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起著霧。
桅杆的輪廓在霧氣中漸漸浮現, 第一艘船接近礁石,緊接著三條船也駛出昏暗。
拋錨。
船在離海岸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 沒有登陸的打算。帶著教授氣質的查爾斯出現在了船首, 與他一起的是帶著尖頂帽肩膀上停著一隻烏鴉的女巫。
“這個距離夠了嗎?”
查爾斯詢問女巫。
得到國王的“赦免”之後,原本為他們帶來詛咒的地獄使船成為了沃爾威海盜的新船隻。查爾斯帶著一批沃爾威海盜的精銳,乘坐在大海上來去飄忽的幽靈船橫跨深淵海峽, 為國王進行探尋。
為了避免被勃萊西以及聖廷的船隻發現,他們只在晚上的時候航行。抵達深淵海峽東側之後,繼續向東南前進,繞過諾吉尼亞海灣,膽大包天地深入聖廷影響力不小的無望內海。
此時他們正處於上埃爾王國的海域內, 這裡是大陸的交接點。
按照女巫這段時間的推算,如果黑死病真的爆發, 東部這裡將會是它的源頭。
海風吹動著女巫的兜帽, 兜帽下是一張五官深刻的臉,眼尾掃著暗紫,皮膚蒼白得不正常。女巫帶上一副厚厚的眼鏡,朝著隱約出現在視野中的城市眺望了片刻, 然後點了點頭。
“開始吧。”
查爾斯心中有所預感。
他們選擇的地方較為隱蔽,能夠看到港口那邊模糊的景象——那裡靜悄悄的, 船隻停泊著, 碼頭上沒有活動的人影,如同深陷安眠。
女巫一抬手。
烏鴉振翅飛了起來。
她暗綠的瞳孔微微放大,將烏鴉的眼睛與自己的眼睛聯系在了一起。
海風吹拂著, 烏鴉在高空中盤旋了兩圈,確定了方向後朝弗倫亞城飛去。
城市死寂,教堂的鍾沒有響,完全沒有一個城市該有的喧嘩。從高空俯視,看到零零星星的人影朝著山野踉踉蹌蹌地跑去。有的人跑著跑著,就一頭栽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烏鴉降低飛行的高度。
暗紅的眼睛中印出城外不遠處的墓地——假如那可以被稱為墓地——在荒野上挖著許多溝,數以百計的屍體像貨物一樣堆積在裡面,有些溝上薄薄地蓋了層土,但是更多的屍體卻是直接裸露在空氣中。
還有些停屍架倒在旁邊,屍體沒來及卸下來。
因為搬屍人沒來及做完他的工作,就死在旁邊。
烏鴉飛進城市裡。
許多房屋的門窗洞開著,房屋的主人,客人要麽已經死了,要麽剛剛死去,屍體無人搬運。街道上隔一段,就倒著幾具屍體。偶爾有幾個弗倫亞城的隱士會教士穿著深黑的長袍,拿著拐杖照看那些將死的可怕病人。
病人痛苦地呻吟著。
他們有人身上長滿了大如雞蛋的腫塊,有人全身布滿密密麻麻的小癰,病人們一邊虛弱地呼喊著,一邊大口大口地吐出黑血。負責照顧病人的修士,修女以及醫生們個個神色慘淡。
有人苦苦懇求路過的行人幫忙將屍體埋葬了。
烏鴉飛低了一些,聽清楚那些人在說什麽。
“幫我們把屍體送到墓穴吧!”他們幾乎是在哭喊,“這樣我們死了,也有人來抬啊!”[1]
烏鴉盤旋了一下,落到了那新死病人房屋的窗戶上,它微微偏頭,昏暗的房間裡一位婦人剛剛死去,她的孩子抓著自己身上的疙瘩痛苦地在地上翻滾著,惡臭的氣體從她口中伴隨黑血吐出。
烏鴉振翅重新飛起。
剛剛飛起一小點,烏鴉突然從半空中直直地栽了下去。
它也死了。
…………
船上。
女巫瞳孔驟然恢復了清明。
“怎麽樣?”
查爾斯立刻問。
“城池已死。”女巫簡練地回答。
巨大陰霾籠罩下來了,查爾斯凝目望著不遠處的死城,許久長長地歎了口氣。
“返航。”
他下令。
在地獄使船的帶領下,三艘幽靈船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退進了霧氣裡。而當他們駛出一段距離後,發現前面出現了一艘懸掛著某一商會標志的商船。
那艘商船從瘟疫爆發的城市港口駛出,奮力地想要逃離這裡。
“查爾斯。”女巫帶著厚厚的眼鏡凝視那艘船,“那艘船被瘟疫感染了。”
查爾斯微微皺眉:“全部?”
“有人還活著,很少,他們活不下去。”女巫陳述。
一種冷而恐怖的東西在簡練的話語裡顯出。
“送它一程。”
查爾斯,這位文雅的海盜大副沉默了片刻,做出了決定。
沒有人反對。
從五港同盟那裡獲得的投石機在使船上架了起來,巨石呼嘯,砸向了那艘亡命奔逃的疫船。那艘商船並不大,船上的水手快死得差不多了。地獄使船和幽靈船距離它們有一段距離,但仍輕松地擊沉了它。
被瘟疫感染的船下沉,患病的人,屍體,還有尚且活著想要掙扎的人一起被海水吞沒。
查爾斯和女巫站在船頭,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他們的心也緩緩地沉了下去。
黑死病。
大瘟疫,大災難,降臨了。
………………
“……瘟疫在無望內海的東部城市出現了。我們抵達的時候,已經有因瘟疫變成死城的地方了。目前瘟疫還沒有迅速地向外擴散,因為最初的這些地點與外界的往來並不頻繁,但是很快了。
我們在返程的路上,擊沉了幾艘疫船,為了避免引起追捕,我們無法做到更多。
……
瘟疫正在擴散,一旦它抵達無望內海與深淵海峽的交匯處,就是大爆發的時刻。……格蕾拉已經明白了預言中的‘群魚’是指代什麽了——那是從無望內海向外蔓延的死亡。
陛下,願天佑羅格朗。
……
”
國王讀完了查爾斯以特殊手段快速從海上送回的信。
查爾斯已經盡力將信寫得平靜一些,但是筆調裡還是不由自主地流出了黑死病下的沉痛哀傷——這是一場災難。
國王輕輕地按了按自己的額頭,他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也許是查爾斯太過沉鬱的筆調感染了他。
盡管國王已經盡自己所能地去思考一場黑死病意味著什麽,但是有些東西只有親身面對的時候,才能夠看到它的可怕。
“您在憂慮什麽呢?我親愛的陛下。”
魔鬼輕快的聲音響起,黑霧在房間中流動,穿著黑禮服,衣襟上佩戴著紅薔薇的魔鬼從暗影中走了出來。
“我感受到了您對我的不滿……我又哪裡惹您不高興了嗎?”
他伸手按著胸膛,朝國王俯身行禮。
“黑死病已經出現了。”國王目光仍落在他手中的信紙上,“你對此沒有什麽解釋嗎?滿口謊言的魔鬼先生。”
“我親愛的陛下,您不能如此怪罪一位為您盡職盡責的騎士吧。”魔鬼十分鎮定,他微笑著,“我可從未欺騙過您,您看,等到黑死病徹底在羅格朗爆發不是一月份嗎?”
“你可真是位高明的語言藝術家,魔鬼先生。”
“多謝陛下誇獎?”
“所以你說的解決是指等到瘟疫在羅格朗爆發之後,才解決掉它,是嗎?”國王話鋒一轉,掠過了關於黑死病爆發時間的問題,單刀直入。
“呀……”被戳穿的魔鬼無可奈何地一攤手,“您為何要如此敏銳呢。”
“你可真是地獄的典型代表,我是不是該對您的所有話都打上無數問號呢?我是不是該再次請來我的前聖殿騎士長先生?”國王輕柔地詢問,“您這樣的騎士可真是當之無愧的第一號地獄騎士。”
“這是為了您的利益,陛下。”
魔鬼微微收斂了笑意。
“您這句話的可信度恐怕連一個便士都不到。”
“您可錯怪我了。”魔鬼笑容變淡了些,他向前走近國王,“難道您不是準備著封鎖海關嗎?但您難道會認為那些自私自利的人們——那些鼠目寸光的螻蟻們會感激您嗎?”
他發出了陰冷的笑聲,笑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啊,我親愛的陛下,您願意拯救他們的性命,可是您看著吧,他們可不會感激您的偉大……他們會說什麽呢?他們會說哦!都是那暴烈的君王,他害得我們破產,害得我們窮困潦倒,他逼我們生生餓死!”
“讓我想想還會有什麽,等待您將所有航船阻攔在外的時候,會有多少聖人——啊哈!聖人!——跳出來指責您的冷血啊!……您將瘟疫替他們阻攔在外,但只要沒有親眼見到那些死亡,從頭到尾待在溫暖的安全線裡,他們可不見得會對您感恩戴德。”
他的聲音沒有了往日的輕佻,反而極盡嘲弄。
似乎有某種深刻的恨意潛藏在他的嘲諷之下。
“真少見,你這是在憤恨地打抱不平?”國王捕捉到魔鬼話裡藏著的對某些東西的恨意,但是他無法弄明白那是從何而來,“這與您一貫的形象可不相符合。”
“陛下,哪有不相符合呢?”魔鬼輕聲說,他在國王身前單膝跪了下來,“您想要的話,什麽我都願意為您辦到的啊……還有誰比我更效忠於您呢?”
不需要仁慈,不需要底線,不需要對錯,不需要任何理由……
除了魔鬼,誰還能如此瘋狂地為您盡忠效力?
某種東西流淌在空氣中,攜裹著暗流下洶湧的隱秘。
國王與魔鬼對視著,魔鬼臉上掛著面具一樣的微笑。
“這麽說,我還要誇獎一句你的苦心了?”
國王皺了皺眉,移開了目光。
“如果您想的話。”剛剛那種話語裡的冰冷恨意仿佛只是一個幻覺,魔鬼語氣又輕快起來,他笑意盈盈,“您看,我這可是為了您苦心思索過的……反正所有與您敵對的國家都被黑死病襲擾著。”
“大家都在死人,那麽讓黑死病先稍微在東南爆發一下對您不是更加有利嗎?”
魔鬼竭盡全力地想要說服他的陛下。
“只需要先爆發那麽一段時間,既避免了羅格朗呈現出的特殊引來其他國家的嫉恨,又可以讓您接下來想做的事情變得更加順利,這樣難道不好嗎?”
“我接下來想做什麽?”
國王反問。
“您不是想將權柄從那些愚蠢的貴族手中收回來嗎?”魔鬼笑起來,聲音誠懇,“您看,等待黑死病帶走一些人,那些被莊園主們支配的佃戶農奴們力量就更大啦,您再那麽輕輕一推,就可以讓莊園這老古董從羅格朗的舞台上消失了。”
“沒有了莊園的根基,他們拿什麽來讓您苦惱呢?”
“您如此聰慧,自然不會不清楚人手減少帶來的轉變吧?您能夠多麽自然輕松地推動新的生產制度出現,您的構思……您想要的大工廠與蒸汽火炮能夠比現在輕松多少倍地出現在羅格朗啊。”
“東南舊有的商會徹底死去,您的自由商會卻能夠重新建立起來,成為徹底把控港口的商會,所有航船都只會懸掛您一人的旗幟,您的意志指向就是航船指引的方向,如果您想要,我也願意為您的新航路開辟效勞。”
“到時候,從無望內海到深淵海峽,唯有您的航船將織成羅網。”
“您看,這一切都是這場瘟疫為您帶來的好處,而您只需要當作什麽都不知道,稍微地讓它在大地上爆發那麽幾天,然後讓我來為您解決掉它。”
“這難道不是最有利的選擇嗎?”
魔鬼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說服家。
他勾勒出那宏圖偉業的影子,窺視著人心深處所想要的實現的,把所有打動人心的利益一件一件地擺到了桌上。
國王清楚地明白一件事。
關於黑死病爆發,人口大量死亡之後會帶來的這些轉變這些……利益,魔鬼沒有說謊,事實便是如此。
“地獄願為您的帝國效犬馬之勞,我親愛的陛下。”
魔鬼微笑著。
“我不需要。”
國王垂眼,慢慢地說。
魔鬼臉上的微笑斂去。
國王冰藍的眼眸與他對視著。
魔鬼苦惱地,長長地歎了口氣:“您何必要選擇一條吃力不討好的罵名之路呢?我親愛的陛下。”
“因為,我不需要。”
“您可真是驕傲啊,羅格朗的人們該慶幸他們擁有您這樣的君王。”魔鬼妥協似的站起身,他微微彎腰,“那麽好吧……如您所願,黑死病不會在羅格朗大地爆發出來。”
………………
希恩將軍帶著第一支鐵薔薇騎兵即將抵達科思索亞。
他一路上沉默得可怕,甚至有些失神。
扈從跟隨在他的身邊,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能在科思索亞出現在面前的時候,提醒他“到了”。
希恩將軍抬起頭,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城市,神色複雜。
這一次軍隊調動的真正目的只有寥寥幾人知道,希恩將軍便是其中之一。
在出發之前,白金漢公爵見了他一面,將此行的真正目的告訴了他——他必須協助城市的封鎖,所有阻礙海域封鎖的人,不論什麽身份什麽原因都統一處死。
“我知道,在你心裡正義高於一切。”
在隆冬的冷風裡,白金漢公爵與他面對面而坐。
他敬重這位守護羅格朗多年的老人,於是保持沉默。
“封鎖海港,斬殺所有反對的人,那些反對的人會有許多是無辜的。他們從來沒有偷盜,從來沒有殺人搶劫,他們遵守法律,他們只是會為了不讓自己的商品白白腐爛在船上,為了不讓自己的妻兒餓死。”
白金漢公爵淡淡地說,他的聲音低沉。
希恩將軍不回答。
“我曾經與陛下說過,你是太過理想主義的人。”白金漢公爵歎息,“你認為騎士是為了守衛而不是為了屠殺,是為了正義,而不是為了犯罪,是嗎?”
“如果穿戴鎧甲,手持刀劍的人不保護弱小,他還有什麽資格被稱為騎士?”希恩將軍終於開口了,“這難道不是我們被冊封為騎士時,發誓遵守的誓言嗎?”
“陛下對你的評價一點兒也沒錯。”
白金漢公爵淡淡地笑了。
“你是怎麽看待我的王兄威廉的?”
希恩將軍鄭重地回答:“他是羅格朗的英雄,一位有為且偉大的君王。”
在他看來,就是威廉三世統一了三十六邦,結束了征伐不休的混亂。
“英雄?有為?偉大?”白金漢公爵念了一遍,“有為倒是不錯,但是英雄?偉大?這不是可以用來形容君王的詞。”
希恩將軍疑惑地看著白金漢公爵,以白金漢公爵和威廉三世的關系,怎麽也不可能輕蔑自己的兄長。
“知道卡錫恩戰役嗎?”公爵沒有解釋,而是反問。
“知道。”
希恩將軍回答。
那是威廉三世加冕第三年發生的一場戰役,所有敬仰威廉三世的人無不將它銘記於心。
“那一次我隨著他出戰。”公爵的思緒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我們的敵人是得到勃萊西支持的北方聯盟軍,最關鍵的一場戰鬥發生在卡錫恩,我們的軍隊只有不到七千,而敵人足有一萬五。”
羅格朗人都知道那場戰役,威廉三世和白金漢公爵以弱勝強,一舉粉碎了勃萊西借助叛亂入侵的計劃。
勝利的消息傳回梅爾茨的時候,人們欣喜若狂,在街道上縱情狂歡,人們高聲地呼喊著“天佑羅格朗”“天佑吾王”。
宮廷詩人們以仰慕的筆調書寫“歷史上從未有過一位羅格朗的國王在如此危急的局面下,力挽狂瀾,取得了如此重要的勝利,他守衛了羅格朗的自由,讓所有羅格朗的子民不至於從此淪為亡國之徒。他帶著偉大的榮光和勝利歸來的時候,這個國度隻向他俯首。”
“難道這不夠偉大,不夠稱為英雄嗎?”
希恩將軍疑惑地反問。
“被人記住的只會是榮耀的那一面。”白金漢公爵淡淡地說。“戰鬥結束,我們還剩下不到兩千人,而戰俘和敵軍傷員加起來也有兩千多人。你知道他那時候下了什麽命令嗎?”
“什麽?”
希恩將軍忽然緊張了起來。
“他下令——殺死所有戰俘。”
白金漢公爵慢慢地說。
希恩將軍錯愕地看著他。
殺死所有投降的戰俘和無法動彈的傷員……這是絕對只能用“殘忍無情”來形容的命令。騎士的精神,基本的人文道德被它踐踏了個乾乾淨淨。
白金漢公爵微微閉了閉眼。
他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時候他還年輕,跟著王兄奔馳在戰場上。他看著威廉親手拿過長弓,拉開了弓弦,射殺了第一個在泥濘中呻吟的傷員——他的王兄,那麽驕傲的騎士帶頭違背了“不欺凌弱小”的準則。
於是所有人都沉默地拿起了武器,對著放下武器的敵人揮起了屠刀。
“殺戰俘,殺傷員。”
白金漢公爵猛地睜開了眼,他聲音低沉有力。
“沒錯,這是冷酷,無情,違背正義。”
希恩將軍渾身冰寒地坐在那裡,感覺心中敬仰的英雄形象正在逐漸崩塌。
“但是我們能夠怎麽辦?羅格朗軍隊只剩兩千人,我們只有不到一天的糧食,我們能夠帶著他們走嗎?我們能夠保證他們不會再次發動叛亂嗎?”
“我們背後就是羅格朗的王城,我們身邊是無數死去的戰友,我們能夠因為一點正義來冒輸掉國家的風險嗎?”
白金漢公爵咄咄逼人般地質問著希恩將軍。
希恩將軍愣愣無言。
“下命令封鎖海關的是陛下,因為他是羅格朗的國王。以後的人們只會記得在這一年,冷酷的君王下達了什麽命令,但不會去記住是誰執行了這個命令。罵名也好,指責也好,只會落到他身上。”
白金漢公爵深深地看了眼希恩將軍。
“如果作為國王的人,也隻守著正義,那誰來為人們背負那些無辜犧牲的罪孽?”
白金漢公爵站起身,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陛下挑選出來的第一位將軍,不要讓他失望。”
“陛下明白他下的命令代表什麽嗎?”
希恩將軍低聲問。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白金漢公爵轉身,走進了漫天的風雪裡。
——誰都可以渴望救贖,誰都可以期許進入安息的樂園,唯獨國王不可以。
國王的長袍注定由鮮血染紅……無辜者的血,仇敵的血,還有他自己的。
“希恩?希恩?”扈從喊了兩聲,“我們到了。”
希恩將軍猛然驚醒。
他用力地拉緊韁繩:
“走。”
他執行了國王的命令。
作者有話要說: [1]出自《比薩編年史》,為黑死病第二次大流行時期的真實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