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移動得很慢,鬼門關還在很遠處,蒼恕趁周圍鬼差不注意,隱去身形,起身朝前飛躍而去。
鬼門關看上去是個巨大牌樓,其實是結界入口,輕易飛不過去,蒼恕落在鬼門關前,重新混在人群之中,跟著隊伍慢慢往前走。
蒼星垂就在這時候回來了。
“他們都接過來了?”蒼恕問。
“接過來了。”蒼星垂道,擠到他身邊,“我覺得不太對勁,這裡怎麽這麽擠?”
“因為快入鬼門關了吧,隊伍走得慢。”蒼恕道,“你上次來的時候,不這麽擠嗎?”
蒼星垂回憶著想了想:“也挺擁擠,但我以為那是因為他們在圍觀倉鼠打架。”
“說到這個……”
蒼恕把剛才那鬼差用來恐嚇眾人的話又說了一遍給蒼星垂聽。
蒼星垂迷惑地問:“閻王殿裡能有什麽苦力要做?倉鼠也不會打掃衛生什麽的。”
“不知道啊……可能當乾坤袋用?”
“不會吧。”蒼星垂露出嫌棄的表情,“我可不願意用倉鼠嘴裡掏出來的任何東西。”
兩人正聊著倉鼠的事,鬼門關已至。
巨大的牌樓之上,書著端正肅穆的“鬼門關”三字,若是仰頭直視,會被其威嚴所震懾,不敢再看第二眼。
這三個字正是地府落成之時,由當年的九上神之一昌文上神,如今的昌文神君親筆題寫的。
無論是這鬼門關三個字,還是鬼門關牌樓本身,都存在數幾萬年了,蒼星垂和蒼恕都見過,不算陌生。然而牌樓兩邊分別支著的兩張桌子,和桌邊坐著的幾個鬼差就叫人費解了。
“不要擠,一個一個來!都拿好了,丟了的話要重新排隊取牌號的!”
兩個鬼差輪番叫嚷著,維持秩序,還有兩個鬼差一左一右坐在兩邊的桌後,挨個給每一個想進入鬼門關的鬼魂發一個方形木牌。
這下蒼星垂和蒼恕總算知道為什麽隊伍走得這麽慢,這裡又這麽擠了——全都是因為要取這牌號鬧的。
“他們在做什麽?”蒼恕納悶地問。
蒼星垂道:“取了就知道了。”
他們裝成普通鬼魂,一前一後取了那小木牌,踏入了鬼門關。
還來不及仔細看木牌上寫了什麽,整個視野霍然開闊。在鬼門關外只能看到濃濃的迷霧,而一踏入關,一切都不同了。
鬼門關之內,越接近忘川河,地勢越低,是以他們現在站在地勢最高的一處,關內景象便盡收眼底,一覽無遺。只見數不盡的各式房屋亂七八糟地擠滿了每一寸土地,這一眼望去,數目可能有千萬……不,比千萬還要多得太多。因為在左右兩邊,視野極限之外,還不知有多麽寬廣的土地。道路有些橫平豎直,有些卻扭扭曲曲,到處都有形形色色的鬼魂穿梭其中,而忘川河就橫躺在極目遠眺的視野盡頭,左右延展而去,不知其長。
所有剛進來的鬼魂,包括偽裝成鬼魂的兩位天神,都震驚地站在原地,回不過神。
為什麽……鬼門關內會住著這麽多鬼魂?!他們都不去渡河輪回嗎?
“不要堵在鬼門關口,”兩個一左一右守在鬼門關內的鬼差敷衍地喊著一樣的話,“單數往左,雙數往右。不要堵在鬼門關口,單數往左,雙數往右。不要堵在鬼門關口……”
蒼星垂和蒼恕走開了幾步,離開鬼門關內擠擠攘攘的人群,一起拿起了小木牌看。
木牌正面用朱紅顏色寫著一個天乾地支和數字,背面是幾句話。
“憑此牌可入住對應牌號房屋。憑此牌可按序渡忘川河重入輪回。鬼差前往房屋引魂時若錯過需重新取牌。丟失此牌需重新取牌。”
蒼星垂和蒼恕都看完了,對視一眼。
“你是多少號?”
蒼恕看了看自己的牌子正面:己亥捌拾壹萬柒仟捌佰壹拾柒。
“己亥八十一萬七千八百一十七。你呢?”
“我們是連號。我是己亥八十一萬七千八百一十八。”
雖說是連號,但他們沒忘記剛才那兩個鬼差喊的“單數往左,雙數往右”,也就是說號碼雖相連,住的地方卻不在一起。
好在他們也不是真的來落戶的。
正在這時,幾個看著還算年輕的女人往鬼門關方向走去,七嘴八舌地問那守在門內的鬼差:“鬼差大哥,現在過河的叫到多少號了?”
“鬼差大人,我中間丟了一次牌子,現在已經等了好多年了,嗚嗚,能否通融通融啊?”
“大哥,您受累看看我的牌子,幫我估摸一下,我還有多久能過河投胎?這是給您的一點孝敬……”
原來他們並非不去過河,而是現在過河需要等待叫號,他們還沒排上……
原本兩人準備找到一個閻王,請他協助調出廢太子和霍統領的宗卷,看看出了什麽事,最好是能去見一面,當面問問他們還有什麽夙願未了,現在面對面目全非的鬼界,他們更加急切地需要找一個閻王問清楚了。
兩人隱去身形,往遠處的忘川河飛去。
從空中俯瞰密密麻麻擠滿了房屋的鬼門關內,更加歎為觀止,然而等他們接近了忘川河和河上的輪回橋,卻看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明明有那麽多鬼魂正焦急地等著,這一座輪回橋上卻空無一人。
“看看別的輪回橋?”蒼星垂提議道。
輪回橋不止一座——最初是只有一座橋,可是隨著人界規模擴大,凡人越來越多,一座橋根本不夠用,為了避免鬼魂們滯留在鬼界,輪回神索性一口氣再添了九座橋,以十天乾命名,和最初的甲橋湊成了十座橋。
這樣命名實在又俗又土,主要是輪回神實在不會取名,挖空心思取了蒼星垂和蒼恕的名字之後就徹底破罐破摔了。
耗掉了輪回神在取名這件事上的全部耐心的兩人調轉方向,向左手邊飛去,全速前進一段時間之後,到達了另一座輪回橋的上方。
好在,這座橋看上去在正常運轉,橋上排著長長的隊伍,鬼魂們依次被確認生前身份,如果沒什麽需要特別審判的,就直接給予一碗忘川之水,下橋便是重回陽間,按照前世功德罪孽,化為不同母親腹中不同身份、不同天分的胎兒。
如果是特殊之人,則會被鬼差引過河,去往閻王殿。
正巧,此時鬼差就引了一位。
“太好了,五個閻王殿,我一個都不知道怎麽走。”蒼恕松了一口氣,連忙綴在那鬼差身後,跟著他們一起去閻王殿。
蒼星垂看著他:“你不是兩萬年前還是三萬年前來過一次嗎,忘了路?”
“那時候沒去閻王殿。”蒼恕道,“那個裂隙是在忘川河盡頭,我們修完裂隙就回神庭了。”
由那鬼差引路,兩個天神在空中遠遠地跟著,不多時,一座巍峨如皇宮般的宮殿群出現在他們眼中,只是因為鬼界的永遠陰沉灰蒙,天上還有一輪血月懸掛,這些宮殿看上去並不顯氣派,反而更多是詭異。
等蒼星垂和蒼恕降落到殿中,隱身進殿去尋閻王蹤跡時,看見殿中正有一位鬼魂在審了,再往後一瞧,殿外候著三個人,剛才他們跟著的那個鬼差引著一鬼也到了,站到了隊伍最後。
這一樁案子還沒斷完,後面都排上隊了,看來這位閻王很忙的樣子。
“等他斷完這個人我們再現身吧。”蒼恕道。
蒼星垂道:“也行。”
兩人便站在殿裡隨意打量著,等著閻王辦完這樁公事。
只見座上這位閻王長著一張叫人望而生畏的莊嚴四方臉,中年模樣,他開口時,聲音很有威嚴:“你的生平,本王皆盡看過了。”
座下站著的那人神情坦蕩無懼,臉上甚至還有一些解脫和期待的笑意,一看就是知道是問心無愧的大善之人,已經猜到了自己被叫來是要清算大功德而非大罪孽,正期待著自己能投個頂好的胎,再次回到那繁華精彩的人間。
果然,站在閻王身側的判官鋪開宗卷,開始一一報出此人的功德來。
蒼恕盯著閻王的座椅看了半天,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蒼星垂,然後又看一眼閻王座,再看一眼蒼星垂。
蒼星垂莫名其妙地問:“你脖子不舒服?”
“你……”蒼恕看上去思路有點凌亂,“你怎麽在那裡,又在這裡……”
“你這說得什麽玩意兒?”
“你趴到閻王腿上是要幹什麽?不會是**吧,那需要大量神力,你……”
蒼星垂道:“你才趴到閻王腿上。”
“你站到我這個角度看。”蒼恕說,讓出位置。
蒼星垂站過去一看,只見被桌子擋住、座下之人看不到的閻王大腿上趴著一隻熟悉的黑色毛團,睡得正香,都成餅了。
蒼星垂:“……不是說做苦力嗎?”
蒼恕總算反應過來:“原來就是這位閻王收了那兩只打架的倉鼠啊。”
這時,判官總算唱完了長長的功德簿,到了閻王給出最後判詞的時候了,殿中的目光都集中到閻王身上,等著聽著此人下一個輪回的命運。
腿上其實趴著一隻軟綿綿倉鼠的閻王十分威嚴地問:“這位不凡之鬼,你有夢想嗎?”
座下之人:“?”
閻王繼續道:“你想擁有長久的生命,升官發財,出任閻王,與神界使者談笑風生嗎?”
蒼星垂和蒼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