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我緩過勁來， 打電話給南希， “那些禮物是她送的嗎？”

　南希一開始還顧左右而言他， 後來在我的逼問下不得不承認了， “是她。”

　我的鼻子瞬間酸了， 喃喃道︰“……她這是為什麼呀？”

　南希默了默，才說︰“應該是想讓你開心吧。”

　“太多了……”我雖然沒有親眼見到， 但聽媽媽說真的很多，而且她拆開一部分來看， 太貴重了。以安吉莉亞的能力來講， 她買這些是綽綽有余的，但我記得她本人也不慣常這麼大手筆地買奢侈品， 她也不贊成這樣的行為。

　可能是不知道我喜歡什麼，也不知道要送我什麼吧……

　“那你的意見是退回去嗎？”南希在那邊問。

　我想到她那晚給我補過生日的神情，過了一會兒才說︰“算了， 把這些折現，然後以她的名義捐出去吧。”

　南希感慨道︰“那真是好大一筆錢了……行吧， 你想這樣就這樣做吧。”

　我本來想再打電話或者發短信感謝她的， 猶豫了幾次，還是作罷。

　手機裡她的對話框一欄最後一條短信的時間靜止在奧斯那天晚上。

　“安吉安吉～”

　“我看到你了哦～~”

　“我去找你好不好？”

　每個單詞都好像在蹦跳一樣。這樣的心情可能不會再有了。

　從四月中旬到六月， 我奔波在倫敦和都柏林拍戲。

　我還從沒演過這麼陰暗的角色，17歲的少女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受父親的家暴和侮辱，最後反殺父親。劇中每個人的角色都很沉重，劇組裡甚至請來了心理醫生給演員們疏導情緒， 有時入戲太深，我下戲之後還在默默流淚，簡直折磨。有時深夜失眠，我拿著手機上YouTube 看開心的視頻，有意無意總會翻到那個電話號碼。

　想要撥通它，對著電話那邊的她傾訴壓力，撒嬌賣萌，想要聽到她的勸慰和鼓勵。

　哪怕聽聽她的聲音，聽聽她叫我的名字也好。

　但到了最後，我拿著手機昏昏睡去也沒有去撥那個號碼。

　我知道六月是安吉莉亞的生日，不知道往年她怎麼過的，只是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要送她什麼禮物，因為再貴重的禮物她都收過了。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她的孩子們，。我在想，只要她孩子們開心，她也會開心的。我也很早就了解了她孩子們的喜好，有些是很早的時間開始收集，有些從四月開始，不拍戲的日子，我和助理都在認真選禮物，不是很貴重，卻是比較難得的。像一些限量的書籍，音樂CD，漫畫周邊，還有他們喜歡的歌手和作家的簽名等等。

　至於給她的，我思來想去，也終於定了。等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後，我卻猶豫了好久才決定親自送過去給她。

　她的生日是在六月四號，在這之前我已經拜托導演連排了好幾場戲。

　從倫敦到洛杉磯坐了十個小時的飛機，四號凌晨五點才下飛機，休息了四個小時之後，助理開車帶著一車後箱的禮物，我戴著大口罩，鴨舌帽，花了三個多小時的車程才到了她的別墅。

　下午差不多一點的時候，日頭正曬，我的臉頰被暑氣蒸得發燙，到了她別墅的後門，助理幫我把禮物放下就先行離開了。

　我來之前就在安吉莉亞助理和朋友海倫的電話那裡，知道了今天她在家裡會有一個小型的生日聚會，她和孩子們，海倫一家，還有兩家孩子們的一些朋友都會參加，而我並沒有收到邀請。

　我在白花花的日光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才打電話給海倫。

　過了一會兒，海倫出來，我摘了口罩，跟她說麻煩她把禮物拿進去。

　海倫身高跟我差不多，我和她見過幾次，但並不熟悉，她並不多話，長相親切和藹，聽南希說她做事心細體貼，跟安吉是許多年的朋友。

　海倫看了看那一摞的禮物盒，還有禮品盒上的名字。揚揚眉毛，也沒問什麼，來回了幾次才把禮物搬進去。

　“謝謝你，還有這個……”我拿出隨身攜帶的小禮袋，“請你幫我交給她。”

　海倫笑著看我，“你自己拿給她吧。”說完往我身後一指。

　我意識到什麼立刻轉身，安吉莉亞就站在我身後。

　我沒料到她會出現，愣愣地望著她。

　可能是生日，她打扮了下，穿了身黑色的掐腰長裙，戴了鑽石耳墜，化了完整的妝。

　艷光四射。

　而我，卻是素顏還穿得毫不起眼。

　剛拍完一個重要的鏡頭，在戲中我需要把自己頭髮親手絞斷，而且角色是受家暴的角色，拍戲要求逼真的鏡頭，幾場戲下來，身上有些淤青，就連皮膚也沒好好護理，剛下飛機遇到這麼燦爛的陽光，已經有些曬傷。

　我本來就不算很漂亮，尤其在她面前，現在形象想必更糟糕，尤其她還不喜歡我。

　我心裡酸澀，拘束無措極了，反應過來急忙垂下臉，又覺得不太好，僵硬地抬頭對她笑一下。

　“怎麼不告訴我你會過來？”她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我脫口而出，“對不起……”

　我摸不清這話有沒有責備的意味，“我沒事先打電……”

　“艾兒，”她沒讓我說下去，看著我的眼神很復雜，“不用說對不起……”

　我的心跳驟停了一秒，之後變得有些慌亂。

　“你從倫敦過來的嗎？”

　“嗯。”我點下頭，自慚形穢，不怎麼敢跟她對視。

　她停了一停，“你又瘦了一些……”

　她是在關心我麼……

　“角色需要，瘦點上鏡也好看點……”她一直都在看著我，我斂著目，臉頰火辣辣的，也不知道曬傷重不重，也不知道是不是很醜。

　“你給他們的禮物，他們在裡面拆呢，你要進去嗎？”她的聲音似乎近了些。

　我才想起我手裡攥著的禮品袋。

　“生日快樂。”我把禮品袋遞給她。

　送禮物之前我想，她最愛的是孩子們，所以她的孩子們收到禮物，她會開心。她本身什麼都不缺，我也實在送不出會令她驚訝的貴重禮物，而我最和她的家人應該也最擔心她的健康。

　所以我去中國北京的大覺寺求了一條平安紅繩，還去了日本淺草寺求了平安禦守。

　東方的神秘力量在好萊塢娛樂圈也挺玄乎的，也有很多人信，我也不知道靈不靈，但我知道首先要做到心誠。這兩個地方我都親自去了，跪拜，捐贈，祈告。

　她拆開來，似乎也沒料到是這樣的禮物，把它們握在手心裡，眼神很意外。

　我突然覺得這禮物很寒酸，連祝福的話也不知道怎麼說了，垂下眼，望著她的手心，“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一點心意。”

　希望你從此健康平安，一生順遂。

　她的手指收緊，“……天太熱了，跟我進去吧。”

　“不了，我還要趕飛機回去呢。”

　她沒說喜歡不喜歡這份禮物，也沒說任何關於禮物的話，我覺得羞愧，覺得很沒用。

　以前我跟她說話時喜歡看著她的眼楮，努力從中捕捉一點我在她心目中是不同的跡象，現在我越來越不敢看她，怕看到像那晚一樣的冷漠的神情。

　“謝謝你，不過我還得趕回劇組，我……”我再補充道，在她面前都無法自然了，手無意識地搓著衣角，仿佛這樣能把這種局促無所適從的感覺減輕些，“那我走……”

　“那幫我戴上這個……”她打斷我要說的話，把紅繩遞給我。

　我下意識接住，怔怔地抬眼看她，她望著我，眼底有什麼正在翻滾著，瞳色綠得讓人失神。

　我把紅繩系到她的手腕，她還是很瘦，手腕內側有青筋，皮膚觸感柔軟溫涼。

　紅繩系上，我默念著健康順遂。我從小就非常健康，沒病沒災，在這一點上，我的運氣很好，想分給她。

　一種安慰似的暖意蔓延到心頭，還有一些從未消失的渴望也被喚醒了。

　我情不自禁地握了握她的手，喃喃道，“安吉……”

　我好想你。

　想抱你。

　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忽地，我的臉頰被她的另一隻手掌捧住，我心不由己地跟她對視，她的眸光灼開一縷光，慢慢沉澱成我很難解讀的深芒。

　指尖緩緩地撫摸我的臉頰。

　我的喉嚨間近乎哽咽，無法再忍住，把頭低下來，臉埋到她的頸側。

　她身子微微一震，摟住我的腰。

　能有這個回應，我心顫地也抱住她。

　她深透一口氣，氣息溫熱拂到我的臉頰，似乎想說什麼。

　可就在這裡，突如起來的興奮的女孩子的聲音，“艾兒，是你嗎？”

　我認不出是誰的聲音，可安吉莉亞放在我臉頰的手首了回去，但另一隻手還摟著我。

　我回頭，是薇薇安。

　我明白了，先放開了她。

　薇薇安奔到我面前，“哇！真是你，你怎麼也不進來，媽咪，你怎麼也不邀請艾兒進來？”

　安吉莉亞沉默了下，才慢慢說︰“她說她要回去了，薇薇，你來邀請她。”

　薇薇安拉住我，“進來呀，艾兒，我喜歡你送我的禮物，是漫畫，還有簽名，你去日本了嗎？我爸爸都沒有給我買，剛才我拿了就到他的面前炫耀了！”

　我強撐著嘴角上的笑意，“不了，這是你們家的私人派對，再說我還要回劇組呢！”

　“啊？你晚一點不行嗎！”薇薇安嘟著嘴。

　“下次吧。”我沖她笑笑，然後側向安吉莉亞的方向，，“那我先走啦！”

　我沒有等她的回應，回過身，近乎逃一樣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