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建國嚇了一跳, 等看清來人, 臉色愈發難看。
“你這個不男不女的人妖, 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Kevin神情未變, 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非常熟練地打開了錄音鍵,“請你再說一遍。”
花建國揮開他的手怒道:“你這個變態要幹什麽?”
Kevin眼神很冷, 臉上卻笑眯眯的。
“要給你寄律師函。”
花建國後退了一步,又怒又驚卻一句話也不敢再說。
花染呆呆地看著這場鬧劇, 只有滿心的疲憊。她方才隱隱約約地聽到了一些對話, 如今再看花建國隻覺得萬分陌生。
蕭貞臉色慘白, 緊緊抓著Kevin的手臂,視線恰好對上了花染的。
“小染……”
“染丫頭……”花建國也看到了她, 又是緊張又是不安。
花染看了花建國很久, 最後輕輕地問道:“村長,我不欠你什麽的對不對?”
“染丫頭!”
“所以,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干涉我的事了。希望你們以後都不要再干涉我的事。”
花染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Kevin表情冷漠地掃視了一眼花建國和花騰, 最後攬著蕭貞溫聲道:“Sophia,我們走吧。”
蕭貞埋在心中多年的悲苦因這樣一場不愉快的對峙而盡數滿溢, 但現在不是她軟弱的時候, 她知道花染一定比她更加難過。
把真相告訴女兒, 讓她遠離那肮髒落後的鄉村,她曾經或許有過這樣的念頭。可在真正見過花染之後,她再說不出口。無論花建國是出於什麽目的,他後來對花染的維護與照顧都是切實發生過的。而花染太過溫柔與善良,知道真相後邊然陷入兩難的境地, 最後也不過是自苦而已。
就如同對自己一樣。
蕭貞不希望她再受傷,既然已經離開了花家村,既然已經有可以憧憬的未來,即便花染不選擇她,她也願意放下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而當真相□□裸地呈現在花染面前時,讓蕭貞最絕望的事發生了:她既沒有資格安慰她,也沒有資格保護她。
“Kevin,給小白打個電話吧。”
直到花婆婆的骨灰下葬,花染都沒再開口說過一句話。她很奇異地沒有感覺到太多的悲傷,對她來說,生活本就如此。
無論怎樣掙扎都擺脫不了的泥沼,每次看到希望又重新跌回深淵。希望之與她來說仿佛是最虛無縹緲的存在。
可,其實只是她太貪心了吧?遇見小白之後,她變得越來越不知滿足。如果把期望放低一些,現在她也不該再有什麽奢求了,不是嗎?
花染隻請了半天假,中午之前必須回去。Kevin想送她,卻被果斷拒絕。
花春兒醒來後發現幾人臉色都不大好,隱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送走了花染與蕭貞以後,決心要和花建國談一談。
第六場比賽時間長達二十五天,由於時間實在過長,中間安排了休整與放假,選手可以自行決定休不休息。今天已經是比賽的第四天,其他選手均已經過了構思階段,開始著手自己的作品。
花染回到酒店把自己關進了房間,心中一片茫然。她不想退賽,也不想退縮,明明剛剛下定決心要堅持下去,現在卻比賽場地都走不進去。
她在創作的過程中完全沒感受到過往那樣的激情,紛亂的思緒干擾著她,讓她根本沒辦法徹底投入到比賽之中。滿桌都是她畫的草圖,可她知道那不是自己想要的,既無法讓自己滿意,也不可能讓評委和觀眾滿意。
就如她所說,刺繡是她的興趣,曾經也是她逃避現實的港灣。即便是參加了這樣的比賽,擁有了一定競爭心,也從沒讓她覺得是負擔。可就在她想要以此來證明自己,想要靠它來為自己的懦弱買單,想要用它來忘卻煩惱的時候,她終於感受到了壓力。
她真的不勇敢,也根本沒有才能,甚至連構築她本身的過往都充滿了謊言。
花婆婆去世了,花建國不是她以為的那個無私又和藹的老人,蕭貞歷經苦難身邊終於有了珍惜愛護她的人,卻與自己再無關聯。而小白,被她傷透了心的小白已經決定向前看,她到頭來依舊是孤軍奮戰。
她以為自己最擅長孤軍奮戰,可面對新的挑戰,她真的感到力不從心。
過去遇到困苦艱難的時刻,她會偷偷流淚,遇到白書一之後更因有她的安慰而經常無法忍耐淚意。
而現在,她哭不出來。因為她覺得自己不該哭,覺得自己不能哭,覺得現在哭是對過往、對決心和對白書一的褻瀆。
花染靜靜躺了一會兒,重新坐到桌前——她覺得自己不該再把時間花費在自怨自艾上。
十幾張草稿凌亂地堆疊在她面前,而她連究竟做什麽都沒決定好。
在刺繡比賽中說到結婚主題,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中式婚禮。而說到婚禮,一般人大概都會先想到婚服。
可實際上,選手裡面大概很少有人會選擇去做婚服,因為時間實在太短了。花染也首先排除了這個選項,接下來卻完全沒有思路。
房間裡無比靜謐,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圖紙,思緒又開始不受控制地飄遠。花婆婆和花建國,蕭貞和Kevin,白書一和蘇顏,太多的人和事湧入她的腦海中。
終於,棄權這個念頭慢慢在她心頭浮現。
她想要抑製住這個想法,可看著毫無進展的草圖,又覺得與其等到那一天,還不如趁早放棄。
越是這樣想,花染就越是自我厭惡與自我懷疑。就在她即將被這些負面情緒徹底淹沒的時候,門鈴聲突然響起。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不知道為什麽竟有假裝自己不在的念頭。
她害怕是節目組發現了她落後的進度來詢問,更害怕是蕭貞、Kevin或者是司瞳來關心。
門鈴響了兩聲之後停下。
花染松了一口氣,等意識到做了什麽之後又覺得自己很傻,慌張地跑到門後,想要糾正自己的錯誤。
她的手握上門把,門鈴聲再次響起,與此同時,床頭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她一時有些無措,正不知道該去接電話還是該開門,外面傳來了白書一的聲音。
“染姐姐,你睡著了嗎?”
花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絕不會聽錯這個聲音。比起胡思亂想,她的身體早一步做出了反應。
“小白,我沒……”她急切地打開門,在看到白書一握著手機驚訝地看著自己時,話語磕絆了起來,“沒、沒在睡覺……”
白書一穿著校服,背上還背著包,似乎是從學校直接趕過來的。
“那你在忙嗎?”
“沒有……你、你先進來吧。”
花染把白書一讓進門,心口像是有隻兔子在亂跳。她一會兒想白書一為什麽會這個時候來這裡,一會兒想她來這裡做什麽,想到最後已經無暇顧及那些紛雜的負面情緒。
白書一放了書包,打量了一下房間,抿著唇笑道:“沒想到染姐姐你的房間也會那麽亂。”
房裡確實很亂,刺繡的用具,畫圖的工具還有行李放得到處都是。
花染臉上一熱,手足無措地道:“我、我沒來得及收拾……”
“空調也沒開,好像有點冷。”白書一脫掉外套走到她身邊,摸了摸她的手,“你冷不冷?”
大概是剛從外面進來,白書一的手不是很暖和,但花染比她更冷。
“我開空調,你先不要脫衣服。”
花染手忙腳亂地想要抽出手,白書一卻拉著她不放,搖了搖另一隻手,笑道:“染姐姐,遙控器在我這裡啦。”
“你、你怎麽過來了?下午不上課嗎?”
空調還沒開起來,花染已經覺得有些熱了。
“我想你,所以就來看你啦!”
花染直覺沒有那麽簡單,思來想去隻想到一種可能。
“是、是蕭貞……老師和你講的嗎?”
白書一拉著她的在床尾坐下,“嗯~不是呢,是Kevin叔叔和我講的。”
果然!
“我沒事的小白……”
白書一現在的性子沉穩了很多,笑容也不像過去那樣張揚。但她天生笑臉,微微翹起的唇角與可愛的笑靨仍舊十分有感染力。
“但我想你也是真的……我聽到你喊我了。”
“我……我沒有……”
白書一眉眼彎彎,半長的頭髮耷拉在肩膀上,一歪頭顯出幾分俏皮來。
“那就是我聽錯咯?染姐姐你別趕我走啦,你忙你的,我不打擾你好不好?”
花染苦笑道:“我沒在忙。”
“那我不是來得很巧嗎?”
“嗯……很巧。”
“那我下午在這裡陪你好不好?我……幫你收拾房間!”
白書一的手與兩年前握住她時一樣,有力又溫暖。她的笑容依舊如陽光一般,只是過往是熱烈如夏日的豔陽,如今更像冬日和煦的暖陽。
成長或許確實叫人失去很多,可有些人能把自身所經歷的痛苦醞釀成溫柔。
她何其有幸,身邊就有這樣的人,又何其遺憾,已然與她錯過。
花染終於掉下淚來。
作者有話要說: Kevin:僅做了一點微小的貢獻。
花染:這次干涉就算了。
白書一:別哭,再哭我就親你!(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