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超市， 佟瑤想買一杯奶茶再帶去吃飯。

　她們轉出來，門口就有一家賣飲料和甜品的店。櫃台前站著高高瘦瘦的年輕男生， 像是學生兼職， 比佟瑤還要小的樣子。

　“小姐姐，請問需要什麽？”

　佟瑤很快點完單，他又問需不需要小蛋糕。

　佟瑤搖頭，“不需要。”

　店員努力地進行推銷說，“你要不再多看看這些小蛋糕， 都是很新鮮的， 現在還在打折呢。又好看又好吃的，特別適合拍照。”

　“不要，”佟瑤笑了下，跟身旁的顧青雲說， “我以前在咖啡店打工的時候也擺過這些東西，才不稀罕呢。”

　“你也擺過？”店員不由笑了一下， 語氣拉近好多，“那應該知道這有多重要！”

　佟瑤想到自己曾經也被吩咐過多賣蛋糕。

　被逗樂了下， 旋即冷酷， “但我還是不要買。”

　他見狀也沒再繼續說什麽， 面帶微笑地問旁邊的顧青雲，“這位女士，您需要什麽嗎？”

　佟瑤：“噗……”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想笑， 可能是店員陡然變得客氣許多的語氣， 或者是從“小姐姐”變成“女士”的尊敬稱呼， 總之一時忍不住笑彎了腰。

　顧青雲：“……”

　她客氣地說了句，“我不點單。”

　旋即把笑得趴在她肩膀上的佟瑤攬過來，無奈地問，“有什麽好笑的嗎？”

　又揚著唇似笑非笑地說，“笑夠了嗎。”

　“夠了，”佟瑤恍然覺得她在問，是不是活夠了，忙狗腿地勾勾她手指，再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我笑點比較奇怪……”

　很快拿到奶茶，正準備進去吃飯。

　佟瑤忽然瞥見沿著店外面玻璃，快速躥過來一隻小土狗，有點像她之前在回小區的路上看見的那一隻，說了聲，“等等……”

　自己就追了上去。

　那天喂過那隻小土狗之後，佟瑤白天走在路上時都會非常留意四周，看能不能再遇見它。

　可惜她和那條小狗大概沒有緣分，一次都沒有再看見過。

　佟瑤快速地拆了一根剛從超市裡買的火腿腸，小步地靠近，用盡量不嚇著它的語氣，“餓不餓？”她丟了跟香腸在她跟狗狗的中間。

　小狗躊躇著，很快就上前吃那根香腸。

　佟瑤近距離端詳著它。

　“不是你之前朋友圈發過的那條，”顧青雲也湊過來跟她一起觀察，兩人緊挨著，“看它頭上有一點白色的毛，應該不是染到的，還挺特殊的。”

　“嗯，”佟瑤有點失落，“肯定不是同一條，這邊跟我以前住的地方有點距離，不會那麽巧流浪到這兒，而且隔了那麽久，小狗不會還是那麽小。”

　“可能是它的兄弟姐妹吧，”顧青雲見她目光都移不開的樣子，“你想養狗嗎？”

　“……”佟瑤頓時移眸望著她，心中肯定是想養的，但又怕她不喜歡狗卻顧忌著自己才同意，“就…就……”

　也說不出不想之類的話。

　而且因為之前那條再也沒有遇到過的小土狗，讓佟瑤對眼前的這條，更難說不。

　顧青雲看清她臉上的糾結猶豫，蹲下身，試著碰了碰這隻正在進食的小狗。

　可能是她的動作很輕，哪怕在進食，小狗也沒什麽反應。

　“……”

　一根香腸很快吃完。

　它被顧青雲拎了起來，旋即坐在臂彎，被抱住。

　顧青雲目光望著這條乖得一點都不像流浪狗的幼犬，對佟瑤說，“走吧，它既然吃了東西，就得跟著我們回去了。”

　“你不嫌髒嗎？”

　佟瑤一時說不出別的。

　她小時候看見路邊的流浪狗，總會想去摸一摸，身旁的蔣君雯就會打掉她的手，把她拽回來，很凶地說，不可以碰！你就站遠一點看看，流浪狗髒。

　“是挺髒的，”顧青雲看見深色衣服上轉眼就落下的髒汙，輕笑地說，“沒關系，衣服洗一下就行了。”

　轉過身，邊走邊說，“帶去寵物醫院洗個澡，做做檢查吧。”

　佟瑤忙跟上去。

　心跳得好快，幾乎說不出話來。

　傻子都能看出來，顧青雲純粹是因為她喜歡，才會把流浪狗抱在懷裡帶回家去的。

　“……”

　坐到車子裡。

　小狗改坐在了佟瑤腿上。

　顧青雲忽然歎氣，“忘了件事。”

　佟瑤立刻緊張，“什麽事？”

　顧青雲轉臉，側過身幫她扣好安全帶，笑望著她，“你現在是都不餓了嗎？”

　……對喔。

　兩個人到現在連晚飯都沒有吃。

　顧青雲開著車，先出去。

　“就隨便導航一個寵物醫院，還是你知道哪家好一點的醫院嗎？”

　“等一下，我問問朋友看，”佟瑤忙掏出手機，翻著列表，邊隨口說，“我那個開酒吧的朋友，家裡養了八條大狗……”

　顧青雲微挑眉，不著痕跡地問了句，“就是你以前一直去的那家酒吧？原來是朋友開的。”

　“嗯，蔣君雯還老笑我是免費酒托……”

　話突然頓住。

　佟瑤嘿嘿地笑了下，弱弱地說：“我們認識之後，我一次都沒有再去過了。”

　這是大實話。

　佟瑤以前比較閑，加上寂寞，每周都固定會去那個酒吧坐坐。

　後來發生了一夜情這種，放到自己身上比較震撼的事情，再加上入職後工作繁忙，又被討人厭的領導纏上了……佟瑤對酒吧簡直產生了一定的陰影。

　倒不算負面情緒，只是看見了就希望能盡量繞開來走，夾緊尾巴逃命。

　顧青雲笑了下，不置可否。

　“……”

　佟瑤很快問到了比較好的寵物醫院和推薦的醫生。

　正巧離這兒不遠。

　兩個人把小土狗抱去醫院，指名找到林存希醫生，很快做好了簡單的檢查。各項檢查都表示這條幼犬很健康。

　佟瑤開心地把它抱在腿上，順著毛，回家的一路都在給它想名字。

　快到家前，隨便打包了漢堡薯條當晚餐。

　—

　喂完小狗。

　佟瑤蹲著給它取名字。

　小狗一點都不配合，叫什麽都不搭理。

　佟瑤不由抱怨，“誒呦，給它取個寶貝名字就那麽難的。”

　突然發現，說“寶貝”這兩字的時候，小土狗終於有了一點反應。

　“原來你想當寶貝？”佟瑤不由激動地指著它，“那就叫寶貝吧？好不好？”

　她問的是狗狗自己的意見。

　誰知顧青雲搖搖頭，笑看眼佟瑤，一本正經地插話說，“不好，家裡的寶貝已經有一個了。”

　“有誰了？”佟瑤樂了，伸手攔住她的腰說，“你是大寶貝，它是小寶貝，行不行？”

　顧青雲瞥她一眼，“不行。”

　“那你取，你取！”

　“叫取取算了……”顧青雲蹲下身來跟小土狗目光對視，漫不經心地問，“可以嗎？”

　小土狗歡快地搖了搖尾巴，腦袋低下來，討好地蹭蹭她的拖鞋背面。

　顧青雲滿意地笑了下，“這不就行了。”

　“靠……”佟瑤目瞪口呆地盯著這條會看人下菜的小狗，“我剛才逗你半天你不理我，她一發話，你就搖尾巴？叫舔狗算了！”

　“……”

　—

　入夜。

　佟瑤睡得迷迷糊糊，能感覺到自己在做夢。夢見傍晚在超市裡跟爸媽遇見的畫面。

　超市裡只是匆匆一個背影和側面。

　在夢境裡，畫面卻被無限放大延緩，再放大……她能看見爸爸本來就有點地中海的發頂更禿了，面容蒼老許多，媽媽也露出了老態。

　佟瑤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依稀覺得自己似乎犯錯了。

　爸媽的表情時而嚴肅地緊繃著，時而難過失望，身邊很多親戚和熟人的聲音在耳旁湧現：

　“她是害人精，都怪她！都是她害的，趕緊分開她們！”

　“我們佟瑤是好孩子，她從小就很乖的……是不是？是不是！你說話！”

　佟瑤在夢裡好像哭了。

　她掙扎著醒過來，從被窩裡伸出手試了試眼角，有一線濕意。

　遮光窗簾一絲不苟地拉著，整個房間沒有任何光線，黑漆漆的。靜謐無聲。佟瑤心縮了一下，她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覺只是一小會兒。

　那現在應該還早。

　她不太確定地出聲，試著叫了叫顧青雲，“老婆，你睡著了嗎……”

　尾音帶著些啞。

　“嗯？”顧青雲應了聲。

　“姐姐，”佟瑤蹭進顧青雲懷裡，帶著些委屈，心中惶惶，喃喃說，“我剛才做噩夢了。”

　“很害怕嗎？”顧青雲說得很慢，以至於有些迷糊意味，很快支起身子打開床邊的小盞台燈，目光落在她臉龐上，“要喝點水嗎？”

　佟瑤“嗯”了一聲。

　她迎著光，眼睛不適應地眯了眯。

　顧青雲從床頭夠到玻璃杯，順手塞了個枕頭給她墊高一點。

　然後就這樣拿著杯子，喂她水喝。聲音清醒了一些，“慢慢喝。”

　“……”

　佟瑤仿佛斷手斷腳般，側身躺著，被她親手服侍著小口小口地喝水。

　喝完，忍不住有點樂了，“老婆，你怎麽那麽賢惠的，以前怎麽完全看不出來有這種征兆。”

　“賢惠嗎？”顧青雲抽了張紙，幫她擦掉唇邊的水漬，聞言無奈地笑了下，“……這算不上吧。”

　“怎麽算不上了？”

　“我照顧你是應該的。”

　“為什麽是應該的，”佟瑤被她理所應當的認真說法逗得滿眼都是笑，暗笑好久，故意又問說，“你難道上輩子欠我了嗎？”

　“還要問為什麽？”

　顧青雲手指輕戳了戳她腦門，眼眸彎著，唇角笑得揶揄，“可能是因為你腦子不太好，所以我得多照顧著一點吧。”

　佟瑤：“……”

　甜言蜜語聽聽不好嗎，還非要問。

　“臭姐姐，”佟瑤嘟嘴巴，把被子一拉遮擋住臉，“睡了啊！”

　顧青雲轉身關掉台燈。

　見她還捂著被子，不用笑了，“你這樣蒙著被子怎麽睡？”

　把她微散在眼前的發捋到耳後，眉眼帶笑，“剛才夢見什麽了？”

　邊問，邊伸手擁她入懷，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撫摸她的背，安慰說，“現在還想得起來嗎。”

　“夢見了我爸媽……”佟瑤頓了頓。

　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而且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嘟著唇，悶聲不吭地鑽進她懷裡，沉默享受著溫柔鄉。

　“……”

　關於家裡的事情，佟瑤一直不願意說。

　她隻模糊提過，跟父母關系不好。

　顧青雲等了會兒，見她還是沒有要說的意思。

　就也沒再說話。

　手撫摸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跟順毛似的。佟瑤依偎著她，舒服得很快睜不開眼了，眼皮越來越沉重，心神回歸到睡夢。

　顧青雲低眉垂眸，輕吻了吻在佟瑤的發頂。

　黑暗裡五官面容模糊。

　半晌，她語氣輕緩溫柔，低低地說，“小孩，怎樣都可以，不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