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瑤忙問：“怎麽了嗎？”

　“怎麽了？”

　兩人同時開口。

　“……”

　顧青雲按住電梯鍵，“先進來。”

　佟瑤應了聲。

　“看你臉色不太好，怎麽了。”

　“……”

　佟瑤被她一提，心思又晃到剛才被摸大腿的那下。

　快慪死了，但還是條件反射地笑了下說沒事。

　顧青雲微眯了眯眼，目光在她臉龐停留了幾秒，才說，“你在設計部的任務是及時交流我們市場部的意見和監督進度，別總去做別人的工作。”

　佟瑤忙點點頭，“明白。”

　—

　翌日。佟瑤早上就給程佳彤發了短信，畫策項目幾乎弄完了，剩下的事情就全都交給她來處理了。

　程佳彤回了個好。

　佟瑤盯著消息界面，不由又想再追問一句，她昨天去忙什麽事情了？

　忍了好久才沒有發出去。

　人要長大，不該問的話不能問。

　昨晚那事多半她是不知情，就算知道，佟瑤也不能怪到她頭上去。

　而且只是被摸了下腿。

　佟瑤鬱悶了會兒，很快就有大堆新事情要忙，就把這當做小插曲過掉了。

　過了幾天，李染把新的活動題綱交給她：“拿給設計部給蕭經理。別找錯人了，我看整個設計部，除了她就沒有第二個有能耐的了。”

　佟瑤連連點頭。

　她早就聽說過蕭經理是科班出身，年輕貌美，又相當有才氣。一直沒機會近距離接觸，佟瑤抱著文件過去時，恍然有種初中第一次跟圈內知名大大合作的激動。

　助理告訴她，“我們經理剛打電話說路上有點堵，會晚一點到，讓你先去她辦公室坐一坐。”

　“哦哦，”佟瑤遲疑好幾下。

　不知道她是中午有事兒出去了，還是早上遲到到現在嗎？！

　她抱著文件，明知裡面沒人，還是習慣性地敲了敲門。

　推門進去。

　“……”

　佟瑤關上門，就看見空蕩蕩的辦公桌底下有一個人蹲在那兒。

　還沒來得及說話。

　那個人直起頭。

　她立刻被嚇一跳，“劉總監？”

　劉傑瑋也被她嚇了一跳的樣子，臉上慌張幾秒，忙把抽屜合上了。

　語氣很差，“找我什麽事情？”

　佟瑤的角度依稀看見，他像是從底下的抽屜裡拿走了什麽東西。

　“……”

　佟瑤扯了扯唇，解釋說：“助理讓我坐這兒等蕭經理回來的，我不知道您在裡面。”

　“哦，你找她，”劉傑瑋完全冷靜，拉開椅子直接坐下來，抱著手臂問，“你要給她拿什麽東西？放這兒就行了。”

　“我們總監還有別的交代。”

　佟瑤見他一副被她打攪好事的模樣，感覺文件放這兒，出去就得被扔進垃圾桶。

　“什麽交代，直接跟我說。”

　“還是等蕭經理回來吧。”

　劉傑瑋眯了眯眼，“你不肯走？”

　“不是，”佟瑤抱著文件，努力客套禮貌地說，“蕭經理也知道我在等她呢。”

　“好，你不走我走。”

　“……”佟瑤默默地往旁邊讓了讓。

　劉傑瑋走到門口時，忽然轉過來，幾乎是撲過來般地把佟瑤壓在門上。

　他手搭在她肩膀，“你要是想被我上，直接來我辦公室就行。”

　佟瑤看著那隻發黃發黑的手抓住自己的肩，隔著厚厚的衣服，卻感覺是一團蒼蠅直接黏糊糊地落在裸露的皮膚上，害怕，又瞬間反胃得不行。

　她猛地用力推開他，笑再也擠不出來。

　打開門。

　幾乎是逃出去的。

　—

　佟瑤一路快步回到市場部。

　陽光從落地窗直直地投進來，亮亮堂堂的，細小灰塵在一道光中上下起伏。

　辦公區裡坐著各組的同事，忙著敲鍵盤或打電話。

　她突然鼻子酸酸的。

　你看，在學校受人欺負要去告老師，考試分數低可以下次努努力。遇到的所有題目都有一個參考答案。

　不像現在，她根本不知道怎麽辦。

　甚至連什麽情況都弄不清楚。

　佟瑤覺得自己好蠢，怎麽會一點辦法也沒有。竟然就站在那裡，人家想摸她就能伸手，人家讓她滾她就得滾。

　“怎麽了，”李染從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佟瑤被嚇到，望著她的目光一瞬間有點警惕，臉色煞白。

　李染，“你是不是生病了？”

　佟瑤回神，忙綻開一點笑，“有點頭暈而已。蕭經理還沒回來，我等一會兒再去找她。”

　“還是我去吧，”李染從她手裡抽走文件，“你坐下來，吃點東西先。現在確實忙得暈頭轉向的，過幾天會好很多。”

　佟瑤聽著，忙點點頭，看著李染的爽朗表情。幾欲開口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謝謝李染姐。”

　—

　接下來幾天。

　佟瑤完全繞開設計部，工作交流一律用郵件和電話，非要見面，也想盡辦法把人叫到市場部來。

　大家雖然稍微有點奇怪，但也沒人會不配合她。

　佟瑤終於能正常工作。

　夜裡卻忽然做了一個夢，夢見劉傑瑋把她叫去辦公室上下其手……她皺著眉，能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但還是極其難受。很快下一個情景。

　她看見劉傑瑋蹲著，在桌櫃的視線死角那兒裝了一個什麽東西。

　“……”

　佟瑤很快醒過來。

　睜眼開，周圍還是漆黑一片。

　她放空半晌，努力回憶夢裡破碎的情景，知道那應該是蕭經理的辦公室。心跳得很快，且再也沒有睡意了。

　這才反應過來。

　上次撞見的，劉傑瑋很有可能不是在偷偷拿掉什麽東西，而是放了什麽。或者應該說是裝了什麽。

　不要去多管閑事，佟瑤……不要多管閑事。

　她在心底默默地對自己說。

　—

　蕭如雅抱著手臂，笑眼看著她，“想好要說什麽了嗎？”

　“……”

　佟瑤神色緊張。

　她晚上做夢醒了之後再也沒能睡著，一早來公司，遠遠地看見蕭經理。

　於是想也沒想地跟了上來。

　叫住人家，想告訴她上次的事情。

　又怕她不相信。

　畢竟自己那天連劉偉傑到底在幹什麽都沒有看清。夢裡夢見的事能瞎說嗎？而且之前跟她實在沒交集，說了人家也不會相信。

　於是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佟瑤訥訥說，“沒事兒，我太健忘了，打擾您時間了。”

　懊惱地想，早知道就直接發一份匿名郵件了。

　就算她多半會以為那是惡作劇，直接刪掉，好歹自己提醒的目的能達到。

　省得那麽不安心。

　正當佟瑤準備回去。

　劉傑瑋快步地走過來，語氣極凶：“你趕緊跟我過來。項目弄成了什麽亂七八糟的，還有臉來？我今天就要去找你們顧總監說說了。”

　佟瑤：“……”

　他明顯是看見她跟蕭如雅講話，才趕緊衝過來，口不擇言的。

　佟瑤瞥了眼身旁的蕭經理。

　心裡打鼓，下意識地跟著他去辦公室了。

　所以到底是幹了什麽，立刻就慌？

　說不定能套到點話。

　“管好你的嘴巴，”劉傑瑋見她還敢跟進來，連裝模作樣都省了，“否則讓你死得很難看。”

　“……”

　佟瑤堅信咬人的狗不叫，沒本事的小狗才狂吠。

　不由定神問：“在辦公室裝攝像頭也能拍到什麽東西嗎？”

　劉傑瑋臉龐肌肉抽動了一下，半晌，笑得露出一排發黃的牙齒，“你最好少給我胡說八道。”

　“裝沒裝？您就當滿足我的好奇，我保證不往外說。”佟瑤盡量笑得無辜，“就算我敢亂說，也得有人相信吧。”

　—

　最後，佟瑤還是沒從他嘴裡套到話。

　反而真的惹惱了他。設計部的總監雖然沒法直接管市場部的人，但給她找點麻煩還是輕而易舉的。

　佟瑤跟設計部對接的事情全部被按住。

　從協調變慢，到後面給總監過目的文件至少要印三份，前面幾份都在喂碎紙機。

　佟瑤是真的後悔了，極力想辦法，李染還是很快就看出來不對勁了，“你是得罪劉傑瑋了？”

　“嗯。”

　“怎麽得罪的。”

　“……”

　“不肯說？”李染定定地望著她，“算了，我知道不會真是你的錯。”

　“……”

　這幾天精疲力竭的，聽到這麽一句。

　佟瑤眼眶發燙，忙低下臉。

　很快笑笑說：“我會去解決好的。”

　今天顧青雲也來得早，經過佟瑤時，頓了頓，修長纖細的指頭點一點她的桌面，“跟我來一下。”

　佟瑤喉嚨微動，心跳快兩拍。好久沒聽見這句話了。

　又直覺不會是什麽好事情。

　—

　顧青雲的事情很多。她簡單問了幾句工作相關，佟瑤含糊地說進度正常。

　問還有沒有別的什麽情況，佟瑤搖頭。

　落地窗的遮光布半拉著，顧青雲就坐在那一道光線裡，五官半明半暗，面容沉靜。

　那雙眸子望著她，“如果有什麽事情，我希望你可以來跟我說一下。”

　佟瑤有點恍惚。

　她覺得顧青雲應該是聽說什麽了。

　不然不會說那種話的。

　—

　劉傑瑋走進辦公室，一愣。

　有人坐在他的位置上。

　“我剛弄好，”佟瑤抬眸，笑吟吟地說，“您來得正好。”

　劉傑瑋呵呵地笑了下，關上門，“你還想說點什麽？跟昨天一樣的話我可沒耐心聽。”

　佟瑤端端坐著，一手轉過電腦屏幕，一隻手把桌上的胸針放進口袋裡。

　電腦屏幕對著門口的劉傑瑋。

　讓他可以看見，視頻是昨晚佟瑤來找他的畫面。

　男聲氣焰十分囂張，口口聲聲地說自己就是要整死她，公務一樣扔，就是讓她沒辦法在公司待下去……

　“你什麽時候錄的，”劉傑瑋瞪大眼睛，抿緊唇，“你倒還敢錄。”

　視頻繼續放著。

　佟瑤彎腰，把桌底下那一大袋東西放到桌上，“不止這個，我還有禮物要送給您呢。昨天就想拿出來的，可您太凶了，把我嚇得都忘了。”

　最大尺寸的馬夾袋。

　佟瑤把裡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有應援橫幅，有小圓扇，甚至還有一件T恤衫……

　“這個衣服我定的最大碼，您應該能穿。”

　劉偉傑看清上面的圖案，氣得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指著她的鼻子，“你個臭婊。子，你到底想幹什麽！”

　佟瑤沒說什麽，瞥見桌上有支筆，順手拿起來，雙手握住筆杆從中間折斷。

　唇角彎彎的，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下一秒，把折斷的筆扔了過去。

　直直地砸在他臉上。

　順著滑到地上。

　“……”

　劉傑瑋氣瘋了，上前揚手準備抽她巴掌。

　“我告訴你，”佟瑤身子往後，靈巧地躲了躲，然後一手緊攥住他的衣襟，把整個人往前拽過來，另一手截住往她臉上揮過來的巴掌。

　使出吃奶的勁，把劉傑瑋的拇指反過來掰了下。

　一聲慘叫。

　佟瑤的笑容一如既往甜甜的，眼眸如星，沒有多少善意，“昨天我就想說，您別再用手指著我。我最討厭別人這樣了。”

　—

　財務部。

　蔣君雯手機鈴響，看見來電顯示，立刻笑眯眯地放下工作，起身去茶水間，“喂？”

　咬字軟綿綿的。

　羅子航“嗯”了聲，也帶著笑意。

　但很快想起自己打給人家的目的，收斂了下表情：“你之前不是讓我幫忙留意，看看你的朋友適應的好不好嗎。”

　“嗯，佟瑤？”

　蔣君雯不明白怎麽突然說起這個，“怎麽了，我看她最近上班都挺開心的呀。”

　“我覺得她可能沒告訴你，才想著要不要來跟你說一聲的。”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昨天晚上，接到你的電話……我去了樓梯間那兒，不小心看見有個女生在那裡哭。我猜佟瑤可能剛被老大教訓過？反正今天早上，老大又一來就把她叫去辦公室了，佟瑤出來的時候，臉上看好像沒什麽，但我跟她前後腳，我一進去，就看見我們老大是那種很生氣的表情。”

　他剛才講到給她打電話去樓梯間，那不好意思似的微微一頓。

　讓蔣君雯心裡甜到一下。

　分神幾秒。

　才反應過來說：“你之前是說誰在哭？佟瑤嗎？”

　“對，我撞見了想直接走的，但覺得有點像她，就又偷偷確認了好幾眼。”

　“……”

　“可能最近忙，壓力太大了吧。”

　“等會兒，”蔣君雯聽著，始終感覺一絲不對勁，“你的意思是，真是顧青雲在欺負她嗎？”

　“我的意思是……”羅子航謹慎地避開這個詞，說，“我們老大有點嚴格。”

　“可我們佟瑤也不是那種受累受氣，就悄悄躲在樓梯間哭的性格！”

　蔣君雯終於說出來了不對勁的地方。

　羅子航：“她不是嗎？”

　“不是，”蔣君雯很肯定地說，“確實經常有人拿她當小軟包子。我現在都記得小學一年級，班主任心情不好，所以就罰看上去很乖的佟瑤擦黑板，然後，她下次再見到那個黑板擦，是在自己的養生枸杞茶保溫杯裡。”

　“我操，真的假的……”

　那頭短促的一句，接著沒聲了。

　“喂？”蔣君雯語氣疑惑。

　羅子航是那種幾乎從不講髒話的人，這故事對他來說就那麽大的衝擊力嗎？？

　她又連續“喂”了好幾聲。

　羅子航才反應過來，“剛剛……”

　他支支吾吾半天，長長歎口氣，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能言簡意賅地說：“你那個好朋友，佟瑤，應該是被設計部的劉傑瑋性騷擾了，然後她把人印在了馬克杯上。”

　蔣君雯：“什麽？”

　羅子航：“我剛才和大家一起被送了一個杯子，不對，還有人拿到的是海報……”

　蔣君雯：“……”

　羅子航在蔣君雯沉默的這會兒，拿起杯子，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幾眼。

　說實話，這個製作質量還挺好的。

　正面是劉傑瑋的真人清晰照，一個強撲過來的猴急動作，面容帶一點沒聚焦上的模糊，反而顯得表情扭曲誇張有看頭。

　側面是這以張照片為原型的漫畫版。

　熱血漫畫法，撲過來的動作配上了凌厲線條，簡單的黑白漫畫卻能看得出是作者水平挺專業的。

　而且這位漫畫家老師還擔心別人看不懂般，加了個特粗的黑字標題：

　《——職場性騷擾之大師劉傑瑋》

　簡直像專門的諷刺畫作。

　那麽說，這東西還是個藝術品了……

　羅子航轉著手裡的杯子，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