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姐姐進來給我們送了食物,沒打擾我們, 又退了出去。
“吃點東西好不好?”安吉輕聲地問我。
我沒什麽胃口, 看了看她的臉, 改了主意, “你也吃一點。”
“好。”她看著我, 我撇開了眼睛。
我吃得很少,她吃得更少, 過程很安靜。我喝了一點水,整個人很疲乏, 她過來扶著我躺下, 眼睛都是心疼和關心。
我看到她的手腕,那麽纖細, 又那麽有安全感。
“你回去吧。我沒事的。”我輕聲對她說。
“我……”
我沒等她說完,把臉側向一邊,閉上眼睛, 她的那句話就沒再說出來。
在她說出補償兩個字的時候,有什麽東西在我心裡終於落了下來。我不是猶猶豫豫的人, 只在她身上才會如此反反覆複患得患失。
我知道我早該做這個決定了。
可……
我揪緊胸口的衣襟。
她在我背後沒有說話, 但我知道她在。
我也不說話。
難言到無法忍受的寂靜,我咬著唇, 眼眶發痛,真想轉過去對她大叫,“你走呀!”
可我不能這麽做,我未跟她接近時, 她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傳奇,似乎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把她擊潰。當我越來越愛她時,甚至因為這份愛傷到自己時,我意識到她也不是全能的,她也會有顧不到的地方。
我的人簡直被劈成兩半,一半是已經做出選擇的忍著痛苦的我,一半是不舍不甘不願混雜的我。
這時我聽到她的手機震動聲。
你看,還是來了,每次她接了電話就會走。
也好,不用趕她走了。
反正她也會走。
她要照顧很多的人,要做很多的事,強大柔軟的心裡容了很多人,我只是在其中佔了一個可有可無細微的位置。
我應該已經哭幹了眼淚了,居然還會有液體流出我的眼眶。
我沒有動,也沒有發出聲音,等著這些液體緩緩地無聲地滲出。
手機鈴聲靜了,不知道是被她掐斷了,還是她已經走出房間外接電話了。
我抬起手擦擦眼淚,忍不住抽噎。
“ 艾兒……”柔軟溫韌的身體從背後抱住我,她的唇抵在我的頭髮上,“對不起,別哭了……”
“別哭了, ”她的聲音聽上去也在哽咽,重複道,“別哭了……”
我沒有回過頭去,也沒有停止哭泣,好像要把一生中的淚水都要哭幹了。
後來又睡著了。
等我醒來時,發現她靠在我的床頭,撐著額頭,闔著眼。
我靜靜地凝視著她。
臉色依然很憔悴,豐唇乾燥,眼角細紋浮現,像微微泛著卷邊的玫瑰花,睫毛纖長濃密地垂落,有一種靜謐的溫柔。
這一瞬間,我不禁鼻酸,深深吸一口氣,一點一點地把她的模樣刻在腦海裡。
已經足夠。
有這一刻就夠了。
她睜開眼睛,眼眸裡望進我。
我們默默地對視幾秒,也許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她怔怔的,雙眸低了低,又抬起眼睫,輕輕問:“要不要喝水?”
我笑一下,“好。”
她起身倒水喂我,完了才說:“你睡著的時候達科塔到了。”
我吃一驚,看著她,“那……”
她知道了?
她有沒有為難你?
有沒有對你說什麽不好聽的話?
安吉笑了笑,說:“應該是去醫生那裡,然後去見南希了,商量給你轉醫院的事情,”她停了停,雙眸看向我,“我請求她留點時間讓我在這裡。”
我的心猛地像被利刃扎了一下,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什麽。
“艾兒,你能不能原諒我?我……”她緩緩說道。
我沒法聽她說這樣的話的,我說:“沒有什麽原不原諒的,安吉,你並沒有做錯什麽。”
“有很多次,我都忽略了你,最不可原諒的是這次我……”
“沒有的,你只是做了選擇,而我從來就不是你的選擇。”
我活音一落,她眼眸顫了顫,水光彌漫。
我的喉嚨也發酸了起來。
我們之間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很想去摸摸她的臉頰,去親親她的唇,可是我不能這麽做。因為我要做一個違反我初衷的決定。
我盯著我打了石膏的那條腿說:“我的傷可以養的,不嚴重,你別擔心,我想搬到紐約,和達科塔住一段時間,所以以後不去你的房子了。”
這話一說出口,其實也很容易,就跟愛上她一樣的容易。
安吉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說話。
長到我忍不住把眼睛看向她。
她眼睛是紅的,表情是空的,見我看過去才漸漸有了點神,她深深地把目光凝聚在我的臉上,幾乎是帶著痛意的實感。
然後,她吸一口氣,慢慢說:“你已經決定了嗎?”
我看著她,眼眶酸得發痛,視線漸漸模糊。
“這是……你想要的嗎?”她說得很慢。
我無法再說一次,努力眨去眼眶中的濕意,點了下頭。
仿佛隔了一個世紀,我聽到了她的回答,“……好。”
我垂下眼簾,一顆顆晶瑩不停地墜落。
這一瞬間,屬於她的話在我腦海裡一一響起來:
“只是我能給你的時間不多。”
“傻女孩,這麽開心的嗎?”
“艾兒,我們並沒有在相同的位置上……”
“艾兒,我以後會記住的。”
“我不是有意讓你難過……”
“沒關系,去哪裡都可以……
我清楚地記得她對我說過的話,記得抱住她的時候的溫度,記得她吻我時身體深處的悸動。
原來這一份愛情讓我經歷這麽多。
不是沒有痛,只是那點甜足以抵消掉任何的痛楚。
我聽到她聲音顫抖道:“是我不好,是我辜負了你。”
“艾兒,你可以恨我。”
我恨她嗎?
不,我不恨她,我怨過她。在酒店等著她的我,一心期待與她親近,羞澀面對那條睡裙的我,怨過她。
然而我沒有這樣的底氣,那個我已經被我深埋在心裡。
那是我要忍受的痛,不是她的。
我搖頭,再搖頭,低聲說:“是我太為難你了……”
天注定我喜歡你要比你喜歡我多得多。
我愛你。
你對我的更多的是補償。
“……”她深深地吸氣,夾雜著明顯的哽音,仿佛難以忍受自身的情緒。
我淚眼滾熱,緊緊地抿唇。
“你還是走吧。”我垂著頭,艱難地吐字,這樣的場面對彼此太難受了。
“有什麽……我能為你做的嗎?艾兒,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我……至少讓我知道你轉去什麽醫院,好嗎?”
我聽著她這有些語無倫次的話,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無措,慌亂,小心翼翼。
這是她的真情流露。
而我不敢抬頭看,怕看一眼自己再一次心甘情願地深陷其中。
“艾兒……”
她的嗓音低沉,還有點啞,這樣叫著我的名字,我的心都碎了。
“我……能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
我盯著白色的床單。
問什麽呢?
安吉,我傷心難過那麽多次,你有沒有一次心疼過我,覺得要好好疼一下我,愛一下我?
安吉,你有沒有對我動過情?給我的親吻對你來說有意味著什麽嗎?
安吉,那天晚上你說你不來了,你下這個決定有沒有猶豫過?哪怕是一秒,你有沒有選擇過我?
我喉嚨酸痛,眼裡也是濕潤的痛意。
為什麽要問呢?事到如今也不重要了。
艾兒,你真是口是心非,你還在期待,你還在貪心。
我自嘲地苦笑了下,抬起眼睛,對安吉搖搖頭,“沒有什麽了。”
她咬了咬下唇,眼眶都紅了,似乎覺得不太適合在我面前這樣,微側開臉,一顆淚滑下她的臉頰。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因為我而掉淚。
她側回臉來,我們淚眼相對,相對無言。
這一刻,我們無比接近,又無比遙遠。
她的眼睛裡有太多的話,我沒能全看懂。
她慢慢走過來,低身下來看我,掌心貼在我的臉頰,我的淚滾落在她的指腹。
她像被燙了一下,眼神痛楚,低下頭來,在離我唇邊還有一點距離的時候停住。她定在那裡很久,才移到我的額頭,印下一吻。
她低垂的睫毛顫抖,底下淚光盈盈,她在忍著什麽,似乎還想說什麽,最終還是站起來,轉過身。
我以為自己看不了她離去的背影,但是沒有,我睜著眼睛,克制住鼻酸和眼酸,看著她離我而去,那種感覺就像是拿刀一點一點地剮著我的心。
這個世上有那麽多人崇拜她,愛慕她,有這麽多人等著她的垂青,而我是幸運的一個,我曾與她那麽接近,與她相處,擁抱,親吻。
我已經得到的太多,現在要把她還回去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再也不會這麽愛一個人了。
我真真切切,毫無保留地用我的全身心愛著一個女人,永遠是進行時。
她是我一生摯愛。
love of my life, thank you, farewe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