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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後發現所有人都是我迷弟》第95章 完結章 (1)
按照蕭寒平的吩咐, 鞏濤安排了一支精英小隊前往目標發現繼續偵查。

 一系列命令發布下去, 他才問:“團長, 營地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盡管蕭寒平讓他不必一起回去, 可他實在放心不下。

 蕭寒平沒再開口。

 臨時營地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但霍深的通訊頻道突然連接不上。

 這很不正常。

 自從聽到鞏濤的話,淡淡陰雲在他心頭浮現。

 難以捕捉的預感似有若無。

 這種預感,曾在三年前、曙光淪陷之前, 也有一次。

 窒息的沉默在通訊中擴散。

 鞏濤不明白蕭寒平為什麽突然回返, 但也看出現在不是交談的時機, 於是深吸口氣,跟著蕭寒平,往來時的方向全力加速!

 ————

 臨時營地外的樹林中。

 戰鬥剛剛開始。

 鍾芳林握著手杖站在霍深之前。

 她不敢回頭,隻沉聲說:“霍深, 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 快走,越遠越好!”

 薛熠正緩緩踱步。

 在這個時候, 他似乎有些遲疑。

 頭頂烏雲密布。

 本就黯淡的日光被漸漸遮擋。

 還是下午, 天色已經陷入昏暗。

 光線陰沉, 鍾芳林只看到薛熠殘酷的側臉, 和那雙即便在暗色中, 也仍然閃爍微光的鏡片。

 薛熠很少戴眼鏡。

 看到他的側臉,鍾芳林才明白。

 他是在遮擋那雙,異獸般的猩紅眼睛。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薛熠。

 褪去溫和可親的面具,此刻的薛熠,面無表情, 眼神卻暴戾凶狠,像擇人而噬的野獸,正作最後的抉擇。

 鍾芳林握緊手杖,冒險用余光掃過霍深。

 隻一眼,她心如刀割。

 霍深還站在原地,臉色蒼白,薄唇抿直,前襟血跡紅得刺眼,按在胸前的手止不住顫抖,整個身體都微微搖晃。

 她了解自己的學生。

 一向強勢的霍深,從不肯在旁人面前暴露一絲一毫的疲弱。

 可想而知,如今的他,在承受什麽樣的折磨。

 鍾芳林眼眶轉瞬滾燙,咬著牙,焦急地催促:“霍深,快走啊!”

 霍深呼吸急促,摻著忍痛的氣音:“老師——”

 “怎麽做最有利?你還不明白嗎!”

 霍深看著眼前並不高大的背影。

 體內還有毒素作祟,保持站姿,幾乎就用盡了他的體力。

 他已經做好死在薛熠手裡的準備。

 可年邁的老師來到身前。

 他留在這裡,反而成了她的負累。

 負累。

 霍深捂胸的手倏地收緊。

 他的猶豫只在瞬間。

 鍾芳林話音剛落,他徑自轉身,踉蹌著走向樹林更深處。

 臨時營地滿是薛熠的無人機甲。

 他必須走出這個埋伏圈,盡早向蕭寒平傳遞消息。

 聽到身後的動靜,鍾芳林長長松了一口氣。

 但讓她心裡發緊的是。

 一直安靜的薛熠,也被這道聲音同時驚醒。

 和這雙不再溫潤的眼眸對視,鍾芳林握著手杖的手不禁用力:“薛熠,我是霍深的老師,如果他有什麽地方得罪了你,我代他向你賠不是,可你總要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薛熠輕輕搖頭。

 他還是說:“鍾教授,你不該來的。”

 他皺起眉頭,慢慢舉起能源槍。

 見他不為所動,鍾芳林心裡焦急,面上還是不顯,隻想繼續拖延,為霍深爭取時間:“你真的打算殺了我?”

 薛熠動作微頓。

 他斂眸片刻:“今晚,原本只有一個人要死。”

 他身上藏著太多秘密。

 和平常時候判若兩人。

 在人類與異獸大戰的關鍵時刻,鍾芳林無論如何也想不出,身為人類的薛熠,究竟為什麽要殺霍深。

 可薛熠並不給她時間思考。

 能源槍黑黝黝的洞口,已經對準過來。

 來不及再深想,鍾芳林抬手釋放異能,在面前豎起層層護盾,踏著疾風衝向薛熠!

 然而護盾頃刻迸裂。

 鍾芳林險之又險避開子彈,不退反進。

 她體內除了陳年舊傷,沒有異獸本源能量殘留,不被限制,行動還很敏捷。

 不過現在異能被牢牢鎖定,她只能盡快上前,近身格鬥。

 薛熠看出她的打算。

 卻沒有放在心上。

 他甚至向前迎了一步:“靠近我,你只會死得更快。”

 鍾芳林臉色難看。

 她已經察覺出,越靠近薛熠,她釋放異能就越吃力。

 現在到了薛熠身邊,她的本源能量好像被鎖在體內,已經和普通人沒有兩樣。

 但她沒有選擇。

 霍深還在背後,她必須奪走薛熠全部注意力!

 即便沒有異能,她也得繼續堅持。

 在她對面,薛熠仍然隨意站著,沒有半分防備。

 鍾芳林眉頭緊皺,手腕微轉,掌中手杖前端立刻多出一條縫隙。

 她在疾行中迅速拔出藏在手杖中的短劍,出手如電,刺向薛熠喉嚨!

 鋒利的劍刃在黑暗中也閃著凜冽寒芒!

 危險逼近。

 薛熠忽而笑了。

 他動也不動,任由眼中劍尖的影子轉瞬放大。

 “叮——!”

 仿佛金戈相撞。

 鍾芳林瞳孔猛然緊縮!

 由特殊金屬打造的這柄短劍,吹毛立斷,連高星級異獸在它攻擊下都不可能毫發無損。

 如今在她眼前。

 這柄劍刺中薛熠的喉嚨,連紅印都沒有留下。

 下一刻,它應聲斷裂。

 鍾芳林怔怔看著薛熠脖頸一閃而逝的鱗片,喃喃道:“你……到底是什麽?”

 薛熠眼底藏著紅芒,已經扣動扳機。

 距離太近,鍾芳林無從躲避。

 被子彈擊中,她上半身狠狠一晃,在衝擊下倒地。

 血花噴薄而出。

 頃刻浸染她腹前。

 薛熠正要轉身。

 腳下突然傳來阻力。

 他垂眸看去。

 鍾芳林濺上血色的手緊緊抓住他的腳踝。

 她胸膛重重起伏,抿著褪去血色的唇,蒼老的臉滿是堅毅。

 “想動我的學生,你要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薛熠眉頭終於微皺。

 在這裡浪費時間太久,霍深的身影已經不見。

 遲則生變,他不能再等了。

 面對著槍口,鍾芳林踉蹌著翻身而起。

 扯到傷處,她悶哼一聲。

 知道薛熠不會動搖,她也不再多言,避開一粒子彈,隻把手中斷劍插回手杖旋緊,再度撲了上來!

 破空聲由左轉右,手杖的影子鋪天蓋地。

 身為獵團聯盟主席,大陸最強力量的掌控者,鍾芳林的實力不容小覷,沒有異能,她僅靠近身格鬥的技巧,也殺傷力十足。

 只是。

 她的對手,是薛熠。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是空談。

 “砰!”“砰!”

 鍾芳林左肩、右腿相繼中彈,膝蓋不由一軟,險些跪下。

 然而向前再掙扎一步,她又晃了晃,拄著手杖才堪堪站穩,卻還是挺直身體,決然擋在路上。

 薛熠低歎一聲。

 能源槍由他親自設計,中彈一發,就足夠致命。

 鍾芳林受傷三次。

 早是強弩之弓。

 薛熠看出她在逞強。

 於是緩緩舉槍,對準她的胸膛。

 在扣動扳機之前,他的手又有短暫的遲疑。

 鍾芳林拄杖站著,眼神裡裹著難以言喻的惋惜,聲音難掩虛弱:“別讓事情淪落到無可轉圜的地步,你現在,還有機會收手。”

 她直視著薛熠。

 她也是真心實意,想勸薛熠回頭。

 “你和寒平那麽要好,你真的要與他為敵嗎?”

 聞言,薛熠恢復半分明亮的眼睛,旋即被紅芒覆蓋。

 下一刻,槍響。

 “砰!”

 ————

 “團長,營地周圍設置了磁場,機甲不能進入,我們怎麽辦?”

 蕭寒平調整視野。

 就在剛才,他心底陡然發沉。

 有什麽事正在發生,他卻一無所知。

 聽到鞏濤的聲音,他收回視線,在地圖上標點:“在這裡降落。”

 鞏濤有些摸不著頭腦。

 蕭寒平標點的位置是臨時營地入口的背面,只有大片樹林。

 尤其天氣逐漸惡劣,豆大的雨水傾盆而下,山林濕滑,落地條件不算好。

 但除非必要,蕭寒平的命令他並不反駁,所以立刻跟著轉向加速。

 到了樹林上空。

 “奇怪,這裡怎麽也布置了磁場?”

 在鞏濤的嘟囔聲中,蕭寒平操作機甲疾速墜落。

 頻道內還是沒有聲音。

 這一路上的沉默讓鞏濤心中升起細微不安。

 他緊跟著蕭寒平降落,可慢了一拍。

 當他從駕駛艙中出來時,見面前只剩蕭寒平的背影,就趕緊追了上去。

 樹林裡寒風刺骨。

 呼嘯而過的風聲卷著雨水撲打在臉上。

 耀眼閃電刺穿天際。

 不多時,轟隆雷聲滾滾而過。

 雷雨天氣,是戶外任務能遇到的最惡劣的環境。

 哪怕穿著防護服,鞏濤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憋出一個噴嚏。

 蕭寒平抬臂示意鞏濤輕聲。

 機甲無法進入。

 兩人只能步行。

 鞏濤走在蕭寒平身後,摸了摸鼻子。

 真是失策。

 因為在戶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機甲駕駛艙內,一般來說,仗著身懷異能,大部分異能者都已經習慣不佩戴防護面罩,純靠強健的身體抵禦酷寒。

 誰也沒料到今天這麽倒霉。

 要冒雨爬山。

 想到這,鞏濤看了一眼蕭寒平。

 此時雨水倒灌,對方漆黑短發也已經濕透,被隨意攏在腦後,只剩一縷搭在額前,隨著主人走動微微起落,掃過棱角分明的輪廓,留下一滴一滴冰涼的水珠。

 團長也在受凍。

 鞏濤不知怎麽就平衡許多。

 倏地。

 蕭寒平腳步微頓。

 他遙遙看向西方,布滿水跡的側臉出奇冷峻。

 鞏濤還沒來得及開口,蕭寒平已經如同離弦之箭,驟然而出!

 全方位覆蓋的磁場影響機甲,卻不能抑製異能。

 鞏濤向來知道蕭寒平的精神力之強,他拍馬難及,目前來看,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麽。

 他隻好把一句“那不是臨時營地的方向”咽下,再次緊跟著追了上去。

 ————

 霍深正在樹林中穿梭。

 體內仿佛髒器錯位的細密絞痛,每時每刻都在擴散。

 滲入本源的毒素,也麻痹著他四肢的神經。

 狼狽。

 前所未有的狼狽。

 霍深壓抑著沉重的呼吸,下顎冷硬如鐵。

 薛熠設計的能源槍,聲音極低,加上雷雨的干擾,走了這麽久,身後的戰鬥是否還在繼續,他不能深想。

 而陣陣昏沉的眼前,只剩一抹隱約可見的光,是他堅持到現在的動力。

 蕭寒平。

 至少,再見最後一面。

 就在這時。

 霍深聽到身前身後各有腳步聲迅速接近。

 身後是薛熠。

 身前——

 霍深眸光稍亮,盡全力加快幾步,迎了過去。

 然而,薛熠先一步趕到。

 他站在枯枝的陰影之間,黑暗籠罩著他的手臂。

 閃電一晃而過,將他手中的能源槍,映出深沉的金屬光澤。

 緊接著,雷聲炸響!

 “砰!”

 借著遮掩,子彈出膛。

 與此同時,蕭寒平如同從天而降,出現在霍深身前。

 看到形容狼狽的霍深,鞏濤悚然一驚。

 蕭寒平也眉頭緊皺,腳下不停,縱身過去。

 他剛才通過手鏈,隱約感應到了霍深的異能,可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場景。

 霍深緊繃的心弦卻悄然松開。

 他往前走了一步,抿直的唇角微翹。

 “蕭寒平——”

 話音未落。

 無聲無息的子彈跗骨之蛆般貼了上來,自他背後穿胸而過!

 “噗”

 血肉被貫穿的聲響,透過嘩啦雨水,鑽入蕭寒平耳中。

 周圍似乎死寂一瞬。

 霍深往前踉蹌半步,噴湧的血跡被雨水衝刷,眨眼將腳下浸染一片。

 他呼吸困難,咳了幾聲,喉嚨裡的甜腥氣頓時衝破桎梏。

 鞏濤大震,失聲喊道:“霍深!”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異響。

 鞏濤眼神發狠,立刻衝了過去。

 霍深再也支撐不住,往前摔落。

 蕭寒平在他落地前伸手將人撈起,攬他入懷時,掌心淡綠光芒也沒入猙獰可怖的傷口:“看著我。”

 不需要提醒。

 霍深的目光自始至終,沒有從蕭寒平臉上移開。

 蕭寒平握緊他的肩膀,沉聲道:“保持清醒。”

 霍深躺在他懷裡,唇邊弧度還未變淡,急促的呼吸卻慢慢平緩。

 體內毒素隨著傷口一同炸開,正在瘋狂遊走,加劇的痛苦,比真正被擊穿的胸膛重千百倍。

 這樣極致的疼痛,讓他張不開口。

 幾度想提醒蕭寒平小心薛熠,或趕緊離開這裡,都被湧到喉嚨的癢意打斷。

 強大的治療系異能吊著他的命。

 但他可以感覺到,毒素正在蠶食著他所剩無幾的本源能量。

 等到最後一絲能量消失,就是他的死期。

 但他還有一句話要說。

 霍深看著蕭寒平,眸中盡是不舍。

 道道水痕自他額前蜿蜒而下,再從眼角滑落:“我……”

 隻說一個字,他唇角嗆出大股血跡,呼吸頓時急促。

 蕭寒平掌心綠光更濃:“收聲,節省體力。”

 霍深沙啞的聲音同時響起。

 “……愛你。”

 蕭寒平一怔。

 霍深說完,苦澀笑意還在眼底,瞳孔已經擴散。

 扣在腕間的手鏈悄然寸裂。

 還沒跌落,在半空就隨風融化。

 只有原本鎖在手鏈中的水系晶石,沒進水坑,濺出一圈髒泥。

 “咚”一聲。

 重重砸進蕭寒平的心底。

 遠方傳來鞏濤的怒吼,和他不遺余力的無差別攻擊,圍繞著這片樹林,一直沒找到確切的方向。

 蕭寒平沒有抬頭。

 他注視著懷裡的霍深,掌心綠光一刻亮過一刻。

 “霍深,挺過這一關,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任何要求。”

 霍深聽到了這句話。

 他的瞳孔收縮一分,手指掙扎著動了動,眸子裡希冀的光猶如明明滅滅的燭火,在狂風暴雨中飄搖。

 系統旁觀良久,終於謹慎地出聲:“宿主,以你現在的治療強度,其實救不活他的……”

 兩次升級,都是靠這個金主大腿,如果眼睜睜看著他死,豈不是很沒良心?

 可是……

 它還在思考。

 然而宿主這次給出回應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

 “你有什麽辦法?”

 系統趕緊答:“解鎖高級商城之後,系統也同時解鎖了最高級的恢復術,可以作用於宿主以外的人,不過價格非常昂貴——”

 蕭寒平打斷了它:“救他。”

 系統說:“宿主,最高級恢復術,每三個月只能用一次,如果接下來你受到危險——”

 蕭寒平第二次打斷它:“救他!”

 系統被壓榨已久,條件反射:“好!”

 對話剛止。

 濃鬱銀白色的暖光代替淡綠光芒,從蕭寒平掌心爭先湧出,灌入霍深傷口。

 大約十秒,蕭寒平感覺到掌心泛起涼意。

 系統適時說:“已經好了。”

 暖光包裹著霍深。

 他胸口猙獰的傷口正在迅速愈合,生長出新的肉芽。

 鑽心的麻癢迅速蔓延,讓霍深在混沌中發出忍耐的喘息。

 蕭寒平抬手按在他頸側。

 探出虛弱的脈搏開始漸漸有力,才問:“他什麽時候會醒?”

 系統還沒搭腔。

 恢復清明的霍深就猛地抓住蕭寒平的手腕!

 蓬勃的生機還在肆意蔓延,他語氣焦灼:“你做了什麽?對你有傷害嗎?”

 短短十秒鍾,他胸前的傷口連疤痕都沒留下,侵吞本源能量的毒素被迅速淨化,這種超常的治愈能力,他從沒見過。

 蕭寒平道:“沒有。”

 霍深還要再說什麽,他轉而問:“剛才是誰要殺你?”

 理智回籠,霍深神情微變:“老師!”

 顧不上沒有完全消退的痛楚,他從蕭寒平懷中起身。

 “老師?”

 蕭寒平眉間刻痕愈深,追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霍深略微躊躇。

 薛熠可以壓製異能,實在太詭異,況且周圍滿是無人機甲,如果撕破臉,蕭寒平未必是對手。

 可老師為了救他,身陷險境,他也做不到一走了之。

 “霍深,你在浪費時間。”

 蕭寒平抬手按在霍深側臉,拇指抹去他唇邊的血跡,“回答我的問題。”

 霍深抿唇,抬手握住他的手腕:“薛熠。是他要殺我。”

 蕭寒平心裡已經有了猜測,聽到這句話,心中沒有太多驚訝,只有些複雜。

 他繼而問:“老師在哪裡?”

 以蕭寒平的性格,更不會對老師坐視不理。

 霍深又皺起眉:“我……”

 剛說一個字。

 遠處鞏濤攻擊時接連不斷發出的聲響戛然而止。

 蕭寒平和霍深對視一眼,當即轉身飛奔過去。

 在山林起躍間,霍深勸不下蕭寒平,索性將剛才發生的一切和盤托出。

 蕭寒平沉默聽完,眼前正好發現鞏濤的身影。

 他看起來完好無損。

 聽到動靜,鞏濤也看到急速接近的兩人。

 發現霍深居然平安無事,他先是一喜。

 接著想起什麽,又下意識轉過身,試圖擋住他們的視線。

 他臉色為難,又帶著手足無措的小心:“團長,你、你們……”

 蕭寒平已經越過他,看到了他身後的狼藉,神情竟然有一瞬恍惚。

 霍深的反應也相差無幾。

 見狀,鞏濤隻好挪到一旁。

 面無表情的兩人讓他內心忐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半晌才出聲:“……節哀順變。”

 蕭寒平緩步走來。

 滿地被雨水稀釋的血色,還在向外延展。

 鍾芳林臥在泥濘的血水裡,空出的右手保持前伸的姿勢,怒睜的雙眼沒有閉合。

 她身後有一道長長爬行的痕跡,那根從不離身的手杖,正躺在她腳下。

 蕭寒平走到她身旁,單膝跪地。

 良久,才抬手覆在她的眼前。

 霍深在他一側,臉色蒼白,薄唇嗡動,啞聲道:“是我連累了老師,死的人該是我才對。”

 蕭寒平收回手:“不要說這種話。”

 霍深看向他。

 雨還在下。

 瓢潑的大雨落在他的臉上。

 那雙一貫鋒銳凌厲的點漆星眸,此刻被眼睫墜滿的雨水遮掩。

 水流從他眉尾落下,在眼角匯成一股,凝在下巴,砸在膝間。

 他像在流淚。

 但霍深知道,他沒有。

 只有純粹的悲傷,從這雙似乎永遠從容的眸子裡湧出來。

 所有人都知道,鍾芳林有兩個學生。

 很少有人知道,早在蕭寒平入學第一學府之前,就是鍾芳林的學生。

 那時鍾芳林雖然不是聯盟主席,但也是小有名氣的強者。

 她看中蕭寒平的天賦,親自帶著蕭寒平去戶外出任務,事無巨細照顧著第一個學生的生活起居。

 比起後來認識的霍深,她對蕭寒平的感情,更像是親人。

 只是蕭寒平的性格從小就穩重平淡,並不和她親昵,她也不知道該怎麽了解他的想法。

 其實老師想必明白。

 她在蕭寒平心中的分量,當然也重於泰山。

 霍深握住蕭寒平冰冷的手。

 蕭寒平慢慢反握著他,力道鐵鉗似的,卻微微顫抖。

 霍深第一次看到他的情緒這樣外露,心底陣陣刺痛,混著鍾芳林過世的自責和悲怒,在胸膛內掀起波瀾。

 “霍深,我以前從沒想過……”

 被暴雨蓋住的低語到此為止。

 霍深沒有追問。

 這時,有機甲轟鳴聲由遠及近。

 站在兩人身後的鞏濤解釋說:“剛才信號恢復,我聯系了薛熠。”

 在他看來,霍深和鍾芳林聯手都對付不了的敵人,完全有必要讓無人機甲二十四小時來偵查防備。

 霍深看他一眼。

 以機甲的速度,現在解釋,也已經太遲了。

 果然,就在鞏濤話音落下的同時。

 薛熠從機甲駕駛艙降落,小跑過來。

 他身高腿長,很快趕到,第一眼看到鞏濤,忙問:“寒平呢?”

 鞏濤讓開:“團長在那兒。”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薛熠看到蕭寒平的背影,慣性上前一步,才發現和蕭寒平並肩的霍深。

 他當即僵住。

 腳下竄起的涼氣,也在瞬間凍結了他的雙腳,讓他動彈不得。

 或許是他的臉色太過難看。

 鞏濤奇怪地問他:“怎麽了?”

 薛熠表情幾度變換。

 許久過去,擔憂的面具漸漸從他臉上褪去。

 他輕聲問:“這麽說,你都知道了?”

 鞏濤更奇怪:“知道什麽?”

 薛熠隻緊緊盯著蕭寒平的背影。

 短暫的慌亂過後,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雨勢在這時變小。

 雷陣雨,來得暴烈,去得也很快。

 可陰鬱的空氣,還在樹林裡堆積著,壓得人喘不過氣。

 或者,只有薛熠喘不過氣。

 他又問:“你知道了多少?”

 他沒想聽到答覆,隻想打破眼下讓他心焦的安靜。

 但蕭寒平還是沒有回頭,也沒打算離開。

 薛熠早晚會知道霍深還活著。

 交手在所難免。

 何必躲躲藏藏。

 沉寂又持續良久,薛熠才聽到蕭寒平的聲音傳來。

 “為什麽這麽做?”

 不同於面對霍深,或是鍾芳林。

 問出這個問題的人換成蕭寒平,薛熠渾身一顫。

 他深吸口氣,反問:“我現在說的話,你還會信嗎?”

 鞏濤終於聽出一絲端倪,他睜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你……”

 蕭寒平終於從鍾芳林面前站起。

 雨已經停了。

 褲腿連帶起的泥水落回地面,撞出的每一滴水聲,都在薛熠耳邊無限放大。

 蕭寒平懷裡抱著鍾芳林瘦小的身體。

 把她安放在一旁平坦寬闊的石面,他才轉過身,看向薛熠:“一直以來,都是你,是嗎?”

 被這道視線觸及,薛熠面色繃緊,呼吸微亂,下意識往後倒退一步。

 蕭寒平繼續道:“從聖光城,到馬卡伊斯山脈,包括第一學府的訓練賽,你一直在針對霍深。你和他有什麽深仇大恨,讓你不顧一切也要置他於死地?”

 薛熠看了看霍深,眼神含著嫉恨,卻沒有開口。

 他再轉向蕭寒平,表情似乎害怕,又如釋重負:“可惜,我的計劃,被你一次又一次打亂。”

 鞏濤已經跟不上跳躍的話題:“你們到底在說什麽?聖光城,這裡,不都是異獸潮作亂嗎,跟薛熠有什麽關系——”

 說到這,他反應過來,倒吸一口涼氣,“團長,你的意思是,是薛熠……在背後操縱異獸?!這怎麽可能!”

 薛熠扯著僵硬的笑容:“為什麽不可能?”

 鞏濤呆在原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薛熠側過臉。

 厚重暗沉的雨幕徹底消失,他不敢和此刻的蕭寒平對視。

 鍾芳林就躺在對方身後,氣息全無。

 她是蕭寒平最尊敬的老師。

 而他殺了她。

 事已至此,薛熠已經沒什麽好隱瞞。

 他轉腳走進枯樹張牙舞爪的陰影裡,尋求最後一絲遮掩:“不過,寒平,你猜得還不夠大膽。不止是聖光城,三年前五座地下城同時淪陷,你沒有懷疑過嗎?”

 蕭寒平面色不變。

 見狀,薛熠恍然:“你懷疑過了?”

 他說著潛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胸腔控制不住地顫抖,“我不該對金明動手,是不是?從那時候起,我在你心裡,就不再是薛熠了。”

 蕭寒平轉而道:“霍深出城,就是你對曙光動手的最好時機,你抓得很準,也很成功,我只有一個問題。為什麽救我?”

 薛熠表情再度僵硬。

 他垂下視線,聲音像是陷入某種過往,模糊不清:“還記得……嗎?”

 鞏濤被蕭寒平接連不斷的爆炸性信息砸得暈眩。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他立刻凝出金色囚籠,將薛熠籠罩在內:“如果這是真的,必須先把薛熠控制住!”

 薛熠被驚醒,不由笑了一聲。

 他往前邁出一步。

 囚籠就隨著他的動作消散在濕潤的空氣裡。

 鞏濤連忙架起護盾,驚疑不定:“怎麽回事,我的異能好像不聽使喚了!”

 霍深神情微沉,橫跨一步擋在蕭寒平身前。

 薛熠很快察覺到他傷勢的變化:“不知道為什麽,運氣似乎格外關照你。你中的本源毒素沒有解藥,那顆子彈也射穿你的心臟,現在卻能起死回生,你做了什麽?”

 如果不是這道至關重要的環節出錯,就不會造成現在的局面。

 霍深眉心微動,下意識偏過臉去看蕭寒平,但立刻轉回視線,冷聲道:“與你無關。”

 已經注意到他的小動作,薛熠握拳的手緊了又緊,忍不住拔出腰間的配槍,遙指過去!

 樹林間驟起呼嘯,一圈烈焰迎風而漲!

 氣氛頓時焦灼。

 大戰一觸即發。

 薛熠雙眸中倒映著閃爍的火光,舉槍的手用力得僵疼。

 曾經,他才是被這圈金紅火影保護的人。

 可如今,曾經保護他的男人,站在他的對面,仿佛有半分異動,就要取他的命。

 薛熠慢慢放下手。

 他的話還沒說完,不想這麽快兵戎相見:“異獸研究中心,你了解多少?”

 蕭寒平看向他。

 薛熠笑了笑:“看來沒有多少。你知道人體實驗嗎?”

 霍深冷聲道:“你究竟想說什麽?”

 聽到他的聲音,薛熠笑容消退:“人體實驗,你們知道具體的項目內容嗎?”

 鞏濤又是愕然,但發現蕭寒平和霍深並不驚訝,也沒了質問的力氣。

 薛熠仍然縮在陰影裡,仿佛這樣才有勇氣迎向蕭寒平的視線。

 他說:“研究院秘密組建異獸研究中心,是為了創造出一個秘密武器。”

 他的傾訴欲望空前高漲。

 蕭寒平沒有打斷。

 薛熠從手環中調出一段視頻投影:“其實,他們也成功了。”

 畫面裡,是一隻體型巨大的異獸。

 它外形猙獰,體表皮膚爆裂,獸瞳裡不止是猩紅顏色,而是流淌著真正的血。

 它的特征實在太過明顯,鞏濤不禁脫口而出:“異獸王!”

 這是災變後第一隻六星異獸,在場四人都非常熟悉。

 薛熠抬手在半透明面板上輕輕滑動,之後視頻定格。

 這隻帶來過災難的異獸,離奇的出現在室內。

 它的四肢被巨大的圓環固定在牆面,脖子上的項圈看起來更危險,閃爍著一圈綠光。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它異常安靜。

 一眾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員在它面前的階梯上來回走動,它也沒表現出絲毫異樣。

 鞏濤瞠目結舌:“這……六星異獸,難道是你們研究出來的?”

 薛熠看向蕭寒平。

 蕭寒平的目光,已經從投影轉到他的臉上。

 看出他同樣猜到,薛熠笑了笑,好像早料到瞞不過他:“這是異獸研究中心的研究成果之一。”

 蕭寒平蹙眉。

 人造的異獸王是項目之一,那和它一起進行的人體實驗,又會是什麽結果。

 但話說到這,薛熠等了等。

 蕭寒平意識到,他終於說到正題。

 再過一秒,薛熠不再停頓,把研究院的絕對機密,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災變後第三年,研究院將本部的異獸研究實驗室單獨劃出,組建了一個小型基地,作為新的異獸研究中心,同時開展兩個實驗項目。

 第一,是摸清異獸進化的基本規則,繼而人工乾預;

 第二,是進行人體實驗,尋找人類在短時間內獲得強大異能的可能性。

 為了打造一支絕對聽從私人軍隊,研究院同時也在研究精神控制。

 不僅針對異獸,也針對人類。

 鞏濤忍不住問:“所以,你研究的是乾預異獸進化?”

 “不是。”

 薛熠搖了搖頭,他含笑看著蕭寒平,輕聲說,“我在研究中心,只是被當做畜生觀察的實驗體。”

 這句話落,周圍突然安靜。

 他的自報家門太過出人意料。

 蕭寒平也沒有想到。

 察覺到他眼神的變化,薛熠認真解釋:“被守護獵團騙進實驗中心的人,每一批五十到一百個人,因為排異反應嚴重,研究初期,平均每隔兩天,就會補充新的實驗體。我是第二批,和所有人一起,被送進無死角監控的觀察室,扒去衣服,鎖在實驗台,注入試劑,之後就是無休止的折磨。”

 隨時隨地的解剖手術。

 慘無人道的實驗內容。

 被鑲進晶石的人類一旦獲得異獸的嗜血本性,是科研人員最樂意見到的結果。

 幾十上百個人擠在小小的房間裡,褪去人性自相殘殺。

 相隔一道玻璃牆,一排衣衫整齊的博士們對著他們指手畫腳,記錄得失,為下一次實驗做準備。

 透明的觀察室裡,到處是血肉模糊的赤裸身體,空氣裡永遠充斥著血腥味道,每隔一星期會被徹底清理的地面,浸著衝刷不掉的暗紅顏色。

 薛熠隻隨意撿了兩個例子娓娓道來。

 就足以讓鞏濤背後爬上涼意,頭皮發麻。

 他握緊拳頭,忍不住阻止:“別說了!”

 薛熠睨他一眼,眼中透著紅芒。

 “鞏隊長,你有沒有親眼見過自己的內髒,有沒有聽過手術刀割開你的脂肪,有沒有人拔掉你的指甲,活剝你的皮膚,讓你赤身裸體,待在零下三十度的地方?

 “你有沒有試過向每一個見到的人求救,卻每一次都只能換來羞辱,和更重的鐐銬?”

 鞏濤想象得出薛熠以前受過多少苦難,對弱者的憐憫油然而生,讓他一時沒了主意,不由往後退了半步,求助地看向蕭寒平。

 薛熠也看過去,笑容又重歸溫和:“37462個實驗體,將近四萬人,只有我,堅持了整整十三年,活得比世上每一個人都要下賤。”

 他問:“寒平,你猜我為什麽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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