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未等進入楚王府,卻被一股黑甲軍攔住了去路。
“放肆, 吃了豹子膽?竟敢攔大長公主的鳳駕!”禁衛軍立刻將這一小股黑甲軍團團圍住。
李嫻聽到了聲音, 示意洛伊打開馬車門。
外面的黑甲軍見果然是李嫻親臨,立刻放下兵器單膝跪地:“參見大長公主殿下, 小的有要事稟報。”
按照宮禮,李嫻是不便見這些外臣的,特別是現下只有一架馬車可容人。
但考慮到情況特殊, 李嫻對外面的禁衛軍吩咐道:“讓他們派一個代表, 解下兵器到馬車裡來稟報。”
“是!”
片刻後, 一位黑甲軍進入馬車, 跪在李嫻面前:“大長公主殿下息怒,小的適才見到殿下您推開車窗, 想著可能是您,帶著人冒死攔駕,望殿下恕罪!”
“本宮恕你無罪,說說吧,為何攔駕?”
“殿下,元帥自從入了這楚城,已經抱病不見任何人半個多月了,小人懷疑有變, 前幾日齊王殿下居然拿了黑鐵令牌想代替大帥將黑甲軍調出楚城, 因為大帥已經半個月不曾出現,吾等集體抗命,這幾日金甲軍和我們黑甲軍僵持著呢, 我們見不到大帥,擔心他的安危,也沒敢和金甲軍起正面衝突。”
李嫻點了點頭,困在心中的謎團也解開了:“忠心可嘉,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不求褒獎,小人原是白銳達將軍麾下士兵,幸得大帥舍命相救,不敢報名,只求大帥平安。”
“好,你先下去吧,本宮心中有數,黑鐵令牌現在本宮的手上,本宮命你秘密集結部隊,等候調遣。”
“是!”
難怪齊王會將黑鐵令作為信物給了自己,原來是他調遣不動這支軍隊!
“進城。”
“小嫻兒,此時進城恐怕是羊入虎口,不如將齊王約出來,讓禁衛軍和黑甲軍保護著你。”
李嫻果斷的搖了搖頭:若是請齊王出城,林挽月畢定要留在城中做質,她日夜兼程,為的就是早一刻見到林挽月,如今哪怕是龍潭虎穴,她也要闖一闖!
她一定要將林挽月接回家,況且城中沒了齊王坐鎮,誰知道楚王會怎麽對她?
洛伊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進了城,夏侯無雙親自將李嫻引到楚王府。
子,青言,余閑,三人將李嫻護在中心,旁邊跟了背著藥箱的洛伊。
正廳,齊王已經等在那裡,茶水擺好,猶帶余溫。
齊王看到李嫻,笑著說道:“皇妹,你果然來了。”
李嫻冷冷的看著齊王:“她在哪。”
齊王一臉了然,示意身邊的隨從先帶李嫻去看林挽月。
“青言,余閑隨本宮來,子等在這裡。”
李嫻一行四人,隨著齊王隨從來到一處廂房。
“殿下,到了,駙馬就在裡面。”
“青言,余閑,你們二人守在這裡,沒有本宮的命令不許任何人入內,洛伊你隨本宮進來。”
“是。”
廂房的門被推開了,李嫻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房間中很靜,靜的李嫻心慌。
李嫻強自鎮定,一路向裡,繞過屏風,終於看到了那個令她牽腸掛肚的人。
李嫻突然停住了腳步,再不肯向前一步,臉色白的嚇人。
“洛伊,你給她……看看。”聲音顫抖。
床上的林挽月,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穿著一襲乾淨的中衣,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煞白的嘴唇緊閉,露在被子外面的十根手指,每一根上都纏著繃帶。
李嫻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林挽月,她的身體不住的顫抖,就是固執的立在原地,不肯向前再邁一步。
洛伊看到這樣的李嫻,胸口撕扯般的痛,認識這麽久,她從未見過李嫻這般無助。
洛伊知道李嫻為何不敢上前,她坐到林挽月的床邊,伸手一搭,心中閃過濃濃的嫉妒,但還是照實答道:“她還活著。”
聽到洛伊的話,大顆大顆的淚珠,溢出李嫻的眼眶。
她還活著!
也許只有李嫻自己知道,剛才的她是多麽害怕,她害怕當她來到林挽月的床邊,觸碰到的卻是她冰涼的身體。
她怕她來晚了,沒能帶她回家!
她怕林挽月的一生太短,自己還沒來得及與她相守,她便拋下自己!
這一刻,李嫻終於明白,那日林挽月闖進未明宮,緊緊的抱著自己,對自己說:“公主,我好害怕。”是怎樣的心情。
李嫻來到林挽月的床邊,淚珠仍不住的落下。
她好像抱抱林挽月,對她說:“阿月,我好害怕。”
往事一幕幕,不住的在李嫻的腦海裡回現,李嫻好後悔,她應該對她的阿月好一些的!
她,不該讓她出征的,至少她是有借口說服帝王的。
可是她沒有……
她為什麽沒有?她好恨!
李嫻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音,若是可以,她多麽希望此時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
另一邊,洛伊已經將林挽月身上的繃帶都拆了下來,看著林挽月的傷,就連一向不喜林挽月的洛伊,都皺起了眉頭。
洛伊又掀起了林挽月的袖子,扒開了她的中衣,果然……入眼,滿是鞭痕。
李嫻當然也看到了林挽月的傷,她此刻恨不得立刻殺掉楚王,齊王!
李嫻蹲了下去,伏在林挽月的床邊,流著眼淚,看著林挽月卻不敢伸手碰她,只能帶著哭腔無助的問道:“洛伊……阿月還醫得好嗎?”
洛伊呼吸一滯:如此脆弱無助的李嫻,還真的是昔日那個運籌帷幄,冷酷無情的長公主嗎?
洛伊輕歎一聲,如實回道:“你也看到了,她的十根手指的指甲被人拔掉,身上鞭痕不計其數……”
洛伊擔憂的看了一眼李嫻,繼續說道:“不過……這些都是皮外傷,指甲可以再長,傷口也可以愈合,雖然過程痛苦,但對於我來說,並不是難事,真正……嚴重的,是她頭上的傷……從外部的淤青來看,也撞了有些時日了,可是這淤青都快散了,她頭上卻沒有消腫!我判斷是顱內有血塊,在我小時候,曾經看過師父他老人家接過類似的病人,師父直接破開了那人的頭顱,從裡面取出了一塊肉球,但,我學藝不精,根本……不敢,也做不到!所以,這才是最難辦的;不過齊王確實請了一個好大夫,若是換成庸醫她早就死了!”
李嫻在聽洛伊說話的時候,緊緊咬住了下唇,仍然止不住身體的顫抖。
溫熱的血珠已經順著李嫻的嘴唇流下,她渾然不覺。
“哎……”洛伊從懷中掏出一方絹布,遞給李嫻。
李嫻沒有接,而是哀求的看著洛伊:“洛伊,你有幾成把握?”
“行針,用藥,五成把握,最重要的還是她的求生信念。”
“救她!”
“要我救她,可以;但……”
“……我答應你,只要她活過來。”
“一言為定!”
天元元年·十一月十五日。
叛亂謀逆的楚王被斬於楚城王府內,齊王在城巷混戰時,不甚被叛軍的箭射中,重傷不治,以身殉國。
帝,體恤齊王之忠義,著齊王世子李恪繼承父位,封地改遷至京畿富庶之地,改封晉王。
齊地內的二十萬金甲衛,被朝廷收編,戍邊將軍人選待定。
逝者如斯,新帝恩旨,楚王生母,已故的文貴妃,仍舊安葬在妃陵內,褫奪貴妃蔭封,改為文妃。
楚王封地,府內財產一律充公,一乾下人,男丁皆斬,婦孺刺面流放幽州郡。
楚王同胞親妹,二公主李嫣。
因新帝感懷宗親凋零,又因李嫣在楚王謀反前已經出閣,遂隻褫奪公主身份,貶為浩山夫人。
即日遷出京城,賜居烈帝陵旁的浩山府,非詔不得入京。
忠武侯,大長公主駙馬林飛星,連日征戰,沉屙複發,帝恩旨暫時在楚地養傷,痊愈回京領賞受封,並恩準大長公主赴楚地陪伴駙馬。
天元元年·十月二十五日。
楚王府。
書房內,只有齊王與李嫻二人。
“皇妹請放心,阿玹只是對林飛星用了重刑,絕無其他行徑,這個愚兄可以以性命擔保。”
“還要多謝齊王兄多方回護,還為她及時找了大夫。”
齊王看著一臉冰霜的李嫻笑了笑:“只是我沒想到駙馬竟是女子。”
李嫻立刻眯起了眼睛,盯著齊王。
齊王臉上閃過一絲內疚,解釋道:“皇妹,你放心,自你入城後,除了我和阿玹,知曉駙馬身份的人已經全部處置妥當,我並無惡意,只不過林飛星在我心中,算得上是一位英雄,沒想到竟是一位巾幗英雄,故此感慨罷了。”
李嫻的表情稍稍柔和了下來,沉吟片刻,開口問道:“齊王兄,我不明白。”
齊王笑了起來:“罷了,為了讓你徹底放心,我便也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喜歡阿玹,他沒有帝王之才,我便徹底絕了他的希望,然後帶他離開,也許這也是我全力施救林飛星的原因吧,沒想到我們是一樣的。”
李嫻驚愕的說道:“齊王兄!你和楚王兄是……”
齊王搖了搖頭:“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並非父皇親子,各中細節我不便與你多言。”
李嫻驚愕的說不出話來,齊王繼續說道:“我告訴你這麽多,只是想請你,放過我和阿玹,這麽多年,除了這件事,我從未害過你們姐弟,母妃是我親娘,恪兒是我親子,我把他們都留在京城,陛下可以安心,齊地的兵權我也可以交上去,從此天下再無齊王。”
……
“妹,愚兄再叫你一聲妹,雖然你我非一奶同胞,但諸多兄弟姐妹中,我一直最欣賞你,只可惜你不是男兒,不然也不會落得皇室凋零的地步;臨行前,大哥最後送給你一句話:妹,你可知;這十萬黑甲軍已經到了不奉黑鐵令,隻尊林飛星的地步了?這並不是一件好事情,你要早做打算,最是無情帝王家,你不要明白的太晚……”