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吧。”萬生身後,蒼恕忽然開口說。
不等萬生有反應,他已經奪過了萬生手上的丹液,萬生下意識看向他,慈悲神就如他印象中的一樣,面色平淡,波瀾不興。
因為背後的動靜,蒼星垂也回過頭看了一眼,這世上大約只有他能看出來,蒼恕那雙清冷眸子中的一點……氣急敗壞。
那背上和肩上的傷痕自然都是蒼恕不久前的傑作,但他也是被折騰得受不住了,怎麽想都是蒼星垂的錯……
“你說怎麽做就行了。”蒼星垂吩咐萬生道。
再不趕緊開始的話情況不妙,蒼恕自然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在人前失態的,但是等萬生一走,倒霉的就是他了。
萬生狐疑地想要再看一眼蒼星垂的背,但是蒼恕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往前跨了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萬生想了想,鑒於房間裡另外兩人都對這些詭異的傷痕熟視無睹,一種求生直覺讓他把“上尊您要不要傷藥”這句話咽了下去,只是應道:“是。”
整個解蠱過程蒼恕一言不發,萬生總覺得他比平日裡更加冷淡。
為什麽?和蒼星垂吵架了嗎?對了,他們分別都承認過,他們確實有另一層關系……可是,萬生偷眼觀察,全然沒看出他們之間有什麽私情,以至於他剛才根本沒想起來還有這一茬。
等等,私情……那蒼星垂肩上的咬痕是……
萬生僵了一下,不由慶幸剛才自己沒有多嘴。
他有些走神,好在已經收尾了,他揮袖而過,等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都飄回他的懷裡,萬生揣著蒼恕給他的雪白機關鳥和蒼星垂布置的新任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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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星垂站起身,他的衣袍無風而起,重新遮掩住了他流暢有力的一身肌肉。
一個小玉瓶從他後方以離弦之箭的速度飛襲而來,蒼星垂頭都沒回,抬手精準地抓住了那個玉瓶。
“上點藥。”蒼恕說。
蒼星垂滿不在乎道:“不用。那點小傷,兩天就好了。”
蒼恕有些抓狂道:“不是好不好的問題,要是再被人看見……我給你上。”
他說著就想去脫蒼星垂衣服,被蒼星垂抓住了手,笑道:“慈悲神,你怎麽動手動腳的,這還是我的地盤呢,太囂張了吧?”
蒼恕就知道不會順利,不由十分後悔。
他知道蒼星垂一直都記恨著他放棄記憶那件事,因此哪怕蒼星垂前些日子故意裝作失憶騙他,害他提心吊膽地憂慮了良久,他事後不僅沒有問一句責,甚至還一而再再而三地答應蒼星垂在來魔界的旅途中做……做點別的事打發時間。
早知道會被人看見,當時就應該早早地拒絕他才對。
“又一個人生悶氣呢?”蒼星垂做到他身邊,“行了,今天是特殊情況,我好歹也是一界之主,怎麽會老被人看見背上有什麽?說到這事,我在混沌神域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蒼恕問:“什麽?”
“蒼星垂其實是你的名字。”蒼星垂說。
蒼恕一愣,久遠的太初記憶再次回籠,他想起來了,當時……輪回神確實隻準備了一個名字,讓他們二人自己選,是要這個名字,還是要第二重天,蒼星垂主動要了這個名字。
蒼恕道:“所以,確定了嗎?你確實是……”
“八九不離十吧。”蒼星垂道,“他們的第一個神一直沒有現身過,主神一直都差著一個……不過現在也隕落得差不多了,就剩下烏圖和苗仡兩個,一個厄運主宰,一個蠱毒百通,都愛玩陰的。他們內鬥太嚴重,等到發現還有鴻蒙世界之後,已經沒有實力和我們正面拚鬥了,只能另尋他法,等待這裡的三個……兩個太初神隕落。”
蒼恕靜默了一瞬,道:“你已經不覺得自己是鴻蒙的太初神了?”
“我怎樣覺得都不會改變事實。”蒼星垂冷靜道,“我聽了他們描述那些隕落的神,很顯然,除了輪回神是鴻蒙混沌的太初之神,獨一無二,剩下的所有有神格的主神,兩方世界都是一一對應的。長樂與烏圖相對,萬生與苗仡相對,只有你,蒼恕……我仔細看遍他們的典籍,覺得能與慈悲神相對的,也只有他們從未出現過的混沌君主,殺戮之神。”
蒼恕抿著唇沒有說話。
他其實早有思想準備,早在那對雙生兄弟告知他這個消息時,他就有種恍然大悟感:原來如此。
他一直想不通為何神族會出現罕見地雙生神,按理說不可能有這種事發生。原來並沒有什麽雙生,是那時兩方世界初分,蒼星垂陰差陽錯,與他一起誕生在了鴻蒙。
“怪不得我一直看不慣你們。”蒼星垂故作輕松地笑了笑,“抱歉啊,把你的神庭破壞成這樣了。”
“你為什麽要道歉?”蒼恕直視他道,“如果你為當年屢次違反神庭條例,還拒不認錯的事道歉,我接受。如果你是覺得,你本不是鴻蒙之神,卻導致了鴻蒙神庭分裂,那大可不必。盡管我認為你們的決定大錯特錯,盡管我不認同你們的主張,但你不妨去問問這個魔界那些追隨你而來的眾神,他們是否後悔追隨你。”
蒼星垂微微怔然,潛意識裡一直緊繃著的一根弦就這麽松開了。
“好,我收回那個道歉。”蒼星垂認真地重新表態,“搞砸了神庭,我挺心安理得的,你們的條例就是有問題。”
蒼恕大度地容忍了這句挑釁之言,沒去反駁,另起話頭道:“喻綿的夢裡看到過的場景已經實現,蠱毒也已解開。我現在準備前往鬼界,徹底消除那個最大的混沌裂隙。在那之前可能還要先借道回神庭,主持一場判決。”
判決是什麽判決,蒼星垂自然也清楚,蒼恕是一定會回去處理啟明神的,他沒多問這事,而是問:“你沒有吩咐神庭的人看到第二重天解封,就著手填補裂隙嗎?”
“我早有吩咐,不過鬼界那個裂隙是源頭,他們大約也沒辦法。當年也是我與啟明神聯手封印的。”
“當年你全盛時尚且需要和別人聯手封印,如今他們沒辦法,你就有辦法了嗎?”蒼星垂道,“先別急著走,那幫人還有幾年才能到,等我安排好魔界之事,騰出手來和你一起去鬼界。”
“魔界之事……是重組大軍嗎?”
“不算重組。”蒼星垂道,“我們一直有戰力貯備,本來是準備用來對付神庭的,先前一直被大願束縛不能出兵罷了……總之,我只要去稍作整頓,很快的。這一仗,不管你們出不出兵,我一定要打。”
“神庭自然亦會出兵。事關天地安危,神庭責無旁貸。”蒼恕承諾道,沉默片刻,又道,“可若是參與修補鬼界裂隙一事,少說要修養百年。我們一直按兵不動,不肯打草驚蛇,不就是準備引他們大軍前來,一網打盡,一勞永逸嗎?我的實力本就折損得厲害,稱不上什麽戰力了,如果你不能以全盛姿態出戰,我們的贏面也並不大。”
蒼星垂閉了閉眼,冷靜道:“知道了,那我隻管備戰,關閉裂隙的事歸你管。”
蒼恕自然知道他會這麽說,畢竟,蒼星垂在大事上向來靠得住,不會不顧大局——他們二人的身份地位也不容許他們不顧大局。
“我送你的掛墜還在嗎?”蒼恕忽然問。
蒼星垂似乎有些吃驚,但很快說:“當然在。”
“那個籠子……是我特意吩咐天工神做的。”蒼恕說,“可以認兩個主人。兩個主人都可以隨時進入那片空間,這樣就算我走了,我們……”他頓了頓,“我們還是可以利用這個共通的空間的兩邊的備戰交換情報。”
蒼星垂盯著他有些泛紅的耳根看了一會兒,道:“嗯,交換情報。”
他把那雪白的流蘇掛墜從袖子裡摸出來,看著蒼恕垂首施法,將那空間也封印進那掛墜中,再遞還給他:“滴血結印,然後試試看能不能進去。”
蒼星垂照做,儀式完結後,他心念一動,回到了那個四方雪白的空間裡。
蒼恕不過就晚了他一步進去,進去時險些以為自己傳送錯了地方。
原本四面空空如也的房間全然變樣了,頭頂是一碧如洗的天空,腳下踩著綿軟的草地,面前橫流過一條清澈溪流,溪邊還有一座雙層木屋。
蒼星垂從那木屋裡推門出來,對他道:“進來看看還要添什麽?天工神這神器做得好像不到位,不是說隨心意而變嗎?剛才我想要在屋前栽一顆糖葫蘆樹,並不能變出來。等大戰結束,我找他修修看。”
蒼恕往前走了幾步,道:“你……怎麽把這裡變成這樣了?”
“我想了想,既然我並非鴻蒙之神,又不歸屬混沌,不如把這當家好了。”蒼星垂說,“給我們的家起個名字吧。”
蒼恕一時很是心疼他竟然自覺無家可歸,自然不可能拒絕,冥思苦想了良久,認真道:“那就叫籠子。”
蒼星垂:“……”
“算了,還是我來起名好了。”他趕緊挽回局勢,略想了想,一錘定音,“就叫共牢。”
共牢而食,合巹而酳,以親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