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些幹什麽？”佟建國轉頭白了羅梅一眼，凶她一句，又說佟瑤，“丫頭你真是的，長那麽大了都不會看看腳底下。”

　佟瑤抿唇，沒說話。

　微微低頭忍住眼眶熱意，這句話她曾經聽得兩耳滴油。

　她小時候就跑跑跳跳，隔三差五就要摔，膝蓋到小腿總是有淤青或者擦傷。爬樹上杆，整片小區的男孩子沒一個比得過她。

　那些老人都說女孩子要文文靜靜，她這樣太皮了。

　但佟瑤的爸媽不管，他們覺得小孩就應該活潑地玩。只有在她受傷的時候才會這樣慢悠悠地訓一句說，丫頭你真是的，長那麽大了都不會看看腳底下。

　病房內沉默了會兒。

　很快又有人敲了敲門。

　佟瑤探頭望了眼，看見進來的是顧青雲，心裡忽然閃過什麽，清明起來。

　“……”

　顧青雲手裡提著水果，看見門口站著的羅梅，還有床尾那兒的佟建國，有點意外。

　接著落落大方地打招呼，說自己是佟瑤的領導，幾句寒暄。

　佟瑤的爸媽頓時客氣地接著話。

　一方在誇佟瑤年輕能乾前途不可限量，一方忙謙遜女兒沒什麽本事見笑啦給單位添麻煩啦。

　兩邊都說得情真意切。

　大堆的社交辭令，一本正經。

　聽得佟瑤差點怪笑起來。

　“……”

　佟瑤手肘撐在床上的小桌上，掌心扶臉，歪著腦袋若有所思地看著正在裝乖的顧青雲。

　她真的是在裝乖。

　雖然表面上看，顧青雲是非常正常的溫柔領導來關心受傷的下屬，正在耐心地和下屬的父母交流解釋。

　一方溫和，一方客氣，談話的氣氛越來越和諧。

　佟瑤知道，如果真是普通下屬的父母。

　她點頭微笑，隻言片語略做招呼，就已經是最得體不過的溫和禮儀了。

　顧青雲在無利可圖的時候，從來都不是喜歡跟人多講話的類型。

　過了大半天，他們終於短暫地停了下來。

　差不多沒話講了。

　顧青雲臉上帶著標準的微笑，抬手腕，看了眼時間說，“那我就不多打擾了。”

　佟瑤的父母忙熱情地相送。

　等顧青雲走掉。

　整間病房裡又安靜了一會兒。

　“你領導人不錯，”佟建國先打破沉默，感歎了句說，“講話就聽得出有水平。年紀輕輕能做到這個位置，能量不小的！”

　誇一句領導，再合適不過的破冰話題。

　“是吧？我也覺得她很好。”

　佟瑤聞言眼裡浮現一絲笑容。

　目光望向父母，神情似乎很天真無邪地隨口說，“她不只是領導，還是我的女朋友呢，剛才她害羞沒好意思告訴你們……我們就快結婚了。”

　“……”

　—

　隔天。

　佟瑤坐在輪椅上，被蔣君雯推著到處逛。她準備跟羅子航結婚了。

　蔣君雯給她看自己挑中的幾件婚紗，翻著冊子，邊指邊介紹自己中意的地方。

　佟瑤“嗯嗯”應著，時不時地評價幾乎，又瞥著不遠處的店員，小聲說，“這種地方是不允許拍照片的吧？我能不能偷拍幾張，畫畫的時候可以拿來當參考素材。”

　“這家店是不能拍照，不過……”

　蔣君雯走過去，告訴店員說想要喝水，等店員一走，她就給佟瑤使了個眼色。

　佟瑤忙拿出手機，對著店內裝潢，櫥櫃的布置，連地毯上的花紋細節都沒放過的一陣猛拍。翻開婚紗冊也拍了幾張。

　心滿意足地笑說，“可以了！這麽高級的婚紗店，多虧了蔣君雯美女帶我來。”

　“你的顧姐姐會帶你去更厲害的，”蔣君雯無所謂地說，“不過功勞我要，你記得稿費分我一半。”

　佟瑤：“……”

　店員很快回來。蔣君雯接過她端來的水，喝了幾口，進更衣室換婚紗。

　試來試去，她每件都喜歡，又覺得每件都缺了什麽。

　她看著等著坐在旁邊沒事乾的佟瑤，不爽地說，“誒呦你為什麽要坐輪椅，站起來陪我一起試婚紗多好啊。”

　“我跟你一起試婚紗？”佟瑤嘀咕著，哼笑問，“需不需要再發幾條朋友圈秀一下呢？”

　蔣君雯反應過來，訥訥地說，“我忘了……你已經不是曾經那一條自由的狗了。”

　佟瑤：“……”

　蔣君雯試了半天，最喜歡一款收腰魚尾的長裙擺設計，襯得腰細腿長，聖潔又有時尚感。佟瑤也覺得不錯，誇她眼光好。

　本來可以定下來了。

　可蔣君雯對著鏡子照看著半天，又覺得不滿意：“怎麽顯得我肚子都凸出來了？？我是不是胖了！”

　“沒有啊，哪裡胖了，”佟瑤推著輪椅，轉到她身旁細看說，“這種貼身的白色布料本來就容易顯凸，是個人都會有一點點小肚子，很正常的，你沒有胖。”

　蔣君雯深呼吸，嘗試著把小腹收回去，緊張地說：“不行不行，我一點點小肚子都不可以有！本來就結婚太早就容易被說三道四，到時候因為太胖被懷疑未婚先孕也太丟臉了。”

　佟瑤轉過臉，捂住唇邊的笑。

　“你還有臉笑嗎？蔣君雯睨著她，怒吼，”你就是第一個懷疑老娘未婚先孕的王八蛋！”

　“我是第一個？”佟瑤憋不住笑，嗤嗤笑著認真問了句，“其他還有誰？你爸爸媽媽，還有親戚朋友以及所有認識你的人嗎？他們可真是太過分了！”

　蔣君雯臉頓時黑下來。

　“不試了，不買了，不結了！”

　“我錯了我錯了，”佟瑤見她真生氣了，想到還有婚前恐懼症這種東西，忙貼上去哄她，“我給你買一個收腰的東西吧，到時候穿在婚紗裡面，難受是會難受點，但保準勒出漂漂亮亮的小寸腰，瞎子都看得出來你沒懷孕。絕對是天底下最最美的新娘！”

　“……真的嗎？”

　蔣君雯被她哄得緩和臉色，歎口氣，又抱怨說，“家裡人都跟我說要晚一點結婚，想清楚再結，先弄事業別被小家拖住……聽得我快煩死了。”

　佟瑤微笑，“我問你為什麽那麽早結婚，你說你突然很想結婚而已，這不就可以了嗎？你是蔣君雯，你想要什麽就得有什麽，結婚也有事業也有，哪裡還非得對立起來。你只要自己開心不就可以了。”

　“這話我愛聽，”蔣君雯低頭笑，打量著自己身上的禮服，幾乎不舍得去換下來，“那我就定這件。可我還是有點胖，束腰穿在這種薄面料裡會透出來形狀的吧？”

　佟瑤也不知道，她沒穿過不敢亂說。

　“算了，”蔣君雯想了想，拿出手機非常得意地說，“我下午正好要去醫院複診，叫我的醫生幫我開一盒減肥藥吧，吃幾天，人就瘦了。”

　“你的醫生……”佟瑤滿臉疑惑，噎住半晌，“就是幫你治禿頭的那個嗎，人家還能幫你開這個呢？”

　“怎麽說話呢？！不是禿頭，只是很輕微的脫發現象。我之前就聽見醫生在幫前面的小姑娘開減肥藥，醫院開的，絕對可以放心吃。”

　蔣君雯當即決定了，鑽進試衣間換下身上的禮服。

　她推著佟瑤，開開心心地出發去醫院。

　—

　顧青雲下班去醫院。

　她剛到佟瑤的病房門前，就看見外面站著兩個老人家，像在等誰，又像在找人。

　顧青雲奇怪地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問在找誰。

　老奶奶個子瘦瘦小小，衣著樸素整潔，眼神挺亮的，望著她客氣地問說，“剛才的小護士說，佟瑤是這間病房嗎？”

　“對，你們是她的爺爺奶奶嗎？怎麽不進去……”

　顧青雲剛推開門，就發現病房裡空無一人。

　佟瑤人不在。

　斷了腿的人跑去哪裡了？

　顧青雲拿出手機，轉眸笑了笑說，“我給她打個電話問問。”

　“哦，你是瑤瑤的朋友吧，”奶奶見狀熱情地握住她的手臂，著急打聽說，“她現在已經結婚了？到底有沒有這回事啊？”

　顧青雲一愣。

　還沒來得及說什麽。

　旁邊那位像還沒睡醒的爺爺就突然精神，聲音洪亮地說：“聽說還是跟她的領導！你說有沒有這回事？孩子是被人騙了吧！”

　奶奶連連點頭：“她剛找工作那會兒，還跟我們說她的領導凶巴巴的，整天板著一張晚娘臉罵她，對她可壞了！”

　顧青雲：“……”

　爺爺又控訴說，“瑤瑤腿斷了是不是也她打的？！”

　語氣充滿難以置信的氣憤。

　顧青雲抬手扶額，掐了下眉心。聽著電話裡的呼叫快要響到末尾。

　總算接通。

　“喂……”

　佟瑤明顯在大馬路上，那頭滿是汽車行駛過的風聲，以及喇叭聲。

　“你在哪兒？去幹什麽了？”

　“我剛到醫院門口，”佟瑤抬眼看著醫院的牌子，她被蔣君雯推出來晃蕩了一天，有氣無力，“為了結婚來點開減肥藥……”

　顧青雲：“……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