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打算愛一個人，你要想清楚， 是否願意為了他， 放棄如上帝般自由的心靈， 從此心甘情願有了羈絆。

　—— -《了不起的蓋茨比》

　靠得近了， 安吉莉亞那細軟的發掉了幾根在我臉上， 癢癢的。

　鏡片隔著讓我無法看到她的眼神。

　我下意識地抬手想摸向她的眼鏡。

　也不過才一瞬間。

　安吉莉亞那還捏著我下巴的手收了回去，身子往後退了退， 她沒有坐下，只是往後站了站，

　氣氛有點詭異， 我急忙坐直起來。心有點忐忑不安，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 而且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屋子裡安安靜靜的，安吉莉亞沒出聲，也沒有看我。

　“我剛才笑， 是因為……我覺得你挺可愛的。”我老老實實把話說出來。

　安吉莉亞聞言轉過頭來，眉毛細微地挑了挑， 唇畔勾起些許弧度， 笑意真真實實地從鏡片後的雙眸投射出來。

　“哦？”

　我莫名有些羞赧。她也不答話。屋子又靜下來。

　好像已經挺晚了。

　我後知後覺地發現我已經在她的房間裡呆太久了。

　我站起來，抓了抓頭髮︰“安吉， 我回去睡覺了。”

　她側過身來，目光似乎在我的臉上流轉了一圈，然後才說︰“嗯，回去吧， 明天見。”

　我聽她嗓音輕柔，有些放下心來，對明天的戲也有把握了，心情輕快，笑著說︰“晚安。”

　她陪著我走到門邊︰“晚安，艾兒。”

　門關上了，隱藏了她迷人的面孔。

　有了昨晚的試戲，隔天我們的戲拍得特別順。

　湯姆福特大概是我見過的最英俊的導演了，他在片場穿得比演員還精致，講話慢慢的且尾音上揚，自帶旋律的。

　《心之全蝕》拍了快二十天，進展不算慢，也遠談不上快。湯姆慢悠悠的，一個鏡頭雕琢半天，即使我和安吉莉亞的演繹得都沒問題了，他也很少一鏡就過，總是多來幾個鏡頭，絲毫不擔心膠片錢。

　他的評語也總是——還可以，可以，不算好，不算差。還不錯。

　我有時候覺得會有些著急和沮喪。而不同於我，安吉莉亞和湯姆顯得就淡定多了。

　湯姆會跟我們講他的愛情故事，說他是怎樣與大他13歲的愛人理查德一見鐘情，沉溺在他那冰藍色的眼眸中。

　他以前過盡千帆，遇到愛人之後眼裡再也看不進別的人。

　即使理查德已經患病多年，精神狀態也大不如前，但在他眼裡，仍舊是那個每次頒獎禮他感謝的愛人，初見時那個迷人的愛人，擁有他想要依靠的臂膀。

　我聽得怦怦直跳，震撼和感動不已。

　“很多時候，演員塑造一個角色，演繹一段感情，並不是真的需要你去愛上對方。”

　“但話又說回來了，你如果沒有愛的感覺，又怎麼能演得好演得真呢？”

　“anyway ，你們兩個當演員比我有經驗啦，想必更有自己的見解。”湯姆看了看我，又瞥了安吉莉亞一眼，很耐人尋味的一眼。

　“不過……”他眨眨眼，“作為導演，我覺得你們還不夠入戲。”留下這麼一個評語，他就走開了。

　我皺著眉，有些懵，還不夠嗎？怎麼才算夠？我過往其實並沒有怎麼拍過純粹的愛情電影，更別說這種炙熱的需要深挖感情深度的同性戀情。

　我自己也沒有這樣的戀情經驗，只能夠憑借過往的演戲的手段，剖析人物性格，盡量把自己已有的經驗去套，去代入，然後釋放出來。

　很明顯這次就踢到了鐵板，我以為我已經演出來了，可是導演並沒有承認。我愈發苦惱地鎖著眉。

　要愛上安吉莉亞嗎？

　我悄咪咪地瞄向她，不知道她是怎麼想導演的那一番話的。不過這並不是她第一次演同性戀情的電影了吧，之前的《移魂女郎》還有《吉婭》，想必這一部也是遊刃有余的。

　導演那番話可能只是對著我說的，還很大可能是我影響到了安吉莉亞的發揮。我又想到開拍前安吉莉亞要退出的事情了。心情更加沮喪了。

　“在想什麼？”安吉莉亞開口問我，大概是我臉上的表情瞞不住內心深處的想法，她微微一笑︰“別擔心。”

　她溫柔起來真要命，眼神深邃，瞳色如一汪綠色的湖泊，擁有讓人奮不顧身跳進去溺死其中的誘惑力。

　愛上她也太容易了。

　這個念頭一起，我嚇得心率差點失常。也不光是驚嚇，更多的是探險時對未知的好奇，還有讓血液都澎湃起來的顫栗感。

　之後的拍攝我似乎掌握到了一些竅門。

　女性之間的愛情是講究互動的也是敏感的，是和軟細膩的，也是激情澎湃的。我在找更深入的感覺，與安吉莉亞磨合，漸漸也感覺順多了。

　莉莉只在醫院住了幾天，她的傷不重，只需要在家靜養，最好有人照顧她。她剛住院的時候，醫院就聯系了她的母親，只不過遲遲不見她的人影。

　這天，她那久不見面的母親終於出現了，是來接她出院的。自從父親過世，本來更加親密的母女反而每次見面都是災難性的現場，彼此都很心累。

　瑞貝卡一場手術下來，又習慣性地走到那個病房。於是在窗外目睹了一場母女不友好的見面。

　爭吵，毫不掩飾的爭吵。

　從旁觀的護士嘴裡知道是母女關系。

　兩人都是一頭金發，雪白的肌膚。母親掏出煙來抽，聳了下肩，先行離門，女兒也沒有挽留。

　從瑞貝卡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少女低垂著頭，倔強且黯然。

　她想了想，走進病房。

　“今天出院了？”

　“嗯。”對方仍舊垂頭不語，隻發了細微的鼻音。

　“記得在家好好休養，不要訓練，一個月過後來復診。”

　“嗯，”莉莉抬起頭來，吸了吸鼻子，眼楮裡有點光，“瓊斯醫生，你，你有家庭了嗎？”

　瑞貝卡頓了頓，回答︰“我有一個兒子，今年13歲。”

　又頓了頓，她繼續道︰“不過不跟我住一起。”

　莉莉看了她一會兒，又低頭不語。

　瑞貝卡屏住聲息兩秒。

　莉莉抬眸笑了笑︰“你看起來不像有這麼大的孩子。”女孩子的語氣裡有一種天真的綿軟，眼裡有溫溫的癢人的期盼。

　瑞貝卡抿唇笑了笑，眸光拉近，意有所指道︰“我可比你年長很多。”

　你怕不怕呢？

　一種點到為止的撩人心弦。

　然而年少的莉莉明顯有點扛不住了，她膽怯，期待，又有一點點不甘心。

　你就不能再多給我一些暗示麼？

　瑞貝卡並沒有再說什麼，她眼神裡透露了很多，又仿佛什麼都沒泄露，在她深藍色的手術服表面，在她剛出手術室的略微疲倦的神色裡，在她專業盡職的術語底下，有一股隱藏不住的

　欲罷不能。

　然後她掏出筆，在莉莉腿上的石膏簽上自己的名字。

　“瑞—貝—卡？”莉莉把她的名字在舌尖裡轉了一圈，用眼神代替疑問，尋找答案。

　瑞貝卡輕輕一笑︰“是我。”

　莉莉的眼波閃了閃，也笑了起來。

　4周過後，她過來復診，恢復得很好，只是沒見到瓊斯醫生。

　“她可真忙啊……”年輕的女孩子感慨。

　到了第七周，她來拆石膏，故意磨磨蹭蹭，跟護士們打聽她，聽說瓊斯醫生手術去了。

　“她也太忙了吧。”年輕的女孩子嘆氣。

　她會不會已經不記得自己了？

　難道一切都是自己在多心麼？

　醫院的人來來往往，莉莉徘徊來徘徊去，最後實在找不到逗留在醫院的理由了，她，慢吞吞走向電梯。

　……

　接下來的這一幕就是我和安吉莉亞第一次試戲的場景。

　因為不是第一次演繹了，所以我們演得異常順利。

　“OK，that’s what I was talking about！”湯姆大贊地喊了一句“Cut！”

　片場第一次出現了一鏡而過，大家都比較激動，起哄，叫好，拍掌！

　“Now we are fallling in love！” 湯姆在原地旋轉，舉起雙手。

　他走過來摟住我親我一口︰“寶貝， good but not great！it's just a beginning！”他手指了指安吉莉亞，跟我咬耳朵說著並不小聲的悄悄話︰“愛上她就對了！”

　我看著她手指的方向，安吉還穿著白大褂，化妝師在給她補妝，她撥了撥頭髮，拿過水杯抿了一口，那水滴緩緩地，細不可聞地潤過她的嘴唇——剛才離我只有毫米之距的唇——從那齒間說出“能要你電話號碼”的唇。

　她修長的喉嚨動了動，咽下那解渴的水。

　我無意識地也咽了咽。

　她往我這邊看了一眼。

　那一眼，就像瑰麗多彩的奇境，是一個我從未經歷過的世界。

　我腦袋裡那個聲音越來越強烈。

　那麼，就這樣愛上她吧。早就應該愛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