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小白?”蕭貞與白書一多是簡訊或者語音交流, 所以一大早接到她的電話很有幾分驚訝。
電話那頭靜默了片刻, 而後傳來了白書一的聲音。
“蕭阿姨……”
總是開開心心的人這時的聲音十分沉悶, 蕭貞敏銳地感覺到她的狀態有些不大對。
“有什麽事嗎?”
那邊沒有立即回答,好一會兒才道:“蕭阿姨, 蕭俊生是你的哥哥嗎?”
蕭貞聽到蕭俊生的名字忍不住攏起了眉頭,“怎麽了?他是不是去騷擾小染了?”
在她話說出的一瞬間, 她終於聽清了白書一的抽泣。
“小白?小白你怎麽了?是小染出事了嗎?你別哭啊。”
蕭貞從沒見過白書一哭泣, 還以為是花染出了什麽大事, 急得不行。
“蕭、蕭阿姨……”白書一哽咽抽泣著,斷斷續續地道, “蕭俊生是、是我爸爸……他是我爸爸……”
蕭貞離開花家村後曾偷偷回家鄉打聽過家裡的情況, 在知道蕭俊生的作為之後她下定決心和蕭家斷絕關系,改了名字也不再關注他們的去向。
所以她既不知道父母是什麽時候去世的,也不知道蕭俊生後來究竟和誰結了婚。她確實調查過白家, 但怕冒犯她們沒有過於深入,只知道白書一是單親家庭, 白文雪因前夫出軌離婚, 至於前夫姓甚名誰都沒有過問。
世界上怎麽會有那麽巧的事呢?
蕭貞難以置信。
聽著白書一泣不成聲, 她心中五味雜陳。戀人突然變成了表姐妹,兩個孩子以後又該何去何從呢?
“小染她……她知道了嗎?”
白書一哭得不能自已,“她、她比我還早……嗚嗚……染染她……染姐姐她已經和我……蕭阿姨……為什麽……”
為什麽呢?
蕭貞也想問。
為什麽他們上一代的糾葛會延續到下一代身上,為什麽要成就這樣的孽緣?
雖說兩個女孩子原本就不能有後代,可比起繁衍的問題, 由當今法律定下的倫理基準更加難以邁過。蕭貞在英國多年,可畢竟從小在中國長大,她邁不過這個坎,花染更邁不過。
Kevin洗完澡出來,發現原本心情不錯的蕭貞不知怎麽滿臉愁容,奇怪道:“Sophia你怎麽了?難道是我洗太久讓你想念了嗎?”
蕭貞沒有心情聽他開玩笑,“和小白通了電話。”
和白書一通話當然是為了花染,Kevin立即不敢調侃,嚴肅地問道:“是小染怎麽了嗎?”
蕭貞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講,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道:“小白是……我哥哥的女兒。”
Kevin一時沒聽明白,睜大了一雙異色的眼眸,“什麽?”
蕭貞完全能夠理解他的反應,歎了口氣道:“世界上真的有那麽巧的事,白女士的前夫是蕭俊生。”
Kevin當真驚奇不已,感歎道:“這也……太神奇了吧?”
他對蕭俊生的事不說完全了解,也知道個七七八八,有幾分擔憂地道:“你不會因為你哥哥而對小白白有偏見吧?小白白可是個好孩子。況且白女士已經和你蕭俊生離婚了,她倆還是受害者呢。”
蕭貞見他果然抓不住重點,無奈道:“不是這個問題……小染和小白分手了。”
“小染對你哥哥意見那麽大嗎?”
蕭貞要被氣死了,“小白是我哥的女兒,那就是我侄女,她們是表姐妹,小染怎麽可能再和她談下去?”
Kevin驚呆了。
“為什麽?她們都不在乎性別了,為什麽表姐妹不行?”
“因為……”蕭貞不知道該如何和在英國長大的Kevin解釋,好半天才道,“因為這在中國如今的倫理道德上說不通……中國和英國不一樣,不允許三代以內旁系血親結婚的。”
Kevin聳了聳肩,“中國還不允許同性結婚呢,又不生孩子,有什麽關系啦。”
“這和那個不一樣,結不了婚和禁止結婚不是一個概念。我問你,英國有亂·倫罪,你會和你的姐妹相戀嗎?”
“這……可我又沒有姐妹,而且小白與小染也不是親姐妹。”
“是一個道理,小染過不了這道坎。”
Kevin覺得這母女倆都是在鑽牛角尖,可又不想和蕭貞爭執,隻好問道:“那小白呢?”
“無論小白怎麽想,她都接受了……她是個好孩子。”
Kevin皺了皺鼻子,低聲道:“你們母女倆還真是……絕情。”
蕭貞瞪了他一眼,Kevin立即改口,“咳咳,我知道小染一定也很難過啦,所以為什麽一定要為難自己呢?在知道姐妹關系之前她們已經相戀了,這和亂·倫可是有很大差別的……更何況表姐妹而已,哪裡算得上亂·倫啊。”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意見完全沒有建設性。”
Kevin笑嘻嘻地抱住她,“好好好,我不懂你們的糾結,這是文化差異。但你剛才舉的那個例子我現在覺得實在不大對,一個是我沒有姐妹,另一個是我隻愛你。如果現在誰告訴我你是我姐姐,我才不要認你呢,我就要你當我的妻子。”
“我其他不管,但你不準去給小白灌輸這樣的想法。說到底我當初也沒很讚成她們在一起,現在如果能因為這件事分開……或許挺好。”
Kevin見她明明擔心得要命卻還這樣口是心非,搖頭道:“你就是這麽不坦誠……那你打算怎麽和小染說?”
“暫時先不說吧,小白和我講過先不要告訴小染她知道了這件事,怕她壓力太大,相處得不自然。兩人剛剛分手,等過段時間沒準真的能漸漸淡了,到時候再說更好。”
Kevin表情複雜地看著她,似笑非笑,又像是驚訝。蕭貞總覺得他這副神情含有促狹意味,氣道:“有話就說。”
“我……只是覺得你們很天真,感情這種事越壓抑只會越深刻。”
“那怎麽辦?我現在該去安慰小染嗎?”
“唉,算啦,還是先讓孩子們自己冷靜一下吧。等有時間了我們一起去一趟中國,當面和她們談一談。”
“那白女士那邊……”
“看看吧,如果她覺得有必要應該會主動聯系咱們的。其實這件事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說,畢竟我覺得完全不是問題。”
蕭貞戳著他腦門把他從身上推開,“遵從欲·望而活的人生可真是幸福。”
花染感覺最近的生活終於又開始慢慢步入正軌,只要不去想,就可以抑製悲傷。不論是習慣還是麻木,她都覺得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白書一每天接她上下班,兩人仿佛又回到了過去那姐妹一般的相處方式。
“小白,你等多久了?”
花染每次下班白書一的車都已經到了,她都不知道對方等了多久。
“就一小會兒,你快上來,外面熱。”
花染還想再說點什麽,白書一已經扯開了話題。
“染姐姐,你不是說今天要交最終的提案嗎?怎麽樣,總監給你過了嗎?”
這大概是最近唯一值得高興的事了。
花染淺淺笑了一下,點頭道:“嗯,終於通過了。”
“是嗎?那太好啦,晚上要慶祝一下。”
“不用那麽麻煩的,只是工作……”花染坐在後面與白書一說了會兒話才從後視鏡裡看到她臉上有點不對,“小白,你的眼睛……”
她說到一半意識到那可能是哭過的痕跡,猛然住了嘴。
白書一似乎沒發現她的異樣,自然地道:“大概是有點發炎,滴點眼藥水就好了。”
花染強迫自己把視線挪向了窗外,“要是眼睛不舒服,這兩天還是不要開車了。”
“沒事啦,又不是看不見,就是有點癢。現在天氣多熱啊,怎麽能讓你擠公交。”
白書一說得順口,花染喉嚨一酸,差點掉下淚來。大概是她沉默的時間有點久,白書一察覺到自己說得有些過頭,補充道:“而且我閑著也是閑著,正好練練車技。車裡還有空調,又不累的。”
“嗯……”
花染到家發現不止是白書一不大對勁,白文雪似乎也有些反常。但兩人都在盡力表現得正常,一直到回家她都沒有機會與勇氣問究竟發生了什麽。
白文雪原本覺得沒必要瞞著花染這件事,是白書一勸動了她。既然花染沒有事先說,那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她早已把花染當做是自己的女兒一樣,實在沒必要在這樣的關系之中再牽扯進蕭俊生這樣的敏感人物。
而比起和花染的關系,白文雪更擔心女兒的狀態。白書一越是粉飾太平,她就越是擔心。她少有晚睡,今夜卻怎麽也不得安寧,半夜驚醒後睡不著,乾脆起床去看白書一。
她夢到了白書一小時候,夢到她哭著問自己要爸爸,也夢到了她今天問自己為什麽蕭俊生是她爸爸的模樣。
當白文雪輕輕推開女兒臥室的門時,她聽到了真實的哭泣聲。白書一身上單薄的睡裙被汗水濕透,長發凌亂地貼在臉頰脖頸上,淚水從眼角溢出。
但她雙眼緊閉,顯然還在睡夢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唯一知道的人只剩下蕭俊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