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瑤跟蔣君雯約在新開的商場裡吃刨冰。

　閑聊著的時候，手機屏幕亮起來。佟瑤瞥了眼， 還沒仔細看字， 旁邊的蔣君雯就叫了一聲：“你跟劉雲倩還有聯系？！”

　“……沒有。”

　佟瑤被她嚇一跳， 邊看著消息邊說， “她不知道又有什麽事想見我。你怎麽反應那麽快？”

　蔣君雯冷笑：“我微信裡就這女人會用自拍當頭像。”

　佟瑤再一次被她嚇一跳， “你怎麽還有她微信？？”

　“這你不用管， 手機拿給我看看。”

　一副女朋友的做派。

　佟瑤無語，但還是依言給她了。

　蔣君雯頓時火冒三丈地說：“想見面？可以， 帶著我一起去。”

　佟瑤：“……那你自己去吧。”

　—

　佟瑤說著不去不去， 但還是拗不過蔣君雯的意思， 就跟劉雲倩說了一聲。對面過了會兒，回了條沒有意見。

　蔣君雯跟劉雲倩互相看不順眼，見面時， 也很默契地當做沒看見對方。

　寒暄過後。

　劉雲倩望著佟瑤， 小聲說， “最近有空單獨去吃飯嗎？”

　佟瑤搖了搖頭，忍不住地說：“如果你還是想說上次的那些話， 那我們不應該再見面了。”

　蔣君雯不知道她們上次說了什麽。

　正在猶豫要不要追問時， 忽然聽見一個晴天霹靂的。

　“是因為我打過胎，”劉雲倩垂下眼， 很小聲地問， “你嫌棄我了？”

　佟瑤：“……”

　“什麽？”蔣君雯頓時驚呆了， “你還打過胎？！”

　劉雲倩看她不順眼很久了， 一下沒壓住脾氣， “你裝什麽裝，我不信她沒跟你說過。”

　佟瑤：“……我沒有跟她說過。”

　蔣君雯頓時轉過臉瞪她，“你居然都沒跟我說過！高中畢業之後你們不是沒有聯系了嗎，什麽時候的事情？”

　很快反應過來，“佟瑤，這不會就是那次你翹掉六門考試，期末前飛回來的原因吧？！”

　一陣尷尬的沉默。

　“……”

　劉雲倩也沒想到她真就沒告訴過蔣君雯。

　她知道佟瑤跟蔣君雯關系有多要好，也沒想到過，為了保護她的隱私，連被家裡人看見出現在婦產科，佟瑤都沒有一個字的解釋。

　她訥訥著，說不出話來，望向佟瑤的眼神濕漉漉的。

　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半晌，佟瑤望著劉雲倩，歎口氣。

　特別認真地說：“你把那件事告訴我的時候，對我的親近和信任是真的，所以，不管現在怎樣，我會守護好曾經。”

　“曾經的事情讓它過去，”劉雲倩含著眼淚，鼻尖通紅，輕輕說，“……將來就換我對你好，行嗎？”

　蔣君雯忍不下去了，氣得胸口上下起伏不定，大聲罵她：“你能不能要點臉？缺錢花了嗎？缺點來找我要，我借給你好了，求求你放過佟瑤吧！她這人傻得很，禁不起你幾次騙！”

　劉雲倩哽咽：“我沒有騙過她。”

　“你確實不用騙的，不就是養備胎嗎，對你來說是家常便飯自願上鉤的，”蔣君雯氣得想撕爛她的臉，“你有沒有想過她那時候才幾歲？？你害她高考前得抑鬱症，毀人前途，都沒有一點良心不安嗎？”

　佟瑤忙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別再繼續說了。

　那會兒是她自己傻，怎樣都想不通為什麽。一個生日上獎勵性的吻，她就以為她們已經在一起了，自以為是，自我情深。

　劉雲倩確實從來沒有騙過她，沒有表白，沒有許諾過。

　“怎麽，你還覺得她也無辜呢？”

　蔣君雯拿掉她拽自己衣袖的手，被她氣得忍不住紅了眼眶。這個小窩囊廢，就會幫喜歡的人找借口，自己受委屈也不吭聲。

　還偏偏喜歡上個渣女。

　“佟瑤本來記憶力特別好，文科班裡前十名，高考怎麽樣也得有個一本保底，後來每天吃藥，吃了那個藥五分鍾才能勉強記住一個單詞，成績一落千丈。這些你都覺得跟你沒關系是吧？”

　“……”

　佟瑤沒想到蔣君雯還記得那麽清楚。

　高三的記憶太過痛苦，她自己早就忘得差不多了。隻依稀記得，五分鍾背一個單詞還是她報喜不報憂的說法。

　那時候考試，她看著試卷上的題目，明明是很熟悉的內容，心中也知道這些自己都會，可怎樣都想不起來答案。

　一直坐到收卷，試卷還是大片空白的那種茫然感……

　佟瑤深呼吸，不能再回憶了。

　“好了，別說了，”她勉強笑了一下，“反正都過去了還說幹什麽。”

　“怎麽不能說？你覺得已經過去了，人家還想再續前緣呢，”蔣君雯目光緊盯著劉雲倩，問她，“當初你那男朋友，寫投訴信塞到學校信箱，舉報佟瑤跟職校女談戀愛的事，你別說你完全不知情？”

　劉雲倩，“……什麽？什麽時候的事？”

　她明顯愣住，望著佟瑤，“真的有這回事嗎？”

　“……”佟瑤緩慢地點了點頭，疲倦地說，“講真的，你們能不能別再提了。”

　她本來都快忘乾淨了。

　那時候，市重點和職高的門就在一條馬路的兩個對面。

　四中校領導恨不得把那馬路牙子劃成銀河，再在上邊建兩面無堅不摧的南牆。校規裡都刻意加上了禁止與外校生聯系。

　寫佟瑤跟劉雲倩談戀愛那份投訴信，塞到校長信箱裡。

　還是一直很疼她的教導主任親自拿給她看的。

　學校徹查了一番，監控拍到了是哪個小流氓塞進去的信。

　佟瑤也承認自己認識他們。

　他們四中校規嚴到苛刻，發生了這種事情直接開除都很正常，老師知道她平常很乖，好不容易才把她保住。

　被嚴加看管了大概半個月。

　佟瑤好不容易再跟劉倩雲有了聯系，才知道她已經換了兩任男友了。就是那時候，感覺天都塌了。

　“……”

　劉雲倩臉陰沉下來，望著佟瑤，語氣溫和地說：“告訴我是誰，我去找他算帳。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這件事就這樣算了的。”

　“就那麽算了吧。”

　佟瑤抬手按著太陽穴，拿出手機，當著她的面把她的聯系方式刪除了。

　“學姐……最後一次這麽叫你了，以後你好好的，繼續努力，希望以後還能在更大的平台上看你一眼。我們私底下就再也不要有聯系了。”

　又看眼蔣君雯，“你要還想聊，你自己聊吧。”

　蔣君雯靜了幾秒，還真坐著沒走。

　她看著佟瑤離開的背影，心情忽然大好。

　知道這人倔得狠，都當面把人刪除了話也說開了，確實是再也不會有聯系了。

　不枉費她死纏爛打地要來。

　“我還要最後一個問題，”她笑著問劉雲倩，“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沒關系。那會兒佟瑤期末周飛回來，就是陪你打胎嗎？”

　劉雲倩沒說話。

　但她的表情已經回答了。

　蔣君雯笑了下：“行，你走吧，單我來買好了。”

　“不需要，”劉雲倩多麽心高氣傲的一個人，此刻竟然能軟下態度，求她說，“幫我一個忙。既然以前的事我沒辦法補救，那好歹讓我稍微做點補償。你把她隨便什麽能收錢的帳號給我行不行？”

　蔣君雯上下打量她幾眼，“你還是自己留著吧，網紅可是青春飯。佟瑤現在有一個富婆老婆，不缺你這點。”

　說完，急匆匆地去追佟瑤了。

　—

　佟瑤前幾天心情都不好，終於到了快出差的日子，才開心起來。結果才知道，這次是團隊出差，連夏南這樣的小新人都會去。

　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佟瑤失落，又不能表現出來。

　旁邊的夏南還在嘰嘰喳喳，開心地說，“第一次出差真棒！雖然那地方離我老家不遠，一點都不新鮮。”

　“嗯。”

　“不過還是好開心，感覺能跟著領導一起出差是有出息了。”

　“嗯。”

　夏南：“我一定要繼續努力，才不會聽我爸的話，回老家當一個語文老師。”

　佟瑤持續性地走神，“那當數學老師怎麽樣？”

　夏南：“……”

　—

　中午到了酒店，佟瑤刷朋友圈時，看見高中的好朋友正好也在這所城市出差。

　她好久沒見過薑曉慧了，聊了幾句。

　誰知忽然跳出來一條消息。

　薑曉慧：[我已經在你酒店大堂那兒了。］

　佟瑤：[啥？］

　薑曉慧：[什麽啥？我來找你玩了呀。］

　佟瑤：[玩什麽玩，你都沒事情乾的嗎？？我還有事。］

　消息雖然發出去了，但她還是立刻收拾了下包。

　夏南見她要出門的樣子，奇怪說，“你去哪兒？不是馬上就要去人家公司開會嗎？”

　“我就在樓下大堂。”

　佟瑤交代了句。

　—

　“你怎麽能過來的那麽快，”佟瑤看見悠哉哉坐在沙發上的人，不由嫌棄地說，“都不知道問一下我現在有沒有空嗎？”

　“誒呦這不是想你了嗎？”

　薑曉慧笑起來的時候，唇高揚著，整張臉龐都是燦爛，一下站起身抱住她，語氣嗔怪：“我的寶貝～你說說看你是有多忙？次次約你次次不見，我怕我不趕著點跑過來你人又飛沒了。”

　她穿著一身職業套裝，包臀裙，高跟鞋。一雙長腿又白又直。

　看著像才跟客戶約完見面的樣子。

　佟瑤有點心虛地笑了下。

　又推開她：“那麽熱就別抱啦。”

　“還不給抱了？真是生疏了感情淡了，” 薑曉慧一邊說著一邊松開她，又忍不住捧著她的臉蛋，親熱地捏著，“要給你埋埋胸重新熟悉一下嗎？”

　“滾開呀！”佟瑤忍不住笑。

　剛推開她，余光就瞥見電梯口那邊站著一幫同事。

　夏南小跑過來，拉了拉她：“前輩，這是你的朋友嗎？敘舊先等回來吧……”

　佟瑤忙點了下頭，想再跟朋友說兩句的。

　視線望見，顧青雲拎著包從中間，已經先一步離開酒店了。臉上的表情冷淡。

　旁邊有服務員幫她拉開門。

　同事也跟著她身後。

　對方公司派的車子在門口停著。

　佟瑤就也來不及再說什麽，趕忙拉著夏南跟上。

　“……”

　—

　開完會，晚上照例是一個飯局。

　佟瑤隱約察覺，顧青雲又在跟她冷戰。

　刻意避開她，偶爾有什麽話都直接跟夏南交代，連余光都不看她。

　佟瑤想來想去，覺得她是吃醋了嗎？

　薑曉慧一直都是這種熱情性格，加上在國外讀了幾年書，親親抱抱對她來說很正常，跟說你好一樣。佟瑤也習慣了。

　別人看上去可能覺得有點太親密。

　她是誤會了嗎？

　那為什麽不能問一句。

　為什麽稍微有點不順她的意，就直接給她臉色看。

　而且她們……還只是普通的上下級關系吧。

　這幾天，佟瑤自己心情本來就不好。

　不由有點累了。

　飯局上，佟瑤本來就長得漂亮，給她倒酒的人多。

　她也不推拒，讓喝就喝，陪酒陪笑，很快把自己灌醉。

　滿臉通紅地坐在那兒，眼神渙散，並不吭聲。

　感覺心裡的委屈有一片汪洋大海那麽大。

　“……”

　夏南後來把她杯子收了。

　飯局結束。

　夏南陪著佟瑤又坐了會兒，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小心地佟瑤問：“前輩，你還能走嗎？我去叫人把你扛回去吧？”

　佟瑤又沒睡著，挺奇怪地反問了一句：“為什麽不能走。”

　“哎，”夏南忙攔住她，“可千萬別站起來，我抗不了你的，喝醉的人稍微磕磕碰碰就會死！先坐著，我去找人。”

　她忽然聽見高跟鞋的聲音。

　轉過臉。

　看見剛被對方公司各種領導圍著送出去的顧總監，轉了個彎竟然又回來了。

　“……”

　偌大的包間裡只剩她們三個人。

　“她喝懵了？”顧青雲輕聲問。

　夏南慢幾拍地答，“嗯…嗯……有點喝太多了。”

　“你快去吧，車子還在等，”顧青雲走過來，交代了句，“我帶她回去。”

　“要不……”夏南直覺就想說這太麻煩領導了。但下意識，又不會去違背顧青雲的話，頓了頓還是應了句，“好，知道了。”

　她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離開前，又往裡望了眼，就看見顧青雲拉了張椅子，在佟瑤的身旁坐下。

　臉龐掛著一點淺淡的笑意。

　並不著急的樣子。

　—

　包間裡徹底安靜下來。

　顧青雲望著她，冷靜地說，“不會喝酒還喝那麽多，腦子怎麽想的？”

　這話平時聽著沒什麽。

　但喝醉的人本來就情緒不穩定，佟瑤一下就又覺得委屈了。

　“我本來就是陪個氣氛的，”她腦袋暈乎，吐字慢，說出來的話反而顯得有條不紊，“酒都到杯子裡了，不喝是要顯得自己多特殊麽。”

　顧青雲偏頭看她一眼，語氣冷冰冰，“我們是甲方，用不著你那麽委屈。”

　“……”

　佟瑤垂下眼眸，努力忍著情緒。

　不再吭聲了。

　“還能站起來嗎，”顧青雲看見她臉粉粉的，連脖子都紅了，應該醉得挺難受的。不由歎了口氣，柔聲問，“我扶著你，能走嗎？”

　佟瑤聽見顧青雲那種哄人的語氣，立刻彎了彎眼，“能走啊。”

　要不然怎麽說她沒出息。

　“好，”顧青雲聽見她每次喝醉後，講話都又軟又糯，仿佛拉絲般的語氣，也忍不住地揚了下唇，“那你慢一點站起來。”

　佟瑤沒說話。

　穩穩地站起身，笑了下，接著並沒有遲疑地摟住她的腰。唇貼過來，湊在她耳旁問說：“姐姐，我今晚還能留在你房間裡嗎。”

　“……”

　顧青雲差點懷疑她是不是裝醉，沉默好幾秒，才說，“看著前面好好走路。”

　—

　上了出租車。

　佟瑤困意上湧，抵不住地閉眼睡著了。

　顧青雲：“……”

　她無奈地歎氣，又伸手，讓佟瑤枕在自己肩上，能睡得稍微舒服一點。

　路上顛簸，好幾次佟瑤的腦袋一歪。

　顧青雲放下手機，再小心地扶正，讓她整個人都靠在自己身上。

　飯店到酒店的距離很遠，開到目的地，天色完全漆黑下來。

　顧青雲扶著佟瑤下車。

　“嗯？”佟瑤已經睡了一覺，清醒很多，又弄不清楚狀況地問說，“怎麽是你……”

　一句話，讓顧青雲臉色沉了下來，“你以為是誰呢？”

　“……”

　顧青雲松開她，“自己能回去，還是要我再幫你把夏南叫下來接？”

　佟瑤反應了會兒她的話。

　“我自己回去。”

　說完，兩個人都默不作聲地進了電梯。

　顧青雲跟她們是一層，但房間靠裡。

　佟瑤一直跟著她走到房門前。

　顧青雲轉過臉，“你走錯了。”

　佟瑤委屈，“我有話想跟你說。”

　“……”顧青雲刷開房門，進去先打開燈，轉過身抱著手臂，“什麽話？”

　佟瑤皺眉想了會兒，“我忘了。”

　顧青雲：“那出去吧。”

　雖然忘記要說什麽，但她那種語氣。

　佟瑤聽著心裡好難受。

　她皺眉垂眼，仿佛受盡委屈般，忽然上前用身體把顧青雲堵在牆壁和門之間。

　“姐姐，你讓我想一想。”

　“……”

　顧青雲長睫顫了一下，很快抬眸，不動聲色地說：“到底想說什麽話？嗯？”

　距離太近，所以她說得很輕。

　曖昧得人心癢癢。

　佟瑤：“我知道要說什麽了。”

　顧青雲輕笑，“嗯，洗耳恭聽呢。”

　“我想說，你為什麽成天就對我板著一張晚娘臉？”佟瑤用指腹撫平她的眉心，又往下，往上提了提她的唇角，揶揄地笑，“這樣好多了，明明笑著還挺漂亮，”

　“……”

　顧青雲深呼吸半晌，目光涼颼颼地盯著佟瑤，語氣還算平緩地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幹嘛？我說錯了嗎？”

　失去理智的人不懂懼怕。

　“睡了你，扔錢就跑，確實是我的不對……不過至於要氣那麽久嗎。”

　佟瑤不怕死地繼續說：

　“小肚雞腸的，一夜情而已，你就那麽怨的嗎？”

　“……”

　幾句話下來。

　顧青雲氣得臉頰泛紅，望著她的目光越來越涼，半晌，咬牙切齒地說了句，“佟瑤，你可別以為喝醉說出來的話就不用負責。”

　“……”佟瑤凝望著她，忽然傾身向前，在她唇瓣上落下一吻。

　渾身酒氣的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