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染從司瞳辦公室回來之後發了很久的呆, 桌上放著的是關於去英國進修的文件。司瞳之前和她說過這件事, 她一直十分猶豫, 但這一次, 她真的下定了決心。
花染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不論是對白書還是對自己都沒有好處。去英國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對將來職業上的幫助暫且不說,隻說距離這一個因素, 或許已經是解決她如今困境的最佳答案。
只要在白書一身邊, 她一定沒辦法做到徹底拒絕, 那她之前選擇分手又有什麽意義呢?
花染現在唯一猶豫的是,該不該在走之前和白書一把這件事說清楚。她一方面不忍心告訴她, 另一方面又覺得如果走得不明不白, 會更加耽誤白書一。
“染染你好了嗎?好了我們出發吧。”
今天花染要去拿畢業證,白書一執意要跟去,看起來比她還期待的樣子。
花染推拒不過, 甚至產生了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假如這次遇到蕭俊生, 不如就讓事情真相大白算了。
她這段時間一直有意識地避開蕭俊生, 剛好臨近期末已經沒有他的課, 兩人幾乎沒有遇到過。但今天,蕭俊生像是等著她似的,在她班主任的辦公室坐著。
白書一今天執意陪花染過來,進門看到他絲毫不感到意外。她知道母親在那之後一定采取了什麽措施,蕭俊生想要接近自己只能再從花染下手。
今天或許是他最後一次機會, 他如論如何都不會放過。
蕭俊生顯然沒想到白書一會一塊兒過來,見到她時臉上乍現出幾分驚喜。
“染姐姐,你去拿畢業證吧,我有話和蕭老師說。”
“小白?”
花染看到蕭俊生的時候心中一突,而白書一的反應更是耐人尋味。
白書一笑了一下,“不用擔心,我們稍微說兩句話,你好了去一棟的奶茶店等我吧。”
花染意識到她已經知道蕭俊生的身份,一時惶然不安。
“我和你一起……”
現在比起白書一是否知道自己與她的關系,花染更加擔心她會因這個父親受傷。
“不用啦,你去拿畢業證吧,”白書一推了推她,又看向蕭俊生,“蕭老師,我們去別的地方說,你也不希望在這裡談私事吧?”
白書一的態度讓蕭俊生有些驚訝,前一次她激烈的反應還歷歷在目,這次卻如此淡定自若。
“好好好,那我們……我們去咖啡廳說吧,我請客。”
花染看著兩人離去,滿心都是不安。
白書一與蕭俊生面對面坐著,兩人很久沒開口說話。蕭俊生被白書一看得忐忑,牽強笑道:“書一,你、你願意見我……”
白書一打斷了他的話,“我想知道你鍥而不舍的目的是什麽?那麽多年下來,你從沒有出現過,為什麽現在要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蕭俊生露出了受傷的表情,“不是我不想見你,是你媽媽不讓我見你。”
白書一冷笑道:“她現在還不讓你見我,你又為何糾纏不休?我問的不是你曾經為什麽不來看我,而是為什麽現在不肯放棄。你看到我和媽媽的態度了,想要我承認你這個父親是不可能的事。不要以為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就能改變我對你的看法,我不是小孩子,有自己的判斷。”
“你覺得我、我是有什麽目的才想認你?”
“是為了你兒子的病嗎?婉姐姐那邊沒有得逞,所以想要我捐給他?”
蕭俊生似乎氣極了,額頭青筋暴突,憤怒道:“你怎麽能這樣想我?我從沒有過這個念頭。陽陽是我兒子,但你也是我女兒,他身體不好我當然擔心,可也不會想著拿你的健康去換他的命。”
“那是為了錢?透析好像很花錢,你們現在經濟上有困難?”
蕭俊生顯出悲哀的神色,傷心道:“書一,你真的想錯我了。如果我在乎錢,當初就不會選擇淨身出戶,要知道拆遷我也有份的。”
白書一勾了勾嘴角,“那你真的是父愛泛濫,想來認我?明明一個兒子都操心不過來,又能帶給我什麽?”
像蕭貞那樣在自身有能力的情況下想要認回女兒自然是抱了愧疚之心想要彌補的,但像蕭俊生這種自顧不暇的人,想要認她除了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她很難再相出別的理由。
而在剛才的對話中,她隱約察覺到了蕭俊生的意圖。
當初的事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是他的錯,而且他原本就是入贅,淨身出戶又有哪裡值得稱道?但他顯然覺得付出了過高的代價,並且將之歸結為自己擁有高尚的品德。
他並不覺得那些原本就不是他的東西,而是覺得自己放棄了本該擁有的財富。
白書一想到了四個字:道貌岸然。
蕭俊生真的不在乎錢嗎?不,他很在乎。但這一次他或許確實不是單純為錢而來,因為他奢求更多的東西。
他想要的是她的信任,想要一步步蠱惑她,想要從她身上獲得作為父親的自豪感,或許將來還有物質方面的需求。
白書一甚少用這樣陰暗的想法去揣測別人,但不知道是經歷了太多事,還是曾經先入為主的印象,又或者是體內那點血緣的聯系讓她真的一眼看透了這個人。
蕭俊生看起來很傷心,“為什麽你總是把父女關系想得那麽功利?是你媽媽這樣教你的嗎?我只是想見見你就滿足了。”
白書一看著他猶如“聖父”的神情與言論,不知為何有些想笑。她見識過真正善良的人,所以能清楚分辨哪些人只是嘴上說得好聽。
“只是想見見我你就滿足了,這是你對我的訴求,可我並不想見你,你如果真的是為了我,難道不該有多遠滾多遠嗎?不要表現得那麽偉大,只會讓我更加看清你的自私。我今天是來明確告訴你,我不會認你這個父親,也不可能與你和諧相處。我媽媽心善,或許不會拿你怎麽樣,但我幾個舅舅不會善罷甘休。你如果還顧惜你兒子,就該好好想著怎麽給他治病。別看著碗裡的想著鍋裡的,最後雞飛蛋打什麽也不剩。”
蕭俊生似乎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副驚呆了的模樣。
“為什麽你、你會這樣?花染說你善良單純,可你、可你……”
善良單純,所以就以為她好騙嗎?
白書一終於知道蕭俊生哪裡來的底氣了。
“可我並不單純,善良也有待考證。很奇怪,對著你我只有憤怒和厭惡,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是的,白書一最開始的時候確實嚇了一跳,但現在好像也沒那麽難以接受了。
她之前是一隻被保護得太好的雛鳥,而現在,她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正在長大的孩子。
有開心自然有憤怒,有熱烈自然有冷漠,有歡喜自然也有厭惡。她很慶幸自己的負面情緒隻對著蕭俊生。
蕭俊生頹然地坐著,連背脊也佝僂了幾分。
“今天是你媽媽讓你來的嗎?是她教你那麽說的嗎?”
他怎麽也不願意相信白書一那麽小的年紀會有這樣的想法。
“不,我是瞞著她來的……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是不是覺得我媽媽一直在說你壞話我才這樣看你?”白書一笑了一下,嘲諷道,“不是的,她幾乎沒在我面前提過你,更別說講你什麽壞話了。我不管你是真的沒意識到還是假裝沒意識到,但我看得很明白,你就是一個自私的人。如果你真的有一點點為我著想的念頭,現在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其他我不多說,畢竟三觀不同難以交流。”
白書一站起身,“帳我會自己結掉,真誠地希望你以後不要來打擾我們的生活也不要再騷擾染姐姐。畢竟我既不單純也不善良,你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花染沒在奶茶店等多久白書一就回來了,她開口想要問些什麽,白書一拉住她的手道:“我們回去吧。”
花染被拖著走了一路,直到坐進車裡才終於開口問道:“小白,你知道了?”
白書一沒有啟動車子,不知望著哪裡發呆。
“你說哪一件?他是我爸爸這件事還是他是你舅舅這件事?”
花染一驚,神色驟變。
“小白!”
白書一笑著看向她,“我說了,那對我來講什麽都算不上。”
花染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流了下來,捂著嘴壓抑痛哭。
白書一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而後掏出手帕給她擦眼淚。
“為什麽不和我說,為什麽明明知道還……”
“你不是也沒告訴我嗎?不是也明明知道卻舍不得拒絕我嗎?”白書一靠近她,憐愛的語氣竟顯出幾分殘忍,“明明知道你沒辦法接受這樣的關系,但我還是想要你。是不是對我印象大變?覺得我壞嗎?不再喜歡我了嗎?”
每一句話都戳痛著花染的心。
“小白……”
“我知道你要走了,你要離開我去英國。”白書一握著她的手,努力笑著,卻還是被淚水與哭腔出賣,“你想要忘掉我……想要忘掉喜歡我這件事。”
花染哭得雙肩顫抖,沒有辦法否認白書一的任何一句話。因為她確實需要做到忘掉自己喜歡白書一這件事,所以前面的任何否認都沒有意義。
“我想等你回來……但也希望你能達成心願。如果你真的想要忘掉,如果忘掉這件事會讓你不那麽難過,那我真心地希望你可以忘記。”
“那你呢……小白,那你呢?”
白書一緊緊摟住她,“你既然選擇走,就不要再想我怎麽辦,努力相信我能過得很好就可以了。”
花染聽明白了白書一的意思,咬著唇最終再沒說一句話。
她想,她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懦弱。
作者有話要說: 說得冠冕堂皇,然而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