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幾天倒是真的在她頭上找到了一根白頭髮。把她嚇壞了，說以後再也不敢染頭髮了，就怕把頭髮傷了，過早白頭。”樓春雨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兩人生活中的趣事。

　楊招娣突然被這些話觸動了，樓春雨說起愛人時眼裡有著溫暖，那是一種在愛情中的少女的姿態。

　楊招娣想到自己的生活，看似什麽都不缺，但是卻沒有愛情的存在，所以她無法體會到被愛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情。

　“誰讓她那麽愛操心。”

　樓春雨和楊招娣在一起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談及自己的事業嗎，“她的工作還算是順心。倒是我比較慘，我這幾年做淘寶，頭髮倒是掉的很快，我也不知道未來能堅持多久，有時候也是非常擔心，明天萬一生意做的不好，資金周轉不過來怎麽辦。”

　“你怎麽會這麽想，我看你公司的發展不是很順利嗎？”

　樓春雨長歎一聲“心裡沒底吧，我又沒有經驗，現在都是走到哪裡算哪裡，感覺自己現在的生活和事業都不屬於我自己，是我搶來的一樣。”

　說著的時候，楊招娣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樓春雨抬起頭，對上楊招娣溫暖的目光，“沒有人會說我天生習慣做生意，天生就會成功，其實都是被命運推著走到這一步的。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沒有什麽命中注定，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這一步了，中間任何一個差錯，稍微猶豫了一下，我們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既然你能走到現在，你的事業家庭愛情都有存在的理由，就說明這些理該是你的，更不存在什麽你搶了別人的，換一個人，換一個思維方式，是不是落得擦肩而過的下場了。”

　“你說都對。”樓春雨扯動嘴角，她有時候夢見前世那個樓春雨在她面前，如同鏡子裡和外，她質問自己，為什麽搶走她的宋西子，搶走她的生活，你做的不就是個騙子嗎，你欺騙她，避開了所有的坑，最後走到宋西子面前，用偽裝過的表現吸引了宋西子，這一切不就是建立在前一世的樓春雨受過的那麽多苦的基礎上嗎。

　而楊招娣的話，卻引導著樓春雨去思考另外一個可能。

　樓春雨已經不是前世的樓春雨，她的心裡沒有悲劇的種子，就算她這輩子沒有遇見宋西子，她也不會重蹈覆轍，不會把婚姻作為自己的退路，當別人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她身上的時候，她不會除了抱怨就是抱怨，真實的樓春雨只會反抗，所以她不會走前世走過的路，因為性格已經變了。

　前世的樓春雨，一方面是受害者，一方面也是加害者，而那人只是意識不到這點而已。而這可能也恰恰是前世的她陷入痛苦的原因之一。

　想到這些，樓春雨對楊招娣說一聲謝謝。

　楊招娣問齊雅雅：“你相信愛情嗎？”

　齊雅雅的反應是驚呆，疑惑，然後是用力點頭。

　楊招娣問：“我聽你說你失戀過很多回。既然如此你還相信愛情？”

　齊雅雅說：“我吃飯還經常被咬到舌頭，難道我就不吃飯了嗎？”

　楊招娣被她這句話嗆地說不出話來，齊雅雅聳聳肩，不以為然地說：“你要我說實話，我是始終都相信愛情的，就是不相信我自己。”

　難得聽到齊雅雅說出這種負面消極的話，楊招娣都不知道該給她安慰還是什麽了，從自己手邊的抽屜裡拿出給楊璐璐準備的巧克力，分給了齊雅雅，齊雅雅索性找地方坐下來，拆開巧克力的包裝，塞進嘴巴裡，過了一會兒，眉頭皺起，“為什麽裡面是辣的？”

　“逗璐璐玩的，她很喜歡吃這種巧克力，因為每次吃到的味道都不一樣。她說這會讓她非常期待下一顆巧克力的味道。”楊招娣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下為什麽在巧克力裡有辣椒。

　第二顆還是辣的。齊雅雅不顧形象地猛喝水，把舌尖的辣味壓下去。

　楊招娣都驚訝了，說：“一盒裡面辣的也就幾顆，怎麽都給你吃到了。”

　齊雅雅撿起第三顆，“這一顆一定是我喜歡的味道的，我知道楊老板你的意思，我要告訴你，我不會放棄。”

　“我沒懷疑你的意思。”楊招娣看齊雅雅這一副正兒八經的模樣，已經很想笑了。

　她看齊雅雅把巧克力吃進嘴巴裡，然後發現齊雅雅臉上的表情越發複雜，臉上肌肉抽動著，明顯是吃到了不好吃的味道了。

　她還惡趣地問：“甜的麽？”

　“甜的。”齊雅雅一口吞下，眼睛沒有離開過手邊的水杯，但是在楊招娣面前，她忍住了喝水的衝動。

　誰能想到這顆居然是苦的。

　她屏住呼吸，把眼裡的淚死死壓下去。

　“好吃嗎？”楊招娣纖長的手指在盒子裡挑揀，指尖一顆顆點過去，然後落在了角落裡的一顆。

　她慢慢拆開，在齊雅雅的注視下，放進嘴巴裡，過了一會兒，眉間舒展，“我這顆是甜的。”

　齊雅雅不信邪地又拿了一顆，這次是芥末味道的。在那一刹那，她看到了地獄的大門在她面前打開，她聯想到了自己從青春期以來千瘡百孔的感情經歷，別人一帆風順，惟獨她的愛情次次失敗和不如意……

　她沮喪地離開了楊招娣的辦公室，眼角一滴淚緩緩滑落。

　在她轉身的時候，楊招娣迫不及待地抽出餐巾紙，接住口中的巧克力，丟進垃圾桶裡。

　她的運氣也不比齊雅雅好，唯一能勝過齊雅雅的，就是她的演技。

　楊招娣把楊璐璐叫過來，問她為什麽這盒剩下的巧克力裡面吃不到甜味。

　楊璐璐用那種寫著媽媽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看楊招娣，她說：“因為甜的都被我挑完了。”

　“你怎麽知道哪顆是甜的，哪顆不是？”

　“因為我以前吃過了啊。”從楊璐璐的表情看出來楊招娣問的這個問題很幼稚。

　齊雅雅把手機打開，又關上，再打開，不管怎麽樣，還是停留在和家裡人的聊天界面上。

　她媽媽發來很長一段話，字裡行間是對女兒的思念，少不了的是對她的關懷，伴隨著噓寒問暖，沒有了之前的逼迫，換了懷柔政策，說到有時候夢見雅雅生病了，怕吃苦，硬是不肯吃藥，藥粉要放進甜水裡才能喝下去，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學會吞藥，這句話惹出了齊雅雅的眼淚，她本來就是那種多愁善感的人，一想到小時候的事情，吸了吸鼻涕。

　雖然知道爸媽的意思就是為了打親情牌，無形中軟化她的意志，但是情緒來了還是扛不住。

　她撥通了熟悉的電話號碼，這些年她無數次放開電話本，想過要打過去的，無數次看著這個號碼猶豫徘徊，但是在最後還是放棄。

　沒多久，她爸爸接了電話，齊雅雅忍住了想哭的衝動，平靜地說：“我要到大年三十前才能放掉，今年過年我肯定是回去過年的。”

　“哎，那就好，我讓你媽媽做多一點你喜歡吃的菜，這些年家裡變化挺大的，我也沒給你細說，就是我和你爸媽前年就買了新房子，也早就搬家了，你別回老家那裡去，我等會兒給你新家地址。”

　“好的。”掛了電話，齊雅雅更失落了，她沒想到這一段時間沒有回去，家裡買了新房子，也搬家了，如果她匆匆忙忙回去，可能就只能看到空蕩蕩的老家。

　在過年前的一段時間，公司忙碌了一陣子，然後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

　公司一部分是外地來魔都工作的，想趕在春運前回去，提早請了假。

　楊招娣不是那種苛刻的老板，公司在過年前那段時間確實停擺了下來，也沒別的事情，就大方地批了假。

　其他同事看不怕死的進去了，開開心心出來，也動了心，陸陸續續提交了休假申請。

　楊招娣也沒為難大家，大方地給大家批了假條。

　一下子公司裡就走了一大半的人。

　齊雅雅從外面談事情回來發現楊招娣居然親自動手搬桌子，忙上去幫忙，卻被楊招娣一聲喝住。

　“別過來，你別添亂。”看楊老板身子骨纖細，腳上還踩著高跟鞋，搬動桌子那麽大件的時候也是面不改色，那桌子被她穩穩抱起，落在了窗邊。

　齊雅雅站在原地開始懷疑自己是多余的，“你可以喊我一聲，這種累活我來做好了。”

　“我以前搬過的衣服比這個還重。”

　“那是以前，你現在是老板了。”齊雅雅看她一副閑不下來的樣子，跟在她背後，像個小尾巴。

　楊招娣腳步一頓，齊雅雅來不及刹車，差點撞到了楊招娣身上，兩人還是保持著最後一點點距離，靠的很近，但是沒有貼到。

　楊招娣說：“你沒事幹了，跟著我嘮叨個沒完。”

　“我才出門幾天，公司裡怎麽沒人了？”齊雅雅很奇怪，為什麽一眨眼功夫，公司就空了一大半，她從前台走過來，發現一大半的電腦都關機，電腦桌整理的整整齊齊，如果不是知道公司發展不錯，她會以為這些人是被辭退了。

　楊招娣說：“他們急著回家，我準了他們的假，讓他們先回去了。對了，你今年過年還是留下來，陪我們吃年夜飯吧，我去訂年夜飯。”

　說著說著，身後沒有半點聲音，楊招娣察覺到了，瞬間就明白了齊雅雅的意思。

　“那你過年去哪裡過？”

　“我爸媽叫我回去。”

　“嗯，你幾年沒回去了，是可以回去了。你家遠嗎，要坐飛機還是火車？”

　“不遠，就一個多小時車程，我爸爸到時候叫人開車來接我。”齊雅雅低頭看著腳尖前的水泥地。

　說著，齊雅雅聽見楊招娣說：“你家條件不錯啊，居然還買得起車。”

　“老板，我知道錯了，你就別開我玩笑了。”齊雅雅委屈地說。

　“不鬧你了，你這幾天是走不了的，公司沒人了，你要留下來以防萬一，等大年三十你再放假，知道嗎？”

　“知道的。我跟家裡人說，大年三十回去。對了，老板，你過年有什麽安排嗎，你去哪裡過年……”

　楊招娣笑著說：“我去哪裡過年，要你瞎操心，我自己不會安排嗎？”

　齊雅雅有些失落，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沒有立場問這些問題，說：“哦，好的。”

　楊招娣的童年總是伴隨著失望，過年的時候，也不見得有新衣服穿，看別的孩子在新年第一天穿著新衣服去走親戚，楊招娣一度是的羨慕，只是後來懂事，知道羨慕沒用，也就徹底死了心。

　也是一種彌補的心態，楊招娣把能給的都給了楊璐璐，還不厭其煩地給楊璐璐買新衣服，買禮物，買紅包放壓歲錢。

　楊璐璐生活在新時代，有楊招娣這樣的媽媽把她當寶貝，從小生活衣食無憂，一年四季都有新衣服穿，時不時還能收到各種新玩具，對她來說新衣服壓歲錢的憧憬早就被衝淡了。但是因為有楊招娣的堅持，她還是會期待新年的到來。

　特別是那段時間楊招娣不用上班，可以全天在家裡陪著她。

　上海是不太會下雪的城市，楊招娣出生的地方，一到冬天就會非常冷，特別是過年的時候，積雪沒過小腿膝蓋，楊招娣曾經跟楊璐璐講過自己的童年，說了很多，楊璐璐就記住了沒過膝蓋的積雪，還有楊招娣說自己的手因為凍瘡變成了大饅頭。

　所以楊璐璐想去看雪，然後在雪地裡吃饅頭。

　這讓楊招娣恨鐵不成鋼地想打女兒一頓。

　楊招娣看到了楊璐璐畫的亂七八糟的簡筆畫，楊璐璐畫了雪山，畫了漫天的雪花，還畫了木頭房子，有煙囪，有貓蹲在屋頂上。

　在雪地裡，小小的是楊璐璐，還有另外兩個人，一個穿著高跟鞋的是楊招娣，楊招娣自己認出來了。

　另外一個頭髮一根根豎起來的跟刺蝟一樣的，不知道她在畫誰。

　楊招娣問楊璐璐：“等空了，媽媽帶你去看雪讓你打雪仗好嗎。”

　“好。”楊璐璐回答的特別起勁。

　“那旁邊這個刺蝟頭的人是誰？”楊招娣問她。

　“雅雅姐姐。”楊璐璐斬釘截鐵地說。

　楊招娣愣了一會兒，回過神來，問她：“她是個外人，你畫她幹什麽？”

　“雅雅姐姐不是外人，雅雅姐姐是內人。”

　“胡說八道，誰教你的這種話。什麽叫內人。”楊招娣都被楊璐璐逗笑了。

　“不是外人，就是內人啊。雅雅姐姐是家人。”

　楊招娣說：“你雅雅姐姐也有自己的家人，她要回去陪家裡人過年。”

　楊招娣原來以為說服楊璐璐需要費一番力氣，至少是要從齊雅雅的身份開始解釋，她也準備好了說辭，畢竟小孩子對人際關系沒有概念。

　但是出乎她預料的是，楊璐璐很快就接受了現實，她清楚了楊招娣的意思，沒有像楊招娣以為的那樣問下去，而是低下頭，悶不吭聲地把齊雅雅擦掉了。

　楊招娣的胸口傳來刺痛，起先是一點點的疼，她深吸了一口氣，把這份痛忽略掉，下一秒，痛擴散到了全身，她咬了咬牙，讓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

　被擦掉的那塊地方顯得髒髒的，楊招娣從楊璐璐手裡拿過橡皮擦，把那裡一塊擦地雪白的，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來，明明擦乾淨了，卻又總覺得那裡少了什麽，被挖走了一大塊的，是重要的東西。

　楊璐璐在那裡畫了一棵樹，畫完樹以後還在樹枝上畫了鴨子。

　楊招娣問她：“樹上哪有可能長鴨子的。你還不如畫個蘋果。”

　楊璐璐說：“冬天樹上有蘋果嗎？”

　楊招娣發現養孩子是一件痛並快樂著的事情，她在養楊璐璐的過程中，一點點地修補著自己的童年，也是在這個過程中，她飽受折磨。

　過年前，樓媽媽告訴了樓春雨一個壞消息，外婆檢查出來得了癌症，因為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醫生直接通知家裡人，讓家裡人有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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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齊雅雅：大家好，我是齊雅雅。我又回來了。大家一定很牽掛我，為我能不能獲得幸福牽腸掛肚。

　讀者：沒有。

　作者：只有少數幾個。

　齊雅雅：好的，看來我連配角都做不好，我還是回去繼承家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