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沒哭，喉嚨堵著難受， 熱氣一波波壓過來， 日光晃得刺眼， 視線模糊。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 自覺頭暈目眩， 我不得不蹲了下來。

　腦門上都是冷汗。

　等緩過幾秒，我打量了下旁邊， 應該是出了她別墅的監控區了。調整了下呼吸，還是覺得很難受， 身心俱疲。

　有好幾分鐘我腦裡一片空白， 回過神來，是想起了她手的溫度。想著她摸著我臉的動作， 格外溫柔的樣子。我把臉埋在膝蓋，連抽好幾口氣，才把哽咽吞下。

　陽光曬在後背熱熱的， 我的睫毛觸到膝蓋的布料。

　我安慰自己——

　至少見到了她，還抱到了她。

　至少能感到她對我還是心軟的。

　雖然這種心軟建立在她心有愧疚的前提下。

　我也不知道以後怎麼辦， 見她也開心， 也不敢太開心。

　我跟她表白的時候就說選擇權在她手裡，她可以選擇見我也可以選擇不再見我。而最近這兩次見面我們之間總有一種尷尬別扭的氣氛在， 對我來說是甜蜜的折磨，而她的感覺呢？想必也不輕松，但幸好她沒有說不再見面了。

　雖然我也不知道我最終要一個什麼結果，現在當然不算談戀愛， 可是算什麼我也不知道……

　是我把自己一步步置身在這種進退兩難的局面裡。

　進不去，出不來，每一步都如陷泥沼。

　水深火熱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想，我是不是該放開自己，也不要再讓她為難了。可是我還是舍不得她，只要她叫一下我的名字我就沒辦法了。

　“艾兒……”

　我可能是出現幻聽了，

　居然聽到她在叫我。

　“艾兒！”這次聲音很近，我正恍惚時，肩膀忽地被人一握，我晃神地抬頭。眨了兩下眼，我才看清是安吉莉亞站在我面前，她眉頭緊鎖，神情是罕見的焦急。

　我嘴唇動了動，還沒反應過來，以為在做夢。她的臉在日光裡忽明忽暗，語氣也是擔心的，“艾兒，艾兒，哪裡不舒服？”

　“安吉？”我喃喃細語，她突然拉住我的手，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我的胸口像被石頭壓著，沉悶透不過氣，腳下趔趄。

　她傾過來把我抱住，一時芳香撲鼻，她氣息微喘，摸摸我的額頭，還有臉頰，“艾兒，你脫水了，跟我進去好不好？”

　我無力地靠著她。

　腦子裡嗡嗡作響。

　她怎麼會出來？她是追著我出來的嗎？

　我脫水了嗎？

　我這才發現我喉嚨像著火一樣，舔了舔乾涸的唇瓣。她沒再等我回答，讓我靠在她的身上，幾乎半扶半抱地把我帶走。我想說什麼，但是似乎都沒說出來。視野裡時明時滅，有黑點在我眼前閃來閃去。

　等我恢復意識的時候是我已經靠在綿軟的沙發裡，周遭的溫度也是涼爽的，還有安吉莉亞在喂我喝水。

　我把眼楮撐開一點，就看到了安吉莉亞的眼楮，眸色很綠，長睫微動，朝我看過來的時候光芒倏然柔下來，輕聲說︰“再喝一點。”

　清涼的液體潤到我的喉嚨，我慢慢舒緩過來。

　她把杯子拿開，撥開我黏在臉頰邊的發絲，“好點了嗎？”

　我看著她，想把她這樣溫柔的體貼的呵護刻在心裡，慢慢點點頭，“好多了。”

　她舒出一口氣，“你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去拿點東西給你吃？”

　我發現我在一個房間裡，應該是客房，還隱隱聽到外面有音樂聲。

　啊，她的派對還沒結束。

　女主人公怎麼能不在呢？

　我搖一下頭，“不用啦，我好多了，我不餓，我得走了……”說著要站起來。

　她按住我的肩，剛松開的眉間又鎖起來，“不用急著走，你可以在這裡休息一下的。”

　我再搖頭，“我還得趕飛機呢……謝謝你……”

　留下來會給她添麻煩吧……

　她能帶我回來已經很好了。

　我很怕我自己再表現得粘人了……

　“艾兒！” 她突然嚴聲叫我。

　我心重重一抖。

　她深吸一口氣，眼楮凝視著我，緩聲道︰“你在這裡休息一下，不用擔心回倫敦，我會送你過去。”

　是了，她有私人飛機的。

　我咬緊唇，不敢再說話。

　我貿然過來，沒有通知她，現在又身體不舒服，她當然不放心，要是出了事她也會過意不去，所以她這個擔心也只是單純的擔心而已，換了任何普通的一個人也會擔心的，而我還表現得這麼別扭，她會更心煩吧？

　我垂低眼，小聲說︰“……謝謝你。”

　她有幾秒沒說話。

　我低著頭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看到她身側的手指收緊，曲成了拳，又松開。

　她幽幽地嘆一口氣，“你先休息一下，其他的不要緊的。”

　說完這句話，她推門走了出去。

　我鼻子酸巴巴地，忍不住掉了眼淚。

　我真是太不可愛了。

　都不知道如何在她面前自處了，明明喜歡她關心我的，明明也想待在她身邊的。

　換個位置想，如果我因為心軟沒有拒絕向我表白的人，對方得寸進尺粘著我，我忍不住跟她說清楚，她又在我面前表現別別扭扭，想要又不承認還故作鎮定，還一直湊到她的跟前來。

　我也會心煩吧？

　畢竟我沒錯啊！

　是對方喜歡我，我又不喜歡她。

　我站在她的位置想，越想哭得越凶。這麼矯情，這麼不可愛，她還不能不管我，她肯定很煩我……

　我坐回沙發，吧啦吧啦直掉眼淚。她從來沒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有點不耐煩，有點暴躁，最後又很無奈的。

　我也沒有從別人口中聽說她的這一面。

　淚水沁到曬傷的臉部的皮膚上生疼生疼的。

　啊，我這時這麼不可愛，還醜……

　我實在是體力不支，哭了一會就靠在沙發裡昏睡過去了。

　開始迷迷糊糊，眼皮似有千斤重，撐都撐不開。

　似乎有聽見嘆息聲，還聞到熟悉的香味，之後好像臉也不太疼了，再之後才完全失去意識。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睜開眼楮，卻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床鋪綿軟，空調涼爽，我的腰部還蓋著被子。

　我坐起來，屋子裡很安靜，乾爽的被枕之間散發著淡淡的薰衣草香氣。床頭櫃上還有一小塊蛋糕用白色的小碟子裝著。

　我愣坐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從沙發那裡走到床上來睡的。蛋糕應該是安吉莉亞端來的，我去衛生間裡洗了臉，發現我的臉頰柔軟，也沒什麼曬傷的紅印。

　洗過臉之後，整個人才真正清醒過來。我吃了蛋糕，然後給她留了張紙條，說我要先回去了。

　走出來時，我才發現這件房間在一樓。在走幾步就是大廳，大廳那邊似乎還有另外一個更大的廳，通向外面的花園。

　安吉莉亞的私人生日派對還在熱鬧著。

　我走過去，站在角落裡，正好就看到了他們，站在自助餐桌旁邊。

　皮特正在和她說話，他發絲灰白，卻不減英俊的神采。安吉莉亞端著酒杯，聽著，抿一口酒，順手夾了一個甜甜圈放在旁邊的希洛盤裡。

　他們是歲月恩待過的模樣，依舊有著旁人無法介入的契合感。

　有一個瞬間，我仿佛回到了年少看《史密斯夫婦》的時光。

　而時光逝去，此時此刻，我仍舊是一個觀看的角色。

　我默默退開，走了出來。叫了一輛Uber，直奔機場。痛意始終在心頭蔓延，我學著慢慢適應它。

　到機場時，手機屏幕上突然亮起了從來沒有過的字母“A”，我的心狠狠扯了扯，

　“艾兒，你到哪裡了？”

　接通後是她的聲音，略微急促。

　“我已經在機場啦！”我狠吸一口氣，扯開嘴角。

　她一頓，沒再說，又嘆口氣。

　我眼眶含淚，這女人，恐怕很少這麼無奈，又這麼頻繁地嘆氣過吧。

　“謝謝你，安吉。”我由衷地說，這一刻什麼不該有的情思都沒有，只有感激。

　我從來不曾參與她的過去，更不是她的現在。在過去的幾個月，我能夠私下底見見她，表達過我的心意，也跟她很接近過，已經是很幸運了。

　我那時跟她表白而沒被拒絕，在那一刻我就該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