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雪出生在富農之家, 家境在當時算得上殷實。她父母的家族在本地有一些威望, 後來父親當了村長, 自小沒受過什麽苦, 也得到了良好的教育。
白父白母只有她一個女兒,自然把全部心力花費在了她的身上。在當初像她這樣獨立自主又是大學生出身的女性, 在村裡想要找一個門當戶對又聊得來的伴侶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文雪自己也有幾分傲氣,又對戀愛沒有太迫切的需求, 無論家裡如何催促都沒草率決定自己的婚事。可是一晃三十多歲, 看著父母白發蒼蒼的模樣, 她最後動搖了。
正在這時,人品相貌以及學歷都不錯的蕭俊生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如今再想起當初, 白文雪已經很難分辨是自己曾經沒有看清他, 還是他後來真的變了。
離婚不久,父母相繼離世,她帶著女兒獨自過活, 時間一下子就又過去了十幾年。她偶爾回想過去,有不少悔恨的事, 唯獨對白書一的出生沒有半點後悔。
她教育白書一的方式與父母教育她的方式大致雷同, 只是比起父母給她的關愛, 她花在女兒身上的時間和精力實在太少。又因為曾經父母對她的過分關注與保護,她希望能給白書一更多自己的空間,所以從不追問探究她的事。
她不會去翻白書一的日記,不會去搜她的試卷,不會懷疑她的話。她不止希望女兒能把自己當母親, 也希望她能把她自己當作朋友。
白文雪給予白書一足夠的自由與空間,寬容與愛護,希望她能健康快樂地長大。而白書一也不負她的期望,成為了一位正直優秀陽光向上的大姑娘——在看到她死皮賴臉纏著花染之前,白文雪一直這樣以為的!
“媽媽,媽媽,你別擰了,我好痛。哎呀,哎呀,染染你救救我!”
花染在一旁手足無措,想幫白書一又不敢動白文雪。
“小染你不要管她,我才用了多大的力氣?她從小就會假哭。”
白書一淚眼汪汪地喊冤,“媽媽,是真的疼,真的疼,哎呦,我錯了,我錯了……”
白文雪稍稍放開了她一些,“你錯在哪裡了?媽媽怎麽教你的都忘記了嗎?”
白書一哪裡能忘啊?
小時候做錯事,白文雪不打她也不罵她,讓她自己說,說得不對繼續說。後來認字了就讓她寫出來,而且每次都能識破她真心還是不真心。若是她真心悔改,白文雪晚上就和她一塊兒睡,給她說故事,還會給她買好吃的。
白書一小時候不算特別調皮,但跟著陶婉哪兒能不闖禍啊?每次做壞事都會被媽媽發現,這也養成了她正直的性格。若說陶婉教會了她以直報怨,那白文雪則是教會了她分辨是非。
白書一已經很多年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了,即便高中哪會兒出了那麽大的事,白文雪也堅定地支持著她。
“我錯在不該瞞著你,我應該早點和你說的,應該信任媽媽,知道媽媽能夠理解我們,不會像其他家長那樣刻板守舊,是非不分,暴跳如雷……哎呦,媽媽,別擰了,你說不能體罰的!”
白文雪聽她沒說兩句就開始給自己灌迷魂湯,重重擰了一把她屁股。
“你別給我說好聽話,我問你,你什麽時候開始對小染起心思的?人沒多點大,你心思倒是多得不得了,是不是你纏著人家的?”
白書一揉著屁股往花染懷裡躲,花染又是害羞又是心疼,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最後只能不尷不尬地虛摟著她。
“媽媽,你怎麽這樣啊,打聽我們的戀愛史,我也會害羞的……哎呦。”
白書一晚上的屁股算是徹底遭了秧,又被白文雪拍了一下。
“別沒臉沒皮的,我還沒同意你們的事呢,不說清楚晚上就別睡了。”
白文雪的心中是有氣的,氣這兩人先斬後奏,氣這兩人做事出格,也氣自己好幾年了竟然一點兒都沒看出苗頭。她對白書一的氣就是對自己的氣,氣自己不夠關心她們。
花染半抱著白書一,忍著害羞與不安主動道:“白姨,不關小白的事,是我、是我先喜歡她的……”
她隻說了這樣一句便想起當初的心境,動情地紅了眼眶,“對不起白姨,是你們幫助我救濟我,我卻……小白太好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
“喜歡哪有為什麽?你就是喜歡我。”
白文雪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生了那麽一個不要臉的女兒,偏偏人家還當寶貝。
“真的不是一一先糾纏你,你覺得我們對你有恩,所以……”
白文雪不斷反覆確認這一點,不是她不相信白書一,而是因為花染的性格。她也不是為了花染,而是為了白書一。
所謂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
她自己吃過感情的苦與虧,所以在對待女兒戀愛的事情上尤其慎重。她從未阻止過白書一戀愛,也時常與她說有喜歡的人一定要和自己講,為的就是早做考察,日久才能見人心。
看到兩人親熱的第一眼,她當然是無比震驚,難以置信。但她並非愚昧沒見過世面的人,也如白書一所說做不出暴跳如雷氣急敗壞的舉動,短短幾十秒內已經想清楚了這件事。
她打白書一既是為了排解一些怒氣,也是為了緩解尷尬。比起正常的出櫃,這種情景之下被撞破一定會對兩人造成更大的心理壓力——雖然她高估了女兒的羞恥心。
她不斷地把花染摘出去,把錯歸到白書一身上,一是因為白書一是她女兒,打過罵過受點委屈不會放在心上,二是為了試探花染的態度。
不說她自己做不做得出來那種強勢拆有情人的惡婆婆的事,隻說她對女兒的了解,就知道對方不會因為自己的反對輕易放棄。比起互相扯皮,甚至導致關系惡化,她覺得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天下自然沒有哪個父母能輕易地接受子女的戀人是同性,甚至有血緣關系這一點,但這之間所在意的東西也是有區別的。
有的人是完全不理解,把這個當作是病,自然極力反對,甚至做出很多過激的事傷害孩子。有的人雖然理解,但根深蒂固的思想作祟,為了維系面子一力反對。而再有一些則是怕孩子走與常人不同的道路,因而受到更多的傷害。
白文雪自然是最後一種,以她的見識與閱歷也很快明白了自己所在意的事。
別人的非議?
只要自己足夠強大,別人的非議自然也傷害不到她們,她對白書一這一點還是比較有信心的。
後代的問題?
在現代的科技下,生不生孩子只在於她們想不想,而不在於能不能。
完整的家庭?
這樣說的話,她這個單親也算不上是完整的家庭了。
白文雪在看到白書一望過來的一瞬間,在看到女兒的臉與眼睛的瞬間,她就明白自己該做什麽了。
白文雪很了解白書一,勇敢熱烈,不在意世俗。也很明白花染是怎麽樣的一個人,溫柔善良,為他人著想。
只是像花染這樣的人往往是無法隨心的,如果說白書一是火,那花染就是水,可火遇到水究竟是能煮沸它還是被潑滅,白文雪不知道。
她第一個擔心的是花染對於白書一的感情不是愛情,卻礙於白書一的糾纏無法拒絕;第二個擔心的是花染不夠堅定,因過分在意他人的想法而退縮;第三個擔心的是兩人因這樣的戀情備受壓力,產生心理上的疾病。
“不是的白姨,不是那樣……我、我是真的喜歡小白……我愛她。”
白文雪看著花染羞得滿臉通紅,忐忑不安,卻還是鼓足勇氣在自己面前說出這句話,一時不禁有些怔愣。
人這一輩子啊,能說出愛這個字是多麽難得?
她活了大半輩子,明白親情與友情,卻從來沒弄懂過愛情。她對蕭俊生有過好感,算得上喜歡,在知道被背叛的時候也無比傷心失望。可要說愛,她從未明白過。
“我知道白姨白姨你一定沒辦法立即接受我們,但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我會、會對小白很好很好……”
花染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讓別人把女兒交托給自己,話說得磕磕絆絆,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真心。
白文雪揮了揮手,“我怎麽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自己怎麽想。戀愛不是人生的全部,分分合合也很正常。既然你們感情已經深厚到無法因為那些特別的原因分開,我自然不會拿那些做文章。”
“路是自己走的,我既沒有辦法幫你們,至少不要再阻礙你們。只是我希望你們能更正確地看待這件事情,將來不會後悔。也不要因別人的目光看低了自己,看低了你們之間的情誼。”
白文雪雖然愛女兒,卻從不曾因她而放棄過自己的追求。如今遊歷各國,今後也希望能保持這樣的生活。撇開其他不說,有花染這樣一個知根知底又周全體貼的人幫她看護好女兒,她是能放心不少。
至於再旁的東西,她管不了也不想再管。人生在世,難得糊塗。
“……一一好的時候當然很好,但你也要正確地認識到她的缺點,不要一味護著她,寵溺她,必要的時候也要好好教育她。”
白書一聽著聽著就不大對勁了,“媽媽,你怎麽晚上一直埋汰我?染染是我女朋友,又不是我媽媽,你乾嗎教她這些啦!”
白文雪眼睛一瞪,“我看你就是欠教育!”
她在晚上才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女兒不是什麽天真可愛的小仙女,而是一個沒臉沒皮的大色胚。
作者有話要說: 總的來說,就是白文雪有自己追求的東西,她沒空管兩個人啊,那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