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霽寧會忽然想去看看純太后, 主要還是在宮裡待的無聊了,想去純太后那裡看看戲——否則他何必多加寬容留珍太妃一命?
原因之一當然是因為七王爺, 不論珍太妃做了什麽, 他若殺了珍太妃,和七王爺終究是再難如初,而他只要留珍太妃一命, 不管他做出怎樣的懲罰,七王爺都不會提半句話的意見。
只是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珍太妃如果真的死了,豈不是遂了純太后的願?珍太妃不死,活著就是哽在純太后喉嚨裡的一塊石子, 叫她終身寢食不順。
而他蕭霽寧只要好好的活著,在這個皇位上安安穩穩地坐著, 對珍太妃來說, 便是最大的折磨。
如此雙贏的事,蕭霽寧怎麽會放過?
因此這日在去壽康宮時,蕭霽寧還特地帶上了一封信——那是七王爺給他寫的信。
在壽康宮落座後,蕭霽寧還特地將那封放在手邊顯眼的地方, 才開始與純太后說話:“半月不見,也不知太后的癔症好些了沒有?”
蕭霽寧不開口還好, 就算穿著龍袍也隻讓人覺得他是個仁君, 可是現在也不知和誰學的,蔫壞蔫壞的,剛出聲說了一句話就差點氣得純太后本性暴露——什麽叫她的癔症好了沒有?她到底有沒有癔症蕭霽寧不清楚嗎?
純太后耐著性子和蕭霽寧說話:“哀家身體如何, 還不都是看皇帝你的意思嗎?”
“太后這叫什麽話?”蕭霽寧與她打太極道,“朕又不是太醫,還能控制太后的健康不成嗎?”
“得了,這些虛話就不必說了。”純太后明白耍嘴皮她不一定說得過蕭霽寧,便直白道,“只要皇帝做了一件事,哀家便能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朕知道太后要說什麽,太后是擔心珍太妃吧?”蕭霽寧抖開他手裡的信道,“正巧,七皇兄來信了,他在信中說,他在封地過的很好,珍太妃在那邊住的也還習慣。您就不用記掛他們了。”
“哀家記掛她?”純太后冷笑,“哀家只會想她什麽時候死。”
蕭霽寧垂著眼眸,也不看她:“太后慎言,您這些話,讓大臣們知道了可不好。”
純太后苦口婆心,勸蕭霽寧道:“哀家都是擔心你,七王爺和珍太妃做出了那樣事,你還放他們去封地,豈不是縱虎歸山?他還有那什麽謝皇恩的解藥,他若是真將解藥給了京淵,亦或是用解藥威脅京淵為他——”
“這太后就不必擔心了,七皇兄把解藥給了朕。”蕭霽寧打斷純太后的話,待純太后愣住後他抬眸,望著純太后笑道,“不過朕已將解藥給了京將軍。”
純太后:“……”
就這麽短短幾句後的功夫裡,純太后的臉色幾經變化,精彩紛呈。
蕭霽寧欣賞夠了,就將信紙收了起來:“行了,朕看太后精神好得很,朕還有折子要批,就不和太后多說了,改日再來看望太后。”
“那淑雪那裡——”純太后像是想發怒,但也許是想到自己過往硬氣起來都沒什麽好下場,便深吸一口氣道,“她是你表妹,入宮以來你還沒去看過她。”
“好,朕會去的。”蕭霽寧答應的很爽快,“不過就是身邊會多帶些護衛,省得宮裡不知何時又來了刺客,表妹跑得會比刺客還快。”
這便是在拿玉桂島上她們沒救蕭霽寧一事來說了,偏偏純太后還沒有辦法反駁,她想說在那樣的時候誰都會跑,然而事實就是阮佳人、譚清萱,甚至是那個宮女出身的喬溪都去救了蕭霽寧。
臨走之際,蕭霽寧最後和純太后道:“對了,朕聽聞太后有時會摔砸一些瓷杯玉器,只是國庫不豐裕,朕不喜鋪張浪,太后眼裡要是見不得這些精致物,朕便讓人給珍太妃送去,畢竟珍太妃遠在懷寧州,過得必定不如宮裡好。”
說完,蕭霽寧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壽康宮。
這一次,他沒再聽到身後有傳來純太后砸物泄憤的聲音。
“皇上……”穆奎小心翼翼地跟在蕭霽寧身後,問他,“你小心氣著自己。”
“朕倒不覺得生氣。”蕭霽寧被穆奎逗樂了,笑了一聲後仰頭看著高而深闊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宮牆,忽然感慨道,“其實朕還挺羨慕七皇兄的。”
為了避嫌,七王爺早早就離開了京城前往封地,酈行宮亂後,他自請革去親王之位,降為郡王,將禁軍兵符交給了蕭霽寧,還如三皇子當初一般向皇帝起誓,若無皇詔,永世不再回京。
如今雲鴻帝留下的幾個皇子裡,就唯獨七王爺為郡王——可他曾是雲鴻帝最寵愛的兒子,也是大臣們心中的儲君,今日這般結局,真是叫人唏噓。
只不過被議之人心中的真正滋味,恐怕只有他們本人才能知曉了。
從七王爺給他的回信之中,蕭霽寧感覺不到一點傷心或是難過的情緒,七王爺字裡行間,反而透露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自由和歡快。
他與蕭霽寧說他在江湖之中過的是怎樣的逍遙自在,叫蕭霽寧不必擔心他,逢年過節他肯定會回來看望他的,蕭霽寧若是有什麽事需要他幫助,他也一定會回京,只是要麻煩蕭霽寧先寫份詔書應對一下大臣們。
蕭霽寧歎氣:“朕向來就沒想過要做一個皇帝啊。”
宮外的生活多麽自由,想當初他做九王爺的那段日子了,除去要警惕自己幾個哥哥想殺了自己的提心吊膽以外,他過的還挺自在的。
這次回金龍殿,蕭霽寧沒有乘坐帝輦,而是自己慢悠悠地散步回去。
在走過月華門時,蕭霽寧從樓上往下望著,這一望他就瞧見幾個身著月白色宮裝的宮女們排成一列長隊,跟在管事宮女姑姑身後緩緩朝南邊走去。
其中有個小宮女似乎對皇宮很是好奇,走在隊伍的末尾不時悄悄地轉頭,四下張望著,鬢角的發飾隨著她的動作搖曳著,遠遠地隻瞧見一抹藍。
穆奎見蕭霽寧駐足在這望著下面,便問他:“皇上?”
蕭霽寧指著宮女們道:“她們是?”
“身著月白宮衣,她們應該是今年剛選進宮的宮女。”穆奎朝下望了一眼,立刻給蕭霽寧解釋道,“有什麽問題嗎?皇上。”
“沒有。”蕭霽寧始終抓不住那一抹頭緒,搖搖頭道,“回去吧。”
穆奎低頭應道:“是。”
蕭霽寧和純太后說他有折子要批,倒不是全然用來腳底抹油開溜用的借口,他的確有幾分折子需要他過目。
自古以來,當皇帝需要操心的事一是民生,二是大臣們到底有沒有各司其職,屍位素餐,三便是有沒有人惦記著他的皇位。
但蕭霽寧有小蛋這個皇帝系統作弊,大蕭各國各地的發展情況他一看便能知曉,大臣們忠心還是異心他也都能知道,皇位還有個京淵替他保著,可以說做皇帝這份“差事”沒人會比他做的更輕松了。
這幾個折子上奏的也都不是什麽大事,不過就是幾個官員職位的調動罷了,蕭霽寧看了下新官的屬性,覺得沒什麽問題後就準了。
但是折子一批完呢,蕭霽寧又開始無聊了。
在宮裡頭實在是寂寞,別的皇帝沒事幹了就去找妃子,可蕭霽寧不能去找妃子啊,他只能找京淵,所以他問穆奎道:“穆奎,京將軍今日下朝後去了哪,你知道嗎?”
“奴婢不知道啊。”穆奎搖頭道,“京將軍沒說。”
“席書的傷也還沒好……”蕭霽寧蹙眉杵著下巴喃喃道。
他出宮身邊必須得有人護著,要麽是京淵,要麽是席書,蕭霽寧自己也沒膽周圍沒人護著就跑出宮去,而這幾日京淵老是不見蹤跡,搞得蕭霽寧現在根本沒法出宮。
但是蕭霽寧隨即一想,記起京淵會在他身邊安排暗衛的事,便振作起了精神。直接開口道:“朕要出宮。”
穆奎聞言愣了下,隨即馬上勸蕭霽寧道:“皇上,京將軍和席書都不在,您最好不要出宮啊。”
“真的嗎?朕不信。”蕭霽寧這話只是隨口一說,他還在想要怎麽逼暗衛出來呢。
誰知下一刻,金龍殿門外忽然傳來兩聲輕咳,隨後江雲哲的腦袋在門口探出,朝金龍殿裡頭瞧著。
穆奎疑惑道:“江大夫?”
“草民參見皇上。”既然被點了名,江雲哲便老老實實地走了出來,給蕭霽寧行禮。
蕭霽寧也奇怪呢,江雲哲不會就是京淵安排在他身邊的暗衛吧:“江大夫,你……”
“皇上您別誤會,草民也是剛來的。”而江雲哲貌似看出了蕭霽寧心中所想,立刻為他解釋道,“是京將軍派草民過來的,他說怕您在宮裡待的無聊,若是您想出宮,就讓草民陪您出去。”
穆奎還有些警惕:“怎麽江大夫您過來,宮人們都不稟告一聲?”
江雲哲有些不好意思:“草民……沒走正門。”
穆奎還想說話,蕭霽寧抬手壓住他道:“沒事沒事,出宮要緊——不是,江大夫不是宮中人,也不必遵循這些虛禮了。”
“那奴婢去給皇上您準備衣裳和錢幣。”穆奎無奈,只能道。
“去吧。”能出宮蕭霽寧就很高興了,哪管得了這麽多。
半個時辰後,蕭霽寧就坐著宮車朝皇宮正門而去,到了正門後,還會有禁軍給他更換一輛更低調些的馬車,方便他上街遊玩。
路上,蕭霽寧問江雲哲道:“江大夫,你知道京將軍最近都在忙些什麽嗎?我都經常找不到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