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佟瑤一呆，被她這句高度疑似恐嚇的話震住了。

　她訕訕地笑，想著她怎麽可能真那麽確定又鎮定的，肯定也隻探探風而已，所以不死心地想動搖她，“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說……”

　顧青雲伸手拿起她脖子上掛著的員工證看了眼，打斷了她的話，“佟瑤。”

　她抬眼直直望著佟瑤，“昨晚，對你來說是一個錯誤？”

　“……”

　佟瑤沉默了，沒法繼續自我欺騙，顧青雲確實一眼認出了她。

　她也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因為很少有人會把話問得那麽直接，且中要害。

　本來也沒什麽好說的。

　“明白了，”顧青雲頓幾秒，臉上掛著靜水般的表情說，“我們昨晚就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

　她轉身離開。

　佟瑤目送著她，聽著高跟鞋敲在地磚上的聲音不斷離遠消失。

　側過身，照著鏡子重新擦淡臉上的妝。半響，僅在心裡歎了口氣。

　這樣最好。

　如果沒有家世好且能乾的死黨對她明裡暗裡的各種幫助，憑佟瑤那普通學歷，寡淡簡歷，再祖墳冒青煙也沒可能拿到這種香餑餑的工作。

　她想好好守著這份工作。

　—

　佟瑤回到座位上，繼續心不定地捧起她的閑書，打發時間。

　旁邊的同事握著手機傻笑，一刻不停地跟別人發消息，她電腦和平板上都登著微信。

　佟瑤瞥了眼，發現全是不同的頭像。

　這姐姐在忙著照顧自己的魚塘。

　“新來的？”

　可能是隱約感受到目光，同事暫時放下手機望過來，笑著招呼，“我叫程玉巧，也是實習生，比你早來差不多一個月。”

　佟瑤笑著晃晃脖子裡的員工卡，“佟瑤。”

　程玉巧起身說，“我先去倒杯咖啡。”

　佟瑤想了想，也跟著站起來，“李染姐上午帶我去看了茶水間，這裡的咖啡機好高級，我不知道會不會用。”

　程玉巧很熱情，“我教你。”

　茶水間裡格外安靜。

　部門裡幾個領導一回來，立刻忙會議。整個辦公區域都空蕩蕩的，只剩幾個跟佟瑤差不多的小姑娘在繼續玩自己的。

　“半自動咖啡機聽著煩，其實很簡單的，”程玉巧給她講了一遍咖啡機的使用步驟，“這樣就可以了。”

　馬克杯放好，咖啡緩緩流出來。

　空氣中頓時散發一股特殊的香味。

　程玉巧又從頂櫃裡拿出紙杯，幫佟瑤也倒了杯。

　佟瑤忙接過咖啡道謝。

　“不客氣。”

　程玉巧搖下頭，臉頰旁垂著的鑽石耳墜一閃一閃。

　她身上穿著明顯不是實習生工資能負擔得起的香奈兒套裙，光腿踩著粉色高跟鞋，鞋尖綴著珍珠蝴蝶結。

　拉開椅子坐下，悠悠喝下午茶的姿態。

　同組的小姑娘幾乎都跟她一樣的，妝容精致，大牌加身。

　佟瑤穿普通職業裝，渾身沒有名牌，待在周圍這圈光鮮亮麗的大小姐中間有點突兀。

　捧著咖啡，小口喝著，一本正經的職場新人模樣。

　但也沒人覺得她進後勤組有什麽違和。

　因為佟瑤的長相，樸素的衣著打扮就自動歸為性格低調了。

　兩個閑人邊喝咖啡邊聊起來，基本都在聊娛樂活動，各自的八卦。

　十句話裡程玉巧佔七句，佟瑤很擅長傾聽。

　聊到年齡，佟瑤才意外得知她比自己要大三四歲，同是實習生她就想當然以為是同屆。難怪程玉巧看上去比她成熟許多。

　一晃快到下班的點了。

　程玉巧聊得開心，已經把聊天的對象佟瑤當成朋友了，看眼手機，“等會兒去酒吧玩嗎？我約人訂好了座。”

　“去不了，”佟瑤跟她說了張曉燕的話。

　程玉巧“噢噢”了下，低頭飛快地打著字說，“那我放他們鴿子吧，歡迎新人的活動怎麽能不去！”

　“等會兒應該就是普通的聚聚餐吧？”佟瑤醞釀了下，才敢問，“總監會去嗎？”

　程玉巧笑出聲，“當然不會，你想什麽呢，我們總監可是大忙人。我來那麽多天，滿打滿算也就跟她說過兩句話。”

　“喔，”佟瑤懸著的心總算悄悄放下。

　她目光透過茶水間的玻璃望向不遠處關著門的會議室，又好奇，“他們都進去開會好久了，公司有什麽事情嗎？”

　“總監才出差回來，估計就是例行報告一下。反正就算真出了什麽事也不關我們的事，我們到時間準點下班。”

　“我們一直都不用加班的嗎？”佟瑤疑惑。

　程玉巧解釋說，“後勤組不需要加班，也沒有重活，總監都管不到我們。”

　“總監，”佟瑤挑挑眉，幾乎喜形於色，“……她管不到我們？”

　想想也是，隔著那麽幾層級別，還能有什麽日常交流呢？

　“對，而且我們工作彈性製的，早上可以晚點來，晚上可以早點走。”程玉巧露出一抹同屬於混吃等死的偷笑，跟她輕碰了碰杯，“所以過了實習期就不愁養老了。”

　佟瑤笑眼彎彎，“加油。”

　“加油。”

　“呦，你們在這兒，”李染推開茶水間的門，笑吟吟地說，“收拾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玩兒吧。”

　程玉巧湊上去笑嘻嘻地問聚餐安排。

　後面跟進來徐莉莉和陳佳雯，手挽著手的還有兩個佟瑤沒打過招呼的同事，擠進來說說笑笑，倒咖啡喝奶茶的。

　佟瑤一恍惚，還以為自己在哪個大學生娛樂社團裡。

　但再看看玻璃外辦公區，那些剛從會議室烏拉拉出來的職員，卻又正正經經地忙著，幾個人邊等著打印東西邊還討論事情的細節，助理正蹲著給打印機拆新紙。

　仿佛兩個世界。

　顧青雲跟其中一個小姑娘交代了句什麽。

　佟瑤看見她用文件輕拍人家的肩，笑吟吟的，好像是在逗她，剛還一臉嚴肅的小姑娘頓時彎了彎眼，從她手裡抽走文件。轉身回工位後，加班的樣子都透著股小歡喜。

　這幅畫面，如果有名字，肯定是：幸福奮鬥職場生活之我的溫柔女神上司。

　“看什麽呢？”

　李染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眼，“正好不忙，帶你去跟我們總監打個招呼。”

　“不不不……”佟瑤一下回神嚇得夠嗆，忙擺擺手，鎮定地說，“剛就看見總監一直在忙著呢，我還是不打攪了。”

　李染見她那麽懂事的樣子，也就沒堅持。

　剛出茶水間，李染轉角被攔住交代話。佟瑤陪著聽了一耳朵，大概說有幾個日本人，不大不小的客戶，隔壁嚴總監現在沒空搭理，拜托他們來托著。

　她事不關己地跟上午剩下的幾個前輩打招呼講話，身邊圍著程玉巧，

　李染打開看了眼客戶資料，順口說：“我知道個新開的地方，挺合適的，今天反正沒事，大家一起正好去探探路？我們部門好久沒正式聚餐了。”

　“挺好的，”張曉燕點點頭，“我去叫他們把工作放一放，準時下班。”

　“我去問問總監有沒有空。”

　“好。”

　佟瑤：“……”

　她眼睜睜地看著李染走到顧青雲面前，說了兩句，然後顧青雲點點頭。

　身旁的程玉巧還湊過來，哇了聲，“看來總監有空誒。”

　“……”

　一頓飯吃得佟瑤消化不良。

　雖然顧青雲從沒開口跟她說一個字，但大家坐同個圓桌，再避也不避不開視線。

　佟瑤垂臉吃菜，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能感覺到有冷刀子頂在頭上。

　好不容易捱到飯局結束，李染提議大家去唱歌，佟瑤悄悄松氣，下意識就覺得顧青雲不會跟著參加這種活動。

　張曉燕習慣性地問顧青雲一句。

　“我就……”

　顧青雲剛開口兩個字，微偏臉，正好捉住某人強壓著喜悅的眼神。

　她忽然彎一彎唇，陰惻惻地說，“反正沒事，我正好跟去給你們買單。”

　佟瑤：“……”

　李染驚訝，悄悄跟身旁的佟瑤說了句，“我們老大今天心情好好。”

　佟瑤不敢吭聲，隻敢垂著眼在心裡瘋狂嘀咕和咆哮：

　你瞎嗎？

　她這是心情很好的樣子嗎？！

　這是“歡迎新人”為主體的聚會，佟瑤實在不方便開溜，就灰溜溜地跟著到下一個唱歌地方。寸步不離地粘緊程玉巧。

　很快到唱歌房。

　大家一進包廂就開始商量點酒，閑聊語氣說，這裡的酒賣得還挺貴的。

　酒水單有幾份，佟瑤隨意地看了眼，啤酒五十八一扎，超市裡五十塊還有得找的佐餐葡萄酒賣兩百九十九，加上幾瓶不知真假的貴價洋酒。

　定價跟酒吧差不多。

　佟瑤跟程玉巧說著閑話，忽然看見左前方的顧青雲從包裡翻出一疊什麽，放到台上，語氣挺平靜地說了句，“點單吧，不把這些花完不許走。”

　“……”

　大家紛紛驚訝，問她隨身包裡怎麽放那麽多現金。

　顧青雲解釋，“一覺睡醒，不知道是誰放在我枕頭邊的。”

　同事們以為她在說笑，順著說：“睡覺沒關窗，大風送錢來？”

　“真好，我也想一覺睡醒看見枕頭邊突然多那麽多錢。”

　酒水很快點好，單子交給服務員，茶水飲料到啤酒威士忌都叫了。

　很快就推上來的豪華果盤其實就是幾片西瓜加花。

　“這怎麽好意思賣五百塊。”有人被逗樂。

　“老大破費了。”

　“沒關系，”顧青雲輕笑了下，目光若有似無地望了眼縮角落的佟瑤，“就當是新人請的。”

　下屬們哈哈地笑，“老大真幽默。”

　佟瑤被提到也默不作聲，坐在包廂角落的陰影處，偶爾瞥見台面上那疊厚厚的粉紅百元大鈔，心頭複雜情緒萬千。

　呵呵呵，是真的幽默……

　那可是她兩個月的房租錢。

　省著點花吧！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