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轉過頭去， 便對上了一雙帶著慵懶笑意的、眼尾落了一星淺紅色淚痣的眼。

　這眼的形狀，眼尾上挑， 眼周帶著清淺的紅，是一副極其妖冶的模樣。他明明面上沒什麼誇張的表情，但不過一個眼神，便像是要人酥到骨頭縫隙之中，將人慢悠悠往下一按，讓人溺死在他的眼神裡頭。

　這人長得， 太過好看了。

　他好看得精致到了一種極致，以至於雌雄莫辨。他眼神帶著勾子， 神情也帶著勾子，整個人都是一副要將人勾進懷中、縱是被他在懷裡掐死也是心甘情願的。

　像個妖精。

　實則，這人就是個妖。如今這大陸上道修和魔修兩分天下，早在萬年之前， 成人型的妖修便幾乎絕跡。而面前這人， 就是隻不知什麼時候修成人形的鳳凰。

　是一個既珍貴、又強大的妖修。

　他慢條斯理地將自己的號牌往旁邊一遞，眼神掠過秦將離， 便落在了凌霄面上。

　他目光一滯，接著便風情萬種地笑了起來， 看著凌霄說道︰“沒想到， 是個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美人。”

　凌霄心下一滯， 接著破罐子破摔地閉了閉眼。

　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踫見攻略對象。而且看面前這人的模樣， 怕是對自己這幅皮相的第一印象好極了。

　他等待判決似的， 等待著好感度上漲的提示音。

　結果沒想到， 他等了片刻，都沒等來系統的提示。

　他不由得抬眼，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

　許是有一些人，會因為長得太美了，所以情緒之中的冰冷和疏離，都被那舉手投足之間的風情遮掩過去。然而其實那能將人溺死的眼波裡，藏的是一片寒潭。

　凌霄頓時放心了下去，甚至對面前這人多了幾分欣賞。

　而就在他打量鳳止的時候，面前的鳳止也在打量他。

　在鳳止的眼裡，是從不會有人當得起好看這個字眼的。他每日晨起照鏡子，看到的風光便比全天下的美人都要美好千百倍。

　可是他面前這個人，卻是個難得的、好看到骨子裡的人。

　他生了副霧蒙蒙的清淺相貌，明明是一副菟絲子花的皮相，卻像是冰雪塑的骨頭，清淺冰涼又挺拔，像是生在山巔上的修竹。

　面前這人，難得的，吸引力是從骨子裡、而非皮肉裡透露出來的。

　鳳止難得地有幾分棋逢對手之感。

　凌霄沒等來好感度上升的提示，頓時放下了心來，側目對秦將離點頭示意了一下，便在人的接引之下進了那拍賣會。

　秦將離看了鳳止一眼，默默地跟著凌霄走了進去。

　他原本從未將這個鳳止放在心上。在他的前世裡，這人似乎就對凌瀟沒動過什麼感情，不過全來自這禽類動物趨炎附勢的天性，留在凌瀟身側與她各取所需。

　而這鳳止雖是鳳凰的血統，卻是雄孔雀一般的天性，對誰都是這麼副瀲灩勾人的模樣，故而與凌瀟之間的氣氛也是格外曖昧。甚至在有一些前世裡，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雄孔雀把凌瀟撩得不可自拔，可他的眼神，一直是冰冷且平靜無波的。

　他知道，這一世的凌霄，不可能再和這隻孔雀有什麼交集了。

　卻沒想到……

　這隻孔雀看著他師尊的眼神，卻是不一樣了。

　凌霄身後，鳳止拿起他的號牌隨意看了一眼，便眉梢帶笑地跟了上來，走在凌霄的身側，問道︰“北地嚴寒，小美人自清玄宗而來，是為了買什麼來的呢？”

　好感度的提示音依然沒響。

　凌霄放心極了，一句話都未同他說，像是身側沒有這麼個人似的，在使者的接引下坐到了拍賣會的會場裡。他因著先前未打招呼，因此二樓的貴賓席位已經不剩了。

　他在自己的位置上落下座來。

　周圍熙熙攘攘的都是來自各地的修士。不過因著清玄宗還在舉辦仙道大會，此地來自於世家宗族的修士不多，多數都是散修。

　接著，凌霄便看見那鳳止居然不請自來，坐在了自己身側。

　凌霄皺眉，側過頭去看向他。

　只見鳳止對著侍者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將二樓的貴賓席位換到這裡來。”

　那侍者一愣，為難道︰“這……鳳止閣下……”

　鳳止抬眼看了那侍者一眼。

　瀲灩的眸光之中，這人連話都說不出口了。

　鳳止便擺了擺手，那侍者諾諾地點頭，退了下去。

　鮮少有人會有這樣的眼神。明明是涼的，卻又嫵媚得像是絲線，能把人的魂魄牽絆住。

　鳳止笑出了聲，向著凌霄這邊靠了靠，輕聲說道︰“美人，我還從未見過如你這般生得合我胃口的人，今日想要什麼，我全都給你買下來，如何？”

　雄孔雀看見了合乎口味的目標，高傲地昂著頸項，展開了自己華麗的尾羽。

　在原本凌瀟的后宮之中，這鳳止便就是這麼一個金光閃閃的存在。他不僅相貌出眾，還富可敵國，整個大陸北方的產業幾乎全在他的囊中。而他又有這般高深的修為 ，故而懷揣著金山銀山，也沒人敢冒犯。

　但凌霄卻瞥了他一眼，眉毛皺起的弧度帶了幾分厭惡。

　若論有錢，前世可沒人比他有錢。可他從不將這些外物放在眼裡，更不會用這種外物將自己粉飾得金光閃閃。

　可這鳳止，全然反了過來。

　金錢、虛名、美貌。這些修仙之人最不在意的虛有其表的外物，融合在一起，構成了鳳止這個人。

　凌霄乾脆地站起身來，側目看向坐在自己另一側的秦將離。

　“你坐過來。”他說道。“同為師換個位置。”

　原本聽到那邊說話的聲音，坐立難安、暗自握緊拳頭，眸光中已然隱約露出紅光的秦將離聽到這話，猝不及防的抬起頭來。

　隱約踏在入魔邊緣的少年，一雙紅光乍現的眸子頓時變回了那烏黑溫潤的狗狗眼，對著凌霄點了點頭。

　果然，自己的師尊，怎麼會被這種膚淺的人打動，又怎麼會和這種見人就開屏的孔雀有什麼交集呢？

　他乖乖起身，坐在了自己的師尊和那雄孔雀之間。

　那雄孔雀的目光輕飄飄地瞥了自己一眼，接著失望地嘆了口氣，轉開眼去。

　秦將離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但是這個人，的確富有又好看。落在其他任何人眼裡，他都是落在凡世之間的、最為明亮璀璨的星辰。

　前一世，凌瀟的身側便環繞著這樣的星辰，令她更為閃亮奪目，是整個天下最受人艷羨的女子。

　這一世，自己不想讓其中任何一個人，同師尊有交集。可是自己，無論和他們任何一個人站在一起，都顯得一無是處，灰撲撲的。

　就像現在一樣。

　秦將離的眼神有一點黯淡。

　是自己太過癡心妄想了。

　就在這時，鳳止發現秦將離在看自己。他側過頭來，目光熟練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繼而，目光裡竟迸發出些許驚艷。

　這小子，乍一看並不起眼，但實則生了一副硬朗俊絕、鋒芒畢露的模樣。他五官深邃英氣，穿在這平庸的弟子服飾中有幾分明珠蒙塵的意味，但那通身的氣質，就像一把封存在劍鞘之中的絕世好劍。

　鳳止目光一轉，向他拋了個媚眼。

　倒是比他師尊知趣。他心道。他師尊可是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予自己的。

　卻沒想到，下一刻，那青年英氣的眉眼頓時厭惡地皺了起來，眼神裡滿是嫌惡地轉開了目光。

　鳳止︰“……。”

　——

　於是，鳳止閣下無論如何好脾氣，心裡都升起了一絲不悅。這不悅隨著沉默的持續，愈發上漲。

　片刻之後，鳳止閣下心裡有了算計，勾唇笑了起來。

　他側過眼去，正好對上側頭與秦將離說話的凌霄的眼。他愉快地向凌霄拋了個媚眼，轉開了眼去。

　凌霄︰“……。”

　不過有意思的是，那好感度的提示音，一次都沒響。

　故而，凌霄雖被這麼個玩意兒反復撩了幾次，但心中竟有些難掩的輕松。

　想來這個人本性就是如此，但不會給其他人造成困擾。

　結果沒多久，他的這個認知便被他自己推翻了。

　台上拿出來拍賣的五顆九轉培元丹，凌霄一叫價，鳳止便會立刻叫出一個高價來。你來我往，五顆培元丹都被鳳止以一種高得離譜的價格拍了下來。

　這拍賣場雖說年年都開，早成了慣例，但是這種場面，在場眾人都是第一次見。故而他們這一邊，全程引人側目。

　直到最後一顆九轉培元丹也被鳳止納入囊中，拍賣會也結束了。

　鳳止心下鬱結一掃而空，愉快地站起身，笑著看向凌霄。

　凌霄不無慍怒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若是仍有前世的財力物力，若要一定跟這人較真，定是不會輸。但他一則從沒做過這種逞凶鬥狠的事，二則，也從沒見過這麼卑鄙的人。

　鳳止看了他一眼，便笑得花枝亂顫。

　他一抬手，便以靈力在空中凝成一個字條，輕飄飄落在凌霄手裡。

　“我要這丹藥無用，但卻願意拿它來討美人歡心。”他笑道。“美人，若想要這五顆培元丹，今夜來此地尋我便好。”

　說罷，這驕傲的雄鳥昂著脖頸，愉快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