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月坐在李嫻的對面, 繃直的身體失去了壓力一下子便放松了下來。
“哎……”林挽月如釋重負的歎了一口氣, 整個人重重的靠在車廂上。
李嫻看到林挽月如此, 莞爾一笑, 柔聲道:“這一路累壞了吧。”
聽到李嫻如是說, 林挽月立刻從車廂上挺了起來, 回道:“沒有,嫻……公主。”
李嫻緩緩的收了笑容, 看著林挽月輕歎一聲:“飛星。”
“是, 公主。”
“雖然現在回宮了, 該有的規矩要找回來, 但是我真心的希望你可以不要因為我們之間的身份而我和我疏遠, 好嗎?”
林挽月注視著李嫻良久, 才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好。”
得到滿意的答覆,李嫻又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看著這樣的李嫻, 林挽月也笑了。
尚書房門外, 白色大理石的地面上跪著一名侍衛。
“啟奏陛下,卑職有要事稟報!”
李釗正在坐在尚書房裡,手持玉筆批閱奏折,聽到喊聲抬了抬眼, 身邊的管事太監立刻會意,朝著李釗彎了彎腰然後甩著拂塵退出了尚書房。
“何事啊, 在此大聲吵嚷,陛下正批閱奏章呢!”
“回公公,長公主殿下回來了!”
“你說什麽?”
鶴發雞皮的管事太監在聽到侍衛的奏報之後, 原本迷成一條縫的眼睛立刻瞪的滾圓。
“什麽時候的事,怎麽回來的!?”
“就在剛才,長公主殿下……是坐著驢車回來的,由一位黑瘦的年輕人趕車護送回來的,此時怕是已經回了未明宮了!”
管事公公得到了消息,立刻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塵,忙不迭的返回了尚書房,向李釗稟報去了。
片刻之後,管事太監又慌忙的從尚書房裡跑了出來,高聲唱道:“陛下有旨,即刻擺駕未明宮!”
三十六人的皇駕龍輦上,李釗坐在上面,雙手按在自己的兩個膝蓋上,身體前傾。
管事的太監一路小跑的跟在龍輦邊上,此時他已經很吃力了,但是看到李釗的神態,只能心中暗暗叫苦,一咬牙甩了甩手中的拂塵尖著嗓子喊道:“再快點兒!”
“是!”三十六人齊齊的吼了一聲,龍輦又提高了一個速度。
李釗朝冠前面幾排垂下來的珠子,隨著龍輦的搖晃大幅度的擺動了起來,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皇駕龍輦抬著李釗飛速的朝著未明宮跑去,旁邊跟著直喘粗氣,手中揮著拂塵年歲已高的管事公公。
在龍輦的兩邊奔跑著兩排侍衛,始終將龍輦護在中間。
而在龍輦後面的兩排宮婢,已經徹底跟不上龍輦的速度。
她們有的舉著孔雀翎羽宮扇,有的提著香爐,還有的舉著帝王必備的東西,這些宮婢已經落了一大截路,一個個面露苦色跑在後面……
“長公主殿下,未明宮到了。”
林挽月聞言,撩開了驢車的車簾,從驢車上面跳了下來,站定後,轉身扶下了李嫻。
“公主回來了!”
“公主回來了!”
聽到身後有聲音,林挽月習慣性警惕的擋在李嫻的身前。
卻聽到李嫻溫軟動聽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飛星,沒關系的,這裡是未明宮,是本宮的宮殿。”
林挽月聽到“本宮”兩個字,有些恍然,但還是應聲退到了一邊。
侍衛將驢車拉到了一旁,等待李嫻的吩咐。
而許多個宮婢和侍衛還有太監從未明宮裡奔了出來,轉眼前就跑到了李嫻的面前,呼啦啦的跪倒一片。
看著跪了一地的人,林挽月下意識的閃了閃身體,她實在不習慣這樣的場面,雖然林挽月知道這些人並不是在跪自己,林挽月暗暗調整心態,強迫自己規矩的站在李嫻的身邊。
“參見長公主殿下!”
“參見長公主殿下!”
“參見長公主殿下!”
聽著耳邊傳來的呼聲,林挽月的腦袋有些漲,此時此刻她才算是徹底明白:李嫻的地位是何其的尊崇,高貴。
“都起來吧!”
李嫻的話音落,從地上爬起了一名梨花帶雨的宮婢,一路蓮花碎步衝到了李嫻的身邊,哭道:“殿下怎地才回來,奴婢們都要擔心死了,日日夜夜的在佛堂給殿下抄經焚香,還好殿下吉人天相,不然要奴婢怎麽活……嚶嚶嚶……”
“好了,小慈有心了,本宮這不是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嗎?”
“嚶嚶嚶……殿下怎地這般不愛惜自己,您都瘦了,還有,您這穿的是什麽,嚶嚶嚶……殿下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林挽月驚愕的看著面前梨花帶雨哭得慘痛的小慈,一愣一愣的,此時林挽月非常不理解:公主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怎麽還哭呢……
像林挽月這種粗糙慣了的人,當然不知道小慈為何而哭。
李嫻作為正宮所出的嫡長公主,從小就受盡了萬千寵愛,李釗甚至為了李嫻改了離國的《國禮》,讓李嫻享受藩王之禮,出行乘四乘馬車,食邑也按照一般藩王的規格,邑八千戶,在李嫻十五歲及笄的那年,李釗又賜下千戶的食邑,九千戶的食邑與東宮太子李珠並駕齊驅,好在李嫻是一位公主,若是皇子,李釗這一舉動怕又要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過後李釗想了想這樣似乎也有些不妥,於是將李珠的食邑抬到了一萬兩千戶,將楚王的食邑賞到萬戶,齊王食邑九千戶賜兵權,雍王食邑依舊八千戶,剩下兩個未成年的皇子李環和李珮一人不過三千戶……
李嫻之尊貴,由此可見一斑。
所以,平時李嫻的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最好的?番邦進貢來的貢品李釗看完之後經常會挑出來幾樣適合的差人給李嫻送過來。
而這小慈作為李嫻的貼身侍女,從小和李嫻李珠一起長大,後來專司李嫻的起居。
李嫻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有什麽樣的習慣,小慈是最清楚不過的了,這次小慈本想和李嫻一起去,卻被李嫻以代她“督促太子”為由給留下了。
當小慈聽說李嫻遇刺失蹤之後,感覺整個世界都坍塌了,每日以淚洗面,抄經頌佛。
聽到李嫻回來的時候,小慈也是第一個衝出來的,結果看到李嫻穿的那般“破爛”小慈整個人都不好了……
李嫻看了看自己面前梨花帶雨的小慈,又看了看和自己同樣穿著粗布麻衣的林飛星,見林飛星臉上的表情已經有些不自然。
便輕輕拍了拍小慈的手,柔聲道:“好了,快別說了,本宮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嗎?還多虧了林營長,你吩咐下去,帶林營長去沐浴更衣,找身衣服給林營長換下來。”
小慈這才發現在李嫻身邊還站了一個人,抬眼看去,只見這人瘦瘦高高的,皮膚黝黑,雖然穿著一身粗布麻衣,腰杆卻挺的筆直,黑多白少的雙目炯炯有神,此人與小慈在宮中見過的所有侍衛皆不相同,身上帶著一股剛毅之氣,雖然相貌與小慈見過的那些公子們相去甚遠,但卻有一種非常特殊的感覺,讓人過目難忘。
小慈一心一意都系在李嫻身上,見這黑瘦少年是自己公主的“救命恩人”,也對林挽月情不自禁的升起一種好感和認同來,於是擦了擦眼淚,柔聲對林挽月說道:“林營長請隨奴婢來吧。”
林挽月看了看李嫻,見後者微微頷首便對小慈說:“那便有勞姑娘了。”
說完,林挽月大大方方的跟著小慈走進了李嫻的未明宮。
一眾宮婢侍衛成兩排分開,李嫻走在中間,也朝著未明宮走了進去。
李嫻現在並不著急沐浴更衣,這身行頭還有用處。
果然,李嫻剛剛在正殿上坐定,便有內侍慌慌忙忙的跑進來稟報說:陛下駕到!
李嫻放下手中的茶盞,從椅子上起身,然後被一眾宮婢擁著,款款的向殿外走,迎接聖駕去了。
三十六人的皇駕龍輦被抬進了未明宮,院中烏泱泱的跪了一地的宮婢。
“奴婢參見陛下。”
“起來吧!”
李釗大袖一揮,急急下了剛剛落地的龍輦,口中呼道:“嫻兒!”
李嫻這個時候已經走了出來,身上依舊穿著那一身粗布麻衣,在宮婢的擁簇下來到了李釗的面前,拜道:“女兒參見父皇……”
李釗立刻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雙手扶住了李嫻的胳膊,止住了李嫻的動作:“皇兒受驚了,不必多禮,快給父皇看看。”
李嫻抬起頭,雙目一紅,語調未成,便有兩滴淚珠垂下,比出宮之前消瘦了不只一點的臉龐上帶著淒楚之色,穿著一身破舊的衣裳,眼淚涓涓而下,如此李嫻,看的李釗也紅了眼眶。
“父皇!”
李釗抬起大手,輕輕的拭去了李嫻的淚珠,心疼的說道:“寡人的公主受苦了,別哭,父皇定會為你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