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君雯的父母都是經商的， 長期要出差， 他們一個月裡正常只會碰面兩三天。這次聽說佟瑤骨折摔斷腿躺在醫院裡， 就特意空出了個時間， 提著東西過來看她。

　蔣家的生意做起來前，跟佟瑤家本來住在同個小區裡，那時候蔣媽媽還是全職主婦， 她經常幫羅梅來接送佟瑤， 一輛電動車一前一後坐著兩個小女孩， 零食也一人一份。

　蔣媽媽把佟瑤當成自己的乾女兒疼。

　後來蔣君雯家裡掙得錢越來越多，就搬出去，換了個高檔小區住，佟瑤跟蔣君雯還是最要好的朋友。她們互相都有對方家裡的門禁卡和鑰匙。

　“……”

　蔣君雯跟在爸媽身後， 晚一班電梯進來時，就看見佟瑤的這個不大不小的單人間病房， 兩張桌子和椅子，已經堆滿了各類水果和營養品。

　蔣君雯的媽媽坐在僅剩的一張空椅子上， 給佟瑤喂自己親手煲的骨頭湯， 一邊心疼唏噓，一邊柔聲責怪地說：“瞧你這小臉瘦的，下巴都快尖戳戳的了， 別說阿姨煩人， 你們這些小孩真的都太不注意吃的了， 天天有一頓沒一頓的， 竟吃點垃圾食品， 這樣身體怎麽好得起來，以後……”

　“趕緊打住吧您……”蔣君雯站在那兒，從紅色塑料袋裡摸了個橘子出來，剝著皮隨口說，“佟瑤家裡有人做飯，色香味俱全的，她臉都肥一大圈了，你別總是睜著眼說瞎話。””

　“對啊，”佟瑤笑眯眯地說，“哪兒有瘦，我都胖啦！我有好好吃飯的。”

　“誒呦瞧著小臉，這小手腕細的，”蔣媽媽語氣滿滿疼惜，止不住地說她瘦要大補，好不容易換換題，又絮絮叨叨地說很多安全類的小故事。蔣爸爸在旁邊跟著說一兩句總結。

　“……”

　佟瑤都一臉認真地傾聽著，時不時地附和。

　蔣君雯聽得無聊犯困，站累了，就坐在佟瑤的床邊專心吃橘子。

　剛吃了沒兩瓣，就被她親媽趕到了旁邊，“去去去，你坐在這兒礙什麽事？等會兒不小心壓到瑤瑤的腿，小心我打你。”

　蔣君雯瞪大眼睛，“媽！她腿吊著呢！我難道還能跳上去壓嗎？”

　“沒關系呀，”佟瑤嘿嘿地笑著，小白蓮花似的語氣說，“沒事兒的阿姨，君君喜歡坐哪兒就讓她坐哪兒吧。”

　蔣君雯：“……”

　這人昨天還言之鑿鑿地說她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外褲很髒，說要敢坐在她床上，就要拿拐杖揍她的。

　蔣君雯的父母待了一整個上午，話題一個接一個，沒斷過。

　直到夕陽漸沉，他們才要回去忙各自的工作。

　—

　他們走了之後，剛才還聊得熱火朝天的病房，頓時清靜下來。

　佟瑤發呆了一會兒。

　望著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麽東西。

　佟瑤從機場二樓滑下去，摔斷腿的時候沒有哭，骨折手術後麻藥消退，躺在床上萬念俱灰的時候沒有哭，腿腫得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沒有哭。

　可現在，被周圍人細心照料著，腿明明已經好很多了。

　蔣君雯的父母走後，病房重新空蕩蕩幾分鍾，她轉眼看著旁邊堆著的那些花花綠綠的營養品，頓時眼皮發燙，哭得喘不上氣。

　佟瑤雙手遮蓋住臉龐，盡量哭得很小聲，指縫裡流露出抑不住的嗚咽。

　她就是突然覺得腿好疼啊……

　大半小時後，她哭得臉漲得通紅，還在小聲抽泣。

　拿起手機，快速看眼時間，顧青雲快下班了。忙伸手用袖子擦掉臉上的淚痕。

　佟瑤深呼吸，閉著眼，把被子拉高遮蓋住臉龐睡覺。

　過了會兒，終於勉強收拾好情緒。

　—

　顧青雲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佟瑤像是睡著了的樣子。旁邊的兩張桌子椅子，竟然堆滿了東西。她疑惑地擰眉，旋即快速地收拾了一下，把打包回來的飯先放在旁邊。

　怕佟瑤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入眠困難。

　她走過去，溫柔地叫她，“小豬醒醒，餓不餓？”

　“別總蓋著臉睡覺，”顧青雲輕輕掀開她蒙臉的被子，“真不嫌悶嗎？”

　佟瑤睜開眼，才醒過來般睫毛撲閃地望著她，迷糊問說，“你都下班了？我怎麽感覺現在還早呢。”

　“不早了，”顧青雲把她床上的折疊桌弄好，“怎麽有那麽多東西，誰來看你了？”

　“上午蔣君雯的爸爸媽媽來過。”

　佟瑤頭髮睡得蓬松散亂，有種毛茸茸的感覺，臉色很白，眼皮微腫泛著粉，臉頰也紅紅的，很像是才剛睡醒在被子裡被悶到的樣子。

　顧青雲把飯拿過來的時候，目光在她臉上多停留了一刻，垂眼，似隨意地問，“你們都聊了什麽？”

　“嗯，好多好多，”佟瑤努力回憶著，挑重點說，“重點全是骨折後的注意事項啦，吃什麽喝什麽，還有讓我注意健康安全，不可以仗著年輕疏忽大意之類的話……”

　佟瑤說著，顧青雲邊聽著，邊打開飯盒給她布好了筷子。

　“先吃飯吧。”

　“嗯，正好餓了，”佟瑤握著筷子，嘗著擺在面前的一道道飯店裡打包回來的菜，嘗完感歎說，“被你養刁了，外面做的菜再漂亮，吃起來還覺得沒味道。”

　“說好聽話不要錢，”顧青雲唇角銜笑，“換著花樣從外面給你帶吃的不好嗎，天天吃我做的那些，沒兩天就要膩得慌了。”

　“怎麽會……”佟瑤不可思議地抬眸，認真反駁說，“家裡人做的飯，就是天天吃都是世界第一香的。我不是要你天天做飯送過來，但吃膩是絕不可能的！”

　顧青雲哼笑，“知道了。”

　吃完飯，顧青雲收拾著，佟瑤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公司裡的事情。

　顧青雲只是間隙地看眼郵件，回了幾條消息。

　佟瑤奇怪：“幾點了？今天不工作嗎。”

　“今天不忙，想跟你講講話，”顧青雲坐在她床邊，眉眼溫柔，帶著笑意，故意用微微嗔怪的語氣，“怎麽了，這就要嫌我煩嗎？”

　“沒有呀，”佟瑤彎眼笑了下，總覺得有一些說不出的感覺。

　忽然心頭閃過什麽，表情淡了淡，頓半天小聲地問，“你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嗯，”顧青雲應得自然，神情嫻靜，臉上瞧不出任何端倪地說，“你腿都斷了，心情當然不會太好……你這麽說，是今天發生了什麽事嗎？”

　“沒有，”佟瑤長睫一顫，潛意識裡想瞞。

　她明明垂著臉，卻隱約能感受到顧青雲的視線，一直凝望著她。

　沒有追問，或是任何催促，只是溫和包容地等著她。

　佟瑤歎氣地說，“我就是心情不好，能不能哄哄我？”

　她隨口地提要求，“給我唱歌吧。”

　“……”

　佟瑤說出口，旋即眼神亮了亮，半真半撒嬌地說，“我從小到大，就沒感受過被別人唱歌哄睡。一直特別羨慕。”

　顧青雲，“我不會唱歌。”

　佟瑤哼唧，“那又不是要讓你開演唱會或者出專輯。”

　“……”

　佟瑤使勁撒嬌，“姐姐？求求了嘛？”

　顧青雲沒有說話，微蹙眉，一副被為難卻又不能拒絕她的樣子。

　半晌才說：“我唱歌實在不好聽……給你念兩段書，好不好？”

　“不好，我不想聽書，”佟瑤果斷地搖搖頭，眼巴巴地望向她，目光閃爍著明晃晃的笑意，“唱得好不好聽是聽眾的意見，哪兒能自己說了算？”

　顧青雲抱著手臂，抿唇笑說，“不行，要麽聽故事，要麽睡覺，自己選。”

　“姐姐……”佟瑤仰著臉，顯得下巴愈小眼睛愈大，楚楚可憐地望著她，微嘟著嘴巴，伸手輕勾了勾她的衣服，“求求你，好不好？老婆親親。”

　顧青雲唇角微揚了一下，是那種極力抿住，卻還是笑了的表情。

　“……”

　頓半天，她堅持地說：“我真的不會唱歌。”

　語氣弱了很多。

　佟瑤垂下眼，收斂住得意的笑，繼續柔弱地裝可愛，“哼，我腿好痛，就想聽姐姐給我唱歌，聽完就不痛了。”

　顧青雲：“……”

　“好不好嘛～”佟瑤鼓了鼓臉，又晃了下她的衣角。

　反正語氣怎麽嗲怎麽說，軟糯糯，甜得能拉絲，幾句話裡摻足兩斤工業糖漿。

　顧青雲露出一個被她欺負的表情，握住她的手腕，思考好久，歎氣說，“好吧，我想想看可以唱什麽……”

　佟瑤瞧見她這種受不了她撒嬌，就默默讓步的表情，忍不住地低臉藏住咧到耳根的深深笑意。

　“謝謝姐姐……”

　話尾露出一線笑顫。

　顧青雲無奈地蹲下身，面朝她枕旁，伸手先按掉了床頭的燈開關。

　室內頓時一片漆黑。

　顧青雲輕輕地唱，“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快點兒開開，我要進來……”

　本來屏住呼吸滿懷期待的佟瑤：“噗嗤！”

　她實在忍不住，要不是條件不允許，她此刻一定笑得抱著肚子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打滾。

　現在只能躺平著一陣爆笑，“哈哈哈……”

　“……就開就開我就開，媽媽回來了，快點把門開。”顧青雲淡定地加快速度唱完了，板了板臉，“好了，再沒有下次了！”

　“不可以的啊，我……”佟瑤還想繼續裝可憐的，可實在抵不住顧青雲這一本正經地唱小兔子乖乖的畫面，抬手試了試眼角泛出的淚花。

　一邊笑，她一邊還想嘗試賣慘，話才開頭，又笑得打了個嗝。

　隻好繼續笑下去，“哈哈哈……”

　顧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