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夜色太昏暗, 四處幽深, 便看得不太清楚, 天外之地的那些至高者已經很多年沒出現過了, 是以很多年輕的修士都沒認出來,直到聽見剛剛那些話,才紛紛嘈雜起來。
“神兵?”
“他們怎麽會來?”
……
一名青衣修士疑惑地看向遠處, 像被掐住了咽喉一般憋了半晌, 猶猶豫豫地說道:“他們看起來似乎有些古怪……”
沐青和白姝早在瞧見這些神兵的第一眼就看出來了, 他們跟前方的鬼修士一樣,面無表情,沒有自我意識,受到了控制。
天外之地那些至高者向來心高氣傲, 眼睛比天高,哪可能會這樣受人驅使, 定然是發生了什麽事。
沐青心驚,沒想到東赤竟如此可怖瘋狂, 把天塹十三城的亡魂引渡出來為己所用就算了, 還朝天外之地出手,不過三千多年,這人的實力究竟恐怖到何種地步了?她到底做了什麽, 用了甚邪門法子?
師徒倆都還算了解東赤, 就憑當初那個神狐族的小姑娘, 同時控制那麽多鬼修士和神兵, 絕不可能只靠修煉就達到這種境界。
沐青心頭一緊, 想起剛剛在房間裡,東赤明明遭受了那麽重的反噬,又自毀神識脫離,可下一瞬間就像沒有受到絲毫傷害一般,還控制了這麽多鬼修士和神兵。
對面密密麻麻一大片,幾乎將整個雅閣圍堵分密不透風。
白姝皺緊眉頭,與沐青所想一致,不論是控制魂體還是煉製走屍的歪路子,她都了解一二,還是懂一些的,可眼下這個局面著實讓人捉摸不透。
江林和清虛後一步出來。方才江林沒能狠得下心對相處了多年的同門出手,眼下出來瞧見這陣勢,登時愣住,她怔怔看著那些呆滯在半空中的鬼修士和神兵,喃喃道:“還有這麽多……”
她們斬殺了多少鬼修士了,一波接一波,如同野火燒不盡的雜草,斬殺完一批,下一次又出現更多,而今再來一堆神兵,本就夠棘手了,眼下更是艱難。
帶傷的黃長老頭皮都在發麻,來安陽不過短短幾日,可實在是太煎熬了,他被弟子扶著,神情畏懼地望著對面,自言自語:“這到底要做什麽……”
楊門主和懷空大師他們也都出來了,所有人都在,三五成群地分散在各處。
饒是楊門主平時再冷靜淡定,現在也繃不住了,被眼前的種種驚得說不出話,懷空大師亦歎了一聲:“阿彌陀佛——”
有人太緊張,竟不著痕跡地往後退,嚇得腿肚子都在打顫。
沐青時刻打量著那群鬼修士與神兵,暗中結界將整個雅閣都護住。
白姝卻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拉住她低聲道:“他們一直沒有動——”
沐青不動聲色,隻嗯了一聲。
確實,如白姝所說,那些玩意兒的確出現後就沒動過,只是圍著這裡。沐青神色凝重,莫名其妙的,心裡突然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直覺這次恐怕不會像之前那樣容易解決。
環顧四周,顧不得那麽多,她遲疑片刻,對旁邊的清虛說道:“守在這裡,照顧好其他人,我出去看看。”
言罷,當即小心出去。
白姝隨即跟上,不用說就隨在自家師尊後面。
此刻到處都不安全,尤其是外面,被包圍的眾修士都不敢輕舉妄動,見沐青帶著白姝出去查探,一個個只看著不吱聲,只有千機門的吳水雲他們愣了一下,旋即就要過來攔著。
“沐宗師,你們……”
可話音未落,沐青和白姝就消失在眼前。
知曉她倆要去做什麽,吳水雲歎了口氣,他清楚現今各宗派人心不齊,各有打算,也被鬼修士打怕了,怕死,以至於這種緊要關頭了都還松散得很,敢站出來主持大局的都沒幾個。這陣子他與沐青接觸多,了解沐青的為人,此刻到底有些無奈,回頭見周遭的人還杵著不動,咬咬牙,最終還是先站出來,也不管甚規矩不規矩了。
吳水雲敢第一個站出來,剩下的那些也不全是孬種,有人擔憂歸擔憂,還是上前應和。
清虛在這時候過來,與吳水雲他們一起,臨危不亂地分派人去各處守著。
而從頭到尾裝死的柳成義和一乾人臉上不免有些掛不住,不過這時候哪有人會管那麽多,連楊門主都有點為難,這老滑頭思忖片刻,還是硬著頭皮上前,衝清虛他們喊道:“清虛長老——”
他倒是會撿現成,左右權衡,自覺失面子,在別人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才湊過去。
清虛如何看不穿楊門主的小技倆,不過也不會在這時刻意給對方難堪,何況此時還用得上楊門主他們。她倒是半點不客氣,當即就指使太一門的弟子辦事,畢竟安陽是太一門的地盤,在這兒的其它宗派的人加起來都抵不過太一門一個分堂多。
審時度勢,什麽時候做什麽事,清虛這點氣度還是有的。她對太一門和縹緲峰沒有太客氣,反正就那樣,至於柳家,則置之不理。
柳成義就沒打算湊過去,一心想著低調自保,可見到清虛那個態度和做法,臉上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似的,到底有點難堪。
這邊的人心齊不齊,沐青和白姝已經顧及不到,師徒倆利用陣法瞬移出去,到街角處。
深更半夜的安陽城寂靜,乍然還有些冷,鬼修士與神兵來得突然,悄無聲息,又沒任何動靜,那些安歇就寢的小老百姓沒有被驚醒,全在酣睡。
一出陣法,沐青就感覺到了不對勁,今晚天上沒有星月,地上確實黑沉沉的,伸手不見五指,但她是修行之人,周圍再黑,也不至於到無法視物的地步。
周遭似乎籠罩著什麽,被遮擋住了。
沐青下意識抓住身旁白姝的手臂,小聲提醒:“有點不對,小心些。”
白姝自是有所警覺,冷不丁被關切,就低頭看了下。
沐青的手指細白,指尖修整得圓滑,抓她的時候不自覺會用力些,與以前一樣。
她這個師尊總有些不為人知的習慣,連沐青自己都沒發現過,譬如此刻,嘴裡就淡淡的一句話,可在開口之前會先把人給抓緊了。
不經意低眼瞥了下,白姝佯作沒發現,僅僅低聲回應:“周圍起霧了。”
天黑那會兒城中還好好的,就連她們尾隨周大夫的時候外面都沒事,現在卻濃霧籠罩,難怪什麽都看不見。
且那霧正在逐漸加重,在霧中待久了,人就開始有些乏力疲憊。
沐青戒備心重,當即掐了一道咒護身。
凡事有異必有妖,大晚上無端端起這麽厚的霧,定然有古怪。
不知是這霧的作用還是師徒倆太過警惕,整條街好像又沉寂了兩分,不過眨眼之間,四周安靜得連風聲都沒有了,壓抑而沉悶。
沐青施咒,欲將這些怪異的霧除掉,可一運轉靈力才發現,自己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製住了,體內的靈力仿佛凝滯了一般,變得很難運轉。
興許就是這霧搗的鬼。
得虧她適才警惕心強,及早護住了,這才沒吸進去多少,此刻運轉幾下靈力就好多了,那種壓製感也消失了。
“這霧有問題,別吸進去了。”她對白姝說。
白姝哪會不清楚,點了點頭。
白霧肯定又是東赤搞的,應該是為了用來壓製城中的修士,今晚這麽黑,這法子神不知鬼不覺,等人反應過來差不多都中招了,多多少少會受影響,倒是讓人防不勝防。
不清楚東赤到底要做什麽,有何目的,但從今晚那些突然出現的神兵來看,這人已經不再遮遮掩掩了,完全不再隱藏自己的野心。
既然能控制那麽多神兵,只怕天外之地那邊會比安陽糟糕得多,這人無聲無息就做了這麽多,自是早就籌謀,不知在暗中謀劃了多少年,這才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
先前沐青還奇怪,凡修界都成這樣了,都快亂成一鍋粥,天外之地那邊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以為那些至高者應該會出手,結果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到了這一步……
她沉著臉,放出神識感受著周圍,可整條街什麽異常都沒有。
“太古怪了,”她說道,遲疑半晌,“走遠一點看看。”
師從這人,也被她養大,白姝了解她在想甚和要怎麽做,於是一邊跟著一邊說道:“定是用陣法控制的。”
沐青頷首:“嗯。”
於修士而言,不論凡人還是神族,陣法是最基本的招法,要弄出這麽大的動靜,又是控制鬼修士和神兵,又是散發怪異霧氣,不借用陣法的力量幾乎不可能辦到。
她沉思了下,回道:“既然是陣法,肯定會有破綻,先找找。”
陣法,尤其是這種大陣,破解的陣眼肯定就在附近,東赤意欲為何沐青不清楚,但絕對不能讓她得逞。找出陣眼不難,就是費時間,沐青比較精通此道,憑著感覺摸索了一會兒,朝西北方向去。
那邊是一處低矮的不起眼的房子,築著較高的圍牆,從外面看不到牆內的景象,沒有半點遲疑,沐青直覺裡面不對勁。
不過她沒衝動到立馬進去,而是摸出一道黃符燒了探路。
果不其然,本該燒得明亮的黃符,在靠近圍牆的一瞬間倏地熄滅。
沐青擰緊眉頭。
白姝在這時偏頭看向那些死氣沉沉的鬼修士,腦海中霎時閃過什麽,突然想到了甚,反過來一把抓住沐青,面色一沉,“不要進去。”
沐青偏頭看去。
白姝又說:“東赤不在城裡,這是故意設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