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淵告訴蕭霽寧京鉞就要發動兵變了, 時間可以確定是在這月二十七日之前,可是具體是哪一天誰都不知道, 只能一日安穩算一日。
而先前京淵陪蕭霽寧吃飯時還能說笑是來試毒的, 到了現在,只要是蕭霽寧入口的東西,就算是一杯茶水都要有專門的人驗過毒才行。
但即便如此, 京淵都還會讓江雲哲每隔三日就進宮來給蕭霽寧診脈,太醫院那邊,譚清萱的父親也將診平安脈的次數從一周一次,提為了一日一次。
京淵還特地叮囑了蕭霽寧,不管他有多饞, 除了金龍殿宮人驗毒無礙後呈上食物以外,他不能吃任何東西。
眾人如此小心, 就是怕蕭霽寧在不經意之間又被人下了什麽毒——上回賢妃的毒沒能弄死他, 這次可不好說。
蕭霽寧雖然不覺得京淵這樣做是過於緊張了,卻也忍不住道:“我現在隻吃金龍殿裡的東西,而金龍殿闔宮上下都是我或你的人,珍太妃再有通天的本事, 也不可能就這樣給我下毒吧?”
“這不好說。”彼時京淵正在幫蕭霽寧嘗今日的午飯,每一道他都試過之後, 才會讓蕭霽寧動筷, “珍太妃身邊有用毒高手,江雲哲說那人毒術可與他比肩。”
“那你還幫我試毒?”蕭霽寧看著京淵幫他試菜就擔心,“我上次不是就和你說了嗎?”
京淵見蕭霽寧急得都委屈起來了, 啞然失笑道:“我上回不也和你說了嗎?我不怕毒。”
蕭霽寧見京淵不像是在騙他,訥訥道:“我……我還以為你哄我呢,你總不可能百毒不侵吧?”
“不是百毒不侵,卻也差不多了。”京淵試完了菜,又去嗅蕭霽寧的碗筷食具,確保上面也沒有抹著什麽異毒,“皇室的毒不是那麽好解的,江雲哲也耗費了許多年,才使我能不懼毒物。”
“那到底是什麽毒啊?”京淵沒和他說過這究竟是什麽毒,小蛋也沒與他細講,蕭霽寧問他,“京鉞也中了毒嗎?”
京淵動作微頓:“嗯。”
蕭霽寧蹙眉,覺得很奇怪:“可我看他也不像是中毒的樣子呀,他的毒和你一樣也解了嗎?”
“這倒沒有解。”京淵道,“不過他還有另外一個兒子,所以我死不死,對他來說都沒關系。”
蕭霽寧登時睜大眼睛:“京鉞還有另外一個兒子?!”
到底還是因為他沒看過原著,根本不知道這麽多的細節。
這樣的話那他或許就能明白京淵和京鉞的關系為如此差了,或許是京鉞更看中另外一個兒子吧。
“對。”京淵冷嗤道,“他是外室之子,連‘京’都不姓。”
既是外室,和京淵便不是一母所出。
“那你前幾日問我——”而且這個消息還叫蕭霽寧想起了另外的事,那就是前些日子,京淵問他若是珍太妃和七皇子有異,他是要保全自己,還是保全和七皇子的兄弟情誼。
京淵還說,他和七皇子就算並非同出一母,那也是血脈相連的兄弟。當時他聽著就覺得這樣的話不像京淵會說出來的,現在知道京淵還有另外一個兄弟之後,蕭霽寧就有些懂了——那句話京淵或許不是在問他,而是在問自己。
“他叫景禎。”京淵望著蕭霽寧因愕然而睜大的雙眼,語氣淡淡道,“我若是告訴你,我已經殺了他,你會如何想?”
“我還能怎麽想?”蕭霽寧還沒回過神來呢,聞言只是下意識道,“我又不認識他。”
他不認識那個叫“景禎”的人,他也不清楚景禎和京淵之間又有怎樣的恩怨,很多事情你如果不是身處其中,是無法理解另外一個的感情的。
最重要的是,在他沒來這個世界之前,在他看著母親對另一個孩子那樣好,對他卻很冷淡時,他也曾自私地想過……如果他的弟弟沒有出生就好了。
這是人之常情。
京淵與景禎,就如他和七皇子,到最後他們之間或許都只能活一個,就算他不殺七皇子,七皇子若死,那也是間接死於他之手。
這條路從來都不是他們願意選的。
蕭霽寧小聲道:“我不認識他……你就當做我什麽都不知道吧。”
“我沒殺他。”京淵聽他這麽說反而笑了,俯下身用額頭抵著蕭霽寧的,輕聲道,“我不會殺他的。”
蕭霽寧抬起眼睛,問京淵道:“因為你們兄弟感情也很好嗎?”
“不好。”京淵挑眉,蔑然道,“我想過要他死呢。”
“那你怎麽又改變主意了?”蕭霽寧說,“是因為我嗎?”
蕭霽寧覺得不是他自戀,而是他真的覺得京淵為他做出了很大的讓步和改變,他也的確希望京淵手上能少沾些血,因為那些鮮血不會給京淵帶來歡愉,也無法帶走他曾經受過的的痛楚與苦難。
而京淵對於蕭霽寧的這個問題,京淵只是低頭吻住了他,並沒有回答。
三日後,珍太妃那邊果然有了動靜。
她選的時機還很好,就在蕭霽寧從壽康宮請安回宮的路上。她派了個小宮女攔住蕭霽寧宮輦,那小宮女生得貌美,哭得又是梨花帶雨,抽啜泣噎的聲音嬌嬌軟軟,雙膝彎下就是重重的“噗通”一聲,這模樣哪個男的看了不會心生憐愛呢?
“皇上……”
只是原來的蕭霽寧已經不喜歡女人了,或許他心憐還是會心憐一下的,只是別的心思就不可能有了,而且蕭霽寧一開始還不知道她是珍太妃的人。
蕭霽寧隻當這是哪個想勾引他當上妃子,又或是純太后那邊派來的要爬他床的人。
“怎麽了?”所以蕭霽寧沒有下輦,隻叫宮人停下宮輦,首先就問她道,“你是哪個宮的宮女?”
小宮女用袖角拭著眼淚,哽咽道:“奴婢是、是甘泉宮,珍太妃身邊的宮女……”
“難怪朕沒見過你。”蕭霽寧更警惕了,不過面上還是得維持著溫和的表情,“你有什麽事嗎?”
私攔帝輦是宮中大罪,可蕭霽寧走的是仁君路線,珍太妃還是與他交好的七王爺的生母,所以他不會為此懲罰這個小宮女。
珍太妃想必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會如此行事,更重要的是,她了解蕭霽寧和純太妃不睦。
“回稟皇上,奴婢是為了珍太妃而來的。”小宮女跪在地上,身形纖弱,“這個月二十七日,是太妃的生辰,太妃想在生辰那日見見七王爺,可是七王爺卻不在京中。太妃不敢叨擾皇上,便想著求見皇后娘娘,請皇后娘娘在您閑暇時說說,可是太后她卻……”
小宮女沒把話說完,可在場眾人都能猜到——太后她定是攔著小宮女不讓她見皇后,她要是允了,小宮女能在這時冒罪攔下帝輦?
宮中無人不知,雲楚帝明明是純太后所出,母子關系卻清淡如水,雲楚帝幾乎從來不聽太后的話,如今珍太妃不過是想在生辰見一眼兒子罷了,純太后卻連這都要阻攔,這事要是被七王爺知道了,難保雲楚帝和七王爺不會生有嫌隙。
而純太后會如此做的原因也好猜,還不就是因為當年雲鴻帝在時,她因與珍太妃肖似,沒少被珍太妃欺壓,現今她成了尊貴的太后,自然是要把這仇報回來的。
只是純太后此舉,是在挑撥雲楚帝和七王爺的兄弟情誼啊。
不過蕭霽寧等的就是珍太妃來找他,所以他揮揮手道:“朕知道了,珍太妃是七皇兄的母妃,她想見七皇兄,就算是朕都沒有理由阻攔,跟別說是太后。你回去告訴珍太妃,朕明日就下詔,召七皇兄回京。”
“是!皇上。”小宮女聞言好像十分激動,擦乾淨了臉上淚水,怯怯地抬起膩白的小臉仰望著蕭霽寧,眼裡滿是傾慕,似乎就在等蕭霽寧問她的名字。
畢竟以前的雲鴻帝,二皇子、四皇子等人,沒少做這樣的事。
但小宮女這些媚態都拋錯人了,且不說譚清萱這等京都第一美人當初都沒引得蕭霽寧動心,更何況她還是珍太妃的人。
蕭霽寧也記得京淵說過珍太妃身邊有著一個用毒高手,所以現在珍太妃身邊的任何人在蕭霽寧眼裡都是移動毒源,蕭霽寧就怕自己再和這個宮女多說幾句話就要中毒了,於是叫席書趕緊催促宮人禦輦離開這裡。
待他回頭都看不到小宮女的身影之後,蕭霽寧才敢大喘氣。
回到金龍殿後,蕭霽寧也的確如方才和小宮女說的那樣,立馬就提筆寫詔書叫七皇子回京。
但七皇子和八皇子是一起在外巡視州府的,所以召七皇子回京,八皇子也有可能一起回來。然而七皇子這次回京路途凶險,八皇子和他一起回來危險不說,蕭霽寧也不想八皇子要面對京都的內亂,於是想了想,在詔書上另外言明,此次回京隻七皇子即可,八皇子務必在外繼續巡視州府。
寫完詔書,玉璽一印,京都內亂局勢便定下,無法回頭。
蕭霽寧靜靜地望著面前墨跡未乾的聖旨,一直站在屋裡有另外一個人出現。
“京將軍……”蕭霽寧輕聲喚京淵的名字,“我其實很想派兵保護七皇兄順利回京。”
可是他不能。
他若是派兵,就擺明了他知道珍太妃和京鉞的那些事。
七皇子若是直接死在歸京的途中也好,這樣蕭霽寧就不必在他自己和七皇子之間做選擇了。
京淵從背後抱住蕭霽寧,將下巴搭在他的肩頭:“七皇子不會死於歸京途中的,珍太妃會派人保護他。”
蕭霽寧將詔書合上,輕聲道:“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