸索索,逗著童淮。

 童淮扒在薛庭身邊,翻了個白眼:“不知道。”

 俞問:“問你爹去。”

 “爹,我興趣是啥?”童淮興致缺缺地隨口問。

 薛庭淡淡看他一眼,簡潔回答:“字畫。”

 “……”

 童淮納悶:“你被宋英他爹魂穿了?”

 “之前去過宋英的書房,裡面收藏了很多字畫,上面有敏紅的落款。”

 俞問一聽,就去牆上摸索掛著的字畫去了,睜著眼努力辨別哪張畫與眾不同。

 童淮還記著俞問那句嘴欠的話,不敢離薛庭太遠,小步小步跟著他挪動。俞問扒完半面牆了,轉頭見他小碎步湊在薛庭身邊,滿頭問號:“淮崽,你幹啥呢?”

 童淮細聲細氣:“我跟我爹呢。”

 “……”

 兩人走到最裡面那面牆上,中間垂著幅畫,在微光裡,畫上女子的像有些詭異,仿佛在望著這三個不速之客。

 童淮直覺這幅畫就是他們要找的,戳戳薛庭的腰:“你摘下來看看。”

 腰被戳得有點癢,薛庭瞄了他一眼,好脾氣地什麽也沒說,抬手摘下字畫。

 豈料畫幅一摘下,後面露出個洞。

 一隻睜大的眼睛在洞後,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

 童淮冷不防和那隻眼對上:“……”

 薛庭默了默,反應極快,啪地用畫遮住那個洞。

 俞問聽到動靜,也摸索過來:“你們找到了?”

 “嗯。”薛庭冷靜地點點頭,把畫遞給俞問,側身遮住童淮的視線,“走吧。”

 屋裡太暗,湊得也不近,俞問沒看到童淮嚇得雪白的臉,高興地接過,去解救其他人。

 薛庭和童淮跟在後面,順了順童淮的背:“還行嗎?”

 童淮頭皮都炸了炸,死死咬著牙沒叫出聲,勉強把雞皮疙瘩壓下去,呼了口氣:“……操。”

 緩過來了,他有點糾結地問:“你那麽堵上去,不怕她戳你啊?”

 薛庭:“……”

 薛庭道:“兒子都戳過了,兒媳再戳下也沒什麽。”

 “……”

 薛庭看他跟炸了毛的貓似的,有點憐惜,更多的是好笑。

 他還沒遇到過像童淮這麽有意思的人。

 明明怕得要死,非要為了別人的氣氛和自己的面子硬撐。

 等全隊集合後,大夥兒又繼續找線索解謎。

 薛庭原本懶洋洋地跟在後面,不怎麽愛說話,不知為何,突然積極了許多,總能在有限的線索裡找出最有用信息,拚接成信息鏈。

 團隊解謎速度大幅度加快,沒再在一個關卡上乾耗著等NPC來嚇了。

 距離本場結束還有十分鍾時,大家順利找到了通關的路,也得到了敏紅真正的死因。

 原來根本就沒有什麽怪病。

 宋之錦是個衣冠禽獸,趁著兒子宋英外出之際,垂涎敏紅的美色,強暴了敏紅,並百般威脅。

 不久敏紅懷孕,宋之錦擔心她肚子裡是自己的種,更怕事情敗露,乾脆買通了大夫和神婆,一個往鎮民吃水的井裡下藥,另一個散播謠言。

 敏紅被屈打成招,無辜慘死,怨氣極重,化為厲鬼復仇,在鎮民們面前揭露了宋之錦的醜惡面目。

 然而鎮民壓根不關心真相。

 嘈雜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嗡嗡的讓人心煩意亂,偶有幾句清晰的,聽得一群學生罵罵咧咧。

 “蒼蠅不叮無縫蛋,不是你勾引宋老爺,宋老爺怎麽可能那樣做?”

 “你都已經死了,就安安分分的,為什麽還要出來害人?”

 “事到如今,真相到底怎麽樣有什麽意義?敏紅啊,你快走吧,鎮上給你攪得一團糟……”

 不由分說的指責像利劍直刺而來,周遭的聲音越來越大,每個人都在勸她收手、讓她離開,每個人都面目可憎。

 敏紅從不可置信到怒不可遏,終於徹底發狂,尖叫著拖著全鎮人給她陪葬。

 鎮子在一場大火裡化為了灰燼。

 童淮雖然怕,倒順利進入角色,氣憤地戳戳薛庭:“原來你也是個人渣。”

 “……”薛庭把他手指掰回去,“也字用得挺好,渣男兒子。”

 劇情雖然俗套,不過大家玩得還挺過癮,大呼完“感謝薛哥carry我們”,嘰嘰喳喳討論著走過通道,回到外面,從工作人員那兒把各自的東西拿回來。

 童淮趁著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扯了扯薛庭的袖子。

 薛庭不解地轉過頭。

 他朝薛庭彎眼笑了笑,睫毛上浮著細碎的光,眼睛像塊清透的琥珀:“謝謝。”

 薛庭一直沒有什麽參與感,之後突然積極起來,顯然是為了能早點通關出來。

 “不用謝,”見他笑了,薛庭的嘴角也勾了勾,低頭湊到他耳邊,“小壽星。”

 氣息噴灑在耳廓,他的聲音壓得低低沉沉的,磁性好聽。

 不知道是因為他靠得太近,還是因為他的聲音,童淮呆愣愣的,耳朵麻了麻,白皙的耳垂肉眼可見的一點一點漫上紅暈,血色佔據雪白。

 再紅就要蔓延到脖子上了。

 薛庭一手插在兜裡,愉悅地注視著他的耳垂,輕輕笑出了聲。

 要不是怕童淮當場翻臉,他甚至還想惡劣地伸手撥一撥。

 童淮原地自燃了三秒,感覺自己有點莫名其妙,納悶地揉揉耳垂,瞪了眼顯然是在戲弄他的薛庭,扭一邊去,勾住趙苟和俞問的脖子:“走走走,快集合了吧,餓了。”

 一提餓了,大家也紛紛覺得餓了,結伴下了樓,在約定的地方等著。

 逛商場和去電玩城的也陸陸續續到了,浩浩蕩蕩的這麽多人,都沒吃晚飯,略一糾結後,舉手表決吃火鍋。

 人多,也熱鬧。

 趙苟經常跟人出來玩,熟識本市各大火鍋店,當即一揮手:“附近那個商場的火鍋不錯,老字號,味道正,我帶你們去。”

 俞問率先反應過來,不懷好意地看了眼童淮,邊走邊擠眉弄眼:“給大夥兒八卦下,那邊的那個商場老板,好像是姓……”

 童淮想起這茬,小心覷了眼薛庭,把路邊買的草莓冰糖葫蘆塞俞問嘴裡,溫和地道:“慢點吃,當心噎死。”

 經由俞問那麽一嘴,進商場時童淮就小心多了。

 這個商場是童敬遠名下的。

 他初中時經常呼朋喚友,領著一群人來請客吃飯,商場經理認識他,並且還會笑眯眯地配合叫他小少爺,給足面子。

 往事想想就不堪回首,要是碰到了,他就完了。

 好在一路平安,沒真那麽倒霉地遇到經理。

 不知有意無意的,坐下來時,大家都默契地讓出了童淮左右的位置,左邊給薛庭,右邊是俞問。

 這邊商場消費不低,其他人也不知道童淮的家境,雖然開著玩笑要他請客,但這麽多人,自然不可能真讓童淮來,點了個鴛鴦鍋,又挨個點了菜後,準備AA製付錢。

 童淮忍住想請客的衝動,心裡不斷默念我很窮。

 點完菜了,俞問又點了酒,啤的和白的都有。童淮瞥到跟來的幾個女生和乖乖班長呂子然,打開外賣點奶茶:“喝不了酒就喝奶茶,都誰要喝,報一下。”

 一個女生笑道:“我們小童可真貼心。”

 趙苟哎了聲:“哪兒是我們小童啊,是薛哥的小童。”

 “啊?”呂子然呆呆的,沒跟上他的節奏。

 陳源也笑:“沒見我們童哥一直黏在薛哥身邊嗎。”

 俞問點完酒了,跟著湊熱鬧:“父子情深啊父子情深。”

 全桌哄笑。

 童淮聽到身邊的人似乎也低低笑了聲,額上青筋蹦了蹦,維持著禮貌的微笑:“給大家準備今晚的最後一道涮菜,趙苟陳源俞問,想吃的給我刀,我給你們片進鍋裡去。”

 他笑著說話的樣子略微滲人,趙苟縮縮脖子,沒骨氣地立刻倒戈:“童哥我錯了,我舉報,都是陳源指使的!”

 還他媽禍水東引。

 “滾。”陳源撿起塊柚子砸他臉上。

 薛庭抱著手,沒骨頭似的靠在椅背上,懶懶地看著他們鬥嘴打鬧,目光移到童淮的耳垂上。

 那片小巧秀氣的耳垂已經重新變得白皙了。

 ……紅點更好看。

 晶瑩剔透的,像南紅珠,紅瑪瑙。

 他無意識地摩挲著指尖,盯著童淮的耳垂看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直到俞問轉過衝童淮說話,注意到他,他才移開目光。

 俞問蹙了蹙眉,總覺得剛才薛庭落在童淮身上的視線不太對勁,能吃人似的,侵略性很強,讓他心驚膽戰。

 可仔細一看,薛庭又恢復了平時的疏淡,仿佛剛才那一瞬間只是他的錯覺。

 趙苟不喝先醉,大著膽子cue薛庭:“我看薛哥成天都在刷題學習,是不是沒喝過酒?”

 薛庭隨意笑了下:“喝過,酒量一般。”

 “別怕,”童淮一聽這個就來勁了,拍拍他肩膀,“童哥罩著你,他們灌你我幫你喝。”

 薛庭抬抬眉梢,笑意真切了許多:“那就謝謝童哥了。”

 說話間,湯鍋酒水和菜一起抬了上來。

 童淮給薛庭一聲童哥叫美了,肥牛下到鍋裡,撈出來全給薛庭。

 趙苟沒搶到,一聲感歎:“果然是父子情深……”

 “你再說一聲試試,”童淮把杓子遞過去,掀掀眼皮,“我也送肥牛給你,送到哪兒就不一定了。”

 趙苟夾著肥牛,嘻嘻笑著認錯:“給肉就是哥,謝謝童哥!”

 吃了會兒,墊好肚子,俞問開了啤酒,遞給要喝酒的人。桌上有幾個人喝不了酒,就抬起奶茶。

 “敬我們今天的壽星,”俞問舉起啤酒瓶,笑眯眯地看向童淮,目光很柔和,“十七歲了。”

 童淮順手把手邊的多肉葡萄遞給薛庭,舉起啤酒瓶,在眾人的鼓掌歡呼下,一口豪爽地幹了半瓶。

 薛庭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慢悠悠地啜奶茶裡的葡萄。

 大家邊吃菜邊喝酒,不一會兒,陳源就不太行了,趕緊求饒:“等下啊,重頭戲還沒上呢,先別把我灌倒了。”

 話音剛落,包間裡燈光一暗。

 大家都愣了愣,摸不著頭腦。

 包廂門被打開,工作人員慢慢推著推車走了進來,上面是個漂亮的大生日蛋糕,邊上堆簇著精致的鮮花與禮物。

 趙苟愕然,拉著陳源悄悄問:“我們預定的排場好像沒這麽大吧?”

 童淮看清了推生日蛋糕進來的是誰,也嚇了一跳。

 商場經理!

 然而經理似乎沒認出童淮,微笑著朝大家道:“聽說今天這一桌有位客人過生日,本店特地送上生日蛋糕和禮物,本桌優惠打五折,加菜免費,酒水全免。祝這位小同學生日快樂,健健康康,心想事成。”

 說著,經理悄悄朝童淮擠了擠眼,留下蛋糕,不多打擾。

 童淮怔了怔,摸出手機,果然有林秘書的留言。

 -林秘書:童先生在開會,中途出來叮囑我,讓那邊的經理送蛋糕過去。小淮,生日快樂[蛋糕]

 -林秘書:他昨天到今天一直在問我能不能將會議和應酬推掉,到剛才還在問我航班信息。別生你爸爸的氣,他一直記掛著你。

 看到後面這句話,童淮鼻尖一酸,眼眶有點熱。

 桌上的空盤被隨後的工作人員收了下去,蛋糕擺上桌,插了蠟燭點火,大夥回過神,拍著手唱起生日歌。

 童淮趁著其他人不注意,悄悄擦了擦眼角。

 隱約的,他察覺到薛庭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他有點緊張,害怕薛庭多問,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半晌,薛庭平靜地撇開視線,什麽都沒問。

 唱完生日歌,趙苟催著童淮許願。

 童淮閉上眼,也不管有用沒用,劈裡啪啦就許了好幾個願望。

 希望明年童敬遠能陪他過生日。

 希望薛庭能盡快找回他對象。

 希望在座各位都能做想做的事,或者考上心儀的學校。

 雨露均沾都照顧到了,童淮睜眼,吹滅蠟燭,笑眯眯地切蛋糕給大家。

 蛋糕做得很精致,明顯是私人訂製,上面的雕花小人都是精心雕出來的,奶油不膩,入口即化,比尋常蛋糕店買來的好吃好幾倍。

 眾人老老實實吃蛋糕,不玩扔蛋糕抹奶油那一套,邋遢糟心又浪費,大家都是精致人兒。

 吃到一半,趙苟想起什麽似的,跑去打開燈,掏出手機,招呼著合照。

 童淮是壽星,頭上戴上紙王冠,被簇擁在中間,左邊摟著懶噠噠沒什麽表情的薛庭,右邊摟著飛快找角度裝酷的俞問,哢嚓拍了好幾張。

 趙苟感歎一聲真上相,傳到微博和朋友圈。

 吃完甜的,還有辣的火鍋可以吃,正好中和中和。

 眾人也紛紛掏出準備好的禮物,新出的遊戲機、隱藏款盲盒、精致的小胸針、CD唱片,童淮收得開心,然後用手肘杵了下無動於衷的薛庭,狐疑地問:“你不會真給我準備了套五三吧?”

 薛庭撈了片牛肉,慢條斯理地嚼著:“你說呢。”

 “……”

 害怕。

 吃得差不多了,就開始專注喝酒。童淮在密室逃脫裡是渣男,被敏紅集火攻擊,在桌上是主角,又被所有人歡樂灌酒。

 在這種氣氛下,不喝酒的也忍不住喝了幾杯,不一會兒就全醉了。

 童淮也醉了。

 平時那麽鬧騰的人,醉了倒挺安靜,雙手放在膝蓋上,乖乖坐得筆直,傻愣愣地睜著眼,別人逗他就打個小小的醉嗝,然後抿著淡紅潤澤的唇,用雙水汪汪的人盯著人,眼神乾乾淨淨,清澈得一眼可以望到底。

 看得人罪惡感都要冒出來了。

 偏偏又越看越讓人想欺負。

 薛庭慢慢喝完奶茶,見其他人禁不住還想灌他,良心發現,起身擋了。

 滿桌人都以為他不會喝酒,哪知道啤混白的,兩杯下肚,他還面不改色,一點兒醉意也沒。

 趙苟遲鈍地反應過來,同情地看了眼醉得傻乎乎的小童同學。

 跟朵小白花兒似的,還替人擋酒。

 你旁邊那個明明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啊!

 最開始起哄的俞問也被灌醉了。

 校霸在學校裡沒人敢惹,同坐一桌了,大夥兒才發現他意外的好相處,反正比貌似溫和實則冷冷清清的學神好惹,大夥兒灌趴了童淮,不敢灌薛庭,盡往他身上招呼。

 俞問迷茫地睜著眼,明明童淮就坐他隔壁,還胡亂伸手在半空中亂抓:“淮崽呢,我帶他回家了,天該黑了。”

 他聲音含糊不清的,只有薛庭聽到了。

 帶童淮回家?

 這倆人的關系似乎比他想象的親近得多。

 薛庭頓了頓,轉過頭,眸光有點暗:“天已經黑了。”

 俞問愣了下:“那可不成。”

 “為什麽?”

 俞問:“童淮怕黑。”

 乍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乖乖仔一樣坐了好久的童淮不高興了:“我不怕了。”

 俞問搔搔頭,似乎在回憶,半晌,哦了聲:“好像是不怕了。”

 然後就放心地趴桌上醉倒了。

 沒來由的,薛庭心裡被什麽又細又尖的東西扎了下。

 隨之泛上點細細密密的、說不清是什麽的情緒。

 童淮以前為什麽會怕黑?

 因為家裡沒人?

 心裡那點若有若無的不快在持續膨脹,薛庭閉了閉眼,猜測得到一切緣由。

 童淮長大了,過了理直氣壯怕黑的年齡,所以不怕了。

 桌上其他人也差不多都醉了,哼哼唧唧地說起醉話。

 “嗚嗚,我作文寫跑題了,完了,星哥要對我失望了……”

 “我媽說月考考不好就沒收我遊戲機……”

 “操,這個大喜的日子就別說考試了好吧,想想就頭疼。”

 “什麽大喜的日子啊,咱童哥是過生日又不是嫁人。”

 “國慶的作業好多啊嗚嗚嗚嗚……”

 “你哭什麽!作業有什麽稀奇的,我才該哭,我今早在考場看到我喜歡的女生給別的男生送早餐,我失戀了!!!”

 “你這算什麽,我喜歡的姑娘為了躲我,跟我說她喜歡姑娘,我都想籌錢去做變性手術了。”

 桌上醉態千奇百怪,有幾個醉倒的睡得挺香,剩下的全在亂嚎。

 這是個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交朋友就交朋友,想談戀愛就戀愛的年紀,一切感情純粹,少有雜質,沒有大人世界的虛偽,也沒有刻意的逢迎。

 一群人裡,還清醒著的只有薛庭、呂子然和林談雅,呂子然和林談雅無奈地對視一眼:“這群醉鬼。”

 呂子然是班長,習慣對所有同學負責,站起身:“小雅,你在這裡看著他們,我和薛庭先把男生送下去打車吧。”

 薛庭沒什麽意見,嗯了聲,跟著呂子然一個個把人架下去。

 都是同學,也沒徹底醉倒,問到住址送回家也不難。

 搬完除童淮外的其他男生,剩下幾個女生由林談雅和呂子然各自送回去。

 薛庭扶起還在那乖乖坐著的童淮,後者正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喝著他離開前隨手塞過去的奶茶:“這個我送回去。”

 “那童淮就麻煩你了,到家記得報一下平安。”呂子然笑了笑,點點頭,帶著人先走一步。

 童淮沒背書包,幸好禮物都不大,薛庭把東西全部收進自己包裡,帶著童淮出了商場。

 已經九點過了,夜幕流水般傾覆了天空,在城市裡仰望天空,只能看到高聳的高樓大廈與縹緲的雲層,望不到星星。

 這一帶繁華如水,此時正是巔峰時段,熙熙攘攘,車水馬龍,霓虹燈照耀著整座城市,被碾碎在地上的微光依稀倒映出熱鬧喧囂。

 看到那麽多人,童淮條件反射地往薛庭身邊靠了靠,茫然地抓住了他的袖子,眼眶被風吹得微紅:“抓緊點。”

 “嗯?”薛庭沒聽清,靠近他,“什麽?”

 童淮是真醉了,神智不太清醒,嘟嘟囔囔:“抓緊點,別弄丟我。”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薛庭垂下眸光,片刻,微涼的手指在他臉頰上戳了下,依言將他往懷裡收了收:“好,不會弄丟的。”

 “你還沒祝我生日快樂,”童淮說了下句忘上句,又不滿地咕噥,“唱生日歌時你劃水了,當我沒注意到啊。”

 醉得自己叫什麽都忘了,這個倒記得清楚。

 薛庭覺得好笑。

 男生垂下眸光,望了會兒懷裡臉紅紅的小孩兒,嘴唇動了動。

 這個年紀的少年多多少少都有個通病——越是簡單直白的承載祝福與情誼的話,就越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好像只要一張口,固守的驕傲就會原地潰散,灰飛煙滅。

 而且還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好在童淮也沒揪著不放。

 醉後的童淮沒那麽話癆了,對外界也沒什麽興趣,抿緊了唇角,一手抓著薛庭的衣領,卷翹的長睫也低垂下來,是一個充滿自我防備、與他平時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完全相反的姿態。

 薛庭突然明白許星洲為什麽說他和童淮很像了。

 他打了輛出租車,回望臻區。

 童淮老老實實坐了一路,快到街口時,忽然捂著嘴,皺眉戳戳薛庭:“快停下來,想吐。”

 司機一聽那還得了,趕緊停下車。童淮連蹦帶跳下了車,轉來轉去沒找到垃圾桶,哭喪著臉:“不吐了。”

 薛庭:“……”

 那你還挺有公德心。

 童淮也確實不想吐了,但車走了,他卻不想走了。

 他蹲在地上,委屈得要死,今天走了太多路,腳疼:“不想走路。”

 薛庭就站在他身邊,在來來往往的注視裡,淡定地按了按他頭頂翹起的一縷卷發:“那你怎麽回去?”

 “你背我吧。”童淮仰起臉,像個小孩兒一樣討好的笑,伸出雙手,像是早就準備好了這個說辭,眼睛亮亮的。

 薛庭和他對視片刻,蹙起眉,後知後覺地發現一件很不妙的事。

 ……撒嬌的童淮,很難拒絕。

 像一罐子五顏六色的漂亮糖果,撒著歡滾出來,散發著甜香,積極地邀請人嘗一嘗。

 誰能拒絕呢。

 意識到這一點,薛庭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消失,有點微妙的不爽。他傾身和眼巴巴的童淮對視片刻,冷著臉把他拔起來,放下書包給他背上,然後背對著他彎下腰。

 童淮立刻順杆爬到他背上,雙腳離地,享受地眯起眼。

 臨嵐市已經開始降溫,夜晚沒那麽燥熱,涼涼的風吹在額頭上很舒服,他頭一點一點的,幾乎就要沉沉睡去。

 就在薛庭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童淮忽然輕聲開口:“我以前很討厭語文。”

 他醉酒後說話有些含糊不清,語調綿綿的,像棉花糖,又輕又軟。

 討厭什麽?俞問,還是語文?

 薛庭側了側耳,揚了揚眉。

 他個人比較傾向前面那個。

 “小學時候,”童淮睜開眼,喃喃道,“老師總讓我們寫一篇命題作文。”

 “嗯?”

 “叫我的媽媽。”

 他每次都留了一卷空白,被嚴肅的語文老師點起來,質問他為什麽沒有好好完成作業。

 他從不解釋,強著脖子站在座位上一聲不吭。

 那時候童敬遠還沒把他接回去,從他爺爺奶奶那兒知道這件事,沉默了很久,來看童淮時眼眶微紅。

 爺爺奶奶心疼童淮,勸童敬遠給童淮找個新媽媽,免得小孩在學校一直受委屈——小孩子最是純白無瑕,也最懂一臉天真地傷人,總有那麽幾個,會在聽說閑言碎語後,跑到童淮面前嘻嘻哈哈地調笑。

 童淮就經常和他們打架。

 童敬遠聽完,認認真真地和年齡尚小的兒子談了話,問他想不想要個新媽媽。

 父子倆很有默契。

 他們都是念舊長情的人,一個不想要新妻子,一個不想要新媽媽,寧願固執地守著別墅後面那座不再有女主人的花園,還有經年陳舊的家庭錄像帶。

 童淮還模模糊糊記得,那天童敬遠抱著他,對爺爺奶奶說:“崽崽的媽媽是我花光運氣才遇到的,這輩子也就這麽一次,沒有第二次了。”

 薛庭的腳步一停,先前在火鍋店聽到俞問的醉語時的那種細細密密、讓人喘不過氣的情緒又壓到了心口,酸酸軟軟。

 他的聲音柔和下來:“不會再有人讓你寫那篇命題作文了。”

 “嗯。”

 大概是在桌上聽其他人抱怨時提到了作文,童淮才突然想到這麽一樁陳年舊事。

 他闔上泛酸的眼皮,整個人像飄在一片海裡,隨著波浪起起伏伏,不知不覺間,意識慢慢下沉,陷入沉睡。

 下車的地方離童淮家不遠,薛庭走到他家樓下,想叫童淮,卻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就這麽把童淮一個人放在家裡,好像不太安全。

 新聞報道上,每年因為醉酒的嘔吐物窒息死的人不在少數。

 薛庭沉思片刻,望了眼遠處的公交車站。最後一班車正在候人,但往後的有截路最近在修,不太平穩,顛簸得厲害。

 他抿了抿唇,收回目光,動作很輕柔地將童淮往上托了托,背著童淮,繼續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安靜的路燈熏亮著夜,燈光拖長了他們的影子,再一盞接一盞,延展至望不到盡頭的模糊邊界。

 他忽然想起童淮的那句抱怨。

 周遭沒有人,越往裡走越僻靜。

 背後的人也已經睡著了,呼吸清淺地蹭過他的頸邊。

 薛庭低斂雙睫,聲音很輕:“生日快樂,崽崽。”

 夢中的童淮覺得自己趴在一片羽毛上。

 風很溫柔,背著他的人也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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